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朝天之后,他才怔怔地望着锅底,突然觉得自己很羞耻。
挣扎了一会儿,他却像把头埋在土里自欺欺人的驼鸟一样,悄悄摸回床上去,彷佛当作没做过这件事。
又没人赃俱获,谁能说是他把粥吃光的?
说不定,辛佰会以为是梦娜吃的也不一定。这种想法有些卑鄙,可是他也只能这样自我欺骗,让自己心理上好过一点。
而地想不到,那会是他近一天内的唯一一餐。
当他再度看到辛伯时,已经是隔天早上六点。
“你该不会一整晚没睡,醒在那儿等我回来吧?”入门后,辛佰望着床上的莱恩,彼此对峙般地对视,沉默大概足足有一分钟,随后语带调侃地问。
莱恩的黑眼圈太明显,而且带血丝的眼球露出明显的疲惫。
种种迹象都显示有人昨晚不是没睡好,就是没睡。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没睡好也不会起得这幺早,看起来比较像根本没睡的样子。
调侃归调侃,他倒也不是真的认为莱恩是在等他回来。
又不是被丈夫丢在家、不敢睡在等门的小媳妇,何况这小子恨都恨死他了,哪有熬夜为他等门的闲情逸致。调侃他的话,纯粹是说好玩的。
胡说,只为逗逗自己开心罢了。
“谁……谁说我没睡,我是醒得早而已。”
被说中事实,莱恩霎时红透脸庞,昧着良心强行否认。
他不是有心想等,只是望着大门口,望着望着……不知不觉就天亮了。辛佰像蹑手蹑脚的猫儿,连开门都没有声音,等大门一开,他想装睡都来不及。
被逮个正着,再装睡未免太虚假。
“哦,我还以为你少了床伴,所以觉得寂寞难耐呢!”眸中闪过一道光芒,辛伯在床边坐下,依旧懒洋洋地消遣着双颊绯红的人。
他猜测,如果他真的一晚没睡,恐怕是因为伤口发疼。
习惯莱恩的别扭性格,他倒不意外他会否认他因为哪里痛而整晚睡不着。要是换个人如此别扭,他通常会觉得对方痛也是咎由自取;可是,莱恩逞强的模样,让他觉得愈来愈有趣,甚至颇有研究稀有动物的高昂乐趣。
“你少胡说了,我了不是因为你整晚没睡,我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莱恩便惊觉自己一时冲动说溜嘴,当场有种自己拿石头砸脚的难堪。不知为何,这几天他变得好笨,老是给自己丢大脸,他真怀疑,是因为受伤的关系,让他脑子驽钝迟缓起来,所以IQ跟着变差了。
“你果然整晚没睡。”
辛佰扬高眉头,像老师捉到谎言被拆穿的小孩似的,口气倒没大多责备。
连说谎都说不好,让他忍不住有点同情,想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想把谎说好永不露馅,也是得经过一番磨练的,生手其实不需要太惭愧。
虽没说出来,但至少他是这幺想的。
当然,很多事情想想就好,不一定要说出来,否则他赖以消遣的乐趣就没了。
“就算我整晚没睡那又怎样?我整晚没睡绝对不是为了你,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莱恩本能地解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地自动住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很像欲盖弥彰,哪有可能继续说下去自乱阵脚。
老天,笨成这样,他到底是怎幺了?
“你果然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寂寞难耐得睡不着?”辛伯够聪明,所以不难听出他话中自曝的涵义,不禁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像第二次逮到他的小辫子般笑谑。
虽然他的确意外,老是被他整被他欺负,这小子怎幺还会希望他在家?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照梦娜的说法,他不在家的时候,莱恩整个人不管身体或表情,都会很明显地放松下来;一旦他在的时候,他就立刻紧绷得像是老鼠见着猫,实在没希望他在家的道理。
想不出理由,更让他好奇个中缘由。
他让他的好奇心旺盛起来。
“我……我才不是!”
莱恩像个别扭的小孩子喊叫着,喊完却把脸别向墙壁,企图掩饰莫名的脸红心跳。脸上的燥热,让他无法否认自己在脸红;但他死也不会承认,一个人的漫漫长夜,突然感觉特别冷寂,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熬。
的确,他整晚都不自觉地希望辛伯早点回来。
辛佰在的时候,虽然总是让他的神经紧绷,可是对他而言,在他几平动弹不得、谁都可以将他任意宰割的时候,讨人厌的他却也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产生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有种无法否认的安心感,他自然希望他别随便丢下自己外出离开。
不过,他还是死也不想承认令自己感到挫折的心情。 辛伯望着他僵直的后脑勺,不久后竟一手遮眼、一手抚肚地爆出无法自抑的大笑。
听见大笑声,莱恩闭起了眼眸诅咒。
该死的王八乌龟,有啥好笑的!不知道别人已经觉得颜面扫地,丢脸到想死了吗?还笑得那幺大声,也不怕他丢脸到想自杀…… 果然是没医德的死密医!
哼,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虽然他不希罕他的同情。
觉得莱恩超出想象中好玩,辛伯最近花了不少时间留在家里。
就算在计算机前工作,没大多时间理会莱恩,光感受他拼命瞪、猛力瞪着自己的背影,想跟他说话又不开口的视线,他都快在心底笑翻了。
算一算,离莱恩被丢在门口,差不多也已经八九天有了。
突然算起他来几天,是因为他这两天发现了一个快让他无法忍耐的事实;这个事实让他丢下计算机,直接走到这两天勉强坐在床边、身体还不算太难过的莱恩面前。
“你想干嘛?”
莱恩先是有些错愕,旋即对自己感到懊恼,强抹掉眼中一时藏不住的期待,刻意以平板的语气问道。人家才走过来而已,他干嘛像小狗受到主人青睐般喜悦?
每次都这样,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辛伯未必每次都会捉住他瞬间的表情消遣他,他却受不了自己一再丢人现眼;偏偏,每次反省懊恼过后,他又会犯下同样的错误。说起来,都怪辛佰是他除了梦娜以外,每天唯一看到的人类,而他理会他的次数却太少。
何况梦娜出门工作回来以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二楼睡觉。
知道她的工作性质以后,他看到她总有几分莫名的尴尬,不知道该和她说什幺好;梦娜也察觉了他的别扭,识趣地远离他的床边,不再主动跟他聊天说话。
自然而然地,辛伯成了他唯一可以说话的对象。
“你很臭。”
辛佰皱起眉头,一开口就是不满的口气。
不能怪他口气差,莱恩身上的味道真的很臭,甚至臭到让他无法专心打字工作。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继续忍受异味,虐待自己的鼻子。每天一起睡同一张床,他都会闻到一股怪怪的馊味,他已经开始受不了了。
他还没到洁癖的程度,可是整天闻到不好的味道……
他很不高兴。
虽然本来就觉得莱恩像一袋被人丢在自家门口的垃圾,但那可不代表他捡了回家,就必须忍受垃圾的味道!他想除去臭味,所以对“臭源”毫不客气地投以不满的眼神。
因为研发新药,他这两天很忙,甚至忙得正起劲,打算全心投入成品制作,几乎快要完全忽视莱恩的存在;可是不先把日益严重的臭味解决,他没办法继续好好研究下去。
显然,当务之急很明显—
除臭!
莱恩先是慢了,随即涨红有些苍白的脸庞。
快九天没洗澡,虽然天气冷,但还是会臭。要是在热带国家,一个星期以上没碰水、没洗澡,他恐怕早已臭得发酸,教人更加无法忍受。
可是,他又不是因为懒才不洗澡,更不是自愿臭成这样的啊……打从有记忆以来,他之前的二十二年岁月中,哪有超过一天没洗澡的纪录,更遑论对发臭的自己置之不理。身上的伤是好多了没有错,可他毕竟还是行动不便,哪有办法自己洗澡。
辛佰指控般的眼神,让他愈来愈觉得难堪不已。
偏偏这种时候,他忘了怎幺替自己申辩。
因为太丢脸而忘了……
望着他红到快要翻黑的脸,辛伯却只是盯着他,自言自语般咕哝起来:“我看,伤口大多已结疤,下水应该已无大碍。”
莱恩在短时间内的复元速度神速,瞧他的医术有多厉害。
厉害是很厉害没有错,只可惜没办法用医术和他发明的药让他去除臭味;至于市售的芳香剂,恐怕也对这股恶臭莫可奈何……或许,他应该研究人体除臭剂,朝新的领域进攻。
发现自己难耐异味,辛伯兀自考虑起研发新品的可能性。
“你……你不会是想……”莱恩瞠大着眼,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有种不祥的预兆。
还没办法自己洗澡,他怕辛佰产生为他洗澡的念头。在他的惶恐和不安之中,辛伯完全没理会他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恐惧喃语,直接走进浴室,在澡缸里头放起热水。
在辛佰走进浴室没多久以后,立刻听见哗啦啦流泻的水声,莱恩脸上的红潮当场退去。
别说脸红,他几乎已血色全无。
“不,不要!你放我下来——”
放完水之后,辛伯二话不说地抱起拼命挣扎的莱恩,对他惊慌失措的大叫不予理会,笔直地朝目的地—浴室的大澡缸前进。
“我不要洗澡,放我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莱恩拼了命似的,像要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始终大叫且不停地挣扎。
不用说,他怕极了一向粗鲁的辛伯等一下会直接把他丢进澡缸里,弄得他狼狈不堪,连爬都爬不起来,而辛伯却站在一旁看笑话。
勉强的相安无事崩解,此刻他对辛佰的怨恨,几乎到达了最高点。
本还有些庆幸地以为,辛伯或许是整他整腻了,这两天的恶劣态度已经收敛了些;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太天真,不明白他这恶魔要整他到什幺程度才满意!
待宰的羔羊,就非得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不可吗?可恶!
“小脏鬼,你真的很臭,不喜欢洗澡也得洗。”
辛伯的一双长脚并没有因为莱恩忍痛拼命挥动的手脚而迟疑,直直地往目的地浴室前进,口气却对他的抗拒很不以为然。
啧,要他洗澡又不是要他的命。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停在浴缸前头。
“谁说我不喜欢洗澡!”强烈地感到被羞辱,莱恩禁不住生气地反驳。
“既然喜欢,那还叫个什幺劲?”辛伯附着性子问,没马上展开下一步动作。
他想不出来,一个人臭到发酸,自己还能忍受的理由。
处久污而不觉其臭吗?简直是莫名其妙!自己无所谓,总得顾虑别人的鼻子,替别人的健康着想一下。
臭,是真的会臭死人!
一个再有趣的玩具,臭臭的也会让他提不起兴致玩。
“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因为不喜欢洗澡才不想洗,我是因为——”莱恩本来激动不已,想说的话说到一半却不敢再说,怕得罪辛伯后的下场更惨。
“因为什幺?”辛佰的耐性快要告罄。
觉得臭,还要抱着臭源,他已经被臭味弄得有点抓狂。
“因为……”
天哪,非得有个死人理由吗?
问题是,辛佰未必能平心静气地接受真正的理由吧?有太多次被暗盘的经验,莱恩已经不敢轻易冒险,多少学会想说的话要经过三思之后再脱口而出。
“快说,我没多少耐心。”不但语气不耐,辛伯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因为我……”怕呀……
“好,时间已到,你什幺都不必说了。”几秒后。辛伯直接盖棺论定,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反正不管他的解释为何,都得下水洗澡。
莱恩来不及反应,辛佰已经把他的身体轻轻放下,放在事先搬进浴室的塑料椅上。
屁股一着椅子,他才发现这张椅子的存在,更意外辛佰没直接把他丢进浴缸的打算,神情显得古怪不已。他还是不相信,辛佰会突然变得体贴温柔。
在他怀疑的时候,辛佰却伸手脱起他的衣服。
“你想干嘛?”
莱恩吓得胃差点抽筋。
“你干嘛一天到晚问我想干嘛?”他想干嘛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虽然大多时候他都觉得他过度的反应很有趣,辛佰还是不免疑惑。
老问废话,他真怀疑他累是不累。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天到晚……你干嘛?”
辛佰脱下他的衣服又脱起他的裤子,让莱恩不满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又惊觉地大叫,本能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痊愈的伤却让他痛得马上跌坐口椅子上。
shit!他痛得在心底咒骂。
“你还真多不是问题的问题呢。”辛佰叹了口气,对他自取其辱的愚蠢煞有其事地摇头,颇好心般地劝道:“你要是乱动,待会儿又骨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辈子还没替人洗过澡,你安分一点让我洗行不行?”
明知道那双才好一半的脚,目前只能轻轻碰地,他还用力站起来,不痛死他才怪。
“你要替我洗澡!?”不会吧!
错愕加恐惧,让脚还在痛的来思乱了方寸,语气更加怪异。
“不然,要我把你丢进水里,让你自己洗吗?”辛伯的神情若有所思,彷佛觉得这是不错的建议般,正在考虑其可行性。
把他丢进水里,让他自己洗是省了不少工夫。
“不——”莱恩差点破音失声。
无论怎幺想,他都不可能自立自强地从装满水的大澡缸里爬出来。若真要爬起来,他没跌几次狗吃屎,当场摔断他的鼻子才怪。
“不想,就乖乖让我帮你洗,别再啰哩啰唆。”
辛佰冷了脸,终于表现出他的不耐,口气更是严肃几分。
至此,莱恩咬紧下唇,开始闷闷地不发一语。
除了认命,他似乎已别无选择。
得到他的“默许”,辛佰嘴边的弧度缓缓上扬,牵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贼贼笑意,理所当然地继续进行未完成的动作。
虽然过程不是很顺利,他终究还是把莱恩脱了个精光。
一丝不挂的裸体,让莱恩脸上的热度居高不下;可是他仍是硬撑着,不愿在此刻像个女人一样大惊小怪,所以假装出一脸的不在乎。
对于他的“坚强”,辛佰倒是悄悄赞赏在心底。
洗澡不急于一时半刻,所以他用不客气的眼神,将莱恩瘦小但还算结实的身体故意从上缓缓浏览到下,逼急了莱恩一张尴尬羞红的脸,他还依然故我地在那里慢慢欣赏。
喷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
“喂!不是要替我洗澡,你光是看要看到什幺时候?”
瞧辛伯最后盯着自己的重要部位。不但久久不放,还露出奇怪而且闪过笑意的眼神,努力假装不在乎的莱恩终于爆发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