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别扭的地方。
有人就是讨厌某句话,有人就是痛恨某种口味,有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某个政党……
在这些别扭后面,也许没有原因,但也许也有著许多复杂的背景。唯有真正认识,用心体会之后,才可能了解。
我常常在想,每个人心里的这些结,百转千绕,也许连自己都剪不断,理还乱。不过,是不是会有一双耐心而温柔的手,坚定地尝试,在失败之后,依然继续努力,想要解开那些令人烦心锁眉的死结?
一个外表坚强或男性化的女生,不见得内心也那么强悍俐落。而虽然试著了解的过程,可能还要经历许多艰难困苦,不过……
不过我还是相信,总是有著一双坚定的大手,会知道怎么解开那些别扭的死结。就算不知道,就算一开始用错方法,也会努力尝试,直到成功。
我一直这样相信。
当然写这故事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喜欢棒球。从小就是忠实观众,无论如何也要写个跟棒球有关的故事,虽然只是小小相关,呵呵。我喜欢那种强悍中带著温柔的反差,也喜欢那特殊的,亦敌亦友的默契……
如果有任何想法或是意见,也欢迎直接写信给我喔。[email protected]是我的e-mail,期待能与看著书的大家交流!
第一章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第九局下半,由落后的A大进攻。
傍晚的天色昏暗,雨势依然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细雨中,球衣又湿又热地贴在身上,所有的人都希望比赛可以赶快结束。
七比二,比数很安全,加上又是场根本不重要的友谊赛,A大攻势欲振乏力,M大已经胜券在握,防守的严谨度明显下降。
投手不时转头检视刚刚被他四坏球保送上一垒,无法建功以致于很不愉快的敌方巨炮。只见一垒方向,一垒手身形明显瘦小,不过态度戒慎认真,比起其他已经开始发闲的队友们,一点也不放松。
铿!
清脆的击球声响,捕手与一垒手都抬头静候。上前两步,一垒手很轻松地把球接进手套,打击者乖乖出局下场。
已经离垒又得跑回来的巨炮抹抹额上汗珠雨水,没话找话的搭讪:“哎,现在几点了?”
一垒手只是朝他看看,没讲话。
“快七点啦。”一旁A大的跑垒指导员插嘴。“顾老大,你的脚怎么样?”
“不太好,下这他妈的雨让人很难受。喂,叫你们王牌不要慢慢配球了,快点投一投结束比赛好不好?”巨炮有些不耐烦地往投手丘方向张望,一面说。
“你喊给他听,大声一点,他一定听得到。”认真守备的M大一垒手冷冷接口。
“反正我们大家都能体谅你顾大牌不想跑的心情。”
“……”
两人瞪著对方几秒钟,铿地一声,又是清脆的击球声,才引开双方注意力。
“太勉强就不要跑了啦!”跑垒指导员在后面对著巨炮喊:“你的膝盖……”
“我知道!”
M大外野手接到球之后回传,传到二垒的时候,巨炮已经稳稳地站上去了。
巨炮之所以为巨炮,又稳坐第四棒宝座,除他打击率傲人以外,脚程不错也是很大一个原因,跟平常认知中的能打不能跑型四棒有很大的差异。
此刻他回头遥望一垒方向。细雨中,只见讲话冷冰冰的M大一垒手,谨慎戒备地继续防守,浑然不觉从二垒而来,以及场内外所有其它注目的视线。
“被冷到了?”M大二垒手赵伯敬是巨炮的高中同学,以前一起打球很久了,现在虽然身在敌队,却不损两人的情谊。他很同情地对巨炮说:“没关系,习惯就好了,人家没有恶意啦。”
“你知道吗?”巨炮若有所思地转头看著老同学,帽缘下英挺的双层挑了挑:“我,这辈子还没有遇过这么傲慢的女孩子。”
赵伯敬哧一声失笑。“你真把她当女的?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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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谊性质大过厮杀意义的比赛顺利结束。大伙儿三三两两走出来要搭巴士时,因为避雨的关系,在出口附近,两队又遇上了。
有交情的寒暄几句,没交情的也是点点头。刚刚场上的较量气氛,被这一场雨给打得零零落落,大家此刻都只想赶快坐上巴士好回去洗澡休息。
旁边聚集的少少球迷,不管穿著塑胶雨衣或打著伞,都是眼睛亮亮的女孩子,一看到巨炮等明星级球员出来,都开始鼓噪。
“顾惟军!顾惟军!他出来了!”
几个球迷涌上去,围著高大英挺的A大四棒巨炮顾惟军就是一阵混乱。又是要签名的,又是要拍照的,热闹非凡。
“跟歌星一样。”有人不屑地看了两眼,转头咕哝。虽然刻意压低声音,还是被听见了。
旁边M大二垒手笑了笑,“这么不满哦?”赵伯敬也转头看了看老同学,人群中高出大家一点,硬是鹤立鸡群的顾惟军不愧是焦点人物。“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喂,阿桦,他刚刚还跟我说到你,说你好像对他很不屑喔。”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超级不屑。”黎桦没有换掉球衣,她用大毛巾盖著头脸,虽然试图掩人耳目,但一比之下,她的身材当场就比其他球员小了几号。
不知道算不算空前绝后,不过这一次的友谊赛,极引人注目的话题性人物,就是M大的这位一垒手、第八棒黎桦小姐--没错,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小姐。
因为父亲曾经是有名的少棒教练的关系,黎桦从小耳濡目染,对棒球一向有著过人的热情与熟悉。考上M大后,她不但自告奋勇到M大棒球队打杂,还接下烦琐的各种文书工作,甚至凭著她求学过程中一路参加田径队、女垒队的体力与灵敏度,在M大棒球队集训的时候,全程参与陪训。
如此这般拼命三郎似的,连男子都自叹弗如的拼劲,让她成为大专棒球史上空前的一朵红花。货真价实的女生,却有著惊人的耐力与坚持力,逼得一开始嗤之以鼻、无法认同的教练及众球员们,到后来,不得不让步。
整整努力了近四年,她一直到毕业前,才在友谊赛中,得到珍贵的上场机会。
不过,这不但是她的头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出赛了。噱头多过实质意义,教练的态度也一直很不干脆,不过,有这样的机会,黎桦已经觉得够好了。
“车子来啦,上车上车。”A大的巴士先到,球员们鱼贯上车。
而落在最后面的顾惟军,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不但微笑著跟球迷们道别,还一一跟敌手M队的教练、球员们都打过招呼,非常有礼貌。
到了黎桦这边,他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扬起耐人寻味的微笑,面对一脸戒备还退后了几步当场就想转头闪人的黎桦,他突然伸出手。
“今天多谢指教。”顾惟军要跟她握手。“一垒守得很好,你们捕手那么暴力的人,传过去的球,你一球都没漏,佩服。”
黎桦又退了一步,满脸戒备,活像是怕被拖去宰杀一样似的。顾惟军伸在空中的手只好转移目的地,拍拍她的肩,有点尴尬。
“谁暴力了,顾大牌,你在说谁啊?讲话有点良心好不好?”这边M大的捕手朱一贵不满地喊起来。
“你还不暴力?传球根本往人身上瞄准这叫不暴力?”顾惟军趁机下台,哈哈笑著,拍拍也是老朋友的捕手:“各位再见啦。”
“谁要跟你再见,你们已经被我们淘汰了啦!”黎桦趁乱,对著顾惟军一百八十六公分的高大背影恶狠狠地吐舌头。
顾惟军还是听见了,他其实已经上了车,却在车门边回头,微微一笑:“会再见的,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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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友谊赛的关系,主办学校特别安排了让各校联络感情的聚会。包下来的学生餐厅内,满满的都是各校球员,热门音乐震耳欲聋,晚餐时间都过了,气氛依然热络。
今天赢了球,将在后天与另一个学校争冠亚军的M大一行人,因为有教练与领队的虎视眈眈,不能太放纵。眼看别人都在吃喝聊天、谈笑玩闹,其实大伙儿心底也是偷偷有点羡慕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清亮嗓音不以为然说著。
黎桦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轻便运动服,刚洗完还有点湿湿的及肩秀发,随便用条带子束起,露出一张其实很清秀的脸蛋。皮肤因为练球、晒太阳的关系,是健康的蜜色,两道英气的柳眉下,有一双漂亮的单眼皮凤眼,配上挺直的鼻梁,组合出相当有个性美的五官。
她撇撇嘴,开导还在羡慕别人的队友:“这些人,都是输了球的啦。没什么好羡慕的。”
“你……”坐在她旁边的捕手朱一贵瞪起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你讲话小声一点好不好,小心等一下我们被围殴。”
“我讲错了吗?他们能这样放松,还不是因为打输球,可以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了。”黎桦继续嗤之以鼻。“我们拼死拼活集训这么久,可不是为了来这里聊天交朋友的。”
“何必这么严肃呢,不过就是个友谊赛,最多算大专杯的热身而已。就算打赢了,也没有奖金,何必抛头颅洒热血?”旁边M大的当家游击手罗正通一副痞样,凉凉接口:“球赛都打了几百场,以后还有几百场要打,每场都拼命,我们有十条命都玩不起。”
黎桦只是斜眼瞄瞄队友:“那是你们,你们可以打一辈子的球,我又不行。”
“说的也是。”朱一贵和罗正通倒是马上很同意地点头称是。
同队到现在,大家对于黎桦的认真拼劲,虽然表面不以为然,但其实已经不得不认同了。而她以及队上所有人都很清楚,大学这几年过去之后,黎桦不像他们有著光明的未来,可以投入职业或业余球队继续打球。
当初,一个女生加进球队,就已经引起轩然大波。打破一向由男性完全包办的惯例,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么浪漫,她所面对的大小压力,各种奇怪禁忌与限制,绝对不是常人可以理解与负荷。
而坚强如她,也很明白,这只是非常态,国内棒坛是绝对不可能真正展开双臂拥抱她这个异类的。
这一桌不再有交谈,大家吃完饭之后,正准备默默由侧门出去时,偏偏狭路相逢,迎面就遇上几名记者!
记者们一看到是很有话题性的M大,马上凑上来,目标锁定在教练、王牌投手,以及万绿丛中一点红身上。
这一行里面,有很多喜欢被媒体包围的人,M大校队总教练就是一个例子。当初肯让一个女生加入球队,很大的原因也在了解到,这是个难得的噱头,可以增加球队以及教练自己的曝光率。这是求都求不来的。
果不其然,记者的相机一出动,那位老是黑著脸的总教练,马上挂起平常求签拜佛都看不见的微笑,迎了上去。
偏偏黎桦对于这种事情避之惟恐不及,甚至在被迫接受采访时,还认真反问过记者:“如果我是男的,而我爸爸不是黎信洋的话,你们还会这样争先恐后的来采访我吗?”事后赢来一些像“假清高啊”、“她以为她是谁”的恶评。
所以当下她不动声色,偷偷用力一推,把身旁队上的王牌投手高致勤给推了出去。自己则是退后一步,在早有默契的队友掩护遮挡下,顺利由侧门逃了出来,发挥跑垒的潜力,开始在走廊上狂奔。
跑到走廊底,还来不及上楼梯,就一头撞上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人,她只觉得撞进一个坚硬的胸怀。
对方反应也很快,用力握住她的双肩以缓住她的冲势。
抬头一看,冤家路窄,赫然就是今天的手下败将!
“小姐,这种时候不用搞性别错乱,女生厕所在另一边。”顾惟军调侃她。
“我不是要上厕所!”黎桦一脸不爽:“放手,我要上楼。”
顾惟军依言放开她,看著黎桦很戒备地倒退两步,马上又要拔腿就跑的样子,他突然又伸手抓住她。
“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好像看到鬼一样?”
黎桦深吸一口气,很冷的回头反问:“那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一定要找我讲话?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顾惟军英俊黝黑的脸上,慢慢浮起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放开手。
“只要你……”
顾惟军话还没讲完,黎桦眼尖,已经看到他们M大的总教练和投手高致勤,在几个记者簇拥要求下,缓缓走出来走廊上,正站在一起准备拍照。
她心念一动,拉开嗓门,用不大不小,刚好大家都听得见的音量,模仿球迷的口气:“顾惟军!顾惟军在这里!”
此计立刻奏效!记者与走廊上的人们,统统闻声转头。
顾惟军突然变成注目焦点,先是一愣,回神之后,才发现肇事者已经一溜烟跑上楼了。
集训时跑楼梯上上下下两百多阶可是热身必备训练,黎桦跟著一群大男生们集训,完全能够跟上,此刻凭著这种惊人实力,一口气就跑到五楼,把楼下闹烘烘的一切都丢在脑后不管。
楼下,苦笑著的顾惟军果然被记者逮住。被问了一些今日败战的想法之后,还被迫跟今天四坏球保送他两次的投手高致勤合照。
这一投一打两位名将,平日鲜少有机会凑在一起,今天实在难得,旁边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高致勤比顾惟军矮上一两公分,五官端正的他,笑起来像是个开朗的大男孩,跟球场上投球时的冷静端肃,完全是两种面貌。
此刻他很合作地对著镜头展露他阳光股的笑容,一面低声跟顾惟军闲聊:“被我们阿桦陷害?”
顾惟军还是苦笑。“你们这朵队花,还真有两下子。”
“不要这样叫她,让她听到,你就有罪受了。”
高致勤露出个余悸犹存的表情,书得顾惟军也哧一声笑出来。
记者们很兴奋:“两位聊什么,这么高兴?”
“我们是老朋友了,聊什么都很高兴。”
这话不假,他们从少棒时代开始,就都是国家代表队的队员,三级棒球一路上来,并肩作战的机会不在少数。顾惟军笑著伸臂过去搭住高致勤的肩,很大方地让记者们留下“哥俩好”的证据。
“我说真的,老顾,你不要老爱招惹她。”高致勤压低嗓门,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很慎重地说:“算我拜托你。”
顾惟军不解地侧眼看看他:“我招惹她什么?还有,干嘛是你来拜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