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心底真的有个眷恋不忘的旧情人!”云笙倒抽一口气,心底冒出阵阵凉意,她不能想象自己在打一场多么艰困的战争,她能争取到楚南的心吗?“你那么爱她吗?始终忘不了她?”
“格格,请你不要再问了。”楚南回避着这个话题,“这件事和你并没有关系,请让我保留一点隐私,好吗?”
“不!和我有关系,很深、很深的关系。”云笙放弃了少女的矜持,灵动的双眸泪光闪烁,“楚南,你不要再逃避了。我待你的一番情意,连哥哥也看得出,我不信你不明白。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非她不可?”
“格格!”面对一名娇美无伦的少女情真意切的剖白,楚南岂能全然无感?但他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她的心呢?
云笙恻恻的酸楚起来,“她比我更美吗?更爱你吗?楚南,你和她已经分开很久了,她没有来找你,不是吗?或许她早已负情背盟了呢?”
“她不会的。”楚南眸中有着深深的柔情,“她是一朵亭亭的红荷,我是丰润的水泽,红荷离了水泽,就不能再绽花颜,同样的,水泽少了红荷,也只是死气沉沉的泥沼罢了。”
“我不信!”败给一个三年前的影子,云笙万万不能甘心,“如果她真爱你,就该来找你,可是都已经三年了,她并没有来,不是吗?如果是我,不论你被流放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着你去。”
楚南并不受挑拨,微微一笑说:“相思遥遥隔山水,此心殷殷守初衷。”
“你是守着初衷,她可未必。说不定人家早已‘绿树成荫子满枝’!”
“你不会懂的,格格。”楚南的语气坚决而肯定,“她的心在我这儿,我的心在她那儿,就算不能朝朝暮暮,我们对彼此的恋慕是不会改变的。”
还有什么比这些话更叫云笙心碎肠断的呢?
她哭倒在云萝帐内,整整三天,红肿的双眼教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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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云笙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拒绝的,她是金枝玉叶、一呼百诺的格格,向来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从来不会得不到。
楚南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第一个来游说的人,是云笙的哥哥盛京将军凌飞扬,他提出优渥的入赘条件。“楚南,只要你答应,今后你就不是汉人,不但一举摆脱流犯的身分,更跃身为正黄旗的贵族。”
“婚姻不是一场买卖。”楚南摇头,“以格格的条件,何需以条件迫人入赘?将军,你不该如此轻侮自己的妹妹。何况需要条件成就的婚姻,岂能美满幸福?”
凌飞扬有些惭愧,嗫嚅的说:“从小不曾看过云笙掉泪,她的泪水让我慌了、乱了,我只是不想让她伤心。”“今天我拒绝格格,她只会伤心一时,要是我答应婚事,她会伤心一世。”凌飞扬无言以对,只有默默退去。但第二位说客,楚南就不是那么容易拒绝了。
“我不明白,这么好的姻缘为什么你不好好把握?”楚南的母亲带着怨慰的语气说,“你当流犯当得挺高兴的吗?”
“娘!”楚南无从辩解。
“你的心裹还念念不忘方家的蕴菲吧?”北国的风霜将乔夫人摧残成一名白发老妪,再也不是当年华贵雍容的贵妇人。“唉!当初退婚书都写给人家了,你还期望她替你守节吗?”
“娘,蕴菲绝不会另嫁,我也不能负情。”
“可是你却能让娘亲背着流犯的罪名,在这冷得要命的地方受苦,一辈子回不得家乡,见不得亲人?”乔夫人提高了声音,“你守着旧盟有什么用?咱们回不得江南,蕴菲来不了关外,难道你就终生不娶吗?”
“娘,请您不要逼迫儿子。”
“是谁在逼迫谁?你给我说清楚!”乔夫人恼怒的哭喊着,“你爹死了,我只剩你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我怎么样是无所谓了,可是我不想让你一辈子待在这冰天雪地的开外,做个身分低贱的罪犯啊!” ”
“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楚南在母亲面前跪倒。
“楚南,忘了蕴菲吧,就当今生你和她无缘,咱们其实很对得起方家了。”
“母亲,我做不到。”
忘了她?他不是没有试过,但是几年来千万思量,最想的还是她,红尘中百折千回,心底不变的也还是她。
做母亲的最明了儿子的心思,乔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说不动儿子了,“还是这么痴心!唉!孩子,你用情愈是深,受的苦愈是大,娘真是不忍心呐!哪年哪月才还得了这笔相思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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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场无心的意外,蕴菲和云笙这两个柔情牵系同一个男子的少女,意外的相逢在专司人间姻缘的月老祠。
两人都是来求签的,恋爱中的人特别爱算命,算命的理由有千百种,但冀求的答案永远只有一种,意中人安否?他的心上是否烙印着自己的身影?
盛京的月老祠当然不如杭州月老祠有名,但也是极热闹的地方。祠前的广场人来人往,旗人男女之防不如汉人严谨,因此也有不少盛装的妙龄女子,大大方方的前来拈香求签,顺便逛一逛庙前的市集。
众多的人群中有个穿白缎绣红牡丹的旗装少女,最引起大家的注目,她梳着俗称燕尾式的旗人发饰,高垂着流苏的宫帽上别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紫色茶花,一对翠叶状的翡翠耳环,不停在她又红又白的颊畔摇晃,大大的眼睛,灵活异常,顾盼问无限风情。
她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昂着头,踩着“花盆底”的高跟鞋,摇曳生姿的大步走害。
蕴菲看得呆了,她一生中接触过的都是柔婉似水的江南女儿,从未见过如此美得触目惊心、美得张狂野艳,像一团熊熊烈火的女子。
旗装少女也感觉到蕴菲在注意她,说也奇怪,满街的男人都在看着旗装少女,她偏偏不屑一顾,唯独对“易钗而弁”的假少爷蕴菲,颇有兴趣的频送秋波。
好俊俏的小书生!云笙忍不住要多注视他雨眼,是南方人吧!她忍不住拿他和楚南做比较,说也奇怪,楚南和这名陌生书生竟有相似的眼神。
云笙只顾着看蕴菲,脚下一时疏忽——这位旗装少女的“花盆底”的高跟鞋,只依靠中央一块木头跟支撑重量——不小心滑进地上的小洞中,让她一下子失去平衡,陡地一顿,整个娇躯就往旁边倒下。
眼见情势紧急,蕴菲拨开入群,跳到前方,伸手紧紧抱住了旗装少女的纤腰,稳稳扶住了她。口中一句“小心!”才刚说完,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个又痛又辣的耳光,打得蕴菲朝后退了两步。
看清楚打人的竟是被她救了的旗装少女,这下子蕴菲可气坏了,怒冲冲的说:“好意扶你,怎么乱打人呢?”
谁晓得旗装少女的脾气比蕴菲更大,气呼呼的回嘴,“打你怎么样?打你算便宜你了,我还要好好教训你,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无礼!”
“你!简直是疯子,不可理喻!”自己好心扶人还挨打挨骂,令蕴菲更加莫名其妙。
这时那位旗装少女身边簇拥过来好多人,似乎是护驾的卫士和丫鬟仆妇,其中有位老嬷嬷指着蕴菲大骂:“哪来的混小子!我家格格金枝玉叶,你竟敢公然轻薄无礼,不要命了吗?”随着老嬷嬷的骂声,一群护卫已将蕴菲团团围住。
蕴菲这才想起自己换了男装,刚才贸然伸手一抱,无意中惹了极大的麻烦,人家必定误会她是浮华少年,存心吃豆腐、占便宜,想要分辩两句,却又很难措辞,情急之下,只好招认,“格格,我……其实我不是男人,我也是女子!”
那位格格听了,细细看着蕴菲,转身对老嬷嬷说:“奶娘,他说是个女的,我看也不像男人,不如放了他吧!”
老嬷嬷却不同意,“格格,别受他的骗!汉人诡计多端,谁晓得是真是假?非捉他回府裹验清楚了才成!要不然,话传到王爷和王妃耳裹,老身可担不起责任。”
“好吧!带他回府。”格格同意了,“叫人好好待他,别吓着人家。”
到了王府,验明正身不难,但立刻引起更大的误解,一个单身少女,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关外,还化装成男子,行踪诡秘,盛京是满族的根据地,目前适时刻是王公贵族祭扫先人墓室的时期,城裹有不少的达官贵人和王族,蕴菲因此被怀疑可能是前来暗杀贵人的刺客,或者是明室叛党的联络人。
蕴菲吓坏了,向看管她的仆人要了纸笔,把自己的身世和到关外的前因后果,一一陈述,她没有矫饰的虚辞,也没有哀恳求怜,只是平平实实的将真相陈述出来,一直写到上灯时分,才交出这份“供状”。
供状交了上去,还是半天没有消息。天渐渐黑了,蕴菲一早到月老祠,无端惹祸上身,被捉到王府来,一整天水米未曾沾牙,加上前途未卜的恐惧忧急,真是万感萦心,她想起了李清照的名句:“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当时读到这句,她感伤掩卷,楚南还笑她是“看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的小傻瓜,谁会想到她今日之愁,别说是蚱蜢小舟,就算艨艟海船,也载它不动。
正在一个人发愁时,却看见一盏红纱灯从窗外经过,两名侍女打开门进来,一人持灯,一人提着食盒和衣包。
“格格要见你!”侍女之一面无表情的说,“快吃了饭,缘云会替你更衣,带你去见格格。”说完,她就走了,留下另一名侍女。
叫绿云的侍女对着蕴菲友善的一笑,打开食盒,取出几碟小菜和一碗白饭,居然颇有江南风味。“你是南方人吧?我家格格也爱吃江南菜,算你运气好。”
“多谢格格,也多谢姊姊。”虽然饿了一整天,蕴菲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斯文的进食。
绿云睁着大大的眼,一直望着蕴菲,笑道:“人家都说江南女子秀气,果不其然!姊姊,你好美啊!”
蕴菲红了脸,但也乘机想打听消息,哪位王爷的千金?“哪裹!你家格格才真的美呢!不知道格格是哪家的千金?”
“我家格格是肃亲王的小女儿。”绿云似乎很喜欢说话,“她可是满洲第一美人儿,去年我们到京城晋谒太后,格格走到哪儿都大出风头,还有不少贵公子为了她争风吃醋,有一回几个贝勒还打起架来,连皇上都惊动了,把打架的贝勒们叫去狠狠骂了一顿,其实我家格格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眼呢!你说好不好笑?”
“喔,我么我今天冒犯了格格,她不知会不会生气?”
“放心,放心,没事的。”绿云拍胸脯保证,“格格虽然高傲了点,待人却是最好的,何况……嘻嘻嘻……她又喜欢南边的人,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吃过饭,绿云替蕴菲更衣时,蕴菲谦逊着要自己来,绿云抢着说:“你不会弄,我们这儿没汉装,格格要你换旗袍,你不会穿,还是我来帮你。”
蕴菲穿上旗袍,连发也梳了旗人的式样,就脚下没换上高高的“花盆底”,仍穿着绣花鞋。
第十章
“民女方蕴菲,叩见格格万福金安。”
这几句清脆的话语,让和硕格格云笙有了极深的印象,在京城的时候,她见过许多汉人大臣家的命妇和小姐,每到行礼时最令她头疼,要不是有人战栗失序、木讷无语,就是羞缩惶恐,能完完整整说上一句话的,简直百不见一,而蕴菲却能从容大度、仪态万千的请安,令她大为惊讶。
“请起,方姑娘,这裹是我的闺房,就不必繁文缚节了。”
“是。”蕴菲盈盈起身,站在格格前方。
“你的亲供我看了,真情流露、感人热泪。”云笙微笑着说,“你不必拘束,请坐下,这样我比较看得清楚你,说话也方便。”
“谢格格赐坐。”蕴菲依言坐下。
云笙将桌上的琉璃灯移近,仔细的看着蕴菲,眉、眼、唇、颊一一看了,又拉过她的手,轻触着她柔腻的肌肤,最后叹着气说:“你真美!怪不得——”她的眼圈微红,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蕴菲不明白格格的用意,但见她似无恶意,遂大着胆子求情,“今天早上冒犯格格,民女罪该万死,请格格垂怜,放民女回去吧!”
云笙“嗤——”地一声娇笑,放开蕴菲的手,笑道:“别急呀!我还有话问你呢!”
“不知格格还有什么要垂问之处?”
“我想问,”云笙停了一下才说:“你不是说还有一位表哥陪着来吗?他到哪儿去了?他为什么肯陪着你来?这人做好事也做得太过头了吧?”
提起博宇,蕴菲心中不安极了,表哥一定很担心她。早上她只说想到客栈附近的月老祠求签,博宇心知肚明是为谁而求,满肚子忍不住的酸意,蕴菲也不好意思要他相伴,便一个人出来,想不到惹出一场祸端,博宇在客栈裹等不到她,一定以为她出事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蕴菲娓娓说出博宇的身家背景,以及陪伴着她北来寻找乔楚南的种种缘由,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最后并恳求云笙派人去通知博宇一声,免他悬念不安。
云笙妙目转盼,似乎对博宇和蕴菲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频频追问:“江南到关外很远呢!千里迢迢的路程,你这位表哥竟然不辞辛苦的护送你,看来他对你可真是真心痴意呀!几个月相伴而行,难道你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相依之情吗?你对他不会在感恩之余而生出托付终生的感情吗?”
“民女在供词中已经说过了,此行是为了寻找未婚夫,和博宇表兄间,并无任何儿女私情。”蕴菲脸上微红的辩解。
可是云笙并不放过她,不断的深入盘问,最后蕴菲只好全盘吐露出博宇和她之间一番曲折离奇的情缘牵扯,以及博宇提出找楚南的“赌局”,当然,以蕴菲为赌注的事也都说了。
云笙听了之后,脸红得像火烧一般,大而圆的双眼闪闪发光,反映着她内心的情绪激动,她凑到蕴菲的面前,冷冷的打量她,“哦!原来如此。你那位表哥也是迷上你的美色,所以才肯像个傻瓜似的,大老远送你到关外来!哼!看不出来你这样娇弱斯文的模样,居然这么会勾引男人,一个不够,又添一个,偏偏就有这些傻瓜,对你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