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钱袋,又瞧了眼花映红,终于作了决定。虽然送这么一个有着特别意义的东西给个小娃儿不太合宜,但谁教她那么喜欢,他就是见不得她失望的样子。
唉!都怪他爹娘,没事生给他一个软心肠干嘛!
“这鸳鸯 你开价多少?”
听见有人问价,小贩高兴的笑开嘴正要回腔时,却发现开口问话的是一个毛头小子,他脸色倏地一沉,没好气的说:“小哥,今天中秋月圆,你就去玩你的,别来捣乱。”
“谁捣乱来着?你摆摊位是摆好看的还是要卖东西呀?”
“当然是要卖。”
“既然要卖,那就说个价吧。”
没想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认真起来也挺具压迫性,小贩不禁被刘妘的气势所震慑,乖乖的回答道:“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你当我是小孩好欺负呀,你这等刁民,小心我报官!”
怎么这男孩说话这样凶悍啊?小贩原想骂回去,但瞧他一身的丝绸衣物,俨然是个富家子弟,如果他真想买东西,那可不好得罪。
“小哥,你言重了。我刚刚说了,这鸳鸯 来自南越,又是传说中的神珠,价钱当然不便宜。”
“不用扯那么多,就十两吧,要不是看在我妹子那么喜欢的份上,我断不会花这笔钱。”
“十两?小哥,你这价钱也太离谱了,我们做生意只求混口饭吃——”
银子丢到桌上的声音打断他的话,看着那锭银子,他不禁滚动了喉结。
白花花的银子耶!这可是今晚的第一笔生意。
“一句话,十两!”刘妘语气坚决的说。
小贩搓着双掌,咧嘴笑道:“看在你那么疼妹妹的份上,我牺牲点,就十两吧!”
什么嘴脸!明明有赚还说得这么好听!
刘妘撇了撇嘴,一手拿过鸳鸯 ,另一手拉着花映红的手走离摊位。
“大哥哥,你也很喜欢这颗珠子吗?”花映红一双眼始终没有离开鸳鸯 ,她好想伸手摸摸却又怕他跟那名小贩一样会骂人。
“嗯,给你。”说完,他将珠子递给她。
她瞪大双眼,“给我?”
“对,给你。你不是很想要吗?”
她怯怯的伸出小手接过珠子,一颗心感动不已。
这个大哥哥不仅买糖给她吃还买珠子送她,第一次有人这样宠溺她,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呵!
转头看着刘妘,花映红眼里忍不住湿润起来。她还以为没有人会用心呵护她,但今天她却遇上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她好开心呀!
真是一个美好的中秋节,一定是嫦娥娘娘在帮她。
将珠子捧在心窝前,她开怀的笑着,心湖里满是温暖的波涛。
这珠子会是她这辈子珍藏的宝贝,一定……
第二章
十一年后
长安城
夜深了,伴着更鼓声,皇城里隐约传来乐曲声,缭绕在长安城上空。
宫廷的宴会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结束,与会的皇亲国戚、朝中大臣绝大部分都喝得醉醺醺的,脚步踉跄的走离宫殿。
“啊!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打了个酒嗝,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军满足的拍了拍鼓胀的肚皮。
“就是呀!咱们何不再找一处地方继续享乐!”
“好啊!好啊!”
“王爷,一起走吧!”
“是呀,王爷酒量向来高人一等,喝了一整晚的酒也不见有微醺之状,就跟我们一块去吧!”
面对众人的起哄,刘妘淡笑,打开玉扇轻晃着。“对于玩乐,我一向不落人后,今晚我当然奉陪到底。”
“哈!我就知道王爷最随性了,走吧!走吧!”
兴高采烈的男人们分别坐上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青楼妓馆而去。
事实上,朝廷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准进妓院,但娼妓们工于言语、熟悉媚男秘术,而且个个长相娇艳、能歌善舞,像是勾人魂魄的狐魅娇女,教好色的男人流连忘返。
因此,这些大臣拉着刘妘同行,其实是想借由他来保他们的安全,不至被降罚。
这道理刘妘当然懂,但只要不太过分,他并不会太介意。
三年前,胶西王仙逝,刘妘袭爵,成了年轻的王爷。他靠着聪明才智成了皇上的宠臣,朝中大臣对他阿谀奉承,希望能分到一点好处,对这情形他心知肚明,但他也没说什么,除非对方做得太离谱他才会有所惩罚。
也因此他在朝中的人缘极佳,许多人巴望着将待字闺中的女儿嫁给他,盼望从此能享尽荣华富贵。
刘妘扬起唇角,轻微的笑声溢出唇间。
他是随和没错,但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操控,那些妄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人,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对于自动送上门的千金名媛,他会百般的温柔相对,让她们为他倾心相思。但即使掳尽天下芳心,他也不会轻易的让任何女子成为他的王妃。
马车停止前进,刘妘掀帘下车。眼前的柳翠楼灯火通明,还没步进屋里就听闻阵阵的嬉笑声,看来这里真是个逍魂窟。
“各位大爷,欢迎、欢迎!”老鸨一见来了十多个衣冠楚楚的客人,连忙堆着笑意上前招呼着。
“王……”有人开口叫唤他却被他严厉的目光一瞪,连忙住嘴。也对,在这种地方还是别暴露身份好。
“刘兄,你先请。”待刘妘在榻上落坐后,一人转身对着老鸨交代道:“这是刘大爷,可别怠慢了。先来几样你们这里上等的酒菜,然后安排几个姑娘来伺候吧。”
“是,我们这里的姑娘每个都是美人胚子,保证大爷们满意。”老鸨笑吟吟的出去张罗。
“王爷,这样可以吗!”赖文甫靠在他耳畔请示着。
“随你们高兴,但别再喊我王爷了,如果我跟你们来青楼的事传进皇上耳里,可是件不怎么风光的事,到时我不见得保得了你们。”
“是,我们知道了。”
一伙人尴尬的相视而笑。
过了一会儿,老鸨领了十几个娇滴滴的姑娘来到桌边。侍奉男人习惯了,每个人脸上尽是妖柔的笑脸,让人看了不禁酥麻了心。
“这是我们的花魁玉萍儿,就让她好生伺候刘大爷吧。”老鸨将王萍儿推到刘妘身边。
甫一坐下,玉萍儿立即伸出青葱玉指抚上他的臂膀,“刘爷,玉萍儿给你请安。”
她娇声细语,魅人心魂,瓜子脸上浮显着柔情似水的神情,果然不愧是花魁,一下子就让众人心神荡漾了。
“玉萍儿?好雅致的名字。”刘妘露出一抹邪笑,仰头喝干她递到唇边的酒。
“谢刘爷夸赞。”她眨着一双大眼,朝他更加的依偎过去,全然不知他的话意尽是讽刺。
一个雅致的好名字却落在她这样一个送往迎来的风尘女子身上,真是浪费了。
众人看刘妘快活,也放胆搂着身边的女人,席间响起嬉闹调情声,耽溺于玩乐的氛围中。
夜愈沉,愈是堕落的时分。有的人已离席带着身旁的女人进房间享乐,有的人则已醉得东倒西歪,伏在桌面打盹了。
“刘爷……”玉萍儿娇媚的叫唤着。
刘妘揉了揉眉心,发觉自己已有五分醉了,他站起身,不稳的踉跄了下,玉萍儿连忙扶住他,整个人顺势贴上他的身子。
她在这接客三年多了,从不曾遇过如此玉树临风的客人,她的心不禁起了些渴望。
如果可以将他伺候得开开心心,也许她有机会从良,从此朝朝暮暮陪伴这俊俏的男人,想来就令人开怀。
“刘爷,你醉了,我扶你到房里。”她抚摸着他的胸膛,轻声的哄着。
“嗯。”低头亲吻下她的额间,刘妘任由她搀扶而行。向来,他就不是个会压抑自己需求的男人,而现在他的欲望被挑起,当然要好好的发泄一下。
随着玉萍儿的引领,刘妘缓缓步上楼梯,一阵悦耳的乐音突然响起,他不禁停下脚步,侧耳聆听,愈听愈觉得这乐音旋律流畅。
他抬头寻觅这曲调是出自何人之手所弹奏,却不见人影。
“刘爷?”
“嘘!”
伸出手指制止玉萍儿开口,刘妘又抬眼搜寻了楼里一遍,才发觉乐音是由一处帘幕后传出。
粉色的纱帘后有抹影像,他眯眼瞧视却无法一窥究竟。但这声音真的好听,优雅而清新,深深吸引着他。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听得到如此美妙的琴音!
他忘我的聆赏,直到玉萍儿按捺不住地轻扯下他的衣襟,“刘爷,走了嘛!”
他轻推开她的身子,“别急,告诉我,这是何人所弹!”
“刘爷喜欢?”她酸酸的说,一双凤眼瞟了纱帘一眼,“没用的,她只卖艺不卖身,来这里五年了,刚开始两年只在厨房帮忙,这三年才出来弹曲,而且还坚持隔着帘子,除了我们自己人外,没有几个客人见过她的容貌。不过,我看她撑不了多久的,来到这种地方还想要保持清白之身,恐怕是痴人说梦。”
这倒难得,身处青楼中却又能力持自身的贞洁,是真的不容易,看来是个值得嘉许的人。
“我雅性来了,想听曲儿。”说完,刘妘转身步下楼梯。
“刘爷!”玉萍儿扬声想拦阻他,但他径自往纱帘走去,压根不理会她的叫唤。
找了张离纱帘最近的位子坐下,刘妘轻摇着玉扇,凝目想探视帘后人儿的面貌,却什么也瞧不清楚,只大略知晓她的体态十分纤细。
是什么样的人儿,可以弹出如此迷人心魂的乐音?
他真是愈来愈好奇了。
对他而言,这好听的琴音,可比那娇淫的娼妓迷人多了。
“管珂。”
“爷?”听到主子的叫唤,刘妘身后约三尺远的一个身影立即靠近他身边,低头请示着。
“明天差人送几疋上等的绫罗绸缎来送她。”
她?
管珂立即瞄了纱帘一眼,知晓主子所言何人,便应声说好。
不过,他心里觉得奇怪,主子虽然一向慷慨,但他都是在女人要求的情况下才会送,这可是头一回他主动开口。
青楼女子有什么好?哪会比得上那些大官争相送来的名媛千金呢?真令人想不透。
他退回原处,对站立一旁的贴身侍卫李有达耸肩挤眉,却被他冷瞟一眼,只得识相的安静下来。
玉萍儿又赖回刘妘身边,只要等他听累了,她还是有希望伺候他的,到时她就可施展她的媚术,一旦他迷恋上自己,那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苦窑了。
打定主意后,她百般的献殷勤,使尽全力的展现风情。而刘妘也乐得享受她的勾引,美酒、女人、佳音,人生一大享受呀!
纱帘后的女子,看着他那调情的样子,满腹的蔑视,气恼着他怎不坐远点,偏偏坐在最前头,害她瞧见他们那副丑陋的淫秽样。
许是太过气恼,她弹错了个音,原本顺畅的曲子便走了调,她怔忡了下,一抬眼正好瞧见他也抬起头来看着她,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清彼此,但不知为何,她只觉心头一阵慌乱,赶忙低下头继续弹琴,搞不懂自己为何会被他一个眼神搅得心慌意乱。
这种花钱玩乐的男人她见多了,只觉得厌恶烦人,但她却莫名的被他的眼神震慑了一下。
好奇怪呀!
深吸口气,她努力镇定心神,却频频出错,弹出来的曲子尽泄她的慌乱。
刘妘拧眉听着那变调的琴音,不觉笑了出来。看来是个稚嫩的女子,才一个眼神就让她慌了手脚,实在可爱!
他转回视线,低头舔了下玉萍儿的耳垂,她娇笑出声的同时,帘后的琴音更显紊乱,他不禁咧嘴大笑,戏谑的又望向纱帘。
他分明是故意!
懊恼的瞪了他一眼,她索性站起身离开,决定今晚的弹奏到此为止,免得被无端的骚扰。
“真想看她生气的模样。”刘妘喃喃自语,有点舍不得她的离去。
“刘爷,她不弹了,我们可以回房了吧。”
“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性急的女人。”他眯起眼轻弹下她的俏鼻,然后起身离开坐榻。才走没几步,一串惊叫声响起,他下意识的转身望向声音来处,发觉是自纱帘后传来的。
“别碰我!谁都知道我是卖艺不卖身!”
“少装了!在这种地方卖艺不卖身,你骗鬼呀!”
明显的有人骚扰她。
刘妘使个眼色,李有达立即跨步往声音方向而去。但他尚未走到帘后,一记清脆的巴掌声便传了出来,接着是重物撞击到木门的声响。
没有多想什么,刘妘随即迈开步子跟了过去。他到达时,看见一名女子倒在门边,一手捂着脸颊,而想挥第二个巴掌的莽汉高举的手被李友达擒拿住。
她忍住疼痛,挪了挪身子想站起身,一个东西随着她的动作自衣袖内滚了出来,一路滚到刘妘的跟前。
“我绝不卖身,即使你打死我!”她倔强的抬起头瞪着那出手打她的汉子。
刘妘终于见到了她的面貌。
清秀的瓜子脸上没有涂抹脂粉,却显得雪嫩而粉红,秀挺的鼻梁,柳眉微弯完美的映衬着那一双水灵大眼,唇不点而朱,她绝对是个妹颜秀丽让人喜爱的女孩。
他的目光瞥及她左颊上的指印时,眉宇倏地拢起,那脸颊上的红肿让人心疼。
“哎呀!客倌,你行行好,别为难人!我们红儿是真不接客。”老鸨听到声音后赶忙来到她身边将她护住。
“娘……”她躲到老鸨身后,委屈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流。
“别怕、别怕、没事的。”
刘妘不解的看着她们,他听闻妓户里的老鸨向来压榨她买来的女子,任由她们被摧残好赚进白花花的钱两,但这眼前的老鸨却似乎疼她疼得紧,莫非是亲母女?
又是一个眼神暗示,李有达立即松手放开那汉子。
“兄台,人家都说了,她只卖艺不卖身,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这里还有其他的姑娘呀!”刘妘开口劝说,希望他不要再骚扰人。
“你懂什么!见了红儿姑娘这般天仙似的模样,其他女人都引不起老子的‘性’致了!”他不悦的瞪了坏事者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刘妘不禁又望了她一眼。看来那莽夫说得不错,一旦见着了她那迷人的相貌,恐怕再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吸引他了。
“谢刘爷!”老鸨弯身向刘妘道谢,转身扶着红儿回房,免得再招惹其他人。
等她们走后,刘妘才弯下腰捡起滚落到他脚边的东西,待看清那是何物后,讶异的睁大双眼。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嵌着一对戏水鸳鸯。
这是……鸳鸯 ?!
霎时,刘妘呆愣住了,目光直盯着珠子,久久无法回神。
“爷?”
怎么可能!这鸳鸯 会是当年他所买下的那一颗吗!
如果是的话,怎会在那名女子身上?他分明是送给洛阳太守的千金花映红呀!
“爷?”
等等,她叫红儿,难不成她会是花映红?但如果她是花映红,又怎会在这青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