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是全国最大丝绸商的未来继承人,怎么能让我最重要的师妹,在我的生日宴会中连一件漂亮的礼服也没有呢?”楚南笑着说,“那套礼服从布料到样式设计,都是我亲自指定的,希望你能为我穿上它,好吗?”
“厄——”蕴菲有些迟疑。“今天是我的生日,寿星最大,你非答应不可。”“好吧!”但是蕴菲还有个问题,那套礼服必须有人帮助才能穿得得宜,她正在想该求哪位乔府丫鬟来帮忙呢?
可是楚南却说:“那套衣服很复杂,我来帮你吧!”
“啊?”
“我保证绝不会偷看!”楚南举起右手发誓,“只不过我太迫不及待想看你穿上这件礼服后的样子,我想当第一个看见你穿上它的人。”
在楚南的炯炯清眸逼视下,蕴菲无法开口拒绝,也无法承受如此灼热的视线,只好含糊的答允了。
粉嫩的鹅黄色宽袖绫罗绣襦,葱绿色百蝶裙,蕴菲很快就换好了,接下来是最麻烦的梳妆,她放下长发,拿起梳子一下下梳着,楚南在旁边看着她,那闪闪生光的漆黑秀发,比任何缎子更柔软,比丝绸更加光滑闪亮。
她梳的发髻极费事,楚南则在一边协助,替她拢住头发,递给她所需的钗簪,自告奋勇替她描绘弯弯的黛眉,妆成之后,又为蕴菲举高铜镜,直到她认为完全妥帖为止。
最后由楚南为蕴菲穿上长长的纱质袍裙,再为她系上那些繁复的织锦彩带。
“师哥,不用太麻烦,随便系一下就好了。”
“不成!”楚南十分坚持,“我要把你打扮成今天宴会中最出色、最美丽的人儿,让任何的千金闺秀都不及你抢眼动人。”
“我又不想和别人争奇斗艳。”蕴菲说。她内心真正想说的是,我一点不在乎宴会上众人的目光焦点是谁,只要你的目光在我一个人身上就够了,我只想为你一个人描眉装扮,只想为你一个人而美。
终于打扮好了,楚南以鉴赏的目光打量蕴菲,他的眸中闪耀着亮晶晶的光彩,赞叹的说:“蕴菲,你真美!”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美吗?”蕴菲混合着羞怯和喜悦,试探性的问,“其实真要说起美人,杨家的千金梦瑜小姐才真的美呢,我哪能和她相比呢?”
“梦瑜吗?嗯,她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就连江南也久有传闻,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楚南偏着头想了一下,笑着说:“她和你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无法放在同一层次相比。”
楚南已经直呼杨小姐“梦瑜”了吗?蕴菲失望的垂下头,幽幽的说:“师哥,你……喜、喜……”她几番想问总是开不了口。
“来吧!跟我到前面去,让大家见见你美丽的模样。”楚南说,“在我的生日宴会中,怎么能少了美丽可爱的师妹?”
蕴菲忍不住问:“师哥,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更多温柔呵护只会令我生出更多的痴心妄想,更加深陷在痛苦的单恋和无尽的思慕中吗?
楚南完全没有看出蕴菲的心事,坦率的说:“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小师妹呀!”
只是师妹!她永远只是师妹!蕴菲的内心涌上一股失望,嗔恼的说:“我已经十七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把我看成不懂事的小女孩!”
楚南似乎觉得蕴菲突然生气十分有趣,笑了起来,半开玩笑的拍拍她的头,温和的说:“好,我知道了。我的小师妹已经长成玉立亭亭的少女了。”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事,”蕴菲咬着下唇,重重跺着脚,丢下一句埋怨,转身飞快的跑开。
楚南望着那袅袅婷婷的背影,发了一下愣,才大步急追了上去。
第四章
“师妹!”楚南叫住蕴菲,“你哭了吗?”
蕴菲一手撑着一丛湘妃竹,取出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哽咽的说:“没有呀!今天是你的生日,高高兴兴庆生,我怎么会哭呢?”
“蕴菲!”楚南走过来,温柔的托起她的下巴,“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告诉我,你看起来这么忧郁、不快乐,究竟为什么?你说我不懂你的心事,也许我有什么地方忽略了,但我是真的关心你,有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全心全意替你解决烦恼,好不好?”
“师哥!”蕴菲激动的捉住楚南的衣襟,“你真的会和杨小姐定下亲事,对不对?在今天的宴会之后,你们就会宣布订婚的喜讯了,是不是?”
“你从哪裹听来的消息?”楚南很惊讶,“是谁说的?”
“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请你告诉我,你真的会娶杨小姐为妻吗?”
“我娘是有这个意思。梦瑜的母亲和我娘以前是闺中密友,感情很好,她们一直希望透过儿女的婚事,结为亲家。”
“那么——”蕴菲的脸色苍白,嘴唇微颤,“你……自己的意思呢?你喜欢……杨小姐吗?”
楚南注视着蕴菲,开口说:“梦瑜她是……”
“师哥!不要说了!”蕴菲大叫一声,以双手掩住耳朵,她无法忍受亲耳听见楚南说出他爱的是其它女子。
“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么回事?”楚南担心的看着蕴菲,“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心事?”
蕴菲摇摇头,“师哥,你……你别管我了。我也没有什么心事。”
“那么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不快乐呢?”楚南忧心仲仲的问,“蕴菲,你的笑容愈来愈少了,你的眉头常常深锁不展,我不想见到这样的你,我希望你永远无忧无虑,充满欢笑愉悦。”
“欢笑愉悦?”蕴菲低低的重复,心底幽幽的叹息着,她的欢笑、愉悦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挺拔儒雅的师哥乔楚南,可是他即将成为另一个女子的丈夫,失去了楚南,今后她还可能欢笑、可能愉悦吗?
“蕴菲,来!笑一个!”楚南费心的想逗笑她,“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老是这么嘴上挂油瓶、两眼泪汪汪的话,旁人看了说不定以为我是个小气师哥,不给你寿桃吃,才把你惹哭了;又或者以为咱们俩为了抢寿桃吃,争哭了呢!”
“噗哧——”蕴菲忍俊不住的笑了,娇嗔着说:“人家早不是小孩子,谁会争什么寿桃嘛!”
“好了,你终于笑了。”楚南松了一口气,“蕴菲,你该常常笑,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
“真是怎么样?”
楚南怔怔望着仰着脸的蕴菲,阳光隔着竹林的间隙照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俏脸红是红、白是白,说不尽的娇美可人,楚南的心底闪过一阵莫名的悸动,她这样的柔美清丽,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纯洁得彷佛清晨的朝露。
“师哥!你在看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啊!不是。”楚南慌乱的掩饰自己的失态,“是……是……那个、哦!对、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跟我来!”
蕴菲跟着楚南来到映月湖畔,水面上泊着一艘小巧的画舫,船上放置着香炉、茶具、竹榻、一只古琴,还有笔墨纸砚等等,船舱入口还挂着一幅小小的对联——碧汉泛彩舟,湖光入画船。
“这是我向爹要的生日礼物,你看如何?”
“好极了!”蕴菲衷心赞叹地说,“日空碧水,泛舟湖面,水天一碧,悄然无声,举头仰望远山浓翠欲滴,舟意束则束,舟意西则西。叩舷而歌,心神飞越,可以悠然、乐而忘世,不负山明水秀。”
“我的心意就是如此!”楚南很高兴的说,“蕴菲,你真是我的知音,无论什么事,你总是最了解我的心意,这艘画舫,我已经想好名字,就叫做【不负此舟】,你看如何?”
“嗯,不负此舟,不负此舟……”蕴菲心念一动,这是什么意思?不负舟?也不负人吗?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楚南,他专心的欣赏着画舫,蕴菲看不出他的心思。
“蕴菲,我们到船上去坐坐。”楚南邀请她。
上了船,才发现这艘船真的非常小,仅容两人坐下而已。“师哥,这下子你得亲自当船夫了。”
楚南一笑,并没有动手划桨,蕴菲也明白今天他们不太可能丢下众多拜寿的宾客,自在悠然的泛舟。
“我说过有一天,会亲自带你划小船,你还记得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一年的中元花灯,楚南带着蕴菲去看船灯,蕴菲看着胭脂河上五光闪耀的灯船,非常的羡慕,楚南就说有一天一定会为她做一艘漂亮的小船,只带着她一个人游河。
蕴菲的记忆变得更加鲜明起来,她还记得,看完船灯之后没多久,楚南开始上诗经的课程,他常常现学现卖,将刚学会的诗句背给蕴菲听,有一首背得最久——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修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时蕴菲和楚南都不太懂诗中的意思和境界,只是单纯的喜欢吟颂的语调,后来楚南告诉她,说这是古代的越人船夫摇着船橹摆荡在波水问,顺口吟唱的故事诗歌。蕴菲当时似懂非懂的说:“师哥,我们就是船夫。”
楚南也同样回忆起这段往事了,他忘不了听见蕴菲说他和她是船夫时,心中涌起的千古知音之感,只有蕴菲最了解他的心思和想法,他们之间彷佛有着一道坚强的心灵联系,相知相契,深入于心,她是他永恒的知音。
这段记忆深深勾动了蕴菲内心的感情,难道她要如同千百年前那位可怜的越国女子,永远将自己的思慕放在心底,迟迟不向恋人表白,徒留凄美的心曲供后人传唱千百年之久吗?
“师哥,”蕴菲鼓起最大的勇气,扑入楚南的怀中,“我喜散你,一直以来就喜欢你。”
“蕴菲!”楚南大吃一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师哥,我在对你说出深藏在心底的话。”蕴菲抬起眼,楚楚可怜的凝视楚南,“我爱你!我不在乎你会娶谁做妻子,我只求你让我当你的侧室吧!不要选琴娘,好吗?我只要永远守在你身旁就够了,我会依侍妾之礼服侍你和杨小姐,只要你在心底为我留下一个角落,哪怕是最偏远、最微小的角落,那也够了。我、我不想离开你!”
“蕴菲!”楚南脸色陡变,紧紧捉住蕴菲的双肩,用力的摇晃着,“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不是胡说,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深深、深深的爱着你,我可以忍受当侧室,只要不离开你的身边,什么委屈我都可以忍受。”
楚南脸上不但没有半点高兴的神情,反而铁青得可怕,他推开蕴菲,冷静的说:“我不可能让你当侧室的。蕴菲,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楚南的话语仿佛有着千钧力道,冷酷无情的将她打人无底的深渊,蕴菲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怯怯的问:“师哥,你一点都不爱我吗?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吗?可是我明明在你的小书斋内,看见了我的画像,如果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不可能会留着我的画像,不是吗?”
“你怎么会这样傻呢?蕴菲!”楚南轻声的喊了一下,用力将蕴菲拉进怀中,密密的环抱着她,低下头吻住蕴菲花瓣般的樱唇,一股混合了灼热、强烈、温柔、甜蜜的波浪,盖天铺地而来,将楚南和蕴菲一起卷入一片太虚幻境中,日月星辰在他们的周遭闪烁光芒,教人心醉神驰、浑然忘我。
蕴菲紧偎在楚南的怀中,她的身子轻轻发颤,分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或是过度紧张?楚南抱得更紧了些,两人耳鬓厮磨、难分难舍。
“师哥,你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吗?”蕴菲充满柔情的问,“我情愿当侧室,只要一生一世能守着你。”
楚南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直,眸子也黯淡了下来,他推开蕴菲,冷淡而微带恼意的说:“你根本不懂我的心!”
蕴菲错愕的望着楚南,不明白自己哪裹做错了?难道因为她的主动告白,而使楚南认为她是个不顾廉耻的轻贱女子,所以看不起她了吗?
“唉!蕴菲——”楚南才刚开口,就被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
“少爷!”琴娘站在岸边叫着,“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找你呢!可急坏人了,杨夫人和杨小姐等你好久,你再不去,惹得客人不高兴,老爷和夫人就难做人了。”
楚南应了一声,“我这就去。”说完回头望了望蕴菲,欲言又止,最后只对她郑重的交代,“答应我,今天晚上的筵席,你一定要参加,不许再躲开,否则我会亲自绑着你去。”
“少爷,快点走吧!”在琴娘声声催促下,楚南跳下船,上岸和琴娘一起离开,留下心碎欲绝的蕴菲。傍晚时分,乔府就已经点上了灯,依着各厅堂、厢房、花坞、水合等建筑不同的特色,悬挂形式种类互异的各色花灯,有些是琉璃的、有些是丝绡彩绣的、有些是薄瓷的……真是彩光闪灼,各尽其妙。
晚上的筵席是整场生日盛会的重头戏,拜寿的客人一波波涌入,乔府外的大道和广场上停满达官显贵的车马舆轿,男客聚在寿堂正厅,女眷们则在仅隔一道垂幔的内厅,整座乔府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到处是笑语喧哗、人声鼎沸。
很快的正式请宾客入席,女眷中杨夫人地位尊贵,和乔家的交情也最深厚,坐了首席,之后依序是其它的贵妇人,而乔夫人自然坐在主位,令人惊讶的是在她的左手边竟是浑身珠围翠绕、艳光四射的杨梦瑜。
这样不合常理的位次安排,令所有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唷,杨家千金竟坐在乔夫人身旁,简直就像儿媳,莫非那个传闻是真的?”“啊?有什么传闻?”“不是说今晚乔家会宣布重大的喜讯吗?听说和乔公子的婚事有关呢!”“喔!那么未来乔府的少奶奶,就是杨家的千金啰?”“光看乔夫人待她那副亲热的样子,八九不离十。”“这两人倒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这些话不断在席面上流传着,让坐在最次等席位上的蕴菲,几乎忍不住夺眶的泪水,她的心阵阵刺痛,表面上却得装出笑脸,和周围的人应酬着,其实她巴不得远远逃开,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痛哭一场。
筵席进行了一半,乔老爷带着楚南走进内厅,一桌一桌轮流向亲眷们致意,最后又回到乔夫人所在的主桌,以宏亮的声音向在场亲友说:“今日乔府的亲友集会,是难得的日子,我正式向大家介绍小儿楚南,他将是我的继承人,今后乔氏的丝绸事业也将慢慢交由楚南做主,希望大家以后多协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