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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可转 page 6 作者:孟菲

  蕴菲的目光如痴如醉的望着玉树临风的楚南,一颗心却紧紧的收缩、抽痛,她知道自己最害怕、最恐惧的时刻即将来临,他们很快就会宣布楚南的喜讯了。

  果然,乔老爷接着说:“楚南今天满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我打算为他订下一门亲事,选择一位温婉娴雅的淑女来做他的贤内助。”

  此时坐在乔夫人身边的梦瑜忽然羞红了脸,飞快的站起身,急忙退往后堂,她经过蕴菲身旁时,还对她露出得意而骄傲的笑容,似乎在对蕴菲夸示胜利者的荣耀,又像是在嘲笑蕴菲的失意。

  乔慕希并没有立即宣布未来的儿媳人选,反而对独生子楚南笑着说:“你来向大家说吧!这裹都是乔家最亲、交谊最深厚的亲友,由你自己向大家宣布你所选的新娘,让大家分享你的喜讯!”

  楚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旋即又恢复正常,他大声的对大家说:“我即将向各位亲友介绍的这位女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我今生唯一愿意长相厮守的伴侣,希望在场的亲友能给她最衷心的祝福。”

  蕴菲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克制着即将掉落的泪水,如果楚南对杨梦瑜真有这么深挚的真情,她应该祝福他们才对,毕竟楚南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楚南幸福,她受任何的苦楚,都可以甘之如饴。

  楚南的目光在众多的宾客中搜寻,和蕴菲的眸光相遇时,他抛给她一个温暖和煦的微笑。以后楚南的眼波、楚南的笑容、楚南的温柔、楚南的呵护,都将属于另一名女子了吗?蕴菲心中一阵酸楚,但仍对着楚南一笑。

  楚南开始走入宾客群中,他稳重的来到偏远角落的一张席桌,令大家都很惊讶,这一桌大部是和乔家关系不深、身分地位也远不如乔家的远亲及普通朋友,而且这裹也没有什么出色的美女,甚至多半是些儿女成群的中年妇人。

  就在众人惊讶和不解的猜测中,楚南来到一位衣着朴素、仪态大方的中年妇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清清朗朗的说:“师娘!我正式请您将女儿许配给我,我会一生一世珍爱她、保护她,让她过最幸福的日子。”

  韵琴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回避,急促的说:“这是怎么回事?楚南少爷,你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当然明白,师娘,我是在向您老人家求亲,请您答允把蕴菲师妹许配给我,终其一生,我都会好好待她。”

  “哗!”筵席上起子一阵大骚动,这个出入意料的表白,让所有人觉得意外而有趣,不少人弄不清韵琴的身分,忙着向旁人打听,等明白了之后,又忙着想看清楚蕴菲的容貌。

  原本静坐一旁的蕴菲,立刻成为目光的焦点,她羞红了双颊,急忙起身躲人垂花门的幔帐裹,还用丝绢遮住自己的脸。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声响过一声,对于楚南和她母亲之间继续谈了些什么,虽然关心情切,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

  蕴菲太快乐了,楚南选择的新娘是她!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她震动和快乐的呢?原来楚南也以同样的深情和爱意响应着她的感情,还有什么时刻比此刻更幸福的呢?蕴菲感到整个人轻飘飘的,宛如置身幸福的云端裹。

  对于乔楚南突如其来的求婚,方学礼和柳韵琴夫妇的疑虑多过喜悦,世家大族的儿媳岂是容易做的?更何况娘家是如此的寒素贫微,万一女儿日后受了委屈,他们连一点力争的条件都没有。爱女心切的韵琴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日后蕴菲成为弃妇的可怜景象。

  另一个反对的则是乔夫人,她属意的对象是杨家千金梦瑜,就算楚南不中意梦瑜,也该选一位世家闺秀,蕴菲虽然美丽温柔、人才出众,但她的独生爱子怎可选择一位庶民为妻呢?不过在丈夫和儿子的坚持下,讲究三从四德的乔夫人,最后还是勉强同意这门婚事。

  乔慕希极中意蕴菲做为未来的儿媳,他努力化解方氏夫妇的疑虑,也说服了妻子的反对,终于促成这门亲事。

  订亲当天,采的是“金玉如意传红”礼仪,男家以金玉如意各一对押着新人的红帖,送至女家,女家回赠以金玉雕刻的小琴和小瑟,取“琴瑟和呜”之意。

  另外,乔慕希也依着婚聘世家千金的规矩送过去二百多两黄金的聘礼,但是女方只收了六两的零头,余数原封退回,一方面表示不是贪图男方的财势而缔姻,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落个卖女儿的丑名。

  乔府再度大张旗鼓的摆下盛大的订婚酒席,宴请众多亲友,这回杨家只送了礼,却无人上门道贺。

  一夕之间,蕴菲成为苏州城内一则人人称颂的传奇——秀曼绝伦的美丽贫家女,掳获贵公子的青睐,从旧时平凡的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是没有人预测得到,恶运的乌云已经悄悄笼罩在造一对小情侣的头上,随时将掀起一场险恶的风波……

  第五章

  腾腾的热气带着绿茶特有的清香,缓缓飘浮在空中,蕴菲一个人捧着茶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她焦虑万分,心浮气躁,握着滚烫的茶杯,在夏季的熟风中,她竟被骨子里的寒气侵袭得簌簌发抖。

  她的心大片大片的崩落下来,她甚至可以听见塌落时的巨大声响,先是一阵,过一会儿,又是一阵,间隔的时间愈来愈短,她的耳朵里“轰隆轰隆”连成了一大片。

  怎么发生的呢?蕴菲的记忆凌乱失序,她吃力地在破碎的心裹,想找出事情的根源,从哪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呢? 

  在夜色朦胧中,蕴菲彷佛见到丫鬟春雨进来了,又似乎听见有人叫她吃饭,蕴菲疲倦的挥挥手。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她不记得了,大概是在她的心也黑下去的时候

  春雨怯怯的靠了过来,她哭过了,红着眼低声说:“小姐,你别太伤心。”

  为什么叫我别伤心呢?蕴菲不明白,对了!她想起来了!是春雨,最初告诉她真相的人,就是春雨!

  订亲之后,蕴菲和楚南的形迹反而比从前疏远了,师兄妹既然由一根红丝绾住,成了未婚夫妻,遵循礼教,在结婚前他们两人不能像从前一样私下见面,更不能不避嫌疑的说说笑笑。

  时光在蕴菲为自己缝制嫁衣的忙乱中悄然滑逝,有时她一个人停了针线,心思不自觉的就会飘到楚南身上,特别是想到将来的洞房花烛夜,自己被新郎倌掀起大红盖头时,她的心就会一阵狂跳,脸也会红得像成熟的柿子般,混身忸怩万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久久萦绕,回味无穷。

  直到那一天,母亲突如其来的要她整理衣物、打包行李,“我们最近要搬家了,你把自己和蕴谦的东西收拾、收拾。”

  “为什么要搬家?要搬到哪儿去?”蕴菲觉得突兀。

  但韵琴不是沉默不语,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多问几次之后,她才说:“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赖在乔家,楚南成人了,也不需要你爹再教导什么了,不明不白地住下去,惹人笑话。”

  这个理由表面上说得过去,却似是而非,彼此已是姻亲,住得近正好有照应,怎会闹笑话?何况折梅书院只是邻近乔府,有一道小门互通,其实完全是独立屋宇,他们并不是寄食乔家。

  蕴菲不死心的追问下去,但韵琴只淡淡的说:“你爹年纪大了,不想再流寓外乡,想回到故乡杭州,那裹亲戚多,彼此有个照应。”

  这更加不通了,方学礼年少离乡,一向很少和故乡亲友往来,能得他们的什么照应呢?而且他不只一次向妻女谈到苏州山明水秀,是可以终老之处,而且如果说杭州有亲戚照应,那么在苏州的乔家难道不是最有力、最能照应人的至亲吗?

  可是无论她再多问几次,韵琴都不再多说什么,到最后甚至会发怒,要她少多嘴,多体谅父母的心。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逃难似的匆忙迁居到了杭州,而到杭州之后,乔家便莫名其妙的音讯全无,原本说要投亲的方氏亲友也从来无人上门。方学礼和柳韵琴夫妇的举动很奇怪,时时在灯下背人私语,方学礼更是整天愁眉不展,也不设帐教书,终日长嘘短叹。

  蕴菲心头疑云重重,怀疑父母二疋有什么事瞒着她,而且很可能和她有密切关系,但会是什么事,让亲如父母也要对女儿有所隐瞒呢?

  “春雨!”蕴菲对与她同年的丫鬟说:“你去打听、打听,我爹和娘到底在烦心什么事?还有咱们为什么要搬到杭州来呢?”

  春雨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天就打听到了真相,她一脸苍白的跑到蕴菲的闺房,喘着气说:“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乔老爷和乔少爷都被官兵捉去了,乔家的宅子、家产都被查封了。一望,颤着声问:“哪个乔老爷?”

  “还有哪个?”春雨带着哭音说:“就是亲家乔老爷和姑爷楚南少爷啊!”

  证实了恶耗,蕴菲更有摧肝裂胆的痛楚,勉强支持着往下问:“楚南……他还好吗?乔家是犯了什么罪呢?”

  “听说是因为一本什么《明史辑略》,惹出大祸。”春雨打听得很详细。“明史”一案是满清立国以来最大的文字狱,株连人数高达千人以上,因为改朝换代之际,当朝最痛恶的莫过于在文字言语之间,引入怀念前朝,满清以异族入主中原,对这一点更是格外忌讳。

  《明史辑略》正是犯了这点,全书中不但将满清视为逆王的明室唐王、鲁王、桂王等人奉为正统,而且对清朝祖先的用语也不甚客气。

  “可是这本书不是一位叫庄廷胧的人著作的吗?”蕴菲也在楚南的书斋中见过这本书,“和楚南又有什么关系?”

  春雨解释说,这本《明史辑略》并不是一个人的著作,而是由庄廷胧出资邀集各方名家撰述,他本人再总其成,而且原稿完成后,他还分赠江南知名的文士,请他们修改其中的揣误之处,乔楚南在江南文名日高,很早就有神童之称,当然也参与其事,但他并未具名,本来可以无事,糟就糟在乔慕希好面子,出钱助印这本《明史辑略》,以致被官府逮到证据。

  “这是大逆重罪,外头人家都说,不是杀头就是充军。”春雨说到这儿,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乔少爷真有孝心,他到衙门裹哭求,自愿代父受死,衙门不准,还把乔少爷也捉了起来,斩过乔老爷之后,就将他和乔夫人一起充军到关外的宁古塔,发配为军奴。”

  “我都不知道……”蕴菲喃喃自语。

  春雨拭了拭泪,狠着心一古脑儿地全说出来,“乔少爷在祸事发生前,通知了老爷,叫咱们先逃离苏州,交代以后别提起和乔家有来往,怕咱们受牵连。还写了退婚书给老爷,让小姐另行择配。”

  最后一句话,蕴菲已经是听而不闻了,“退婚书”二个字一入耳,魂动神摇,一颗心仿佛飞离了胸膛,昏昏沉沉的一跤跌坐在床上,模模糊糊中只听见春雨的狂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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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蕴菲再也等不到令人脸红心跳的洞房花烛夜了!天长地久,她对楚南的绵绵相思,又该如何寄托呢?

  满腔柔情和无限的相思、悬念,都只有寄托在那幅“倦绣圃”中。那是订亲之后,楚南拜托春雨送来给她,还转了一句话:“这上面是我的一片心,现在交给蕴菲,等成亲之日,请她再把我的心带回来。”

  接连几天,蕴菲的举止大异往常,饮食不进,终日垂泪,整天凝视着一幅昼,喃喃念着其上的题诗。韵琴大吃一惊,立刻叫了春雨来问,等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在忧急之外,又加添愤怒,气女儿太不懂事了。

  泄漏消息的春雨,自然被狠狠的斥骂一顿;见到妻子盛怒,方学礼劝慰的说:“纸包不住火,事情终究瞒不住。阿菲知道了也好,早一日对楚南死了心,未必不是好事。”

  “死心?她要是能这么容易死心,我又怎么会苦苦瞒她到现在?”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方学礼叹了口气,“你多花点时间劝劝她吧!阿菲很识大体,她会明白做父母的苦心。”

  说是这么说,当韵琴走进蕴菲闺房时,脸色依然很难看,她深吸一口气,先把春雨支了出去,自己拉开椅子,坐在蕴菲面前,却不先开口,望着女儿憔悴清减的容颜,心不由得软了。

  蕴菲一向体贴孝顺,但这两天乍闻乔家的恶耗,心都碎了,除了伤心,什么都顾不得了。此刻见到母亲满脸寒霜的走进来,约略猜得到来意,但她却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经过片刻的沉默,做母亲的叹了口气,语带怜爱的说:“就算你不吃不喝,对乔家又有什么帮助?白白弄坏了自己的身子,何苦呢?”

  “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蕴菲红了眼眶。

  “让你知道了,不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吗?”韵琴微恼的说,“我瞒着不让你知道,就是怕你惹祸。”

  “乔家出了事,我伤心哭泣也是人之常情,能惹什么祸事?”蕴菲抗议着,“连哭也不许,岂非太势利了吗?”

  “唉!你这孩子。”韵琴轻抚蕴菲的肩,“娘都坦白告诉你吧!那本《明史辑略》不只牵连乔家,你爹也参与过校勘工作,只是没列名,一家人躲到杭州,不光是怕受乔家的连累而已,咱们一家也是自身难保。”

  蕴菲拾起红肿的双眼,望着母亲,才惊觉到她的白发和皱纹增加了许多,一定是过度忧虑和恐惧,让母亲苍老了不少。

  “娘不是不知道你为楚南伤心,可是——”韵琴摇摇头,“你是聪明识大体的人,想想看,这是谋逆重罪,一被官府发觉,你爹杀头问斩,我们娘儿几个发配充军,可怜你弟弟才只十多岁,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父母、弟弟想想。”

  蕴菲垂泪不语。

  韵琴继续往下说:“一家人避到杭州,你爹不敢出大门一步,就是要躲开这场祸事,你支使春雨出外公然打听乔家的事,又整日哭哭啼啼,岂不惹邻居们疑心?万一泄漏底细,有人到衙门去告状,怎么得了?”

  一颗心悬悬念念只想到楚南的蕴菲,万万料不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利害关系,在母亲的解说下,才知道自己可能为家人带来一场滔天大祸。

  “娘!我……我不是故意的……”蕴菲不安极了,急忙奉不愿意补过,“您放心!从今以后,我绝口不再提半个乔字,也不在人前露出伤心的神色,反正我心裹头明白,一个人悄悄守着自己的志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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