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说到帝这次的意外,新闻也有报导。」乔伊斯医生顿了一下,皱起眉头。「唔!他发生意外的时间好像跟妳差不多,难怪妳不知道。」
同样时间?!「是什么样的意外?」
「就是在纽西兰诺顿滑雪场,一群游客在滑雪时碰到山崩,有几个人躲避不及因而伤亡,帝就是其中之一,他被翻覆的雪车给压断了腿。」
玫蓝听完后默不吭声。这完全是很单纯的意外,是天灾!她不了解他为何还会与她做那档事,他是因这样的意外完全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话说回来,舞者极爱惜自己的身体,有许多高危险的运动会小心翼翼的避开,因为不管技术再怎么纯熟,有些动作或环境本身就具有极多的难以预测性,所以不大会主动或刻意参与,而他居然敢跑去滑雪?!是太过自信、勇于追求刺激,或是有……其它原因?
「现在妳可以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温和运动,妳会游泳吗?」
「会!可是游泳对膝伤……」
「不会有影响,指导员会在旁边注意妳的动作,水的浮力会减轻妳身体使用的力道,又可让妳全身运动到,促进肌肉活化,却又不至于造成妳伤处的负担。」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配合。」她乖巧地说道。
「另外,有机会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尤其可以去走走我们克劳斯最有名的迷宫。」
又听到人提起这个迷宫,玫蓝看一眼窗外。「是指那边用一堆树丛做成八角形的广场,中间有白色尖塔的地方吗?」她原先以为那只是刻意塑造的园景,没想到那就是克劳斯的迷宫。
「是!从妳房间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很好玩的。」
好玩?她对好玩的事一向没兴趣的。「嗯!有机会我会去走走。」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我以为我们有个约会!」帝目光灼灼注视着有一个星期未见到的人。
玫蓝转过头。「我不记得我有答应。」她淡淡地说道。
再次见到他,已经没有火气,从乔伊斯医生口中知道--他仍是个不合作的患者,完全不理睬所有复健计划,对医护人员不是骂就是挑逗,弄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医院的「帮凶」,若他当时只是想看她好戏,他根本就不会跟她一起跳下去,而是直接推她下去就算了,然后带着傲慢、轻蔑的微笑,俯笑看她像只张开大腿的青蛙,动弹不得的陷在网中挣扎……
「显然『梦游』这个症状会影响妳的记忆。」他瞪着她腋下两支支撑物。「妳用拐杖了?」
「是!预计三个星期后摆脱它。」她望着仍坐在轮椅上的帝,很显然他一点进展都没有,难道他真的打算就让自己……?她不禁为他感到惋惜。
帝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即使她没把想法说出口,可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已经泄漏了,她在评量他吗?奇异地,这令他感到无端的恼怒和强烈的挫折戚,使他有若回到意外发生后,他从医院清醒,医生告知自己的状况时……
他握紧拳头,沉着脸瞪着她。「我跟妳受的伤不一样!」他带着攻击的怒意说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是帝,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任何人来了解!
玫蓝则有些惊讶,他猜得出她心中的想法?不安地动了动,不喜欢在他面前成了个透明人。
事实上,她并不想再见到他,与他有更深的互动。即使他带着一脸笑,看似无害的坐在轮椅上,却会让她鸡皮疙瘩冒起--尤其此刻她并未带任何怒意的面对他,再次碰面,这种感觉更明显,总觉得他身旁有着黑色漩涡,若一不留意,就会被卷进去,完全地被吞没。
可他这种说法却让她极不舒服,在比较谁受的伤重、比谁较可怜吗?要不要做复健那是他自己的事,可若指望得到她的同情?哼!抱歉!
她面无表情回视他。「我不清楚我们的伤势谁轻谁重,我只知道我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受伤,你想继续坐轮椅?很好!那是你的选择!」
他冷笑。「我不明白,既然妳都已经放弃求生的意念,又为什么会如此积极做复健?」
她耸耸肩,「在这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什么事都做不成,与其耗在这被牵制,还不如赶快完成复健,尽快地离开这里。」说完后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子,慢慢拄着拐杖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帝则凝着脸留在原处,未再出声唤住她。
她的话语如响钟般地撞进他的脑袋里,离开?!他无低头看自己的状况,随即低声笑出来。
真没想到呀!竟是她点醒了他!
瞇眼凝望那已缓步远离的身影,虽然动作笨拙,但还是「离开」了他,原本沈寂黯淡的眸底,突地窜起两簇火焰。
有趣!实在太有意思了!她果然正如所料,可以影响他。
她没说错,同时也算是丢了封挑战书给他,而他--可没打算输给曾是他学生的人。
要离开才能做「想」做的事吗?
那他可没打算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里!
转过轮椅,头一次、主动地朝乔伊斯医生的办公室前进。
第五章
乔伊斯医生专注的翻阅手上的病历,一边阅读,脸上表情也愈发凝重。
帝?夏尔和黎玫蓝都是属于快速复原的病人,才开始复健没多久,就已经有相当显著的效果,照这样的进度下去,或许可以比预期还要早出院。
合上卷宗,乔伊斯医生站起,走至玻璃窗边,注视底下的室内游泳池,看着正在不同水道游泳的两个人,他们的泳姿一如他们舞姿般优美。
她阅人无数,帝和蓝--是她见过少数外型和感觉都相当接近的人,他们共同的特色,除了有优于常人的外表和体格,甚至内蕴在其间的傲骨和才华,只怕都是不相上下。
虽然他们表示对彼此不熟悉,但这样的两个人想要忽略彼此应该是件很难的事,尤其--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跳楼」的意外将他们连在一起,甚至从那次之后,两人都对复健采取极高度的配合,进展神速,从身体复健角度来看,这是件好事,但从心理复健来说--她这方完全没使上力,因为这两人对自己内在保护之严密,难以突破。
可从现在看来--这两位在复健上有此表现,似乎有一别苗头竞争之感,令她有些犹疑,不知这样的发展是好还是坏?
有时存着竞争意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心理治疗效果,可有时--若不够坚强的人,在竞争失败之后,却也会得到更大的打击……
她该不该出手干预呢?
乔伊斯医生不愿意忽略心头那份不安感,根据经验法则,直觉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准确度。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来回游完五圈后,玫蓝攀住池边暂时休息,气息还算平稳,依她的体力,再多来几趟都没问题,不过膝伤尚未痊愈,若做得太过,于她反而有害。
瞥了一眼旁边水道的动静。
帝?夏尔--
他是一个星期前加入「游泳」复健行列,初在泳池见到他时曾吓了一跳,因为明明前不久才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可他现在已经跟她一样可以拄着拐杖行动。
他不是拒绝做复健吗?怎么又突然会……
不过无暇探究他为何突然改变心意,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只要两人一遇到,便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似在探索什么,或者是想跟她比什么?尤其游泳时,他似乎会和她比速度和次数……
这种情形让她很困扰,一看到他人,更会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他比她多游一圈,现在正朝另一头游去。
不想再奉陪,动作利落地爬上池畔,缓缓地走向漩涡池,现在已经不需要使用拐杖了,但想要走得快、走得顺,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得不承认,自从开始让自己专注在复健工程上后,整个精神与心绪也有所改变,其中最好的福利是--愈来愈少作梦,终于可以一觉到天亮,而不用再跟睡眠对抗。
坐进漩涡浴池,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才闭上眼睛感受数道强劲的水流冲击她全身,让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她完全放松地享受这一刻。
直到某种诡谲的存在感惊扰了她,一睁开眼就发现不速之客正坐进漩涡池中,同她面对面坐着。
这里是公共漩涡按摩池,任何人都有权利进来使用,只是来者让她好不容易安适下来的心情完全一扫而空。
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并不想与他共处一「池」,跟他同处一室已是她最大的容忍,现在立刻起身离开绝对很突兀,可--又不想留在这……思量了一会儿,再度闭上眼,打算默数到两百之后就起身离开。
「妳很讨厌见到我吗?」冷不防他开口说道。
咦?她错愕的张开了眼,直直看进一双澄澈如地中海的蓝眸中,她不禁闪神了,那样的蓝有若催眠般令她眩惑了,剎那间一直被压抑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天--天很蓝,她穿的衣服也很蓝,然后她跟有生以来让她最blue的男人相遇了……
「我怕见了妳,会忘了我是谁。」男人低语道。
「那,要不要放开,然后--转过身,从此不再交会呢?」不知怎地,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过去拉他进来跳舞,他那没受过训练的肢体舞动得很可笑,但却让她觉得很舒服,他脸上带着笑绕着她转,任由她倚着他伸展舞姿,然后在一股冲动下,她把这个陌生男子带进她的世界里。
说那句话时,她的心怦怦直跳。
「不!」男人的一个字,注定了他们未来会有的交会!
泪水从她眸中缓缓滑下,蓝眸惊异地眨了眨。「不会吧!妳讨厌我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陡地回到现实,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心头一震,羞愧地别过脸,忙转身欲离,动作太急又加上没提防水柱的冲击力道,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踉跄,暗喊一声糟了!以为会在漩涡池中摔个四脚朝天之际,一双手臂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点!在这里受伤可不得了,会让先前所做的复健全都功亏一篑!」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低沈地响起。
有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直到她回过神,方慢慢直起身子。「让我坐下来!」她低声说道。
他依言扶她转身坐下,而他则坐到可以清楚看到她脸上表情的位置,只是当他移动时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她听到了,飞快地望向他。「你受伤了吗?」他的脚伤也同样未愈,可他却以极快速的动作扶住了她,有可能伤到了。
「没事!」他勉强的说道。
「我去叫乔伊斯医生过来……」
「不用!」
她当他在逞强,再度起身时,他大声地喝止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需要叫乔伊斯医生过来,妳坐好,不要再乱动!」该死!痛的不是他的膝,而是他的胯下,方才她整个背脊紧紧靠在他的胸前,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肌肤是多么的细嫩滑腻,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则很难不产生反应。
这种事要如何启齿?若换成别的女人,他没有顾忌,可对她--只能连续深呼吸,硬生生地压制住那份不易控制的欲望。
这人……真是喜怒难测,她忍气坐回去,表情严肃的望着他,从上回交手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半个月,即使碰面也没有点头打招呼,为什么现在会突然主动找她说话呢?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紧绷,她才开口。「就像你刚说的,如果不想让原先的复健功亏一篑,现在赶快请医生来看!」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一会儿。「依妳这样讨厌我的程度,干么那样关心我复原的情况?」
她别过脸,不想受他的视线影响。「……我没有说讨厌你,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都是舞者,对肢体透露的讯息还不清楚吗?」
她没吭声,的确--舞者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更何况妳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一切。」学她将手环抱于胸前。「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到底做了哪件事让妳如此厌恶我?加果还是为了上次的事,我再做最后一次声明--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安全网!妳用『梦游说』当掩饰,难道我不能用『救美说』脱身。」他最痛恨别人误解他。
不习惯人直接质问,更无法漠视这个问题,尤其想到他刚敞的事--他帮了她一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看到你……会让我想起你所代表的一切。」她老实说道。
他扬起眉毛。「我代表……舞蹈?」
「……对!」
「若我没搞错的话,我现在的情况跟妳没有差别,一样都不能跳舞!」
他的话令她有些不忍,以他在舞蹈界的地位,碰到这样的意外,想必更加难受……
「我知道,但我无法不作这样的联想。」她坦率地说道。
「我不能再跳舞了,我还能代表舞蹈吗?」
「当然能!那是不可抹煞的存在!」
「既然未来不能再跳舞了,那我会成为什么?复健的代表?!」
他的话如雷贯耳,让她一震。
他说:没了舞蹈,他是什么?同样的问题亦可反问地,没了舞蹈,她又是什么?
「妳再也不能跳舞了吗?」
她仰起头。「我不知道,也许能,也许……不能。」说到后面时,她的心抽疼了一下。
「妳的情况没有糟到这种程度,我问过乔伊斯医主,她说妳复原的情况令人满意,再度回到舞台是没问题。」
她微扯嘴角。「你自己也是同样的情况,你回去有没有问题呢?」
「没问题,只是我不想。」
咦?「为什么……你--你不是已经接受复健了吗?」
「我接受复健不是为了再回去跳舞,而是因为妳!」
「我?」这下她可真的讶异了。
「妳忘了妳对我的邀约吗?」
「邀约?」她瞪着他,不明白他怎能如此表情认真的跟她说话……愈来愈难将他跟印象中的帝?夏尔做连结,他真的是那个自信绝伦、权威至极的「他」吗?或他只是长得很像的双胞胎?
每多接触他一回,这种错乱的感觉益发强烈。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那个纵横舞台的帝王,只是跟她一样--被关在这个地方的同命人罢了!
「我该说--我不记得有对你提出任何邀请吗?」她不温不火地说道。
「当然可以!人的记性总是有差的,就像人不会记得在『梦游』时所做过的事,我可以理解妳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