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直走来走去的,妳让我感到焦虑。」
他在文件中缓缓抬头,看着还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林佩姗,觉得额际隐隐发疼,忍不住伸出手指按摩起自己的太阳穴。工作过量了好几天,又忙又累又要安抚她,令他的火气濒临爆发点。
跟欧阳婍琪打过照面后,她一直在考验他的容忍度。
在见到欧阳婍琪之前,她明明对他的婚事什么意见都没有,同意过只要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动,便甘于维持她情妇的身分,不会制造任何麻烦不是吗?结果,一不小心撞见欧阳婍琪,她就像是失了控的野马,一天到晚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平常他可以忍受她的脾气,疲累了好几天的他却渐渐感到无法容忍。
很显然的,以为她跟别的女人不同,有着足够的度量,不会那么容易吃醋和无理取闹,是他最大的错。一个月后就要跟欧阳婍琪结婚了,若不是爱她,他绝对会跟她分手,结束跟她之间的关系,预防哪天东窗事发。
他还需要欧阳家的势力拓展事业,绝不能把婚事搞砸!
以欧阳家的影响力,若发现他不忠于欧阳婍琪,必定会逼得他无法在商界立足。而他在欧阳婍琪身上费了那么多心力,更不能功亏一篑。
「我不许你跟她结婚!」
林佩姗一开口便道出令她情绪几度崩溃的原因。
「别无理取闹了!妳知道我的婚事已定,发出去的喜帖不可能收回。」梁启风试图和她沟通,更不能理解地问道:「妳明知道我爱的人是妳,甚至碰都没有碰过她啊,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她的存在?」
他一直以为她很识大体,会体谅不得不娶欧阳婍琪的他。
若不是姗姗根本不可能见容于他的家族,他也不会把婚姻当作利益交换。能娶她,他五年前就娶了,不会让她藏在台面下五年,没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会和欧阳婍琪碰面,纯属意外。
「不一样,都不一样了!」林佩姗无法自制地来回踱步,「在没见到她之前,我脑中没有她的影像,她对我来说是虚幻的,我当然可以当作她不存在,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让我见到她!」
影像清晰了,像是狂风暴雨中,一道致命的青雷打在她的身上。
启风现在爱她,根本没把欧阳婍琪看在眼底,但如果哪一天他们看对眼了呢?欧阳婍琪比她想象中美丽可爱多了,像她那样柔弱可爱,天生就会让男人想去保护的女人,没有几个男人在相处久了之后不会动心,/水远视她于无形。
让启风跟欧阳婍琪结婚,等于是亲手把爱人推进别人怀里!
万一欧阳婍琪有了孩子,迟早会改变她所拥有的一切,让她失去心爱的男人。
以前的她无所谓,只要启风是全心全意爱着她就好了,现在的她却觉得少了一纸婚约,似乎就少了一道保障。
「姗姗,妳别这样,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叹息中的梁启风走了过去,拉住她焦躁不安、来回走动的身子。
大局已定,她要的是他不能给的东西,再吵下去只会让两人更加痛苦。
「你要娶她,信不信我杀了你全家!」听不见他的劝告,林佩姗忿忿地甩开他的手,怒红了眼大喊。
「妳这是在威胁我?」梁启风沉下脸色。
因为她的话不是没有可能成真,所以他不能当她的威胁是一时气话。
当年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只陪酒不卖身的酒店小姐。在彼此吸引之下,他们很快就陷入热恋,后来他才发现,当时看似二十出头的她其实只有十七岁,不仅尚未成年,还是某黑道大哥离家出走的女儿。
许多事,他都是在日后才知道的。
那名黑道大哥虽然放任她离家出走,却在暗地里保护她,才能让她身处酒店那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却能保持清白之身。
他比谁都清楚,她只跟过他一个男人,而且他一直都很珍惜他们的感情。
然而,就像她原先能够体谅,而且愿意不计较名分跟他在一起的主因--梁家虽非富甲一方,却是名门望族,有着需要维护的身分与尊严;他那对觉得面子比生命更重要的父母,不可能接受像她这样「出身特殊」的媳妇,而他也无法违背父母对他的期望。
此时,他与欧阳婍琪这门婚事已无法改变。
他与欧阳婍琪的相遇看似巧合,事实上她是他的父母在精挑细选后所相中的准媳妇。相较于姗姗,父母对欧阳婍琪的出身背景满意得不得了,巴不得能早一天跟欧阳家结为亲家。
从小,他就不曾让父母失望,终身大事也不能。
「我不是说真的,我只是不要你娶那个女人嘛!」
见他变了脸色,林佩姗说哭就哭了起来,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妳知道我的为难之处,这件婚事是不可能取消了;爱我,就别让我为难好吗?」梁启风叹了口气,把她拥入怀里安抚:「我保证,就算结了婚也不会去碰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对妳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
欧阳婍琪像是天使的化身,纯洁而无瑕,但他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没有其它情愫啊!
跟欧阳婍琪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就像是个保护小公主的骑士,不曾对清纯的她超过邪念。何况他喜欢的是像姗姗这般明艳动人,带着冶艳风情,随便一个挑逗的眼神都能让他欲火焚身的女人。他习惯了姗姗的热情,有时候还有点受不了欧阳婍琪的安静,怎么可能对她产生男女之间的情感?
虽有话想说,但林佩姗还是把话吞回肚子里,享受与他温存的美好。
哼,谁说不可能取消的?等那个女人死了,看他去娶谁!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欧阳家宽敞洁净、采光隔音都很好的琴室里,欧阳婍琪坐在钢琴前,弹奏着轻快悦耳的乐音。
从小就有音乐名校的钢琴老师一对一授课,弹了十几年的钢琴,就算她不是天才音乐家,也足以在公开场合演奏。只不过,她学琴只是顺从母亲的安排,没有特别喜好也不是想培养母亲所谓的「公主气质」。
母亲喜欢看她弹琴,总说那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飨宴。
所以,她努力地把琴弹得更好,弹琴的技巧日日更臻完美。
没有任何理由,她只是想让母亲开心,但她在不知不觉中,也喜欢上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感觉,常常会弹琴弹得忘我;心绪混乱时,她总会在钢琴前坐下,让琴声暂时带走她抑郁的感觉,进而忘却烦恼。
说她这是鸵鸟心态也好,有些时候她就是需要逃避现实。
暂时逃离,能让她好好地喘口气。
「小姐。」
在她又弹完了一首曲子的时候,不知何时进了琴室,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她弹琴,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的绿鹙轻轻喊了一声。
欧阳婍琪吓了一跳,在慌乱中压着琴键,却因此被巨大的杂音吓着。
懊恼地闭上双眼,她抚着怦怦狂跳的心口,直到心跳的速度稍微恢复正常才回头,视线移向喊了她一声便沉默下来的人,「阿德,你吓着我了。」
很少见他进主屋来,更遑论在琴室里见到他了。
就像家里请的厨师、司机和其它佣人一样,没有人禁止他在工作之余进屋内休息,但他不整理花圃时,就只是在院子里和大门外走动。有时,她会有种奇怪的错觉--他不像园丁,反而比较像是欧阳家的守护者,彷佛尽心地在保护着什么人。
「我很抱歉。」看见她受到惊吓的神情,绿鹙道了歉。
「没关系。」她摇摇头,眼中闪过犹豫,勇敢间道:「你有事找我?」
在前几天不算愉快的交谈结束之后,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跟对方说话了,两人都有些刻意地和对方保持距离。
他会到琴室找她,应该算是很特殊的情况。
家里请了五、六个佣人,但他们很少……应该说根本不曾到琴室打扰她弹琴。
「太太要我喊妳下楼吃饭。」见她不那么紧张了,绿鹙才说出临时被交付的差事。
「吃饭?」往窗外望了一眼,她才发现天色已暗。
她竟弹了三四个小时的琴而不自觉!
明知弹琴是她逃避现实的举动,绿鹙却只是淡淡地道:「想必小姐是弹琴弹得太入神了,所以没注意时间已经晚了。」
这几年来,她只能孤芳自赏的琴声一天比一天动人。
欧阳夫妇不喜欢女儿抛头露面,更认为好人家的女孩不宜锋芒太露,也担心会引来觊觎她的不肖份子,于是她弹琴的才华只能在家人面前展现。
有太多个夜晚,他是聆听着她的琴声度过。
回头盖上黑色的钢琴盖,欧阳婍琪微微红了脸,有些尴尬地低喃:「奇怪了,妈咪怎么会请你来喊我呢?」
要请人喊她去吃饭,应该请整理家务的春嫂嘛。
「太太觉得无聊,便去看看晚餐准备好了没,所有的人都正好忙着,而我刚好在厨房喝水,只有我看起来最闲吧。」
欧阳希蕾最近对烹饪起了兴趣,所以还留在厨房跟厨师研究食谱。
知道欧阳婍琪只是在自言自语,盯着她后脑勺的绿鹙还是给了她答案,说到自嘲的话时,声音依旧平淡。
「哦!」觉得脸上更加燥热了,不知如何回头面对阿德,双手摆在琴盖上的欧阳婍琪,只能低垂着脸,盯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应了一声。
「小姐不下楼吃饭吗?」见她好一会儿没有其它动作,绿鹙才又问道。
她太瘦了,少吃任何一餐都不行;想弹琴,她可以等吃完饭再继续。
「要、要啊。」
闭上双眼默祷,她在钢琴前点点头,吸了口气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想回头面对阿德一百零一号的酷脸,她的双脚却突然无力地踉跄一下。
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见阿德的表情,她眼前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
不到三秒,她便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三秒的时间,已足够眼捷手快的绿鹙飞身上前,及时抱住突然昏厥的她。
一抱住她的身子,他立即发现她在发高烧,身体不寻常的烫热。
该死,难怪她的脸会红得这么厉害!
第七章
欧阳婍琪病了十几天,身体还未见起色。
不管欧阳家替她转了几间大医院,请来多么出色的医生,她的病情都每下愈况,偶尔清醒也支不了多久便又昏睡过去,她的身体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查不出病因,只能确定某种不知名的病毒正在侵袭她的身体。
因为是新的病毒,所以她被安排住进了隔离病房。
本来再过一个多星期便要准备举行的婚礼,在两家人都不知道她何时会清醒,就算清醒也还需要时间疗养的情况下,不得不因她的病情无限期延后;但比起她病倒前梁启风与她这个未婚妻的疏于联络,他在她生病之后倒是天天到医院看她,关心她的病情。
纵使他每天都待不到十分钟就离开医院,从来没有走进隔离病房。
「如果怕死,你就别惺惺作态了,你大可不来看她!」
终于,欧阳洸在忍无可忍时对站在隔离病房外,刚跟医生询问完她的身体状况的梁启风出言讽刺。
梁启风根本就是把婍琪当成瘟疫,生怕被她传染的态度,令他感到恼火。如果他真的关心、在乎自己的未婚妻,他可以像他们一样穿隔离衣、做好防护措施,在婍琪清醒的时候进去跟她说几句话,给她一些支持和温暖。
梁启风的作法,根本像是每天来间婍琪到底死了没有!
他这不是患难见真情,而是在做给别人看,想让别人以为他还是很关心他的未婚妻,并没有在此时遗弃她,光想着都令人作呕。
每在医院看到梁启风一次,欧阳洸就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看走眼的,以为他会是欧阳婍琪丈夫的最佳人选。
当初的他和爸妈都瞎了眼--没看见梁启风其实现实得可以。
婍琪病了,他假装到医院关心,却不时跟爸妈提起生意上所需要的支持,唬得了爸妈他是因为忧心未婚妻,导致工作不顺利,暗示欧阳家应该给予支持让他渡过难关,但姓梁的唬不了他!他已看见他的虚情假意和市侩的眼睛。
愈看愈令人生厌的男人!
闪过慌张神色,梁启风不悦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够清楚了。」双手环胸朝他一睇,欧阳洸不客气地说道。
把话说穿了,他就是存心揭穿他的虚伪,受不了父母还拿他当好女婿看,依然想在婍琪病愈后把她嫁给这个伪君子。
梁启风看上的不是婍琪,而是欧阳家能帮助他事业发展的势力。
眼看这两个男人要起冲突了,欧阳希蕾连忙对儿子劝道:「阿洸,你别这样,启风当然关心婍琪,否则何必天天来医院呢?」
大概是阿洸太担心婍琪了,才会情绪不稳定。
「若他真的关心婍琪,至少要有阿德的勇气!」
欧阳洸朝隔离病房内瞥去,透过玻璃窗看着自愿一起被隔离,在病房内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欧阳婍琪的阿德。
真不知道谁才是婍琪的未婚夫!更令他生气的是,梁启风自己不敢进隔离病房,竟然还对阿德的作法颇有微辞。
或许阿德对婍琪的关心太过了些,但梁启风这混蛋已经没资格过问。
「我、我不是没有勇气,是我不能病倒啊!公司都靠我一个人撑着,而且我是独子,还有父母要照顾。」梁启风涨红了脸,尴尬不已地辩驳。
「废话一堆,这些都是借口!」
「阿洸,别这样!」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坐在病床边,绿鹙专注的目光中只有一个人。
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欧阳婍琪,缓缓张开疲惫沉重的眼帘。
她转过头,隐隐约约听见病房外的争吵,忍不住朝一直陪在身边,不管她什么时候张开眼睛,都肯定会看见的人吃力地问道:「阿德,你知不知道外头在吵什么?」
好像是洸哥和启风的声音……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绿鹙从椅子上站起来,替她倒杯温水。
「是不是我害他们吵架的?」听了一会儿,她终于确定那是妈咪、启风和洸哥的声音;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她有些无力地低喃,语气里有些自责。
他们一定是在为她的病情吵架。
其实,她一点都不在乎启风肯不肯进病房,反正有阿德陪她就够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由阿德不分昼夜地照顾自己,但有阿德的陪伴,的确让她觉得比较安心,就算病得一塌胡涂她也不是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