梅绝招一怔,随即满脸质疑地望向他。难不成其它人都是假人不成?!
「真实的意思是,」他解释:「不造作、不矫情。妳生气,愤怒就会写在脸上;高兴的时候,就会大方笑出来,不会勉强自己挤出相反的表情。」或许听来平淡无奇,却是在复杂社会中,愈来愈珍贵的特质。
看过太多虚情假意的笑容,只因渴望获得利益而拉扯出的笑靥,毫无真诚可言。厌倦了彼此刺探,使尽心机的周旋,因此从遇见直来直往、喜怒分明的她后,怎能不因此惊艳迷恋?
睨一眼听得似懂非懂的梅绝招,叶君武勾起一抹坏坏的笑,趁她不备,欺上前去,脸孔亲昵地贴住她颊边的发--
「我是不是可以猜想,妳问这些话的目的,是对我终于有兴趣了?」
「谁对你有兴趣……」梅绝招下意识反驳着,声音听来却薄弱。被叶君武脸颊贴住的地方像着了火般,热度不断往外延伸,烧灼她的双颊、颈项,与狂跳不休的心……
蹩脚的言行不一,看在他眼里,只是稚气可爱的举动。他轻轻将她往自己怀里拉,她没拒绝,只是身体变得僵硬、胸口随着不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头不自觉地压得好低,像是不敢瞧他一般。
一向气焰高张、姿态摆得极高的她,此刻却如同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般,娇羞难当地伏在他胸前。青涩的举动,让人忍不住爱怜,只想紧紧揽住她,像拥抱最珍爱的至宝般……
「不行。」
陶醉到一半,突然听见从胸口传来梅绝招含糊的低语,叶君武蹙眉。
「什么不行?」
「你是黑道……」伴随抗议般的话语,叶君武胸口开始出现一阵骚动,是梅绝招急急想挣开他怀抱的动作;奈何叶君武双臂坚定似铁,将她箍得密实,挣扎大半天仍是徒劳。
「黑道为什么不行?」叶君武拉下脸;男人最讨厌听见对方说他不行。
蠕动个没完的人儿陡地停下动作,安静几秒,声音低低地发话:
「我不喜欢黑道,因为你们危害社会安宁、打家劫舍、烧杀掳掠、鱼肉乡民……」
「听起来好恶劣。」光是听就觉得自己愧对万民。他真有这么恶质吗?
「总之,只要你继续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我就不可能接受你。」爱情再怎么盲目,也不能痴迷得投向社会败类的怀抱,慈悲济世的胸怀她没有,基本的良知却是很坚固的。
即使,她真的毫无道理地喜欢上这个死皮赖脸纠缠她的家伙……
「好吧。」叶君武叹口气。谁叫他爱上这个嫉恶如仇的女老师呢?
「……『好吧』是什么意思?」梅绝招瞪圆了眼。
他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决定离开黑道吧?答应得这么快速,是不是太没原则了点?
「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情,马上转途当正常人。」反正他早就对现有的体制感到不满,亟欲利用现有人力,将之改组为合法公司,从此不必与管区大眼瞪小眼,更能理直气壮地牟利,何乐而不为?
「这么痛快?」梅绝招听得一楞一楞地。
叶君武咧嘴一笑。
「当然,都是为了妳嘛。」借花献佛卖乖一番后,他托住她的下巴,嘻皮笑脸地朝她的朱唇袭去,「既然我已经答应妳的要求,请问小姐是否介意我先收笔头期款?」
「什么头期……」话音淹没在热情如火的吮吻中。
当然,这回不拐不骗,绝对是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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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梅绝招翻遍了整栋建筑物,硬是寻不着叶君武的踪迹;倒是他的手下转达了叶君武的吩咐,说是请「大嫂」委屈些,自行骑车上班,并牵来她昨夜停在学校附近的机车,必恭必敬送她上路。
思绪纠结成团地收拢桌上散乱的书本、讲义,梅绝招着手准备十分钟后的高三良班英文课。将一迭考卷捧在手上后,她推开办公室大门,前往教学大楼。
不知道叶君武今天会不会来上课……她心绪不宁地想着,两颊不自觉地生出两朵红霞;方怡德却在此时悄悄滑入教职员办公室内,笑容温和地拍拍她的肩。「梅老师,早啊。」
「早。」梅绝招在方怡德桥瞧不见的角度翻了翻白眼,随即转身,客气地点头。「我下一节有课,先走了。」
方怡德却伸手拦下她。「梅老师,等等,我有件事情需要妳帮忙。」
「什么事?」她随口问着,暗自思付该用什么借口打发。
「是妳班上的学生,」方怡德发现梅绝招原本心不在焉的面容一整,于是紧接着将话说完,「那位叫叶君武的同学,今天早上发生了点事,训导处派人通知我去处理。妳知道,我是生辅组组长。只是我认为,导师最好也一起过去处理……」
「叶君武怎么了?」梅绝招诧异。不过一个早上不见,怎么叶君武就出了岔子?
方怡德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掏出汽车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载妳过去,路上再慢慢说明,时间紧迫,先走吧。」
「好!」梅绝招一心挂念着叶君武的安危,只在离开教室前匆匆留话,请邻座老师转告良班学生。「林老师,等一下高三良如果派学生来找我,就说这节课让他们自修,谢谢你喔。」
没浪费些许时间,她转身追上方怡德的脚步,两人的身影在停车场入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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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嘈杂失序的高三良班内,学生们正因老师末见踪影而吵翻天。
「梅老师不知道在干嘛,还没起床吗?」阿得咕哝着,走近叶君武的桌子,却见叶君武皱着眉头、握着手机不断交代事情,脸色看来极凝重。
趁着叶君武挂断电话的空闲,阿得开口:「武哥,老师还没来耶。」
「不来最好。」省得在讲台上吵个没停。
叶君武眉头深锁,大拇指在手机按键上按呀按地,准备拨打下一通电话。
「可是……」阿得吞了吞口水,瞥着叶君武的侧脸。「这节是梅老师的课说。」
叶君武一愣,不祥的预感涌上他心头,他立刻吩咐阿得:
「你去办公室看问问看,现在就去!」
在阿得衔命而去后,叶君武改拨另一通电话回家。
「喂,嗯,大嫂有没有去上班?」
得到的答案,却让他脸色骤变!
才刚切断电话,手机立刻毫无时差地响起。叶君武接听,是楚昊谦的声音。
「出事了,你赶快回来。」
没浪费一秒,叶君武急如星火地冲出教室,直往校门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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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近郊,一栋废弃大楼内,半毁的玻璃窗随着风喀喀作响,不知怎么渗入的污水,从角落的天花板上滴答落下。
梅绝招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萎顿地蜷缩在墙边,双目紧闭,看来并无意识。整栋大楼散发着窒人的死寂,只有污水滴落的声响,滴答、滴答、滴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趋近,直到抵达六楼,脚步声由密集转为缓慢,一步一步,像是谨慎小心的试探:下一秒,叶君武因惊惧而狂怒的脸孔出现在入口处。他环视周遭,瞧见梅绝招那狼狈的姿态、垂下的眼帘,愤怒得几乎要发狂。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大步跨上前去--
「别过来,否则梅小姐可爱的脸会完蛋的。」
一把匕首就抵在梅绝招面颊上,刀锋亮晃晃地闪着慑人的光芒,她却一无所觉。
叶君武深吸一口气,望向藏匿在梅绝招身边的人;对方隐身于墙角的黑暗之中,让人瞧不清他的形貌。
「你要什么?」叶君武极力压下内心的不安,沉沉开口。
那人发出一阵满含嘲讽的笑声,接着又将刀子更偎近梅绝招的脸庞,刀尖微微陷进她的肌肤里。「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叶君武态度镇定自若。
「你明知故问!」那人嘶声吼着,「把我的盆栽还给我,马上拿来!我可是很没耐心的!」他又伸出一手,掐住梅绝招的后颈;梅绝招呻吟一声,却依旧未清醒。
「不要伤害她。」叶君武的脸上罩着一层黑气。
「我还以为,现在有资格讲条件的人是我呢……」那人阴阴笑着,匕首骇人地在梅绝招五官上游移。「东西在哪?」
「你先放了她。」叶君武坚持,同时眼尖地发现梅绝招的眼睫颤了颤,像是即将清醒的征兆,于是暗自决定要将时间拉长:
「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一直没醒过来?」
那人嗤笑。「死不了的。我才不会拿我值钱的货来喂她,太浪费……」只不过用了少量麻药,让梅小姐小睡片刻,别扰了他的计划。
「东西可以还你。」叶君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巴掌大的白色粉末,轻佻地以手掌在空气中抛着玩,「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了东西又动了我的人?」
「我对她没兴趣,也不想跟你废话!」
冰凉的刀尖再次紧贴梅绝招的侧脸,那人因亟欲取得的物品就在眼前而心焦不已。「放在地上,现在就放!」
叶君武耸耸肩,一副不得已听命的姿态。在弯腰前,他发现梅绝招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还不够明白。赶在梅绝招妄动前,叶君武出声警告:
「不要乱动。你要的海洛因就在我手上,刀子拿稳,不要伤害梅小姐,否则我马上将你这包东西往窗外扔。」像是说给挟持者听,却是隐隐将梅绝招此刻的处境交代清楚,也暗示她不要声张。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挟持者明显不耐烦了。「把东西放下!一
叶君武定定注视着梅绝招,后者极为缓慢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像是一个暗示。叶君武匀了匀气息,弯下身,将白色粉末置于地板上。
「很好。」挟持者嘿嘿笑苦,「现在退到门外,双手举高……很好,就是这样,然后背对我。」
叶君武犹豫半晌,照着对方的话转过身去。被挟持住的梅绝招却耳尖地听见那个一手以刀刀抵住她脸颊的男人,此刻正窸窸窣窣地用另一手在口袋中掏弄东西;喀嚏一声,像是打开手枪安全锁的声响--
梅绝招不及细想,趁着对方分神掏枪的当儿,顺着对方持刀的方向,后脑猛一用力,就撞在挟持者的鼻梁上。
「噢!」
错愕间,那人疼得喊出声来,鼻孔里汩汩流出鲜血,左手持住的匕首也滑落地上。抓住机会,梅绝招猛一站起身,朝转身掏出手枪的叶君武奔去。
「结束了。」叶君武自口袋抓出一把瑞士刀,利落地割断捆住她双手的麻绳,继而揽住梅绝招,将她推到自己身后,一手举枪直指仍旧藏身在暗黑角落里的药头。
「不要逼我杀了你,出来。」
对方略一迟疑,叶君武立即在他脚边开了一枪,几乎命中对方脚踝。别无选择,他缓缓步出阴暗处,低垂而混着鲜血的脸孔猛一抬高--
「方怡德?」梅绝招失声喊着,「怎么会是你?!」
叶君武手肘一挡,硬是将梅绝招塞回自己身后;手中的枪瞄准方怡德眉心,他的口气森寒严酷--
「终于逮着你了。」不枉他布线这么久。
方怡德掀着嘴唇笑,鼻血沿着嘴角流入口中,却恍若未觉。
「好厉害啊,叶君武,你似乎不怎么惊讶是我?」
「早就猜到了。」叶君武冷冷回应,「把你的上游供出来,我就饶你一死。」胆敢假借他帮派的名义,在校园内兜售毒品,脏了他与弟兄的名声,罪该万死!
「叶君武,你的口气这么狂妄,怎么不懂得尊重老师呢?」方怡德继续笑着,表情却有着疯狂的前兆,右手不动声色地搁在口袋中。
叶君武没忽略方怡德这个小动作。
「我看你也没什么当老师的样子。把手伸出来!」将枪口缓缓移到方怡德右手腕处,他喝令道。
方怡德嘴角抽动,手却文风不动。
「当老师?当老师能赚得了什么钱?一个月就那么几万块,连间象样的房子都买不起,还要被蠢得要死的学生打扰一整天,这算什么狗屁职业!」
日复一日不断重复、毫无前景的教师生涯,早在几年前就已将他的意气风发消耗殆尽。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在这样无趣的循环中直至老死,但一个在pub里消磨时间的夜里,他遇见在走私界赫赫有名的大老,是他赐予他机会,指点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坦途,让他知道,人生也可以不按章法行事;聪明的人,有着更容易致富的快捷方式……
「是谁卖给你这些东西?」叶君武无视于方怡德歇靳底里的言行,依旧冷酷地质问。
方怡德惨惨一笑,嘴唇微张,如同即将说话的姿态,下一秒,却飞快地掏出枪,想也不想地扣下扳机--
电光石火。
两声巨响后,叶君武与梅绝招完好如初地立于原地,方怡德却瘫倒在地,自腹部的伤口流出浓浊的鲜血,胸口急促地抽动着。
「你自找的。」
叶君武收起枪,低头检视方怡德的伤口,一如他所预料,不至于伤及性命。
「你毕竟不是黑道出身,身手怎么能与我们这种人比?」即使走上背德之路,方怡德干净的出身,依旧让他在对决中大大吃了亏。
方怡德忍着痛大口吸气,一张脸惨白。
「你也不怎么聪明……从你……进励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谁……」
「我故意的。」黑帮老大重返校园读书,任谁都会察觉事有蹊跷。「真正在查探你的,不是我,是我安排进去、与你接头的几个学生。我只是障眼法,用一连串大动作扰乱你的注意力,让你忽略埋伏在你周遭、真正的探子。」
方怡德瞠大眼睛,不甘心的怒气在他眼中燃烧,却在几声喘息中乍然熄灭。
「他死了?」梅绝招眼见方怡德眼睛一闭、脖子歪斜,吓得脸都青了。
「没有。」叶君武伸手采了探他的鼻息。「只是昏了过去。我们走吧。」她将蹲着的梅绝招拉起身。
「就这么走了?那包东西怎么办?」梅绝招指着被叶君武掷到地面的白粉。
叶君武瞟瞟她手指的方向。「谁需要就拿回家下厨用吧。」
「啊?」下厨?
叶君武趁着梅绝招难得温和的良机,亲亲热热地环抱着她,同时暗自庆幸佳人果然没发鳜。「那是太白粉,我拿来唬方怡德的。快走吧,我已经叫小刘报了警,被发现我们在现场就不妙了。」
临走前,梅绝招犹豫着回头,再看一眼倒卧在地、因大量失血而嘴唇发紫脸色泛白的方怡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