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父亲大步朝他走过来,一把揪起他。「谁准你进来这里玩的?」
等他再回神时,他已经被拎到门外,听到父亲厉声喊着母亲的名字,不一会儿母亲便慌慌张张跑下楼。
「妳是怎么看孩子的?」父亲拉大嗓门责怪母亲。
母亲面露困惑,听了好一会儿父亲的指责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母亲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我的书房不是游戏房,里面摆了多少重要的东西,如果孩子进来乱搞,那还得了?」
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似的打在他的身上,但身体不痛,心却很闷、很难受,只想放声大哭,恨不得用手摀住耳朵,将父亲的声音隔绝在外,尤其父亲毫不留隋地将他的错误全都推到母亲的身上……是他害妈妈被骂的。
终于--在骂了近半个小时后,母亲牵起他的手,开口说话。「既然有那么多宝贝在这个房间,就该好好锁好,不要让孩子轻易的跑进去,我还担心他会看到不该看的!」母亲淡淡地说道。
「妳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怒冲冲地问道。
母亲冷冷瞅了父亲一会儿。「自己心里有数。」说完便牵起他的手离开,而父亲却出人意料地不再咆吼,沉静了下来。
当时他太小,所以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母亲带他上楼后,也只是轻柔的告诫他。「以后如果房间锁着,就不要随便进去,不然受伤最重的会是……自己。」
他没有听懂母亲的言外之意,但却记下了,房间若是锁着,就不要随便进去!因为母亲说这话的表情是如此悲伤。
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这间书房不只是「书」房而已……而他也不曾再去开启那扇书房的门,连那种念头都没有。
父母分房,情感疏离是可预见的,父亲外遇层出不穷,也都见怪不怪,只是他从没想到父亲居然会公然的在母亲同在的屋檐下明目张胆的乱来,到底置母亲于何地?
他想--从懂事开始,他便已恨起了父亲。
而这间书房,他更恨,因为不知父亲在这做了多少对不起母亲的事!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但是--为了彻底的自由。
他狠狠、用力的推开门,站在门口瞪视前方坐在皮椅中的男人。
陈伟亨正在讲电话,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跟对方又说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掉。
虽说是父子,两人的外貌同样出色,但陈靖睿较像母亲,有种阴柔美,而陈伟亨因长年纵欲,虽有好相貌,却已显露出堕落和年龄的疲态。
他们如两头雄狮,不相让地互视对峙着。
「你干么叫人把我抓回来?」靖睿冷声问道,竭力控制住满腔的怒火和恨意。
「我还是你的父亲。」
他嗤笑。「这种父子关系有需要再伪善地装下去骗自己吗?」
陈伟亨面无表情。「也许你不想认,但事实就是事实。」
「我不否认是事实,但你到底想干么?以为我会再继续乖乖待在这个家吗?以为我不会反抗吗?」他现在很想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毁去。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才愿意留在这个家?当初你要我在罗明君跟你之间做选择,那我现在选你,如何?之前我并不晓得你跟她之间也有……」陈伟亨轻咳一声。「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跟你抢,爸爸抢儿子的女人这种话传出去会笑死人,既然你要她,那就给你吧!不过只准把她当情妇,绝对不可以娶她进门,知道吗?」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考逻辑?
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他无法再说下去。「这就是你让她继续留在这的原因吗?给我?荒谬至极,你怎么以为我还会要?」
「你不要,那我就把她赶出去,不要让她成为我们父子之间的疙瘩,一切重新再来,如何?」陈伟亨往后靠着椅背说道。
「你高兴怎么对她我没意见!但即使你将她赶出去,我跟你也不可能重修旧好。」
陈伟亨沉下脸。「那你将条件开出来,你到底要如何?」
他真觉得很悲哀,为什么事情会变到这样的地步?荒谬感飙到最高点,最后忍不住低笑出声,愈笑愈大,几乎无法抑制,只是笑到最后,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
他伸手抹去那下该有的泪水,真的看开了,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提供自己一半生命的男人。「如果你可以让我妈活过来,我就愿意回到这个家。」
「啪」!猛地拍桌。「你这不是在说天方夜谭吗?死人还能再活过来吗?摆明了就是在找麻烦。」
「我不是在找麻烦,的确,人死不能复生,同样有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假装没事,这个家--是因为我妈在,所以才有意义,对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有,也在你不断无情地伤害我妈以及用冷漠对待我的情况下,消失殆尽。」他走到木桌前,手撑着桌面往下俯望。「你知道我恨你恨了多久吗?十几年了……从我上小学开始!」
这是陈伟亨第一次这么靠近看着儿子的眼睛,而其间的恨意,令他重重一惊,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如果他不是「父亲」,只怕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这个孩子真的那么恨他?!
顿时陈伟亨像泄了气的气球。「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可恨,他当时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没多生几个孩子,如今这一个却只会忤逆他?!更气的是,这回为了再婚去做身体检查,赫然发现身体在这几年应酬、饮酒过度的折磨下,精虫数目和活动力皆不足,他想再拥有孩子的机会几近于零,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去找回这个逆子?!
「你曾做到父亲该做的事吗?」
「我让你有吃有住、用穿不愁,还不够吗?」
「这就是父亲吗?」他摇摇头。「我当你是施舍让我跟母亲活下去的『主人』,打我有记忆以来,从未曾感受到你的父爱和关怀,你知道最好笑的事是什么吗?」他顿了一下。「现在我跟你讲的话,可能是我们成为『父子』以来头一次讲那么多话,你没发觉吗?」
「是你妈阻止我去亲近你!」陈伟亨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吗?」这话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也不重要了。「你敢说,当你偷偷带着女人回家乱七八糟的时间,不够你过来跟我说说话、关心我功课一下吗?哪怕只是一、两次都可以,但--没有,你从来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愈来愈大了,我也愈来愈不认识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既然如此,那未来就继续保持这样下去吧!」他深吸口气。「只跟你说一会儿话而已,就让我觉得--也许我们当陌生人会比当父子好。」
「你--」真是气死人。「难道你下在意我把所有的家产和财富都给别人?」
「我已经跟叔叔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稀罕,你真的可以再娶,也可以再多生几个孩子继承你辛苦打下的事业。只不过我要提醒你,若你真的有新的孩子,请好好对他,不要像对我那样的残酷、无情。」
听到这,陈伟亨已经气得全身发抖,这就是他的儿子吗?「你真的是……逆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只是像你对妈一样对你,不过真的,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对双方都好。
陈伟亨再也忍不住的从皮椅上站了起来,准备冲过去教训儿子,孰料才一起身,心脏便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抓紧胸口,往后倒坐了回去。
他紧皱眉头。「你怎么了?用苦肉计吗?」
可愈看愈不对,冲过去扶住陈伟亨,因为他脸色真的变得很难看,他立刻大喊叫人进来帮忙。
不一会儿,那两名保镳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将陈伟亨扶出去,送医急救去了。
而他则立在原地,面色苍白,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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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宁心焦的狂跑上楼梯,以最快速的方式打开门。
暗--
啪地打开灯,鞋子匆匆脱去,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人。
她抚着胸口,重重地坐了下来。
为什么?从她在火车上时就莫名的感到不安,上车前,两人还通过电话,他说会去接她,跟她约在车站的7-11碰面,可打她一下车,那种不安感愈发浓烈,在便利商店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打电话到他打工的地方,他们却说他早就离开了,而家里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他到底跑到哪去?
等了快一个小时仍不见他的身影,所以便自行回来,只是回来途中,愈想愈不安心,无数的可能性闪过脑海,会不会在他过来接她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尤其当她冲回家里,却不见他的人,恐惧更加深了。
他人到底在哪?出了什么事?
空荡的屋子回答不了她的疑问,地不禁环抱住自己,在屋子里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直到走到脚酸了,才颓软的倒进沙发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丰富的想象力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思考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此时正深深凌迟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钟的滴答声也愈来愈刺耳,几将淹没了她。
视线移向墙上的月历,突然发现--再过一天,正是一个月前跟他相遇的日子,那时他跟她订下约定,在一起一个月,如果不满意他的服务,他就会离开……
她不禁一阵眩然,一个月,发生多少变化--早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被他深深牵动了,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所以即使在面对何文彬时,也是因为有他在,她才可以放得那么彻底,但--若他不在了,她的心又该如何修补呢?是否要像过去一般,透过文字,抒发那股伤痛和怒恨?
这样做只是重蹈覆辙而已,可不这样做,她又能做什么?
思及此,她起身奔向工作室,希望可以透过文字将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痛苦给释放出来。
她开始疯狂打着字,想到什么就打出来,毫无章法,enter、enter再enter一段接着一段,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即使泪水已泛滥成灾,模糊了视线,可仍凭感觉敲打着键盘,不管对与错,不管计算机是否不停地发出滴滴声,直到哭到再也喘不过气来,倒在计算机前。
突然,她听到大门被开启的声音,猛地一震。
慌乱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急奔到工作室的门口。
他回来了!一身狼狈和急喘。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泪汪汪瞪着他。
而他脱下鞋子,快步的朝她奔过来,一把抱住她,然后整个脸埋在她的颈边,全身不停发颤着。
感觉到有热流滴进脖子时,才知道--他也哭了。
第十章
他没有跟着去医院,也不知道他父亲变成什么样,他不顾一切就这样跑了回来。
紧紧抱着她,汲取她的温暖,但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到底怎么了?」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抱得她更紧,什么话都没说。
她可以感觉到他很痛苦,却不知道原因,只能默默回拥他,规律的轻抚着他,重新品味他再一次回到她身边的感觉,只是此刻对他的忧虑远胜于开心。
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看起来像受到重创一般?
过了许久,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愿意跟我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她柔声问道。
「……我爸派人抓我回去--」他低声说道。
惊愕。「咦?他……」
听他断断续续讲完事情的始末后,她不禁沉默下来。
「……你要不要回去,确认你爸爸有没有好转?」
听完后他反应变得很激动。「不需要!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事实上,若有天理,他就--」
她伸手堵住他的嘴。「嘘!什么都别说!不要说出你以后会感到后悔的话。」
他挣开。「不!我不会感到后悔!」
「别这么说,即使你恨他,但血缘的牵连……总是会让你挂心。」
「妳知道我有多恨透这份血缘牵制?」他抓紧她。「尤其是当他倒下时,有那么一刻,我还是忍不住会紧张、担心……但是,我现在没感觉了,真的没感觉了!」他语气狂乱地说道。
暗暗叹息,若他没感觉、不在意,他不会感到惊惶。「那--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吧!至少确定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就是下想知道那个人变成怎样了。
真是顽固。「不然你电话给我,我帮你打!」
「不要!」
「你不要再孩子气了!」
这话像是炸弹一般,他猛地推开她,狠狠瞪着她。「孩子气?妳就是看不起我的年纪比妳小,是吗?」他胸膛大力起伏着。
他说到哪去了?一时气闷,可她知道他正把对自己无处可发的怒气发在她身上。
「我不会看不起你的年纪,但我会看不起你这样的逃避行为。」她静静地说道。
够了!他已承受不住,为什么她不知道?她该是最懂他的人呀!
他霍地站起。「妳看不起我吗?既然妳看不起我,我离开就是了!」
在他夺门而出之前。「你又要逃了吗?」她大声说道:「如果你这次再逃开,你父亲会是你心头永远的梦魇,紧紧纠缠着你不放!」
「他不只是梦魇,更是恶魔!妳居然还要我去面对他?」他狂乱地嘶吼道。
「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我会陪你的。」神情坚定地望着他。
他沉寂下来。「不会那么容易的……我不知道再面对他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妳也去,如果他也对妳--」他颓然说道。
「你会保护我吧?」她扬起下巴,直直望着他。「你做得到吧?当然--如果做不到,那就算了!我也不会勉强你。」这是激将法,但愿能受用。
「妳……让我想想。」
他重重坐下来,闭上眼睛;心底深处知道她说的对,从家里逃出来后,尽管拚命喝令自己下去想,但陈伟亨倒下的那一幕却不断地在他眼前上演,怎么抹都抹不去!
他曾恨那男人,恨到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为什么看到他倒下时,会心悸、会紧张,而不是袖手旁观,任由他死去?
这时他感觉到她走近,并且用手环抱住他。「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从她身上传来的力量温暖了冰冷的心,缓缓的张开眼。「妳真的愿意陪我一起去面对?」
「嗯!」
他屈服了。「答应我,一步都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