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我知道。」她平静地道,「是狐又如何?我爱他,不会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而排斥他,我不在乎的。我已经暗示他好多次,无论任何借口他都不准离开我,我也不会在乎任何外界因素,我只想和他厮守一辈子,这也错了吗?为什么他就是不懂,难道我暗示得不够多?或者他觉得我配不上他?」她颤抖着唇说。
赤狐当初那一句「人狐恋」还不够明显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早有心理准备接受他的不同,可是他却不给她机会。
藏颐难得露出吃惊的神情,又立刻恢复,只是心底的震荡仍无法平复。
师兄告诉他,倘若董希对他还不死心,便将身份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淡忘掉他,可是如今的情形令人有点措手不及。
「是师兄认为配不上你。」
「为什么?我说过不在乎他是狐。」
藏颐的眼倏地寒光毕现:「也包括和一只真狐生活?」
她瞠目,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他不能化成人形了。」他口气缓慢却直截了当地说。师兄为爱牺牲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虽然师兄毫无怨意,他却主观地认为那不值得,当这女人了解了全盘的真相,她还能镇定地说爱师兄?他可不这么认为。
她大惊失色地退了一大步,大叫出声:「为什么?」抓住他的手臂,「他昨天还好好的,我们约好过些日子回老家探望我的家人,他什么也没说!」她恨自己没发现他的异样。
「你当初死过一次,是他自毁千年道行使你起死回生。失去千年道行的妖狐顶多能维持十天的人形,在这十天内他和常人无异。」
「骗……骗人!他说那是他用医术救我的!你骗我!」但是她知道那是真的,那次被警察追赶,他可以用法术躲过的,可是他却不。
藏颐见她震惊又不能置信的神色,他知道他完成任务了,并且证明他是对的,师兄沉沦爱情和这名女子相恋,一点也不值得。不过又怎能怪一个平凡女子,任谁都不能接受这等荒诞的事实,又怎能接受一只妖狐当夫婿?
他替师兄无谓的牺牲感到遗憾。转身走了几步,却听到后头伤心欲绝的哭腔:「带我去找他,拜托。」她不断地拭去成串的珍珠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为之心疼。
藏颐停下脚步,吃惊地凝望她坚定地朝他走来:「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请你带我去找他。」
藏颐依旧不信她会如此固执,更不想拉下脸来承认自己判断错误,于是不答腔等她反悔。
「求求你!」她眼底写满她丈夫的名字,她好想见他。
「冲动会造成日后很大的麻烦,等你情绪稳定后再说。」
「你认为我是一时的冲动?」看到他「正是如此」的神情,她摇摇头,「我既然接受了他是狐的事实,当然也准备好某日会遇到此时的情形。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永远不能。」
藏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依她的条件,绝对可以找到一位条件与她相匹配的人类,她又何必苦守着师兄?
董希紧攀住他的胳臂再度提出要求:「请用最快的速度带我到他身边。」
*****
这是郊外的一间破庙,看起来似有数年没有人清理。
「野天在里面?」她回首问藏颐,一只手紧抓着心口。
这点小动作落入藏颐的眼底,看得出她很紧张。
「想后悔还来得及,你没必要逞强。」
「我的确很紧张,因为我怕自己的脆弱会让野天担心,我必须力持镇定和冷静。我看起来真的很紧张吗?」她却开始做深呼吸,露出一抹笑容,「我现在好多了吗?」
「你……好多了。」她的每句话都令藏颐产生困惑,因为他从未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
她怯怯地踏入破庙,极目而望,四面都是蜘蛛网和灰尘。神桌上坐着一尊大佛,她知道那是弥勒佛,她朝着弥勒佛虔诚一拜,继续寻找谭野天落脚的地方。
到处都找过了,还是找不着,她心下开始慌了。
「会不会是他知道我要来,所以故意避着我?」她心痛地道。
「我感觉他还在这里。」藏颐道。师兄有意避她,他是不该帮她的,但见她诚挚的模样,他认为该让师兄看到,其实师兄的牺牲并非如他所想的一文不值。
「野天,我不会怪你避开我,只要你静静听我几句话。我知道你现在比任何人还要难受,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你的沮丧和无比的心痛。但是,我们之间还没结束,我和你是法定的夫妻,可记得我们在教堂的誓言?无论对方是生病、贫穷或残缺,我们都不能分离,我现在的心情亦是如此。野天,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真的需要你……」静默半晌,凄清的空间里没丝毫声响。
「他还是不肯出来见我。」她苦笑着对藏颐说,哽在喉间的难过,一点一滴地爆发出来,她低低地饮泣,却忍住不发出声音,她害怕被野天听到她在哭,她要坚强一点才行,可是为何泪珠不听话,一颗颗成串地夺眶而出。
幽幽的啜泣声惹得谭野天阵阵心痛,他忍不住走了出来。
董希望向那只全身雪白的狐,一双眸子正紧跟着她,如同可以感受她的悲戚,她缓慢地走向白狐,满腔的愤怒和心酸交织着。
「你就这么叫你的师弟告诉我你不要我了,还叫我找个男人再嫁。我能原谅你的不告而别是为了不让我伤心,但是叫我把对你的爱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去,我做不到,我如果真的变节,你能够无所谓地冷眼旁观吗?你不仅仅伤害了我,也伤害了我们的感情,我们之间的感情能一句话就一笔勾销吗?你可以,我却不行。」她将愤怒和不满讲出来。
谭野天的伤痛她可以想象,一定不比她少。她蹲下来拥住白狐,磨蹭它雪白的毛。
谭野天由一个普通人转变到白狐的过程有多么的辛苦,那是她无法想象的。而当他在百般无助的时刻,身为老婆的她却睡得正酣,对他剧烈的痛苦丝毫不知情,她想到此,心疼的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我不要一个人睡冷冰冰的床,我要你陪着我,每天每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带给你这么大的麻烦,若不是我这么没用,我就……对了!干玉,你说乾坤宝玉可起死回生,也许可以使你恢复原状。干玉呢?」她转向藏颐。
「碎了。」
「碎……碎了?」
她犹在震惊之际,白狐转向藏颐,用眼神传达了几句话。
藏颐犹豫一下,终于开口:「师兄请你回去,从此两个人永不相干。」
「野天,你--」她的脑海里突然被一道白光闪过,她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好,我回去。」她起身走向藏颐,「带我走吧,」
她头也没有回地踏出破庙,这判若两人的行径令白狐和藏颐吃了一惊。
藏颐将她送到家里,对她马上答应离开的行为感到不解,一秒前才信誓旦旦,一眨眼立刻变了个人。
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开。
「等等,我想问你一件事。」
藏颐淡淡地看着她。
「阳天女的骨血可以令赤狐功力大增,对野天也是同样可行,对吗?」
「没错。」
「所以惟今之计只有我的血可以救野天。」她下结论,「但是我不知道要多少的血,你知道吗?」
「你想要牺牲自己?」
「不,我没那么愚蠢,我要争取和野天共同生活的机会。对了,坤玉在你身上吗?」
「在我身上。」他疑惑地拿出坤玉,看她想做什么。
「由我的血再配上坤玉五百年的神力,或许可以弥补失去干玉的缺憾,你觉得如何?」她询问他,但心底早下决定,她转身进入店里。
「你想做什么?」他见她拿出一把刀子和一个干净的碗。
「现在只有放手一博,我是神医的老婆,没道理救不了自己的老公。你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坤玉捏碎,然后再和上我的血,我相信可以救得了野天。」她眼底闪着无庸置疑的决心。
藏颐在此时才真正佩服起她,并开始了解师兄执意为她牺牲的原因在哪里了。
他照她的话做,将坤玉捏碎,坤玉顷刻间如珍珠粉落在碗里。
董希握起刀子,在手肘处划上一刀,鲜血立刻汨汨流出,直到碗有七分满为止。
藏颐撕掉衣服的一角递给她,完全是古人的风格。
董希向他道谢,不忘补上一句:「何必毁了一件衣服,我家多得是包扎用的绷带。」她看向那碗鲜血,轻蹙起秀眉,「不知道够不够?」
「够了。」他淡淡地道,阻止她再做出惊人之举。
「别告诉野天这是怎么来的,你干脆就说你遇到个仙人,是仙人要你这么做的,而鲜血的来源你就随便讲一种动物。我怕野天若知道那是我的血,会拒绝喝它。」
「我答应你。」
藏颐立刻赶回破庙里。
董希坐在椅子上,鲜血渗过了布,但她不想去理会,她诚心地祈求上苍停止对他们的煎熬,让野天顺利恢复过来。
*****
她觉得头昏脑胀,所以趴在桌上昏沉沉地睡去,在睡梦中她感觉到有些寒凉,不禁瑟缩着身子想取得一些温暖。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飘了起来,同时得到很暖和的火炉,火炉中还有她最熟悉的香味,她贪婪地汲取那股来自森林里的草香,仿佛茔天还留在她身边似的。
然后她回到了柔软的床上,安安稳稳地躺着。她的身体很敏感地被撩动起来,是因为两道灼热的目光所致,她迷蒙地睁开双眸,坐在她身边的人将束起的头发放下,任发丝随性地飘散在他肩膀,好性感又魅惑人,尤其是那双在黑夜里犹然发光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她猛地将他抱住,如获至宝地亲吻他的脸庞,直到搜索到他的唇,她再也控制不住狂热地探索着熟悉的味道,她最爱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在他的唇边,她低声呢喃:「再也别走了,这次我要你的保证。」
「永远不走,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他回答完,将她压在床上,「但是我也要你保证一件事。」
「什么事?」她忍不住对他毛手毛脚起来。
「别再伤害自己。」执起她的手,他吻着她的伤。
「是你师弟告诉你的?我明明叫他别说的。」
「他说谎的技巧太差,一眼就被我看穿了。不过,当我知道你没事,我便将那碗血喝掉了,我不能辜负这惟一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机会。在我的体内有你的血在活跃地奔流。老婆,我们已经合而为一。」他顺着她的手往上吻去,吻到她的香肩,他为她解开扣子。
「而我的体内也有你的真气,那是很美好的感觉,好像灵魂和你紧密在一起。」她拂着他的发丝,柔软得令人的手指都感到喜悦。
「你尚未向我保证你不会再伤害自己。」他严肃地看着她。
「这不算伤害自己,而是在帮自己,为了和你团圆,这么点伤算什么?」她狡辩。
「向我保证,而且没有借口和理由。」
「你抢了我的台词。」她嘟着嘴指控,不过最后还是软化了,「好啦,我保证。」但她可没说保证什么。
「保证什么?」他才不让妻子这么蒙混过关。
「我保证不再伤害自己,不使我的老公心疼,这么说你满意吗?老公大人。」她没好气地说。
「好老婆。」他将她罗衫尽褪,吻着她娇嫩的每寸肌肤。
「老公,你还有件事没对我说。」她固定他的头逼他凝视着她。
「什么事?」
「你就是白狐老大,对不对?」她有些懊恼地问。
想起那时候她狼狈的模样,他忍俊不住地笑起来。
「原来那时候你真的在取笑我,我还以为我眼花了。」董希恼羞成怒。
「可是你摔得很美丽。」他说出违心之论。
「从此刻起,你要忘记那件事。」她命令。
「可是我的记性一向很好,像八百年前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怎么……」
「八百年?你活了有一千年吧?而以后还会长命千岁,到时候我已经……我们不能白头偕老,到时候只有我会变老变丑,而你会再找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唇被他封住。
「不会,你变得如何都不重要,我依然爱你。再说,你根本不会变老,何来这项忧虑?」他笑道。
「我不会变老?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有我的真气。老婆……谢谢你。」这句谢谢包含了许多意义,她不介意他的身份特异、对他无悔无怨的牺牲,以及给他一个最美丽的伴侣。
董希嫣然一笑,他的心意她明白,仿佛两个人已经心灵相通似的。
她环抱他的颈项,凑上红唇。
这次她终于可以确信一件事:没有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