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了捶酸痛的腰肢,坐了这么久的马,腰都挺不起来了。走到床榻前准备就寝,才摊开被褥,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霉味,不晓得这民间有没有打扫,教她怎么睡呢?火凤凰不悦的皱着眉心,赫然看见从床榻的内侧钻出一只黑色、令人作恶的东西,活蹦乱跳的与她四目相望。
“啊!”她大惊失色的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唉!真是有失她的身分,不过谁教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老鼠。
才拉开门闩,整个人就撞进一个男性的胸怀中,因冲劲太大,对方晃了一下才抱稳她,只听见头顶有声音急切的问道:“火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说话呀!你到底怎么样了?”司徒骏一听见她的叫声就冲过来,可是不见屋里有其他人在。
“你快把它抓走……我不要再看到它,你快把它抓走……”她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将脸埋在他胸前,语无伦次的喊道。
司徒骏不解的环顾四周,“你要我把谁抓走?我没看到屋里有人呀,你是不是太累了?”看她和平时的模样大相迳庭,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怜爱之情猛然扣住他的心扉。犹豫了一下,他轻拥住她的细肩。“没事了,有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不要怕。”
火凤凰身体微僵,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和个男人拥抱在一起,这一惊非同小可,早忘了是她主动投怀送抱,抓着人家不放。
她本能的推开他,气急败坏的娇嚷:“司徒骏,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敢趁人之危,我真是看错你了……哇!我的脸?不要看,把头转开,不要看这里。”她真是气过头了才忘记自己没戴纱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
她想遮掩已经太迟了,司徒骏早看清她五官的每一寸,心坎上像被一根大槌重重的敲了一下。那是一张如出水芙蓉般的容颜,朱唇皓齿、顾盼生姿,即使在恼怒时,杏眼圆睁的媚态依旧能使人心旷神驰,他看得都出神了。
“火姑娘……”他嗄哑的唤道。
“我叫你转过去不准看,听见了没有?”火凤凰窘迫的吼,用手捂着脸,背对着他,直觉得不想让司徒骏看见脸上那道疤痕。
“你长得这般美貌,为什么总要用纱帽覆面?”司徒骏疑惑的问道。
“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都让他给看光了,再遮也没有用,她索性回头面对他,柳眉倒竖的斥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吗?你没看见我脸上的伤?它那么难看、那么丑,你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有吗?”他这次走近了一些,果真见到她所说的伤疤。“其实你可以不用太在意,它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火凤凰猛瞪着他,又急又气的驳斥,“你又不是女人,是不会懂得这种感受的,就算它已经淡了,可是伤害也造成了,它永远在我的内心深处,一辈子都好不了。”
“那不过是心理作用,只要你勇敢的去克服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坦然的去面对它的存在。”我也会在旁边帮助你。他在心中加了一句。
她下意识的躲开他似有深意的眸子,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你快……快去把……把床上那只老鼠抓走,快一点啦。”再不转移他的视线,火凤凰的脸都快着火了。
“老鼠?”他挑高眉稍,满是兴味的问。
“不行吗?有人规定我不许怕老鼠吗?”见他要笑不笑,火凤凰就一肚子气,忿忿不平的嚷:“想笑就笑好了,难道我不能怕吗?”
司徒骏抿住嘴唇,忙走到床榻前,以免真的笑出声,惹得她大发娇嗔,那就很难安抚她的脾气了。谁又能想像得到鼎鼎有名的“烈火娘子”会怕一只老鼠,这也证明她和一般姑娘没两样。
他掀了掀床被,没瞧见什么老鼠。“它大概已经跑掉了,你安心睡吧!天都快亮了,再不睡一下,明天怎么赶路?”
她伸长脖子望了望床的四周,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算了,一想到那东西曾在被窝里睡过,我哪里睡得着,我去叫夥计换另外一间房。”
“不如我们交换好了,你就到我房间去睡。”他主动让出自己的。
火凤凰也不跟他客气,“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可不要说我这人霸道,连房间都要跟你抢。”
“当然不会。”他岂会跟她计较这些。
她拿起纱帽和包袱,连谢字也不说的就到隔壁房间睡了。
似乎才刚睡下,忽然听见隔壁房有桌翻椅倒的乒乓声,以及两三声惨叫,火凤凰原本就和衣而睡,迅速的奔进司徒骏的房中。室内烛火通明,就看见两个蒙面人躺在地上哀号。
火凤凰摘下他们脸上的黑布中,果然是伙计和掌柜两个人假冒盗贼行抢。
她二话不说,“啪啪”两声各甩了他们一个耳刮子。
“哎哟,我的脸,痛死我了……”那掌柜的捂着肿得像馒头的脸大骂同伙人,“你他妈的在搞什么鬼?你不是说这姑娘住这间房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把我给害惨了。”
伙计无辜的揉着脸,痛得眼泪直掉,“我……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明明睡在这间房的……呀,痛啊!”他也想不通原因。
火凤凰抬起伙计喝道:“说!你们想到我房间做什么?”
“我……我们没有要干什么,我们只是……只是……”他哪敢说他们本想来一招偷香窃玉,谁晓得会马失前蹄被人当场逮到。
她美目一眯, 只是什么?再不老实说,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假扮掌柜的男子吓得魂飞魄散,“我说、我说,我们只是怕姑娘一个人太寂寞,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除了想劫财,也想劫色对不对?”她替他们把话说完,勃然变色道:“哼!你们这两个人全都该死。”火凤凰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再让你们活着,不晓得又会有多少人受害,全给本姑娘纳命来吧!”匕首在他们面前晃了两下,两人已经受不起惊吓,两眼一翻,“咚”的昏死过去了。“真是没用的东西,这样就吓昏了,这么小的胆子也敢出来干坏事,真是向天借胆了。”
司徒骏出去找来一根绳索,将两人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等天亮我们就找人把他们送进官府,我想他们下次也不敢再开黑店了。”
她朝他们踢了一脚,“留你们一条狗命,再让我知道你们死性不改,本姑娘绝不轻饶。”
这一折腾,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天色就快亮了。
“他们就交给我,你还是再回房去补眠,好好养足精神。”他语气关注的说道。
火凤凰没有反对,点了下螓首又返回房中,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习惯了司徒骏的体贴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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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凤凰一觉醒来,顿感肌肠辘辘,房外也响起叩叩的敲门声。
“谁?”她警觉的问。
“是我。”来人是司徒骏。
“等一下。”她匆促的下床,梳拢微乱的云鬓,检查一下身上的衣冠是否整齐,一切没问题才前去开门。
司徒骏仍是挂着温煦的笑意,端着食物跨进门。
“早,我想你也该醒来了,肚子饿了吧?我刚去厨房煮了一些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尝尝看。”
“你……煮的?”她许然的问。
“是呀!伙计和掌柜都不在了,只好自己动手了,幸好厨房里还有一些吃的,我就简单的弄了几样菜,勉强凑合一下。”他帮她备好碗筷,就只差没喂她吃。
火凤凰心慌意乱的瞅着他,很想叫他别再对她这么好,没有用的,她喜欢的是绝师兄,不可能会对他动心。
“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没关系,你先垫一下肚子,等我们到了镇上再吃好一点的,好吗?”他细心的将筷子塞进她手里,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睇着她清艳的娇容,让火凤凰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夹了一口菜吃下,困难的开口;“你……这样看着我,我吃得很不自在。”
司徒骏恍然大悟,微笑的起身,“那我先去后头喂马,你慢慢吃。”
盯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去,火凤凰心中五味杂陈,若这人换作是绝师兄的话该有多好啊!为什么绝师兄不明白她的心?她整整暗恋了他十年,结果他却娶了别的女人,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唉!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拼,悔不当初留住。其奈风流端整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她默默吟着这阙柳永的词,“早知恁地难拼,悔不当初留住。”如果当时她能和绝师兄同行,他就不会有机会认识瑰仙,没有失去记忆,他们也就不会相爱了。
难道她真的和绝师兄无缘,所以老天爷才做这种安排?
即使柔肠百转,胸口备感痛楚,绝师兄还是属于另一个女子所有,这辈子都不会是她的。
唉!怎奈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走过好几个城镇,离四季如春的扛南也愈近,沿途所见都是百花盛开,令人目不暇给,忍不住会驻足欣赏。
司徒骏决定今天就在这小镇上住下,等候探子的回报。前天是初一,他曾经接获报告,说镇上有一户人家在夜里挂上了白灯笼。按照往例,也许今明两天乌鸦便会出现,他们要抓住这次的机会。
“火姑娘,前面就有月字号的客栈,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下。”他手拉着缰绳,偏首朝静默不语的火凤凰说道。
火凤凰点头同意。她依旧戴着纱帽,红色的轻纱随风飘扬,形成一阵阵的涟漪,就像她不为所动的心湖,在多日的相处下,无端的被这个叫司徒骏的男人给扰乱了。
十年的爱恋有可能这么快就遗忘,再对另一个男人动心吗?她惶惶不安的暗忖道,难道她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吗?
可是司徒骏对她的深情和体贴是绝师兄从来没有对她表现过的,说不动心是假的,却总是令她有些遗憾,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该有多好啊!
她对绝师兄仍是无法完全忘情,她是不是太自私了?或许她应该早点向司徒骏坦白,告诉他自己无法接受他的情意。
“在想什么?”司徒骏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畔,柔声的询问。
火凤凰惊跳了一下,回过神来,“没……没什么,我只是肚子好饿,都快要走不动了,那家客栈还要走多远才会到?”她巧妙的转移话题。
“就在前头,拐个弯就到了。”他幽深如墨的眼瞳锐利的穿过轻纱,看见她愁眉不展的神情,以及逃避的眼神,霍然明白这些天来的谜团。
这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吧!他真是太迟钝了,没早点想到,所以她才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躲他。她的反应也不像刚认识时那么自然、适时的表现出真性情,而常常一声不吭的想着心事,好几次似乎要对他说什么,临到嘴边又吞回去,可能就是在想如何拒绝他的感情。
真是可笑,司徒骏苦涩的摇头,三十年来第一次动心,却注定要落个单相思的结果。罢了,他对她而言是太老了,将近十一、二岁的差距,火凤凰可以找到比他更合适的男子才对。
他决定把感情悄悄的收回,不想令她感到困扰.一旦解决了乌鸦的事情,他们终究还是会成为陌路人。
寻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客栈门口。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计一见到他,眼睛一亮,将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咧着大嘴迎上前。
“大当家,你可到了,我们掌柜的等了你一早上,都快给急死了,你快请进来。” 贵客上门,他不敢稍有怠慢,一路将他们领进屋内,叫来一名小伙许将两匹马牵进马厩。
正在拨算盘的掌柜见到他们,夸张的抹着汗水,小跑步的奔过来,“大当家,你可来了,再不来,小的这条命可就完蛋了。”掌柜一面叨叨絮絮的念着,一面引他们到楼上的雅座,那里较为清静。
司徒骏淡淡一笑,“有这么严重吗?我没算错的话,应该跟预定的时间差不多,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你这是穷紧张。”
“唉!大当家,你有所不知,还不是二当家的,他昨天的飞鸽传书上说,要是大当家在小的这块地盘上出了事,他要把小的给挫骨扬灰,好给大当家的陪葬。眼看这么晚了还不见你的人影,小的当然着急了。阿弥陀佛,总算老天有眼,你平安的抵达了,可真是救了小的这条不值钱的小命。”他大大的呼了口气,白白吓出一身冷汗。
司徒骏笑意加深,“二当家是在跟你开玩笑,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现在我人也来了,你就给他个回信,叫他别再为我操心了。”
“是,大当家。呃,这位姑娘是……”他有礼但又好奇的问,还没听说过大当家身边有一位红粉知已。
“这位是火姑娘。你去准备一些吃的,我这两天会停留在这里,晚一点我有事要找你。”关于火凤凰的身分他没有解释太多,就算只是单纯的朋友,孤男寡女结伴同行,也会遭来异样的眼光。
拿柜识趣的不再多问,“小的马上去准备,请两位稍待一下。”他得在回信中稍微提一下,相信二当家会想知道。
火凤凰先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啸月堡的生意比我想像中还来得大,是因为你对商务比较有兴趣,所以才会弃武从商吗?”
司徒骏思索了片刻才回道:“并不是完全为了道理由,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想给弟妹一个安定的生活。你应该听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只要在江湖上一天,就免不了打打杀杀,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才决定改行从商。”
“噢,我不知道你还有其他弟妹。”她只知道他有两名结拜义弟,看来黄泉阁的情报还是有漏失的地方。
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神情倏地黯淡下来,勉为其难的挤出笑容,“我们别谈这个,等会儿用完了膳,你先回房梳洗一番,或者稍微小憩,等我和我的人谈过,再把结果告诉你,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瞅着他饱含痛苦的脸庞,仿佛黑暗的阴影从天而降,折磨着他的灵魂,火凤凰的心也莫名的揪了起来。
司徒骏曾说他和乌鸦有仇,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不辞劳苦的千里追踪呢?他既已不过问江湖事,想必是相当大的仇恨了,只是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他的温柔谦和使人如沐春风,和她所认识的男人截然不同,即使自己再无理取闹、骂他、吼他,他总是好脾气的笑笑,火凤凰从来没见过他勃然大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