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并不想做什么驸马爷,我只希望能与你共度往后的每一个晨昏。」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上,深深地凝视着她。「这儿除了你,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她震撼而动容,双眼又浮上水雾,不争气地,泪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痴痴地凝望着他,轻喊一声:「大哥。」接着扑进他的怀中。
戚长风眼中一热,将她紧紧拥着,密实的拥抱是最真挚的告白。
楚蓳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呼吸,感觉着他的心跳,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存在了,她的眼底、心底只有这个男人,大哥,她的大哥!
感谢上天给了她这一份恩赐,有了他这一席话,她满足了,知道大哥心里有她,够了,不管明日的演变会如何,她也都无怨了!
*****
二年后
世事的演变常常是人们所无法控制的,楚蓳与戚长风便是最好的一例。
推开窗棂,一只飞燕轻盈地穿过树梢、小径、花间,最后停在靠近楚蓳的窗台上鸣叫了两声。
楚蓳与它对视一笑,飞燕也「啾啾」二声当是回礼。
「丞相大人,您该更衣了,时辰不早了。」房门口两位丫鬟手里捧着官服进来。
丫鬟们突来的声响惊吓到了飞燕,只见它拍拍翅膀高飞而去。
楚蓳的视线随着飞燕飘向远山,她若有似无地轻叹了口气,自喃道:「若我也能长双趋膀高飞的话……」
「丞相大人,您说什么?」丫鬟们听不清楚地问。
「没什么事。」她回身,看向丫鬟:「东西放下,你们出去吧,我自个来便行了。」
丫鬟们极为习惯地放下衣服,退了出去。
这个丞相大人,什么事都自个来,更衣、梳洗,从不需要丫鬟伺候,刚开始时大家还会觉得过意不去,但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是的,楚蓳非但辞官不成,还从御史大人擢升为丞相,唉,这过程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当初,她报了仇之后,原打算回京辞官的,然后依照与大哥的约定下江南等他;但事情总是那么地出人意表,当她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城时,又听闻北境局势紧张,大哥在攻下高昌之后,又领旨奔往北境,她闻讯忧心如焚,遂连夜请人送书北上,结果由大哥回函之中得知,居然有朝中重权大臣串通外贼,密谋造反。
兹事体大,楚蓳不得不将辞官一事暂延,后又因她献计成功,一举擒下叛臣,并助戚长风北境告捷,皇上龙心大喜,遂拔擢她为丞相。
当时,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想到了这儿,楚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换上朝服。
皇上平息叛乱之后,就变得更加地不信任朝臣,野心亦更大了。他一方面处处防着朝臣,生怕又有人密谋造反,现在除了他最宠信的楚蓳外,他是再也不相信其他朝臣,所以凡事都与楚蓳一个人商量,这也是楚蓳愈来愈难开口辞官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由于戚长风屡战屡胜,更加地让皇上野心大增,相继平定高昌以及北境后,这回又派遣戚长风再向匈奴进军,这使得戚长风回京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楚蓳望着窗外唱吟,相思之情明显地刻划脸庞。
想想,七夕就快到了,二年前她与大哥的树下偶遇,依然鲜明地浮现眼前,记得当时陆元桢曾说--
咱们镇上这株千年巨木,据说拥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传说在七夕,下着雨的夜晚,凡在古木下巧遇的男女,都会结成连理、永不分离……
言犹在耳,不禁让楚蓳更为心酸,她自嘲道:「大哥与我真似牛郎,织女,然,他们尚有每年一度的鹊桥会,可胜人间无数,而我与大哥的佳期,又该指望何日?」
最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老是作同一个梦,梦中是满天的繁星以及巨木底下一对相拥的恋人,而相拥的人儿正是她与大哥,大哥炯炯的目光直凝着她,可她抬起的却是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庞,大哥的吻缓缓落下……梦也就醒了。
这个梦是吉是凶,她解不出来,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似被什么重压着,很是难受。
她自嘲一笑,「是害相思了吧!」
回身,是上朝的时辰了,不能再耽搁。
她跨出了一步,又瞥见桌上的一封书信,她双眼一亮,那字迹……可不就是大哥!
急急地取起信笺,奔到窗下仔细的阅读,一边看,泪水就不自觉地潸滑滑落。
信里头写的是更漏子:
星渐稀,漏频传,何处轮台声怨。香阁掩,杏花红,月明杨柳风。
挑锦字,记情事,唯愿两心相似。收泪语,背灯眠,玉钗横枕边。
这首诗翻成白话是这样的--
满天的星空在夜的悄然流逝下逐渐变得稀疏,漏刻频传,天将破晓,然,边塞之地的思乡情怨恨声依依,我连作梦都会梦见回到家乡,会见我的妻。
梦境里,妻的香闺房门虚掩,院落中的杏花正红,当晚皎月当空,杨柳轻拂飘飘人梦。
我梦见爱妻你正一笔一画地写着情书,怀念回忆着咱们当年的情事,你边写字边祈祷着--但愿郎君收到信后,能与我念郎心相似。我瞧见你擦去腮边不断滑下的泪珠,强迫自己不相思,我瞧见你背过灯去紧闭上眼,我知你,思绪乱如丝,见你,玉钗横放在枕边,我猜你,正屈指算着我的归期何日?
楚蓳看完了信,泪已泛滥成灾,她与戚长风的书信往来,向来不互称名讳,且都以诗词替代,这是为防着万一书信落入他人手中,成了两人致命的要害。
知门外的马车已等候多时,且上朝的时辰将至,于是她极不舍地收起信笺,擦拭泪痕,带着满满的相思上朝去。
她明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然,大哥呵!
一寸相思一寸心,蓳儿盼你,盼的好苦!
*****
御书房内,皇上与楚蓳正在商谈着朝政。
「依爱卿所见……」
「父皇,怎么我听兵部大人说,您又派戚将军攻打匈奴,难不成您是不想让他回朝了?」
兰馨公主怒气冲冲地由外头进来,但一进来看见楚蓳,脸上盛怒的表情马上缓了下去。
「丞相,原来你在这儿啊!」她盈盈地对楚蓳笑着。
在兰馨公主的眼中,楚蓳貌美如宋玉,才华更胜曹子健,兰馨对楚蓳的印象极佳,不过令她更满意的原因不是楚蓳的外貌,也不是楚蓳的才学,而是楚蓳时常暗地里帮着戚长风,这点才是兰馨公主对楚蓳友好的真正原因。
「兰馨公主在找我?」楚蓳起身恭揖,问道。
「是啊,刚刚我是在找你,我是要与你谈……」她看了皇上一眼,拉着楚蓳的手到一旁细声地说:「我要你帮我劝劝父皇,别让戚将军再战了,也该让他回来了吧?」
楚蓳无奈地笑了笑。她何尝不想?但皇上如今野心勃勃,岂肯听人劝说?
楚蓳对这位可人善良的兰馨公主也是极喜爱的,然心底对她又有着隐隐的歉意。她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她,她为人那么地坦诚,个性敢爱敢恨,她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好友般看待,而自己呢?
楚蓳觉得自己好似个小人般,明知兰馨公主钟情于大哥,却还三番两次的因这点而利用她,靠着皇上宠爱她的因素帮着大哥,兰馨公主当然不知道帮了大哥,这是自己的私心使然,却也因为这样,她对自己更加地推心置腹,想至此,楚蓳真是汗颜啊!
皇上眯起眼,看着他们两个私语的模样状似亲密,又想起了他曾有意招楚蓳为驸马一事。
想想兰馨年纪也不小了,是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但这二年来,他也或多或少地知道兰馨中意的人其实是戚长风,这也就是他一直迟迟末替兰馨指婚的原因。
戚长风不是不好,然,功高震主乃是皇上最大的隐忧,他深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皇上认为,一位勇猛善战的将士,最好是永远留在边塞,刀子口向外,像这样危险的人物,最好是不要留在身边,以防万一,所以更不可招他为驸马,以利他的权势。
然,楚蓳就不同了,此人文弱、心慈,纵有满腹文采,见解高超,终究无权天下之气势。像这样的人才,才是他得以交心的对象,因为这种人就算是权位再高,终也无法摆脱忠诚二字,思及此,皇上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九章
次日 早朝
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宣布:
「今天,朕要宣布一件我朝的大喜事!」
文武百官闻言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是什么样的喜事能让皇上如此高兴?
楚蓳不意接到皇上一个眼神,不知怎么地,心脏突然鼓跳起来,一种很不安的,很乱的情绪升了上来,好似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皇上见满朝文武百官个个聚精会神地凝听,脸上便露出得意之色来。
「各位贤卿都知道,朕最喜爱的兰馨公主到现在都一直迟迟未替她指婚,想想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是到了该为她择婚的时候了……」
楚蓳心口「咚」地一声,沉痛的难过。
这么快?!兰馨公主向皇上说了吗?大哥都还没回朝,皇上就急着为他们指婚了?那她自己呢?往后,她该怎么办?
文武百官又开始交头接耳,猜测着谁会是皇上看上的驸马爷,猜来猜去,视线竞全落到了楚蓳身上。
楚蓳完完全全地陷入自己的哀伤之中,压根没注意到四周的变化,接着又听到皇上开口了--
「近来,我一直在思索着谁才是我心中最佳的人选,兰馨最好的归宿;一直到昨天,我终于决定了心目中最佳的人选,而这个雀屏中选的对象,就是我朝最具文采、最深得我心的楚、丞、相!」
楚蓳震撼地踉跄后退,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心目中的驸马爷竟是她门-她这个假男人!
天啊!这下子该怎么办?
「爱卿,你是高兴过头了吗?还不快接旨?」皇上满脸喜色地取笑道。
楚蓳傻傻地依言站了出来,浑身都颤抖着,脸色全苍白了。
一到皇上面前,她「咚」地一声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微臣承蒙皇上错爱,但请皇上收回圣命,楚蓳实不敢高攀兰馨公主的千金之躯啊!」她声音颤抖地求道,做着死亡前的最后挣扎。
皇上先是大震,不相信楚蓳居然敢抗旨?接着一股怒气袭来,他震怒道:
「爱卿这是在抗旨?难道我的兰馨配不上你?」
楚蓳慌地又连磕三个响头:「不,不是这样的,皇上,微臣是另有隐情啊!」
皇上挑起了眉,沉声问:「什么样的隐情可以让你不顾一切的抗旨,嗯?」
楚蓳面如死灰,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现在她也只能从实招了。
希望皇上能念在她这二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份上,饶她一回,那么她便辞官回乡,安心地等候着她的大哥!
主意一定,楚蓳便缓慢而沉痛地取下自己的冠帽,接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就这么在众人眼前披泄下来,震惊了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了皇上。
「皇上,这就是微臣抗旨的最大原因。」她颤着声,惶恐地看着皇上。
皇上往龙椅一靠,情绪整个紊乱了,他太震惊眼前所见,方寸已乱。
他万万没想到他最信任的臣子竟然是个女流之辈,而这样的欺君行为,竟然长达二年之久……最可恨的是,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还对她如此的信任,自以为她是全朝最忠心的臣子,没想到……没想到……
「来人啊,把她给我押下去,听候刑部处置!」皇上痛心地喊着,整个人全消沉了。
楚蓳马上被二个人押住,她咬着下唇,眼眶盈盈含泪,没想到她二年来的忠诚竟抵不过一个女儿身啊!
*****
边塞
在一片黄沙滚滚、奇寒无比的大漠,陆元桢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由远而近,直往将军营策马奔来。
「长风,不好了、不好了!京城里发生大事了!」陆元桢连声嚷着,焦急的程度可不输给敌人突袭时。
戚长风听到陆元桢的叫嚷,急急由帐内走了出来,他威武高大的身躯立在帐外,目光直视着陆元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瞧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陆元桢急喘着,焦急的目光定在戚长风的身上,像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般,浓眉紧皱。「长风,刚刚我由驿站那儿听到消息,说是、说是……」
「说什么,别急,慢慢的说。」戚长风还不曾见过陆元桢这样反常的表现。
「说楚蓳是个女的!」陆元桢一口气嚷了出来,所有听见的人全跑了过来,大家全是一脸震惊之色。
戚长风踉跄一退。发现了?揭穿了!
他冲上前去,呼吸急促,双目炯炯地扯住陆元桢的领口问:「你还听到了些什么?她好不好?」
陆元桢先是讶异戚长风的反应,但很快的回复过来,他凝视着他,沉重地摇了摇头说:「不好。」
他睁大眼看着陆元桢,然后踉跄地后退,「不、好,是什么意思?她死了吗?」他的嗓音全哑了。
「还没,」陆元桢答,「不过也快了!」他沉痛地道。
戚长风闻言,像在垂死边缘抓住了一线生机般,他的黑瞳再现光采。
他冲上前去,跃上陆元桢先前所骑的骏马。
「元桢,这儿交给你了,我要赶回去救我的妻子!」他朝陆元桢大喊,同时,重重的一拉马缰,马儿发出一声长嘶,接着,他便迅如闪电,往京城方向而去。
陆元桢及众兄弟目送着戚长风渐远的身影,喃着:「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
戚长风风尘仆仆地一回到京城,就片刻不歇地直接奔进皇宫,但却在御花园被御林军挡了下来,因此又发生了冲突。
皇上闻讯赶到,大喝:「住手!」
戚长风一见皇上马上跪了下去,求道:「皇上,求您放了楚蓳,求您念在她二年来为朝廷效忠的份上,放了她!」
皇上又大惊了,他不敢相信地问:「戚将军远从边塞匆匆赶回,就是为了替楚丞相说情?」他们两人何时有这样的交情,他怎么全然不知?
「是的,我是为了替楚蓳求情而来,求皇上您开恩,饶了她吧!」戚长风一磕头。
「她跟你是什么关系,要你千里迢迢赶回来为她求情?」皇上有些气恼的问道。
看来,这个楚蓳心机倒不少,他原以为她是个文弱的书生,没什么野心,没想到居然还能与远在塞外的将军,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可见她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