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对了,她还有好多话要说,她要让他知道真相……
「什么都不要说。」见她试着开口,他咽下喉中的硬块,只要她还活着,他可以什么都不再追究,愿意给她机会,让两人重头开始。「再撑一会儿,我这就带妳回颐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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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蕥儿再度睁开双眼,外头已一片漆黑,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涌上心头,小脸不禁涨红了,因为她想起贝勒爷是怎样亲自用口哺喂她喝水,直到她又昏睡过去。
这是否表示他愿意听她解释了?想到这里,她急忙坐起身来,眼神搜寻屋内,果然在窗台前觑见背对自己的顽长身影,那背影看起来心事重重。
「贝勒爷?」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很快的将双脚放回地面,穿上鞋子。
穆廷回过神来,神色凝重的旋身面对,「妳已经睡了八个时辰,也该醒了。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他用折扇指着桌上的几样点心,即便冷掉也无损其美味。
「我……」
他漠然的打断她的话。「等吃完再谈。」
蕥儿看他脸色不豫,心往下沉了沉。「嗯!」
见她在桌前坐下,开始动筷子,穆廷才走出内室,留下蕥儿食不知味的吃着,可又因为急着吃完,拚命的往嘴里头塞,因为太急,差点噎到,赶紧灌了两三杯水才吞进腹中。
两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深吸口气,蕥儿终于出去面对眼前的困难。
「贝勒爷,我……」
才说到这里,穆廷已经举高手腕示意她别说下去。
「我不管妳的目的是什么,是受谁指使,只要从现在开始,妳愿意跟我站在同一边,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很感动他依然愿意接纳自己,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不想被冤枉了。
「你真的误会我了。」
穆廷忍无可忍的怒喝,「我都已经说不追究了,妳还要我怎么做?难道我的要求有这么困难吗?」
「不是这样的,」蕥儿急红了眼,「贝勒爷,请你听我说……」
不等她说完,穆廷的长臂愤而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妳赢了!这样还不够吗?」
她捂住小嘴,低声抽泣。
「妳有什么好哭的?妳该高兴才对。」他不禁自我解嘲。「我是下不了手杀妳,明知道妳骗了我,还是舍不得让妳死去,妳应该感到得意的。」
听他这么说,蕥儿的心中更难过。
「贝勒爷,我……奴婢不是存心要骗你……更不是别人派来对付你的……你非相信我不可。」她咬字清晰的说道。
紧闭一下眼,穆廷往后瘫坐在酸枝离花太师椅上,扯了一下唇角,「好,那妳就编个理由来让我相信吧!」被人耍弄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他已经尝过一次,事后的真相足以把人逼疯,所以才会如此愤恨难消。
用袖口拭了拭眼角,蕥儿来到他脚边跪下,绵软的小手法怯的覆上置于扶手上的大掌,以为他会气恼的挥开,可是没有,这让她信心大增。
第七章
「贝勒爷,奴婢说个故事给你听。」
见他没有反对,她清了清喉咙,缓慢的、一字一字的说道。
「在很多年以前,有位姓苏的地方父母官为官多年,既不贪污,也不收贿,深得百姓的敬爱,和妻子以及女儿一家三口过着简朴的生活,不过,这位苏大人的女儿却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
「她打一出生,就可以看到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有时夜里会有小小孩来陪她玩,有时会是年纪大的爷爷奶奶对她微笑,甚至有时还会看见一些断了手臂、没有头颅的叔叔伯伯,或者伸着长长舌头的阿姨婶婶来找她哭诉,总是吓得她哇哇大哭,可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见到。她从来不知道他们并不是人,每回跟大人提起,大人们总会以为她说谎而遭到斥责,或是要她别乱说话……」
蕥儿看得出贝勒爷脸色稍霁,已经把故事听进去了,她眨了眨泛出水雾的眸子,声音不算娇嫩,却是细细软软、条理分明,颇有教养的口吻。
「日子就这么一年年的过去,就在苏大人的女儿满九岁那一年,苏大人因为积劳成疾,烦心饱受水患之苦的百姓生活而病卧在床,整整病了一个多月,看了多少大夫都没有起色……
「有一天深夜,苏大人的女儿被某种怪异的声音吵醒了,她顺着声音跑到父亲的房中,在那儿看见了黑无常和白无常,他们就站在床边看着病入膏肓的苏大人,还偷听到他们说苏大人的寿命将至,很快就要来接走他……」
说到这里,她的叙述停顿一下,「贝勒爷,如果是你,你会相信这世上真有黑白无常的存在吗?」蕥儿悲伤的凝睇他一眼,近乎喃喃自语的往下说。
「当我把看到的事告诉娘,娘好生气,她不准我诅咒爹死,可是当天傍晚,爹真的走了……娘几乎陷入疯狂的边缘,她打我、骂我,甚至……差点亲手掐死我,她说我是不祥的人,才会给爹带来秽气,让正值壮年的爹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去……我好后悔,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如果我不说,或许爹就真的不会死了。」
「胡扯!」穆廷从椅子上跳起来,驳斥她编造的「故事」。「妳的意思是说妳能看得到鬼?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没有马上反驳,依然跪坐在地上把「故事」说完。
「爹死了,娘也疯了,没过多久,朝廷派来一位新任的父母官来接替爹的位子,我和娘被赶出来,只能去投靠亲戚……可是没有人愿意收留咱们,因为我是个不祥的人,怕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他们把再也认不出自己女儿的娘送到尼姑庵里,乞求菩萨庇佑,早日恢复神志,而我则被人赶来赶去,因为大家都怕我……最后我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向人磕头乞讨,可是那段日子我的肚子总是扁扁的,好几次险些饿死。
「当时我心里在想,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看见那些『东西』?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才要这样惩罚我?我不要当个不祥之人,我不要别人怕我……从那时开始,我便不再开口说话了,如果当个哑巴能让别人接受我,耻笑又算得了什么。」
一下子说了这么长的话,也成功的找回说话的能力。「贝勒爷,奴婢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穆廷俯视着她的神情,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一举击溃了他的愤怒,他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内心交战。
该相信她吗?
可是这种鬼神之说未免太荒诞不经了。
那么不相信吗?
「既然妳打算永远当个哑巴,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开口了?」他不能确定她的「故事」是真是假,但是他会给她机会证明。
她咬了咬下唇,低头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疑心病又起。
蕥儿下了决心,仰首睇睨,一口气说完。「因为月桂姊姊不是悬梁自尽,她是被人害死的,生前她待我极好,我救不了她的命,可是……我要帮她报仇,也必须这么做。」
「月桂?」穆廷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妳是说几天前死在西阁的婢女?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月桂姊姊是萨大哥未过门的妻子,他们就要成亲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寻短,而是被人害死,凶手还故布疑阵,让人以为她是自尽……」
他举起手上的折扇,「慢着!妳怎么会知道?」
「是月桂姊姊告诉我的。」蕥儿看着他无法苟同的表情,小脸凄然。「她头七那天,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的魂魄回到阳世来,是她让我看见当时的情形,也知道凶手是谁。」
穆廷深睇她片刻,见她一脸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那么害死她的凶手是谁?」
「是……」她霍地打住话。
「又怎么了?」
她垂下黯然的小脸,「奴婢不能说。」
「为什么?」
「就算说了又如何?贝勒爷能帮奴婢吗?」蕥儿可不认为。
「妳怎能确定本贝勒不会?」
这次轮到蕥儿深澡地瞅进他严肃的黑眸,沉吟一下,「贝勒爷肯为了个身分卑微的婢女大义灭亲吗?」她质问他。
俊俏入鬓的长眉往上一挑,「大义灭亲?好严重的四个字,妳要指控的对象足以让妳人头落地,这个道理妳懂不懂?」
蕥儿咬白了下唇,「奴婢当然懂了,但是即使如此,奴婢还是要试试看。」
「即使会死?」
她昂首,铿然有声。「是。」
穆廷终于明白自己喜欢上她哪一点了,就是她这份执着和勇气,那种认定没有错,便勇往直前的性格。
「好,我帮妳。」他爽快的说。
她呆了呆。
「怎么?不相信我?」
「可是她是贝勒爷的……」
「额娘。」他早就怀疑那女人了。
蕥儿登时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贝勒爷既然知道是侧福晋,为什么还愿意帮奴婢?」
「以后妳就会明白了。」穆廷暂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本贝勒既然答应妳就会办到,所以不准妳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她还是傻愣愣的看着他。
「不相信我?」
「我……」蕥儿确实很难相信他的保证。
穆廷将她从地上拉起,目光严厉。「只要妳刚刚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半丝作假,那么我保证帮妳讨回一个公道。」
「我说的当然是真话。」她不满的回嘴。
他眼底泛出浓浓的笑意,「好,那除了这些,妳还有啥事骗了我?」
「没有了。」
凝睇着她诚实无伪的眼神,穆廷全身的神经都松弛了,照她的解释,会说这个谎言的确情有可原,之前的怒气似乎发得有点莫名其妙。
蕥儿脸上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贝勒爷还是不相信我?」
「我信。」他也不得不。
她展颜一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重新落坐,笑睇着她脸上的粲笑,心中一柔。「过来!」
说着,朝蕥儿伸长手臂,将害羞的她扯入怀中。「以后不准再隐瞒我任何事,知道吗?」
「嗯!」蕥儿不自在的扭着身子。
穆廷哑声警告。「不要动!」
「可是……」她可没有坐在男人大腿上的经验,再说,一个洁身自爱的好姑娘实在不该有这种行为,何况他们的身分差太多了。
他爱极了拥抱她的触感,不像其它姑娘只抱到一堆骨头,很不舒服,这种有点肉,又不会太有肉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喜欢我吗?」
「我、我是个下人。」她不敢奢想太多。
「这点让本贝勒来操心,妳只要说出心中的感觉。」他怂恿的说。
蕥儿戏眼斜睐,「可是……」
「不喜欢吗?」穆廷可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她垂下通红的小脸,「我……」
「妳敢不喜欢我?」
「哪有这样强迫别人的?」
穆廷哼了哼,「我就是要强迫妳。说!到底喜不喜欢?」
「喜……喜欢。」她忍住羞意承认了。
他眉开眼笑了。「那就好。」
「可是我生得并不美。」蕥儿有自知之明。
轻笑的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柔情四溢。「再美的女人本贝勒又不是没见过,却只喜欢妳这模样,看了顺眼。」
「可是有人嫌我的身材又胖又圆。」
「谁?是谁说的?」他瞇起俊目低叱,「本贝勒要砍了他的脑袋!」
她白他一眼,「就是贝勒爷你。」
「我?」穆廷摆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怎么可能?一定是妳听错了,本贝勒喜爱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嫌呢?瞧这触感多好,软绵软绵的……」大手放肆的在她的腰臀之间摸索,让蕥儿又羞又怒。
「你摸够了没?」她往他手背拧去。
穆廷干笑的缩回毛手,「所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是吗?」她还是很怀疑。「可是我明明听得很清楚。」
「绝对不可能!」打死他也不能承认。
蕥儿满脸狐疑的斜睨,「贝勒爷发誓?」
「我发誓绝没说过那种话!」真有点怕她会要他去庙里斩鸡头立誓。
「可是……」身分的悬殊依旧让她不安。
他断然的说:「没有可是。」
「贝勒爷……」
穆廷霍地叹了好大一口气,「妳知道吗?我现在非常怀念妳不能说话的那段时光,不用老是听妳说可是可是的,让我听得头都疼了。」
听完他的抱怨,她噗哧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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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总管在穿廊上瞥见迎面走来的蕥儿,见她面颊红润,精神奕奕,原本还担心她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这时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
「蕥儿,贝勒爷这几天没有再为难妳吧?」
有股冲动想要开口,话到舌尖又吞了回去。
她摇头微笑。
贝勒爷希望她能说话的事不要再让他和萨大哥以外的人知道,以免节外生枝,惹来不必要的怀疑,蕥儿只好继续佯装哑巴。
「没有就好,咱们当奴才的,凡事都要忍耐点,总会熬过去的。」涂总管以自身的经验来安慰她。
蕥儿频频点头表示谢意。
「好了,这是贝勒爷的早膳吧?」他的表情和善,十分赞许她刻苦耐劳的态度。
「快点端过去吧!别让贝勒爷饿着了。」
曲了一下膝,她不敢再多耽搁的离去。
唉!要是王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像她这样任劳任怨,那他的工作就轻松多了,涂总管有感而发的心忖,两手背在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自然没注意到蕥儿突然往左边拐了个弯,那里并不是返回颐和院的方向。
她惊慌的发现她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好像它们有了意识,不再受她掌控般,不停的走着走着,最后走向最偏远的角落。
这里不是……
冷不防的忆起那个可怕的梦境,蕥儿悚然大惊,像被浇了盆冷水,当所有的知觉回到身上时,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口水井前,井上头被巨大的石块给封住,所以根本不会有人上这儿来取水。
蕥儿不由自主的伸出小手,才刚要碰到石块,便有人从后头叫住她,让她的心脏险些从喉头蹦出来。
「妳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玉萍气势凌人的问,一路跟来,就是想抓到什么把柄好回去邀功。
她忙不迭的摇头。
玉萍张望了一下四周,好像恨不得找出什么东西来,譬如说野男人。「还以为妳跟谁约好了偷偷躲在这里幽会。」
把头垂得低低的,她知道自己要是顶嘴,那就没完没了了。
「哼!谅妳也不敢。」她皮笑肉不笑的走了。
吁了口气,蕥儿将手上的早膳端好,默默的跟在后头。
当她们一前一后的离开,躲在暗处的黑影正窥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