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生依依不舍的走到门口,“天色也不早了,我回房去了,你要早点睡。”
“我会的,晚安。”落上锁,她噙着甜笑回到榻旁,安然入睡。
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
“彩袖殷勤捧玉锤,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金宵滕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唉!”那声幽远的叹息,像记闷雷重重的敲进他的心坎。
“羽彤!羽彤!”滕昊阳凄厉的大叫,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
天呀!他又梦到羽彤了,梦中她的泪水每一滴都的痛了他的心扉,那痛一寸寸凌迟他的心,这酷刑何时才会结束?他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再也无法承受这股煎熬。
“大少爷,你还好吧?”莫言冲了进来,这几天由他睡在隔壁房看守,一听见叫声他便赶了过来。
滕昊阳抹了下脸,沙哑道:“我没事,不用理我。”
“大少爷昨晚一夜没吃,要不要吃点东西?”二少爷一走,大少爷的心病更严重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不饿,出去!”他的脾气恶劣起来。
莫言不再多说,静静的退下。
“老天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安排让我们相遇继而相爱,却又让我失去了你?”他大力的捶着床榻,捶得拳头都红了。“你好残忍,怎么忍心什么都不告诉我?羽彤、羽彤——”
他好恨,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十八年,那么他一定有办法扭转命运,绝对会用生命来保护羽彤,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屋内又回到黑蒙蒙一片,只有微弱的晨光顽皮的穿过缝隙钻进来。
这里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栖息的巢穴,他不让仆人靠近一步,每天只是躲在里头喝着闷酒,藉此逃避现实,滕昊阳明白这是懦弱的表现,可是他只想麻醉自己,不愿接受残酷的事实。
可是连着几天下来,这狭窄的空间却令他开始产生难受的窒息感,求生的本能催促着他出去透透气,不然他真的会因思念过度而发疯。他的责任未了,所以,他不能有自残的念头,尽管痛苦也只能将悲痛收藏起来。
昊,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你一定要找到我,让我成为你的妻子,永远不分开。
如果来世我已经把你忘记了,昊,请你不要放弃我,一定要让我重新爱上你,千万要记住。
滕昊阳蓦地回忆起羽彤说过的话,莫非他们的姻绿早已注定,为的就是要提醒他良绿莫错过,自认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他,却遇上这等玄奇的事,其中必有原因。
***
“表小姐,我们还是快回客栈和少爷会合,免得他担心了。”婢女不只一次的叨念道。
司徒羽彤置若罔闻,细心的挑选手边各款的小衣物。
“哇!好可爱的婴儿服,每一件我都好喜欢,巧儿,你快帮我挑选看看是这件深蓝色的好看,还是湖绿色的比较好看?嗯,我看两件一起买好了,就算是送给小弟的礼物,可不能太小气……你看,这件也好可爱,怎么办?我每一件都想买,实在好难选择喔!”
“表小姐,太晚回去少爷会骂我的。”巧儿料定她容易心软,于是改用恳求。
“好嘛,再等一下子,啊!你看,好可爱喔!”她惊叹声不断,挑了又选,选了又挑,反而越挑越多,到最后已经堆成一座小山,这下更加伤透脑筋了。
“哎呀!我挑得头部昏了,总不能全买了,怎么办好呢?”她懊恼的蹙起黛眉,嘟着红唇咕哝,“对了,叫表哥来帮我挑,有人帮我拿主意,也省得浪费时间。”
在店里耗了半个多时辰,司徒羽彤终于在婢女的频频催促下两手空空的步出门槛,准备回客栈拉方俊生来大肆采购一番。
因为离住宿的客栈不远,所以回程中主仆俩仍是徒步而行,一路上她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眼光一直盯着她,她气恼的盖上斗篷上的帽子。
“这位姑娘别急着走,我家公子有请。”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上前说道:
司徒羽肜不悦的斜睨身后的人,“对不起,请让路。”
小厮身后的华服公子哥那双贪婪的眼光直瞅着半垂着螓首的司徒羽彤,巴不得将帽子揭下看个够。“姑娘不用怕,在下尹志光非常仰慕姑娘的美貌,不知能否和姑娘作个朋友?”
巧儿立刻过来挡下对方下流的眼神,“我们还要赶路,没空跟你们交朋友,表小姐,我们走。”
“想走?”尹志光索性当街动手调戏起她。
司徒羽彤凛若冰霜的轻斥,“你想干什么?要是你再敢乱来,我就大叫了。”
“你叫啊!我尹志光可是这里的小霸王,有谁敢插手管我的事?姑娘,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他色胆包天的迈前一步。
“放肆!不要过来……”她过去被人保护得太好了,一遇上这种事还真是乱了阵脚。“你走开……啊!不要碰我!”
“放开表小姐……”巧儿被小厮缠住脱不开身,急得大嚷。
当帽子被扯了开来,更加深尹志光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真是太美了,也只有本少爷才有资格配得上姑娘。”
“你休想!”哼!若以为她好欺负那就错了。
司徒羽彤牙一咬,使劲的往他的小腿陉一踢,趁他吃痈弯下腰之际,提起裙摆就跑,她非找到表哥来教训这该死的登徒子不可。
“不要跑——”尹志光气急败坏的追上来。
她一惊,霍地回过头,一个不留神踩到自己的裙摆,“呀!”
“小心!”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她。
这感觉——好熟悉!在电光火石之间,司徒羽彤觉得这种情景以前似乎曾经发生过,她慢慢的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脸孔。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滕昊阳,他因为心烦意乱便骑了马出来,原本想找间酒楼喝它个酩酊大醉,却意外的遇上这件事,一时动了侧隐之心,出手救了险遭登徒子轻薄的姑娘,他根本没去注意那女子的长相,只是当她仰起小脸后,他倒抽一口气,用了甩头,以为是自己思念过深而产生的幻觉。
“羽——羽彤?”他颤声轻喃。
他又在作梦了吗?他竟然在大白天见到羽彤的鬼魂,是不是因为他的诚心终于感动了神明,所以才让他们再见上一面?
同样的,司徒羽彤也被他那双湛出痴癫若狂的黑色眸光所骇住。天哪!这男人长得不只高大,外表又落魄,那有棱有角的下巴则布满胡碴,头发又散乱在肩上,全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掠夺气息,仿佛他是猎人而她是猎物,真的好吓人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又不认识你……”
前有狼后有虎,这下她真的完蛋了。
这不是梦,他掌心触碰到的地方有温度,她绝对是活生生的人。
“喂,这姑娘是本少爷先看上的,把她还给我……
哇!”尹志光扑上前就要抢人,不过迎面一记铁拳当场让他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少爷,你要不要紧?”小厮吓得撕下衣摆捂住他的鼻子,不让鼻血再流。
司徒羽彤瑟缩一下,“我的天,你这人怎么这么野蛮?”
“我野蛮?他要伤害你,难道我不该教训他吗?”
他眯起眼逼近一步,没想到她会反过来指责他的不是。
她连续倒退两步,冲口而出,道:“可是……你只要小小的教训他一下就好,你差点就把他打死了,我最讨厌使用暴力的人。”
滕昊阳俊脸刷黑下来,“你讨厌我?为什么?羽彤,难道你见到我一点都不高兴吗?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你……乱说,我干嘛想你?”她倏地绯红了脸,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怎么可以随便唤我的闺名。”
“你说什么?”他大吼。
司徒羽彤惊跳起来,玉手按在胸口,战战兢兢的道:“我说我不认识你,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告辞了。”这人好奇怪、好可怕,那双眼睛好像要将她看穿似的,她还是先回表哥身边比较安全。
“别走!羽彤——”他备受打击的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沉声的咆哮道:“你真的已经把我忘了吗?你怎么可以忘了我?羽彤——”
巧儿恐惧的喊道:“表小姐,我们快走,不要理这个疯子。”
“不许走,羽彤,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跟我回去……”滕昊阳强行的圈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霸道专横的欲带她离去,他在心中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再让她离开自己一步。
她真的被吓坏了,从没有男人这样碰过她,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怎么使力也挣不开他强焊有力的钳制。
“你要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呀!你一定认错人了,求你冷静一下。”
他炯亮的眸底燃着两簇火焰,“我不会认错的,你是我的羽彤,是我最爱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
司徒羽彤觉得心跳快停止了,这男人脸皮真厚,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示爱,若是传扬出去,她以后怎么做人。
“我不是你的羽彤,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要跟你走,救命呀!你这个疯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你这土匪,快放开表小姐。”巧儿的拳头对他来说压根不痛不痒。
滕昊阳索性将她拦腰抱起,那轻如羽毛的纤躯轻松的落在他怀中,她惊诧的红透了脸,羞愤不已的舞动四肢。
“你这个野蛮人,快放开我!表哥,快来救我……
俊生表哥……”
她迭声呼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更是激怒了他,脚上的步伐跨得更大步,来到一匹黑色骏马旁。
“不——,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要跟你走,表哥,快来救我!”
她再也不敢一个人到处乱跑了,只求赶快脱离这可怕的男人,可是没有人敢插手多管闲事,怎么办才好?这男人是不是真的疯了?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驾!”滕昊阳抱着她翻身上马,再也顾不得其他的策马狂奔。
司徒羽彤无助的洒下串串泪珠,朝婢女喊道:“巧儿,快去找表哥来救我,快去——”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俊生表哥,他知道了一定会来救她的。
“表小姐——”巧儿眼看追赶不及,只能去找救兵。
而在客栈久等不到人的方俊生正好出来寻人,可惜仍然晚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里?表小姐人呢?”
她呜咽的哭了起来,“少爷,奴婢没有用,表小姐被人抓走了。”
“什么?”方俊生血色尽褪的大叫,“他们往哪里去了,快说!”
巧儿比了个方向,方俊生方寸大乱的一路疾奔,心中自责道:都是他不好要是他执意跟在身边就好了。
可是放眼望去,哪里有他们的影子,究竟是什么人把她抢走了?
第六章
大少爷抱着一个昏不醒的女子回来,这消息让无海和莫言都傻了眼,只能面面相观的跟在后头,只见斗篷外露出一头黑亮的青丝,那女子的脸孔朝向里头,所以瞧不见她的长相。
“大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这姑娘是谁?”吴悔追问道。
滕昊阳无暇回答,一颗心全系在怀中被他吓昏的佳人身上。
“莫言,马上帮我请个大夫来。”丢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进了骤雨初歇园。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少爷是不是太思念柳小姐,以至于……”吴悔搔了搔脑袋,欲言又止道。
莫言瞪他一眼,“你少乱猜,大少爷一定有他的用意,这里交给你,我还得去请大夫过来。”
“喔。”他只有硬着头皮进屋里去。
滕昊阳坐在床头凝睇着昏迷中的司徒羽彤,克制不住的轻抚她与记忆中丝毫不差的绝色娇颜,那如凝脂般的肌肤欺霜赛雪,两排髻曲的长睫还沾着泪珠,楚楚可怜的令他忍不住俯下头吻干它。
“羽彤,你一定要记起我,我不许你把我忘了——。”当她说不认识他时,那句话就像一把利剑插进他的心口,“我不许,你听到了没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
昏迷中的司徒羽彤发出细微的呻吟,不时蹙起黛青的柳眉。
“唔……表哥,救我!表哥——”
他闻言虎目一瞠,怒气勃发。她口中喊的表哥是谁?羽彤为什么老是叫着他?难道会是她喜欢的人?不,除了他以外,她不能喜欢别的男人。
“羽彤,你醒一醒,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他明白自己的举动又粗鲁又蛮横,堂堂风云牧场的滕家大少爷居然干起当街掳人的勾当,那只是因为他太害怕失去她才会出此下策。
滕昊阳将她的小手贴在唇,上,怜惜的细吻着如春笋般的指尖,将爱意一一的传送进她的心坎,让她了解他是用整个生命在爱她。
“大少爷,她不是……”吴悔赫然见到不明女子的真面目,头皮一阵发麻,颤巍巍的指着床上的人,膛目结舌道:“怎么可能?她……竟然和柳小姐长得一……
模一样……”
妈呀!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她们两人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世界上除了双胞胎之外,不可能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她是羽彤,她又回到我身边来了。”他眼神狂热如火的瞅着司徒羽彤,仿佛一辈子也看不腻。
吴悔困难的吞咽一下,呐呐的道:“大少爷,这姑娘绝对不可能会是柳小姐,她只是长得像罢了,你不要昏了头了。”他担心的事发生了。
滕昊阳厉声的斥喝,“你错了!她明明是我的羽彤,难道我会认错人吗?”
“柳小姐十八年前就死了,大少爷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就算她没死,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大少爷,你可不要糊涂了,请仔细的想想清楚。”吴悔没有退缩,勇于直谏道。
滕昊阳脸色稍霁,微愠道:“吴悔,你以为我疯了是不是?你放心,我头脑清楚得很,不错,柳羽彤的确是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可是她很有可能重新投胎转世再来与我相见,否则,她们为什么会长得如此相像,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能唤醒她对我的记忆,她一定会想起我来。”
“大少爷,这只是巧合罢了。”
“不,这绝对不是巧合,我可以确定她就是羽彤,而且她们还取同样的名字,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吗?”他听不进去任何话。
吴悔急得想跳脚,大少爷强掳了人家的闺女,这事要不要让夫人知道?脖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要是官府追究下来,不仅滕家的名声受损,夫人那边也很难交代,这事难办了。
“大少爷,大夫已经请来了。”莫言带着人进来,立刻被吴悔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