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得纳德无语。
心恸的声音,逐渐消逸在他内心刮起的冷风之中。
***
人算不如天算。
陆琦怎么也想不到会让突发事件改变了预定的归期。
隔日一早就要赶往机场搭机返国,正准备就寝的她却突然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下一秒,她就听见像催命符似的敲门声响起,立即跳下床跑去开门。
赫然看见纳德站在门外,她下意识拉紧睡袍的领口。
「你有什么事吗?」陆琦半合房门,露出防备的脸色,没打算让他进房间来。
她想回台湾好好厘清思绪,他会不会跟着去是他的事,她绝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定。
「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知道,火种要临盆了。」
将她躲坏人的态度看在眼里,纳德只是似笑非笑地撇着唇角,环着双臂站在门外。
就算她没说,任何人都看得出她这些日子以来,和火种已培养出一种特别的情感,至少火种认了她当主人。
「火种怀孕了?」她颇为讶异。
别说火种要临盆,她根本不知道火种是母马,而且还是匹怀有Baby的母马!要是她知道,怎么可能三天两头骑着它在雨中散步,耗上彼此的耐力?
「怎么,它没告诉你吗?」他挑了挑眉,语中净是笑谑。
并非和马吃醋,但她和火种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还长,这是所有人可见的事实。
「火种要是会说话,你们可以送它去上电视!」瞪了他一眼,陆琦因为意外的消息显得有点浮躁,总觉得他是有心隐瞒火种待产的事,故意等到她要回国前才说出来。「别只会悠悠哉哉报着消息,它现在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
怕是难产,他才会在半夜告诉她这件事。
「别担心,距生产还有些时间。」生产时刻未到,维伦纳德只是先来告诉她一声,以免若有意外,她会将罪名数落在他的头上。「不过,它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一声,或许你去看它,它感觉会好些。」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自然会认它认定的主人。
「我要去看它。」顿了一秒,她立即点头便自房里拿了外袍。
披起外袍,陆琦催促着纳德的脚步,匆匆跟着拿手电筒的他往外走,最后他们走进仓库。
因为火种容易受惊,他们马厩里有上百匹的马,若有骚动恐会造成它情绪上的不稳定而难产,所以才将它安置在这个放农具的仓库待产。
仓库靠几盏昏黄的灯泡照明,视线并不是很清晰,但依旧能让人辨别仓库里各项置放的用具,里头的空气,因为近来阴雨绵绵的天气而有点潮湿。
火种斜躺在铺满乾草的角落,正喷着重重的鼻息朝她望来。
有人在一旁照料着它,试图安抚它产前的不安。
扫了仓库内的东西一眼,陆琦立即越过纳德朝火种走去,她在它的前头蹲下来,朝照料它的人问道:「它会没事吧?」
「胎位正常,可是它很不安。」照料火种的人叹道。
火种本来就是匹比较神经质的马,所以脾气才会老像荷兰的天气般阴晴不定,再加上这是火种的第一胎,可想而知它为何会如此浮躁不安。
「要生了吗?」理解地点头,陆琦又追问。
「不,大概还要两天。」只是火种太紧张,怕它早产才守着。
火种是血统优良的名马,产下的小马卖价也不低。只要小马没有缺陷,早有许多马商准备竞买,所以格耶雷先生早吩咐过要细心照料,他才不敢轻忽。
布蓝多庄园的上百匹马里头,火种的排名可是在前十名。
要不是维伦纳德先生特别默许,身为客人的陆琦根本不能骑它,格耶雷先生也绝对不会让外人骑火种,何况她老挑雨天和火种耗上。
真是糟蹋名马哪!
听见他的话,陆琦思索后转头对纳德道:「我明天早上不回去了,请你取消我们的班机,还有,我今晚要留在这里。」
纳德靠在柱旁点点头,算是收到她的话,眸光里藏着狡黠。
他想,这是天意。
***
第9章(2)
因为火种的待产,留住了陆琦一行人归国的脚步。
陆琦专心于安抚待产的火种,但她却无法漠视纳德守在身后的视线。
她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自身后穿透,几乎将她伪装的冷漠燃烧殆尽。
「甜心,渴了吧?来喝点水。」她照料着马,他照料着她的需要。
「那是啤酒。」陆琦回过头,瞥了一眼他手中那遍销全球的著名啤酒——海尼根。
虽然她的酒量并不差,但现在不是喝酒的好时间。
不小心醉了,她不知道会错过什么。
「不喜欢啤酒吗?那要不要尝尝斯奇丹来的杜松子酒?我可以去拿。」不在意她讽刺的态度,纳德提出别的建议。世界各地的杜松子酒,几乎都跟斯奇丹有不解的渊源,无数的酿酒厂与巨大的风车,赋与了它独特的风格。
「我不想喝酒。」他简直是在找碴。
「哦,那水呢?」晃着另一手的水壼,他又问。
「想给我喝就拿来,不要像个傻瓜在那晃。」忍无可忍,她霍然从火种旁边站起,她觉得他在考验她的耐心,存心和她过不去。
要不是怕吓着火种,她绝对吼得他头昏脑胀。
耸了耸肩,没太在乎她的不悦,他提着水壶踱步向前。
「你没拿杯子?」他只提着水壶而已。
「不需要。」摇摇头,他突然笑得有些邪恶。
「为什么?」瞥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她本能地向后退,她有不好的预感。
安分了几天,不代表他会永远安分下去,就算他当她是替身,她还是不能否认她在他身上累积起来的感情,她不愿意和他过度亲近,以免无法自我控制。
纳德打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我不用你喂……」意识到他想做的事,她差点一脚往后踏到火种。火种的存在,让她落于无路可退的地步,只能僵在原地靠勇气和他对峙。
可是他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一把将她的腰以蛮力拉向他,用嘴将水哺入她口中。
过去的感情对他而言只是遗憾,现在他想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他给了她时间,如果她还想不通,只好换他采取行动。
「你别太过分!」勉强地吞下水,陆琦气自己对他仍有感觉。
老是这么蛮横霸道,他的作风就不能像维伦那样绅士吗?既然他们是灵魂一分为二,这代表他们的确是同个人,两个都是他,那她也就没有所谓爱谁的问题,真要寻求答案的人大概是维伦纳德自己。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并未反省。
从她的反应中他可以确定,她并非对他全然无情,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明了,他绝对没有将过去的影子套在她身上,只是单纯地爱上她的人。
「自大!」令人恼怒。
一半优雅傲慢,一半温柔绅士,他拥有独特的气质,连那头红发都如此耀眼,她能想像在人格分裂之前,维伦纳德的个性绝对会让女人趋之若鹜。
「我该谢谢你的赞美吗?」放下手中的东西,他赖皮地摊摊双手。
「中文里,你那叫作表错情。」皱起鼻头,陆琦环起双臂颇觉好笑又无奈。
「何必违背自己真实的心意呢?你明明很清楚,你是爱我的……」纳德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引来她一阵战栗,不禁邪气地轻笑。
愈躲,他只会愈坚定要她的心而已。
「或许违背自己心意的人是你!」她不甘示弱地反击。
「是吗?我想我得再确认确认……」没让她有理解的机会,他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轻易将她玲珑的娇躯压在仓库的墙上,抵着她挣扎的身体对她喃道:「甜心,为什么你会以为我能违背心意去爱你、能不负责任地吻你?」
他低垂着长长的眼睫,过于冷静的表情隐含让人心慌的特质。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你放开我。」陆琦试着将他推开,但总是徒劳无功。
每当有特别状况,这家伙的力气就大得吓人。
明知无用,她却永远学不会放弃挣扎。
纳德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嘴角挂起一抹浅笑,「不,换我确定你的心意了。」
陆琦瞪着他,怀疑他要怎么做才叫能确定心意。
喜欢他时而挑逗、时而嬉闹、时而邪肆的吻,不代表她总是被吻得很甘心。
她原以为就算陷入情网,她也会是吃定对方的那个,而不是眼下无法自主的可笑模样。
「你懂的,就像这样……」看出她眼底的疑问,他语意不明地说着,呼吸离她愈来愈近。
他的唇落在她敏感的耳垂上,煽情地用舌尖挑逗着,沿着她美丽的轮廓吻着,顺着优美的颈项滑下来,啃吻着她美丽的肩胛骨,啮咬着她细腻的皮肤,令她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快要记不起坚决离开的意愿,手脚也有些发软。
她不能否认,因为眷恋才总是让他以热情撩拨起她的渴望。
她也对自己忠实的感觉很无奈。
被情欲主宰的感觉,超乎她的想像且难以驾驭,就好像心有心的想法、身体有身体的选择,不能让人轻易掌控。
那是颇为无奈又教人心醉沉迷的滋味;不太理智,不像平常的她,却也不能否认那是属于她灵魂的一部分。
她的心脏正狂跳着。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离开他。
从来没有人能带给她他轻易能带给她的感觉啊!留在他的身边,算不算是出卖自己的未来?
其实她很清楚拿自己和已逝的人比较并无意义。
只是因为她的自尊让她有点不甘心而已。
***
仓库内旖旎风光无限,谁也无暇发现有人正在外头窥伺着。
若眼光能杀人,陆琦恐怕已死过千百回。
知道这两天以来,陆琦和维伦纳德两个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腻在仓库里,罗兰心底的妒火不免又被熊熊点燃。
在窗边眯着眼看向仓库里头,罗兰更为眼前的画面愤怒不已。
所见的每一幕都挑拨起她灵魂深处的憎恨。
那恨意逐渐疯狂了她失控的心,将她带至万劫不复的邪恶地带。
此刻,她的美丽眼眸里全是丑陋的怨念,她的灵魂已卖给了撒旦。
她相信,只要那个女人消失,她最爱的人就会回到她的身边来。
她要哥哥的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个。
谁也阻止不了,她要抢走哥哥的人付出代价!
第10章(1)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更何况是有人刻意纵火。
被热气火光划破的黑夜,燃烧起火红的炫丽色彩,令人惊心动魄。
强烈的火势在众人来不及提防的宁静时分蔓延,引来惊慌。
布蓝多庄园里上上下下原本沉于睡梦的人,此刻大多醒来帮忙救火。
离开不过半小时去替陆琦准备消夜的纳德,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木材燃烧的声音,几乎崩溃了他的神智。
浴火的仓库,像是魔咒般缠绕着他的所有意识。
眼看无法消弱火势,纳德绝望的心渐渐冰冷,整颗心几乎冻结。不,他不能再一次失去重要的宝物,绝对不能!听不见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他突然将水桶中的水往头上一泼,奋不顾身地就要往仓库里冲去。
「你想做什么?」格耶雷眼明手快,快速拦截住疯狂的他。
有人也上前帮忙拉住他。
「滚开!放开我,我要去救她!」发红的绿眸,映着的全是灿红的熊熊火焰,纳德失去理智地扭动着身子咆哮,恨透了任何阻止他的人。
「别去,去了也未必能救得了她。」格耶雷紧皱着眉,不肯放人。
这场火来得太突然,已失去控制。
「那不关你的事!快放开我!」纳德愤怒地嘶吼,根本无法听进旁人的劝告,一意孤行只想将命往里送。
一个动作,他挣脱了格耶雷的箝制,瞬间隐没在火海里。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气,赶紧加快救火的速度。
望着不算小、原本结构结实的仓库逐渐崩解,谁也没有把握能挽回多少颓势,救得了陷身在里头的人。
所有的人都提着水帮忙救火,包括心急如焚的莫莫、白晴和朱利叶。
该死,琦还在那仓库里啊!她们焦急得无以复加,谁也不知怎么会起火的。
「该死该死该死——」朱利叶边灌水边诅咒着。
「琦……琦……」莫莫则是边哭边救火,拼命喊着陆琦的名字。
白晴脸色始终阴郁,俐落的手脚未落人后,无言地在失火现场来回忙碌。她直觉这场火来得太诡异,但此刻也没有时间去思量。
不在乎又疲又累,她们全心祈祷着陆琦会没事。
***
「甜心!你在哪里?回答我啊!」
冲进仓库内,纳德捂着鼻在呛人的浓烟中找寻。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他还是避开火堆四下梭巡,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咳咳咳……这里……」细微的咳声自角落传出来。
纳德立即循声而去,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一看到陆琦,他立即将她拥入自己湿透的怀中,让她避开炙热的浓烟,并朝天感谢:「老天保佑……」
「火好大……你怎么咳咳……」陆琦试图说话,被火烘得脸颊烫红。
听见他的声音时,她以为是错觉。
「我来救你,失去你,我也不要活了!」紧拥着挚爱,他出自肺腑的嗓音异常激动。「老天,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那比灵魂被抽离还教他痛苦。
趁着现在火势还没全旺,他们要循路逃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只不过……」难以言喻心中的感动,她终于能体会出自己在他的心中有多重要,却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处境下罗曼蒂克起来。
沾了他身上的水气,她混沌的神智清醒许多,不像之前那么难过。
在火里逃生之前,他们还有事要做。
「只不过什么?」
他突然想到她能够逃出去,她为什么不逃?虽然火势很大,她也不像是那种会被吓软双腿、等待救援的女人。
她给他的感觉不是害怕,黑瞳里只有着他说不上来的忧虑。
「咳,火种要生了,而且它太害怕……咳咳,所以我怎么推它,它都不肯起来,也不肯移动!」她在呛咳中急切说明,要他想办法帮忙。「你快想想办法!」
好热……她的肺好像都快烧起来了。
这时,纳德的眼神才落在哀凄嘶叫、模样恐惧的火种身上。他顿时领悟到她为何还留在火海里没逃出去的原因。该死!这畜生比她的命重要吗?
「走吧,我们救不了它!」他摇头低喊。
火势愈加凶猛,外头的救援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愣了一秒,陆琦立即反吼:「不,要救它,我们不能丢下它!」要不是为了救它,她何必耗在仓库里不逃生?她就是无法见死不救啊!
「那是它的命!」火种不肯逃,难道她硬要他们两人陪葬吗?天杀的,她竟然把动物的命看得比人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