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又低头索吻。幽暗灯光的遮蔽下,缠吻愈来愈热,两人气息都开始不太稳定之际,有人在桌旁有些尴尬又有点失笑似地清了清喉咙。
两人倏然分开,黎桦的脸烧红了,幸好在微弱光线下,不会被发现才对。
顾惟军也有些狼狈,他抬头,赫然发现一个令人意外的访客。
没有熟悉的白袍,只有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狂野又随性地开了三颗扣子,细金框眼镜也拿掉了,平常一丝不苟的短发此刻乱中有序,整个人散发出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气息,俊秀的脸上却带著熟悉的亲切笑意,眼神有些取笑地盯著他们……
“韩医师?”顾惟军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一进门就看到这么火辣的画面。”韩医师笑吟吟说著。“今天居然有熟人来捧场,我等一下会更卖力表演。黎桦,要不要点歌?”
黎桦窘得有些结巴:“不……不用了。”
韩医师没有多说,只是微笑跟两人点头,随即离开他们桌前。
“韩医师为什么在这里?”顾惟军挑著浓眉,还是讶异。
“他在这里兼职,一个礼拜来一天。”黎桦努力调整著自己紊乱的气息,以及滚烫的脸蛋。她恢复平常那有些冷淡的表情。“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果然,时间到了,韩医师出现在角落的平台钢琴前。简短两句日文的问候与欢迎之后,随即,一阵流利的钢琴声在他指下流泻,充满室内。慵懒而华丽,温缓的节奏非常适合此地的气氛,客人们都享受著这样适当而优美的背景音乐。
“韩医师弹钢琴?”
“听说学了二十几年,他自己很热爱,可惜家里要他当医生。”黎桦啜饮著颜色美丽的调酒,主动依偎在顾惟军怀里。
顾惟军伸臂搂紧她,“他这样的人……”老实说,顾惟军有些不是滋味。“有没有女朋友?”
“有。”感觉酒精已经开始在她血管里温缓奔流,热热的懒懒的很舒服,她靠著他,慵懒回答:“人在台湾。好像追得很辛苦的样子。”
“就像我追你也是。”顾惟军有些抱怨似的叹气,发出同病相怜的评论。
黎桦闻言,突然挣扎开他的怀抱,转身仰头看著他。眼角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中,燃烧异样的光芒。她深深地凝望他,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了吧,至少,让她放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怎么了?”
“吻我。”她主动邀请,秀致的脸蛋上,有著下定决心的表情。
顾惟军不管那么多,他永远无法抗拒她的请求。他把她拖进怀里,给了她一个缠绵又火热的长吻,在她唇里尝到甜美却带著一丝苦涩的酒味。
好像情人倾诉爱语般的钢琴声,让人迷醉。
当晚,一反过去的挣扎与不愿,黎桦不但温顺接受著他的侵略,还主动纠缠厮磨,用修长而光润的四肢拥抱他,柔软的唇在喘息间不断贴上他的薄唇,好像没有明天似的抵死缠绵。
“小桦……”饱含欲望的吟哦,伴随著喘息声,在全然的黑暗中回荡。
回应他的,是她火热却无言的红唇。
极致的欢愉中她放声哭泣,狂喜的战栗中,她的哽咽令顾惟军心疼至极。近乎痛苦的快乐,她惊人的销魂回应,让这一个夜不断燃烧,几乎要把两人都烧成灰烬才罢休似的。
清晨,顾惟军醒转之际,全身都还留著昨夜的欢爱记忆。他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起床,只是翻身埋进还有黎桦淡淡肥皂清香的枕际,回味著动人心魄的缠绵。
本来就知道她的性子压抑却狂野,昨夜仿佛脱去什么桎梏一样,热烈甜蜜得令人销魂蚀骨。顾惟军光是回想,就成功地让自己从骨头里痛起来。
叹了一口气,看来一早就得洗冷水澡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待他来到日本,把她拐来与自己同住,确定彼此关系之后……呵呵,以后天天都可以……
顾惟军起床,整理好自己以及简单随身行李,准备去搭飞机时,发现黎桦已经出门上班了,不过贴心地帮他叫好计程车。他临走前锁好门窗,把钥匙塞在门缝底下,迎向冬日早晨冷冷的空气时,他的国际漫游手机响了。
“你该出门了。”是黎桦平平的提醒。
顾惟军扯起嘴角笑了。“你在办公室?”口气这么冷淡,一定是不好意思了吧,她一不好意思就闹别扭。两人都这么亲密了,脸皮还薄成这样,顾惟军忍不住想取笑她:“韩医师有没有说什么?昨天让他看到太多了。”
黎桦的口气却完全没有改变,她还是那样略嫌冷淡地说:“没有。”
“我门窗都关好了,钥匙在门底下,计程车在等我了。”顾惟军很愉快地说。
黎桦沉默了几秒钟,才轻轻说:“谢谢你。”
“锁个门而已,别客气。我很快就会回来。”顾惟军对她慎重其事的道谢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多想。他笑著跟她道别。
沉浸在爱情事业两得意的意气风发中,顾惟军春风满面地上了车。日本的冬天冷成这样,不过,这也代表春天快到了,不是吗?
可……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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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湾,顾惟军立刻被自己球队的经理、经营代表、总教练等人连袂约谈。
他终于首度承认与日方SB球团洽商的过程,也表达了去日本打球的意愿。关于这边的违约金,日方愿意出面代为处理。
球队方面对他极不谅解,两边可说不欢而散。为此,顾惟军还找到人在台湾度假的钱鸿岳陪他一起出面,与球队择期再谈。
消息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很快地,媒体开始报导这件大事。国内新生代中最耀眼的明星将投效日本球团,引起正反两面的评价,轩然大波中,顾惟军还是不动如山,不管舆论怎么批评,台湾球队找了多少人来与他协商,他都铁了心想去日本打球。
于是开始有各种批评出现了。说他被高薪与高价签约金迷惑,说他不肯效忠自己球队,还有好事者把旧事都翻出来,言情并茂地报导了他年纪小小的时候,就转学投效敌队,造成原来球队、学校以及教练的极大伤害,有名的少棒教练黎信洋从此一蹶不振……
商谈近月,眼看他该赴日签约的日子逼近,台湾这方面却还没有谈妥放人。妻女都先回日本、只身留下来帮顾惟军的钱鸿岳,也因为球队春训开始必须回去报到了。他很忧虑地对顾惟军说:
“小学弟,你的情况比我当时复杂很多。我那时国内还没有职棒,跟日本签了约就可以走。而你……你这样……是不是再多考虑一下?也许缓个半年再决定?”
“学长,怎么连你都这样说?难道连你也改变想法了?”顾惟军黝黑刚硬的俊脸上,浓眉皱得紧紧的。
回台湾的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眼看情况愈来愈难以收拾,他想见黎桦的心也愈来愈焦灼煎熬,逼得他几乎无法冷静思考。
黎桦工作异常的忙,加上她的态度冷到极点,对于他的焦虑完全没有帮助。愈是这样,他愈想尽快把她绑在身边,也省得这样两地相思,像被火烧一样地痛苦。
“我是要你冷静想一想。”钱鸿岳拍拍他的宽肩:“是我介绍你到SB的,我怎么可能反悔?不过,像我说过的,你的情况比较复杂,人际关系牵扯很多。事缓则圆,我回日本会帮你跟球团的人先谈谈看,能不能把签约往后延……”
“不行,我不要她等我这么久。”情急之下,顾惟军冲口而出。
没想到钱鸿岳一听,一向和气的眉目突然就是紧紧一拧。
“你是说阿桦?”钱鸿岳严肃地问:“你……不知道,她打算回台湾了吗?”
仿佛青天霹雳,顾惟军站在暖冬的台北街头,只觉得闷雷轰隆隆地劈中了他,好半晌,他英俊的脸上只是茫然,完全没有其它反应。
“你,刚刚说什么?”沉冷的嗓音仿佛从北极而来,冰冷刺骨。
“阿桦说在台湾找到工作,好像是高致勤介绍的。”钱鸿岳这才证实自己的疑惑,顾惟军真的不知情。“你们闹别扭了吗?我才觉得奇怪,怎么会……”
顾惟军长到二十六岁,这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四肢。他僵立在当地,全身肌肉绷紧到发痛,久久不发一言。
“不管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谈一谈吧。阿桦也真任性,不顾你的前途跟事业,说回来就回来……你也别太顺著她了,有什么话讲清楚嘛……这可不是小事,签约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
没有什么事情是开玩笑的。
一个礼拜后,黎桦悄悄回到台湾。新工作是加入高志勤所属,去年得到总冠军的D球队担任兼职防护员,还帮忙训练员拟定训练计画。
而日方SB球团一直等到签约日期已届,都没有等到顾惟军的任何回应,遗憾地宣布挖角失败,短期内将不再考虑这位选手。
第七章
台湾的夏季,被台风带来的大雨,正倾盆而下。
D球团球员宿舍中,小客厅墙上的电视,音量开得很大,一上楼转进走廊,就可以听见。教练的嗓门也满大的,与电视不相上下。
下雨天不能练球,但是精神又不能松懈,所以教练团把大家聚集起来,训话讲课,一起研究自身缺点以及对手的状况。
“好,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轮到打击教练上场,他把练习及录下比赛实况的录影带塞进机器里。
客厅里或坐或躺,球员们一面做柔软伸展操,一面听教练训话。
“这一场我们的打击都没有发挥,为什么?各位知道吗?”
“因为人家投手投得好?”有人随口回答,引起哄堂大笑。
“认真一点!”打击教练瞪起一双虎眼,一面放影带,一面详细检讨:“小杜出棒都太急,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不是每次都用力挥,稍微看一下球好不好!好,再来,老郑!看这边!你自己看你的挥棒……”
“干嘛这么大声啊……”有点感冒征兆的高致勤,因为身为投手并不用听打击教练骂人,所以懒懒靠坐墙角,一面让黎桦帮他按摩肩膀,一面拿面纸揉著鼻子。
黎桦融合清秀与个性美的脸蛋上,还是一如往常脂粉未施,也没有什么表情。她跪在高致勤身后,轻重适中地帮他纡解征战多年的肩膀压力。
从以前就认识她的人们,都可以很清楚感觉得到,去国数年,黎桦改变了。
是气质上的改变。大学时代可以跟著球队征战南北,甚至亲自上场比赛的她,现在虽然俐落矫健依旧,但眉眼间不再只是倔强英气,已经有了几分柔媚。偶尔出神的时候,还有一丝耐人寻味的轻愁。
虽然大部份时候,她还是一如往常地板著脸。像现在,她就冷著一张俏脸,认真在帮队员们一一检查新旧伤势,加以处理、舒缓。遇到有不爱惜身体的,也会毫不留情地管教。
“你完蛋了,现在居然感冒!”黎桦冷著脸骂高致勤。“你有吃感冒药吗?”
“吃了,吃了,现在觉得热热的,轻飘飘的,呵呵。”高致勤一向清亮的眼眸此时有点迷离,然后还傻笑。
黎桦焦虑地一面揉捏高致勤的宽肩,一面继续骂:“你后天到底能不能先发?不要明天练球练一练就昏倒了!”
“不会啦,不要乱讲。”
“厚!拜托!”
两人正说著,小客厅里突然响起整齐的哀号与不满抱怨,把他们吓了一跳。
“干嘛给我们看别人啊!”洪亮的嗓门不爽地响起,此起彼落。
黎桦抬头,却赫然惊见电视萤幕上,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高大身影。
一身球衣绷出他精壮结实的好身材,走进打击区,泰然自若挥了挥球棒。他光是站在那里,那浑然天成的霸气便迎面而来,不容忽视。
她的心跳开始不规律。呼吸有点困难。
“你们不要叫,给我用心看!”打击教练吼著让大家安静下来,虽然偶尔还是听得见不满的咕哝。教练还按下慢动作播放,让大家清楚看到他挥棒的过程。“顾惟军的打击动作可以当教科书,这大家都知道。你们注意看他腰的位置,还有挥棒的弧度,有没有看出什么重点?阿清,你说!”
“重心没有移动。”助理教练阿清赶快回答。
“没错,你们看!”教练拿著遥控器充当指挥棒,点著萤幕,这么稳稳,他只一要打到球,就一定是又高又远。我要你们好好想一想……”
黎桦已经忘了还在按摩,她跪立起来,身体僵直,伸长脖子,眼睛紧紧盯住电视萤幕,完全不能移开视线。
高致勤发现身后的黎桦很久没有动静,一面擤鼻涕一面回头问:“阿桦?”
只见黎桦秀眉紧蹙,咬著下唇,凤眼微微眯著,看得正专心,完全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他的膝盖……”细若蚊蚋的轻声自语,忧心地逸出,秀眉依然锁得紧紧。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高致勤说著,忍不住用力打个喷嚏。
全场都转过来瞪他,尤其抱胸站在一旁的总教练、投手教练等,投过来的眼光更是凶狠。高致勤只能一脸无辜。
影带结束,投手教练切换回电视,运动频道哗啦啦播著,都在谈即将开始,由D队与M队交锋的联盟总冠军战。大伙儿安静看了半晌,战力分析、两队评比都谈完之后,轮到最近--应该说一直以来,话题不断的人物上场。
节目主持人兴高采烈地谈起M队的当家巨炮,重点一如往常,转移到他最近球场外的“事迹”。
突然一时之间,客厅里的大家都没讲话,只剩背景噪音,电视的嘈杂声。
而黎桦一抬头,就发现所有的人视线都投到了她身上。
大家看到她一双凤眼凛凛望来,又掩饰似的转开。
都大半年了,黎桦已经练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当下只是冷著脸继续整理弹性绷带、热敷带等用品,一声也不吭。
年初回到台湾以后,她埋头专心工作。而顾惟军在与日本SB球团的合约告吹之后,留在原球队效命。问题是,之前他斩钉截铁地说要去日本打球,虽然后来没去成,M球队方面已经对他不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甚至对他的态度丕变。
而顾惟军本身也开始愈来愈奇怪。新闻事件连连,不是跟女记者牵扯不清,被拍到照片登在密闻周刊,就是在球场中,演出与主审甚至是自己球队教练火爆对骂的场面。偏偏他的知名度本来就高,这么一来,还真是声名大噪。其他同是棒球界的人说起他,没有不摇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