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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鹰煞盟的势力,董希和谭野天被安排上车直奔南部。
谭野天倒在她的怀里,不断地闷哼出声。那不止是和赤狐一搏后的肉体病痛,谭野天深知体内有股力量正在盘剥他的身体,而这股力量正是他另一个天劫的开端--转生劫。
他不知道转生劫会发生什么事,只了解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幸好赤狐也身受重创,否则难保董希的安危。但是他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在这个时候,他至少还有个王牌,那就是--
「董希,闭上眼。」他撑起身子。
「野天……」她似乎可以看穿他的心思,「我不要,我不要你再用性命保护我了。」
「闭上眼,我给你看样东西。」他哄着她,眼前的东西愈来愈模糊了。
「只是看样东西,你现在拿出来呀!」
「听话。」谭野天几乎在求她了,她不情愿地闭上眼,两行清泪又滚滚下滑。
谭野天释出最后的真气将她阳天女的灵气封住,倘若赤狐比他先恢复,赤狐要找到董希也一定要费相当大的力气,在他倒下之前得确保董希的安危。
董希突然感到一阵蒸发似的凉意,她猛然张开眼睛,却见谭野天绽放一个微笑对她说:「来不及解释我的……」话未完,他便倒入她怀里了。
眨着成串的泪水,她低低地唤着他的名,何必解释什么呢?不论他是谁,她都一样爱他,她不要听任何的解释,她只想要他张开眼和她说说话。
她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别……别这样……呜……野天……我不要这样……」抱着他渐渐失去热力的身体,她痛哭着,令前座的司机也不禁心酸。
「野天……野天……」她无助地一直唤着他,期盼能出现奇迹,但是久久他都不动,她想要的奇迹没实现。
就在她觉得世界无边黑暗的时候,怀抱里的谭野天似有变化,董希一瞬也不瞬地凝住他,却见到荒诞无比的事情发生:他……他正在缩小,不,是变年轻,他从二十多岁的模样,愈变愈年轻,直到变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才停止变化。
而他身上的伤因这巨变而完全消失,仿佛刚刚那激烈的战斗根本没发生过。
董希不敢相信地摸摸他纯真稚气的小脸,是温热的、有生命的,蓦地将他抱入怀里猛哭。
「活了,埜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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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朵鹰安排董希暂时住在老爹名下的一栋饭店里,自己在打发完警察那边的事情后火速赶来。
她不由得佩服那批相当尽责的警察们,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而她就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然而那批警察也够令她啼笑皆非的,他们最积极逼问的问题竟是:那两个决斗的男人所使用的功夫是不是由某高科技集团提供?老天,连她都看得傻眼了,叫她怎么回答?
所有警察问过的问题,正是她想弄明白的,可是当她到了饭店,见到了董希和一个小男孩,她想问的却是--
「那个谭医生呢?」桑朵鹰极目而望,这套房里已经没别人了。
董希睁着红肿的眼,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呼吸平稳的小男孩,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然而心头上凄苦的滋味却甩不掉。
「董希,你说句话好吗?还有,这小男孩打哪冒出来的?咦?跟谭医生有相同紫褐色的头发耶!」桑朵鹰好奇地就近瞧着睡得正香的男孩,愈瞧愈觉得眼熟,「他是谁?挺可爱的,而且还蛮眼熟的。」
董希很想告诉她这荒谬的事情,更想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是她心下很明白谭野天绝非常人,只是这种事情太古怪了,愈少人知道愈好。而送他们过来的司机也开玩笑说,他若说出去不被送到精神病院才怪,她这才放心。
「他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我见他很可怜就带他一起来了。」好牵强的理由。
「喂,你正在逃亡,不是在旅行耶!带个小家伙很不方便你知不知道?」桑朵鹰见她许久不回答,她无奈地一摊手说:「谁叫你同情心泛滥。不过很多事情你都得解释清楚,谭医生人呢?还有他究竟是谁呀?而那个叫赤狐的人又是谁?」
「他人在医院,而其他的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我希望他醒来的时候能告诉我。」董希依旧凝住谭野天稚气的脸庞,心中也相当明白,要叫这个七、八岁的谭野天告诉她答案,恐怕是不可能。
桑朵鹰才不会就此打住,一直问东问西的,然而董希就有办法以不知道来搪塞,问到最后自讨没趣,桑朵鹰才暂时放弃。
「你要住多久?」桑朵鹰问。
「不知道。」
桑朵鹰再问下去准会疯掉,她信手抄过背包拿出个牛皮纸带递给董希,道:「这是PUB资金的一部分,也许你用得上。」
「这……」
「别来推辞那一套,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可先说着,这些钱要算利息的,容不得你赖皮。」
「行了,你收回去吧!难道我真的寒伧到需要借钱过日子吗?我的家当还可以让我享几年清福,我一点也不怕没钱过日子。」董希递了回去,柔情万千地盯着野天,轻声道,「我想和他开家面馆,平静地过日子。」只是这日子能过多久她不知道。
「和他?」桑朵鹰指着床上的小男孩怪叫出声。
「我母性光辉显现,怎么?你有异议?」
「当然有!他和你非亲非故,说不定他是失踪儿童呢!如果不是我老爹突然叫我回家,说什么最近社会太乱,要亲自保护我,说得多伟大,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否则我就可以留下来帮你了。」她老爹一定是接到女儿在那一场恶斗现场的消息,因此才会想把她锁在身边保护。
「朵鹰,你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老爸的手下遍布各地,你别动歪脑筋想溜出来找我。其实赤狐已经看到你了,倘若他调养好身子又遇见你,我也很担心你的安全。」董希忧心地望着她。
「你担心我啊?」
「你是我的姐妹淘,我怎能不担心呢?」
桑朵鹰一听姐妹淘脸色立即垮下来,「这些钱你真的不需要?」
董希感激地摇摇头。
「我回去后会向老爹调些手下过来保护你,免得又有人找麻烦。」
「用不着了,你这么大费周章不是更引人注意吗?」
桑朵鹰想到自己的盛情老被泼冷水,当下不开心起来。
「这也不让我帮,那也不需要插手,你这个人真孤僻。既然如此,你多保重,你最好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我走了。」桑朵鹰不情愿地离开了。
董希不禁轻叹一声,然后自己敲了一记头:「叹什么气嘛!野天人好好的在我面前,气色红润,只不过……」她涩笑,「不过是缩水了嘛!」
她侧卧在床畔,并以相当亲密的距离凝望着他,渐渐地,疲劳来拜访她,这一整天真的太累了,她希望在睡梦中能见到野天--真实的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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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董希梦见野天温暖的手抚着她的脸庞,眼底尽是心疼怜惜,他叮咛她别着凉了,并为她披上衣物,她动容地想扑进他的怀里,却见到他的身体化作金粉消失了。
她幽幽醒转,身上竟然真的多了件保暖的衣物,她吃惊地清醒,却见到谭野天不在床上,她慌张地叫出声。
「埜天!你在哪里?」当她呼叫出声时,才看到他正坐在地上瞧着她,「你醒了。」
「你也醒了。」谭野天开口的声音虽带几分稚气,但是清澈的黑眸有着成熟稳重。
「太好了。」董希心存一丝希望,也许他中了赤狐狠毒的招数以至于肉体上产生变化,然而他的心智仍是原来的谭野天。她激动地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好怕你和小妹一样无止境地沉睡下去,幸好,幸好你醒了。」
半晌,他们就这样拥着。
「大姐姐,你认错人了。」谭野天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董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力持镇定,「你说我认错人?」
「我并不认识你。」
这次不止是惊吓而已,简直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她的心情。他究竟中了什么毒?本以为他只有肉体上的变化而已,谁知连心智都被控制了。
「埜天,我是董希,你的朋友,你忘记我了?」她不敢置信地叫出声。
「朋友?」他迷惑地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我不信。野天,你想想看当初你是为了谁和赤狐拼命的,你是为了我,我是董希呀!虽然我们不是最亲密的朋友,可是你说过保护我是你的职责,你还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你……全忘了吗?」她企求地希望听到一句安慰的话,但事与愿违。
「对不起。」凝望她绝望的容颜,谭野天心中竟没来由地微微抽痛,但是他真的没见过这位姐姐。他观察所在位置,确信此处离狐闵峰有段不算短的距离,既然到了凡间,他何不就体验一下凡间的生活呢?师父不也说这是考验狐族的方式之一吗?
「姐姐,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他一贯尔雅的态度连在孩提时都表露无遗。
董希怆然地坐在地上悲泣,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变成小孩子,她多么希望受到伤害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谭野天第一次感受到情绪被他人牵动的滋味,这位初次见面的大姐姐竟能牵动他平静的心,瞧她哭得伤心欲绝,他的心里也极为难受,伸出小手拍拍她的背,说:「你有心事吗?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我能否帮上忙。」
董希猛地抱住他,激动地道:「别总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我最讨厌你站在远远的地方看我……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董希!」她忍不住挫败的狂喊。野天回到孩童时代,那时候的他怎会认识她呢?她一直期盼他想起她来,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也许你太想念长得和我很像的人,才把我当成他吧!如果我留下来会让你伤心,我愿意离开。」
「不!」董希急叫出声,又紧紧地抱着他。
「那我就别走了。姐姐,你很爱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吗?」他的话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七、八岁孩子会问的问题。
董希相当认真又无限苦涩地向他说:「我真的好爱他。」
「他叫什么名字?」
「谭野天。」她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思索了半晌,淡漠一笑道:「正好与我同名。」
就是你呀!董希咬着下唇想着。
「他人呢?找到他你就不伤心了,对吧?」
「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就不伤心了。」她寄望他肯定的回答。 谭野天思索这项可能性,但是可能性太低了,但基于安慰这位姐姐的前提,先答应她吧!
「我只能留到你爱的那个人回来就得走了。」
董希猛点头,破涕为笑。
「君子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见到她的笑容,他登时宽心不少。
第五章
董希不再留在桑氏饭店白吃白宿,她在这个小镇里租了一家店面准备开家面馆。
房东是个相当和蔼可亲的妇人,由于大儿子娶了媳妇搬到T市,而小儿子最近又接了一件颇不错的case北上,而她的另一半在几年前也去世了,所以现在只剩她冷冷清清地占着大房子,而且还是两栋紧邻的房子,于是便将隔壁原本是预留给小儿子娶媳妇用的房子暂时租给了董希他们。
董希连日来为了打理面馆的事情忙昏了头,而房东太太钟妈妈经常过来帮忙,让她感到无限温馨。令她最窝心的是野天,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却相当懂事,在她搬些粗重的东西时他总是会过来帮忙,令她稍微吃惊的是他的力气比一般小孩大好多。
她是有好多无解的问题,但是她宁可粉饰太平地活下去,希望赤狐永远别出现打扰他们宁静的生活。
今天是面店开张的第二天,除了一些钟妈妈的朋友和邻居外,她的生意真是清淡得可以,但是钟妈妈不断地鼓励和开导,她总算走出灰暗心情。
「吃吧!」谭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一碗面和卤菜在她面前,一定是在她偷懒的时候煮的,她脸上不由得添了几分愧色。他续道,「尝尝我做的。」坐到她面前,双脚离地晃着。
「这明明是我做的,你想居功啊?」她话是这么说,心底可是甜滋滋的。
她尝了一口,得意地说:「好吃。」这时候才发觉已过了中午,而她连半滴水都未进,饥肠辘辘的感觉立刻涌上腹部,她狼吞虎咽般吃完了碗里的面。
「很好吃嘛,为什么生意却没起色呢?」她一手托腮,一手撑着肚子。
「才第二天,凡事得慢慢来。」
「呃?」怎么让一个孩子来开导她了,不过那也未尝不可,因为他是谭野天,是最特别的男人,「只要你一句话,再多的困难我也会克服。」
「姐姐,有客人上门了。」虽然他是背对着大门口,耳力却敏锐如昔。
董希怔然一笑,她得要适应他的「特异功能」。
果然如谭野天所料,有两位年轻人朝这边过来,不过,看情形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并不打算进来捧捧场,眼睁睁地看着又损失一笔生意,谭野天却在此时淡淡地建议:「我们可以试着开口叫卖,沉默不能当饭吃的。」
「叫卖?」她的声音高亢起来,对于这种「夜市」的做法不太能苟同,但是惟今之计只能试试,「如果不成的话,你可别叫我当街跳艳舞。」她白了谭野天一眼。
清了清喉咙,她开始初试啼声:「先生,吃面。」
「声音太小。」谭野天提醒。
董希又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不甘愿地又叫:「吃面了,先生。」
谭野天跳下椅子,对着她道:「面子往往比肚皮重要,你就是这种人。」他人小鬼大地说完后,便跑向那两个年轻人,拉着他们的手用稚嫩的声音说:「大哥哥,我姐姐有事找你们。」说着还指向董希这边。
董希一阵茫然无措后立刻笑靥如花,希望她的亲切能招来络绎不绝的客人。
殊不知,她这种亲切的方式惹得两个年轻人心神荡漾,冲着她长得漂亮可人就过来了。
「小姐,你找我们有事?」
「呃?」董希望了望谭野天,只见他一脸「再来看你的了」的表情,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对,有点小事情。噢,你们一定还没吃饱吧?」
两个年轻人相觑一眼,异口同声说:「吃饱了。」
董希又楞了楞,心想自己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人家随便的一句话就堵得她哑口无言,推销的战略终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