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的微风吹得落叶纷飞,身畔的书被吹得掀开来,他拾起她遗留在草地上的小说,内页里飘出一只干燥的花朵,他拿在手指间,无奈地扯动唇,深知他对她的情意只能像这朵花般枯萎,随时间蒸发掉原有的热情。
这天陆汉威再也没有再见到悠悠,晚间路经她的住房,里头的灯光是暗的。托徐小钢把小说还给她,才从那小子的口中得知--
「我姊姊提前回台北去了。」
是他干的好事,他有自知之明,心底也不好受。
「教练,是不是你向我姊借这本小说?我姊最爱看爱情小说了。」徐小钢收起小说,好奇地问他。
「拿还给她就是了。」陆汉威没有多说,板着脸离开。
北上的火车满载着悠悠的愁绪,她把外套罩在身上,倚着窗,满脑子都是陆汉威,想着他的吻和他的无情,不懂他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既然「不能」又为何要吻她?喜欢才能有亲密表现不是吗?难道他对她只是调戏?
泪水在眼底打转,想他为何要这么欺侮她呢?最不幸的是她当真了……泪滑下脸庞,她把外套拉高,盖住自己的脸,偷偷地躲起来哭泣,禁不起他的戏弄,她已经深深地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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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一星期了,悠悠的同事们都发现她不再那么「悠闲」,她总是忙碌得像只小蜜蜂,一停下工作便又心事重重;她不再爱笑,人也清瘦不少,表情恹恹的更像是生病了,看来惹人心疼。
「悠悠,妳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下午茶时间,同事甲乙丙拿了饼干糖果,人连同椅子滑到悠悠身边来关切。
「没有啊!」悠悠勉强挤出笑容来。
「是吗?」同事乙塞一块饼干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观察她。
「我才不信。」同事丙喝口茶,一向喜欢抢先下定论。
「我看一定是缺乏运动。」同事甲说着,把椅子滑回自己的位置,拿了皮包不知在翻找什么东东,很快地又滑回悠悠身边。「哪,妳的健身房金卡,下班后,妳去做做运动。」
悠悠看着她手上的卡,像是看到病毒般错愕,脸色变得更苍白。「我不去。」她低声说。
「那怎么可以?运动是要持之以恒的,妳不在的时候我们天天都去光顾呢!不只运动还做了SPA,而且那里的教练都帅得不得了,去一趟就精神百倍。」同事甲把卡塞还给悠悠。
「对哏,妳得去,我们看妳面有菜色,精神不济,一定得去。」同事乙还强迫悠悠。
「妳再这样下去,我们都看不过去了。」同事丙拿了另一块饼干吃,再次下结论。
「我真的不去。」她不能再见到陆汉威。
「不管,下班后我们一起架着妳去。」同事甲提议,乙和丙立刻附议。悠悠还在摇头拒绝,但她们一点也不理会。
下班打卡后,同事甲乙丙没搭捷运,全都不请自来的钻进悠悠的白色ㄅㄨㄅㄨ里。
「运将,我们要去健身俱乐部。」同事乙坐在驾驶座旁,打趣地对悠悠说。
「妳不会不认识路吧!」同事甲坐在后座,伸来一只手拍拍悠悠的肩。
同事丙则舒服的抱着后座的枕头说:「快出发吧!」
悠悠知道她们这三个婆婆妈妈是为她好,但她一点也没有心理准备要去健身房。「我没有带运动服。」她挣扎的说。
「我的可以借妳,我今天要做SPA,不用运动服。」同事丙超级好心地说。
悠悠这下可不能再有借口,无奈地被同事们架着到健身房,她战战兢兢的,不知要如何面对陆汉威。
换上运动服,教练出现了,是别人,不是陆汉威!
悠悠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却又想--他去哪里了?
「我是科教练,因为陆教练人在山上还没有回来,今天由我代他的班。」科教练亲切的为她们说明。
悠悠感到讶异,他说的山上指的应该是外公的果园,为什么他还没回来?集训在两天前已结束了,小钢都回到家了,而且他还让小钢把她遗忘在果园的小说带回来了不是吗?不会是他在外公的感化下,要留在山上当农夫吧!
悠悠百思不得其解,在科教练指导她使用臂力机时,她忍不住开口发问。「陆教练为什么还在山上?」
「听说是受伤了,实际情况我不了解。」科教练说。
悠悠的心一紧,双臂再也使不出力气来,担忧使她再也没有心情运动。
为什么像他那么强壮的人也会受伤,伤势又是如何?她很想打电话去偷偷问外婆。
她想着,离开臂力机,走到柜子拿包包找行动电话,拿出后发觉手机竟然没电了,只好穿上外套,到楼下柜台借电话。
一进到大厅就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叫骂声,那女人站在柜台前,背影看来很瘦,骂人的声音却是气势十足,整个大厅里的人都伫足看着她,柜台的小姐全皮皮挫,站着「听训」。
「我叫富嘉女,我的卡被我的菲佣偷走了,拿去网上拍卖,现在下落不明,如果有人买了那张卡就算是共犯,妳们听不懂吗?」
悠悠一听到「富嘉女三这个名字,诧异极了,她曾在签到的表格上看过这个名字,难道她就是金卡的原主人?!
「叫妳们帮我查,看有没有人用了我的卡,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共犯!」富嘉女叫嚷。
「可是我们找不到妳的数据啊!」柜台小姐一脸惧色地说。
「不可能!」这声吼叫听来已接近歇斯底里。
悠悠觉得自己应该要出面澄清,那张卡是她买的,但她并不知实际情况是如此,而且会员数据已改成她的。
她匆匆走过去,富嘉女一见有人接近,立刻转过脸来问:「妳要做什么?」
悠悠吓了一大跳,这个富嘉女不只面目凶恶,脸上还有块青色胎记。悠悠知道自己的反应太不礼貌,拚命深呼吸叫自己自然点,别伤了人家的自尊。「那……张卡是我买的……」
悠悠以为自己可以说明,不料富嘉女一听,两眼阴沈地瞪着她,像母夜叉似的尖叫。「妳这个混蛋!」更是得理不饶人,伸出金刚五爪要往悠悠脸上扒去。悠悠心底骇然,吓得忘了要跑。
瞬间也不知哪儿飞来一只大掌,神准地擒住富嘉女的魔爪,重重一甩,只听富嘉女哀叫一声,连连后退到三公尺之外。
悠悠不可思议地侧过头去看那个出手相救的英雄,竟然是--陆汉威!
喧闹的大厅忽然变得一片静寂,但她的心却是极不平静。
第六章
悠悠怔怔地看着陆汉威,他双眸深邃,面容淡漠,可说一如往昔,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她刚刚还为他担心呢!而且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怎么他竟突然回来了?!
陆汉威瞬也不瞬地盯着悠悠,发现她明显的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太好,如果这是他造成的,那他难以原谅自己。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害得她提早离开农场。她一离开,他立刻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办法将她从心底移除,她成了放不下的牵绊,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练拳时还因为闪神,而伤了自己左肩的韧带,伤势经过医治已无大碍,但伤了她纯真的心,她心上的伤痕又有谁来医呢?
两人眼中部压抑着无法诉说的情感,没有人先开口问候对方,倒是富嘉女上前来,拉住陆汉威,原本凶悍的面容变得哀怨。「汉威哥,你忘了我了吗?」
陆汉威冷涂的眸光移向她的手,富嘉女赶紧放开来,低垂着头,羞涩地说:「人家是你妹的高中同学,在她生日时,我还曾去过你们天母的家呢,你忘了吗?」富嘉女就是那时候「煞」到他的。
陆汉威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何况他妹早已远嫁他乡,高中时代距离现今,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替妳解决,不需要动手动脚。」他说。
「噢!事情是这样的,我上个月出国到澳洲去找我姑妈,又绕到纽西兰去找我表妹,我表妹夫是经营牧场的,养了好多绵羊和乳牛……」富嘉女拉里拉杂说了一堆,柜台的小姐全都强忍住笑,站在一旁的悠悠也听得雾煞煞,陆汉威则是一脸黑线。
「请妳讲重点。」他制止她乱无章法地说下去。
富嘉女这才闭了嘴,态度又是出人意料的委婉。「意思是人家不在台湾嘛,一回来却发现我在你这里办的会员金卡不见了,在我的严刑……嗯……」富嘉女本来是要说「严刑逼供」,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陆汉威,在他面前总得维持形象,立刻改口说:「我一问才知是我那个不肖的菲佣偷了,上网去拍卖,而且有人买走了,但那丫头一直不告诉我买方的地址,所以我才来这里查,看看那个买的人有没有来用过。」
说完,富嘉女眼睛一拗,示威般地瞪向悠悠,又转而向陆汉威娇瞋。「一定是她,她承认了,你快叫警察来把她抓走。」
悠悠一脸惨白,感到头重脚轻,这下她买了赃物,是百口莫辩了。就在她不知要如何是好之际,陆汉威开口了。「妳有什么证据说她买的卡是妳遗失的?不是已经查不到资料了吗?」
悠悠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不仅他为何要这么说,他明知道事实是她买了那张卡。
「一定是被她私自篡改的。」富嘉女指向悠悠。
「我……」悠悠无措地想着该怎么说,陆汉威却抢在她之前开口--
「不如我再发张新卡给妳,让妳补登资料,好歹妳也是我妹的同学。」
悠悠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而富嘉女以为他没忘这份「交情」,喜形于色,笑了起来,脸上的「青胎」跟着颤动,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说:「真的吗?汉威哥,你真是太好了。」
陆汉威见她接受,没有多余的表示,只公事化地向柜台要了份空白的资料表交给她。「要麻烦妳再填一次资料了。」
富嘉女心满意足地拿了柜台提供的笔填写,边写还边说:「我仍要选你当我的教练哦!之前我来了好几回,都没能见到你呢!」
「我下星期要离开台湾,如果妳在下星期之前能来,我当然乐意教妳。」
「啥米,你要出国了!噢~~好可惜哦!」富嘉女娇媚地哀叹一声,一点也不知道旁人的鸡皮疙瘩早已掉满地了。
陆汉威并不予理会,他之所以会这么说、这么做,全都只是为了替悠悠化解这一切,他十分在意她,不希望她受到这女人的惊扰。
他侧过头去瞥她,她仍站在那儿,像株弱不禁风的小花,只要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将她摧折了。
悠悠讷讷地和他的眸光接触,她心底明白他是在替她解围,如果没有他在场,后果真的难以想象:心底很感激他,但她知道她最好快点离开,因为他是个「不能」喜欢她的人,她不想留在这里自找难堪。「谢谢……你。」
陆汉威被她细碎的道谢声音敲痛了心,他恨自己说了那句该死的话,想上前问候她,竟被扯住了。「汉威哥,我今天就想上课呢,你来教我好不好?」富嘉女填好资料,还不想放过陆汉威。
陆汉威完全没心情为谁上课,却不得不掉过头去应酬她。「我今天没当班,不好意思,下次吧!」
富嘉女嘟起嘴,不知是要装可爱还是要吓人,但陆汉威不再理她,一转头,发现悠悠已经往楼上走去了,他注视着她纤柔的背影,强忍住追上前去的冲动,勉强自己的脚步走向电梯,上楼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悠悠一进健身房,再也没有心情运动,失神地独自坐在椅子上,隐忍住翻涌的伤心,泪水一触即发。
不知是否她的感觉错误,还是自作多情,她竟觉得陆汉威对她是有情的,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专注,没有一丝调戏的意味。如果只是一个错觉,那可就太残忍了,因为她是那么的,深深地迷恋着他……
刚才他说他要出国,语气听来像是永远不再回来了,难道是远方有其它的女孩在等待着他?
也许是那样,所以他才「不能」喜欢她吧!
这样的想法很合理,却永远得不到答案,只能任酸楚的泪滑过她的脸庞,心上的痛难以言喻。
同事甲乙发现悠悠不太对劲,提早下课,向她走来。
「悠悠,妳刚才跑哪儿去了?怎么眼眶红红的,是谁欺侮妳了?」同事甲坐到她身边问。
「我去替妳报仇。」同事乙双手插在腰上。
悠悠摇头,轻声却很坚持地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同事丙做完SPA,一脸满足的到健身房来找她们,没发现悠悠有异状,还拿手上的面膜向大家献宝。「嘿,妳们知道吗?SPA馆的面膜打五折耶!」
同事甲使了个眼色,同事丙这才察觉悠悠脸色很差。「怎么了?」
甲和乙耸耸肩,没人知道悠悠是怎么了。
「妳们快去淋浴,别理我了,我没怎样,真的。」悠悠摇头,不肯说出心事。
同事甲拍拍悠悠的肩,体恤地说:「这样吧,妳如果有事可以先离开,就别等我们了,我们待会儿自己搭公车回去。」
「这怎么行?」悠悠很过意不去。
「怎么不行,我们之前都是搭公车来又搭公车回去的。」同事乙也很体谅悠悠。
「那……我就先走了。」悠悠对她们很抱歉,但她真的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发生了会员卡的争执和再次见到陆汉威,她的情绪已处于崩溃边缘。她起身匆匆到更衣室换下运动服还给同事丙,告别她们,独自到地下停车场去。
上车后在属于自己的隐密空间里,她的泪腺再也下受控制,一发不可收拾,虚弱地趴在方向盘上恸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有人敲她的车窗,抬起泪眼,诧异地看见陆汉威就在她的车窗外,他示意她摇下车窗。
她赶紧拭去一脸泪,迟疑了好半晌,缓慢地开了窗。
「什么事?」她低着头问,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以谈一谈吗?」看她一个人躲在车里哭,陆汉威心绞疼着。
「谈什么?」是会员卡的问题吗?
「下车,坐到隔壁的位置上。」他说。
「为什么?」她不懂。
「照我说的做。」他低声请求。
「可是……我……要回家了,如果是会员卡的问题,那你不必烦心,我回家就把它剪了,不会再用,也不会对你造成损失。」她喃喃地说。
陆汉威抑郁地摇头,再次请求:「给我两个小时,可以吗?」
悠悠被他温柔的嗓音一震。「难道你不是要谈会员卡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