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方看了一眼家纬,那眼神有些……幽怨?不会吧?!家纬心想自己一定是醉了!
「家纬,你……每天都玩得这么晚,这样好吗?功课跟得上吗?」
「没办法啊,那些girl一个比一个热情,真难脱身!」言词中倒是听不出来有懊悔之意。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忘了你的雨苓了吗?」纪方依然平静的言谈中却有著隐忍的怒气。
被指责的家纬当场愣住了,这是什么跟什么?纪方什么时候加入雨苓的「後援会」了?
「我……我没有忘记她,你看,她每天都在书桌上监视著我呢!」他辩驳著,口气却不很认真。「哎,你也知道,她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我完全触摸不到,偶尔我也是会寂寞的呀!更何况我也没怎样,这里的女孩子都很open,大家也都是玩玩,各取所需而已,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啦!」
纪方一听,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声量立刻大了起来。「你这样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是你自己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你的忠诚和永远的爱,现在才过了半年的时间,不要告诉我,原来你的爱情一点都禁不起分离的考验!」
家纬不解地看著纪方,他略有酒意的脑子一时也无法厘清,纪方究竟是站在哪个立场跟他说这些,只有顺著他的意思随口安抚著。
「OK、OK,你不要那么激动嘛,我知道我错了,以後我会改进,真的,雨苓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这些女孩子根本无法取代她,我是说真的……」
家纬的保证稍微安抚了反应过度的纪方。他一直下了解也不敢深究自己的心态,只是由衷希望这小俩口能早日相守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忍心看到那双清澈无垢的双眸染上哀伤的颜色,只是……难道天真的不从人愿?
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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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年的时间,聪明的家纬就取得了电脑硕士的学位,正当他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台湾时,他的母亲和大哥却来了。
吴家准备在洛杉矶投下钜资,发展旗下的电子高科技产业。在台湾,他们家族的电子产业仍只是停留在加工部分,他们看准了未来必是电子科技的天下,於是准备借重美国顶尖的科技知识,扩张他们事业的版图,而家纬正是负责这个方案的最佳人选。所有的决定家纬无法拒绝,更没得考虑,只能一步步随著母亲的指示而动作。他无奈又清楚地知道,对雨苓的承诺势必又要延期了!
在那一阵混乱的时间里,L.A.有一间规模不小的科技电脑公司,也是由华人经营,他们有很高的意图想与吴家合作,以互相巩固事业的版图,甚至提出了联姻的要求。
家纬当然明白,这是一条最快,也最安全牢靠的捷径,母亲与兄长更是大力赞同,家纬承受著莫大的压力,对於雨苓的坚持便一点一滴慢慢地溃散了,毕竟,长时间的时空阻隔之下,聚少离多的感情本就不易维系,久而久之,他反对的声音也就没那么坚定了。
纪方在家纬毕业後,仍留在学校继续攻读博士,那一夜,家纬心事重重地来到宿舍找他。
「家纬?怎么有空来?快进来,我们好久没有尽兴地聊聊了!」
「纪方,怎么办?我真的好烦!」
家纬把所有情况说给纪方听,希望纪方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为他解决所有的困扰。
纪方一边听,原本愉悦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殆尽。听完之後,更是沉默了许久,最後才缓缓地开了口——
「我觉得你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了,现在问我怎么办,莫非只是希望得到我的认同,以减轻你的愧疚?」纪方已听出家纬言语中对於那段爱情的放弃之意,不觉忿忿不平地开始挖苦家纬。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啊!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告诉雨苓,我只想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好像怎么做都不对!我真的好痛苦!」家纬无助地低吼著,眼神充满了无奈与挣扎。
「写封信把一切告诉她吧!不论你现在怎么做,伤害都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你不能隐瞒,至於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是不是会原谅你,你只能祷告了,这我无法帮你。」纪方的心中隐隐作痛,忍不住对家纬冷言冷语起来。
那个远方的娉婷女子是否知道她的世界即将改变?是否知道她将永远也等不到她生命中最美的初恋了?
「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不是没有努力争取过,我真的尽力了,只是……事情没有我可以选择的余地啊!现在……他们连婚期都决定好了,我只要等著做现成的新郎就可以了!」说完,家纬痛苦地将头埋在双掌之中,双肩更是微微颤动著。
「事到如今,你还是赶快写封信吧!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知道一切已成定局,纪方不再跟家纬多说什么,只是一脸阴郁,闷闷地兀自沉思起来。
他想到了雨苓,那个柔柔弱弱的纤细女子,那个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呵护著的女子。在那一瞬间,纪方感觉到心灵深处有一丝酸楚冒出,一直以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收拾起那一份异样的情愫,默默的祝福这对情人能早日得到幸福,可是……他们怎么会是以这种传统老套的结尾收场呢?
室内一片沉重的寂静中,家纬在书桌前努力地写著信,却又一封接一封地揉成纸团,最後他终於放弃了,猛力丢开笔,沉痛地嘶喊著。
「不行!我做不到!我觉得我好残忍,我辜负了她对我的爱与信赖,我……我真的做不到啊!」
纪方倏地重重站起,对著家纬怒吼。
「难道你想永远瞒著她,然後从此音讯渺茫,让她痴痴地、无止境地等待下去?你不觉得这样对她更是残忍?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何没有勇气去面对後果呢?
不要让我觉得你像是个提不起又放不下的懦夫,好吗?」他对整个失控的情况没来由地恼怒著,冲动得只想狠狠揍家纬几拳,看看是否能将他打醒。
家纬无力再辩驳,只是颓然垮下双肩。「这样也不行,那样又不好,唉……我究竟要怎么做?」他整个人瘫在纪方的床上,两眼瞪著天花板,无力地思考著,良久良久之後,他忽然一跃而起。
「啊!有了!由你写信给她,说我死了,对!就说我出车祸死了,这样她就不会恨我了!背叛和抛弃的伤痕太过尖锐,不易复原,死亡却只会是一个遗憾,只要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这样在她的心中,我永远保有当初完美的形象,她也会慢慢忘了我……」
「你想把我也拖下水?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而且你不觉得欺骗比背叛更令人不齿?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岂不是又罪加一等?那时候你又打算怎么收拾?」纪方睨视著家纬,对他的异想天开不能苟同。
「不会的,雨苓的个性我太了解了,她不会追根究柢的,而且,她跟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熟,所以不会穿帮的。我下个月六号就结婚了,你写一封信给她,说我在那天出车祸死了,没错,那个爱她的家纬在那天过世了,以後的我,就是我们家所要求的那种虚伪又势利的奸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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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那个超级奢华的世纪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家纬坚持不在台湾发布任何消息,也没有邀请过去的同学,虽然如此刻意低调,在当地侨界仍是造成了不小的骚动。
纪方对这个婚礼是排斥的,他为雨苓不值、为她抱屈,也气家纬的自私、懦弱,更恨自己的无力,他小气得甚至连一句祝福的话都不愿对家纬说,只是冷眼看著这一出豪门间的利益输送。
经过了一番挣扎,在婚礼过後约两个星期,纪方终於寄出了那封信,他终究还是成了「共犯」。
他只能盼望,如果有一天雨苓知道了这一切真相,不会怪罪他。只是……会有这么一天吗?
家纬婚後立刻展现了他在商业上的天分,加上婚姻所带来的稳固基础,他很快地闯出了不错的成绩。而纪方在拿到博士学位之後,立刻被家纬重金礼聘,成为公司里的电脑部门总工程师,这两、三年来,也交出了一张亮眼的成绩单,成了家纬最重要的工作夥伴。
渐渐地,「雨苓」这个名字不再出现於他们的话题当中,看来,时间不只是疗伤的良药,更是爱情的杀手!再怎样的刻骨铭心、怎样的爱恋痴狂,都会因为时间慢慢地沉淀,褪去所有瑰丽的色彩吧……
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中,纪方心中却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不能平静。有一抹凄怆哀怨的纤弱身影,总会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梦中,用一双幽怨的瞳眸凝视著他,那眼神中有著控诉,甚至还有些不屑。好几次,他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已经冷汗涔涔。
他的不安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尤其在最近,他几乎没有办法好好定下心来工作,更无法好好睡—觉。这种失控的情形让他很无助,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他找了心理医生谘询,却仍是不见改善,对於这种困境,他一筹莫展。
又是一个被恶梦惊醒的夜,梦中那双如泣如诉的双眸凝视著他,牵扯著他的心绪,让他几乎窒息。纪方费力地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天边已有微光乍现,他放弃了继续再睡的念头,来到书架前,随手翻出一本旧书阅读起来。翻著翻著,一张泛黄的纸片滑落下来,掉到地面,他弯下腰捡起来看,上头竟写著一个台湾的地址,原来是当初家纬拜托他写信给孟雨苓所留的地址,信件寄出後,他像是逃避似的不想再多看,将地址随手夹在这本书里。却在多年後的这个夜里,又无预警的出现了,这代表著什么呢?他猛然惊觉,原来梦中那双哀怨瞳眸的主人竟是雨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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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余晖,天际又是一片橘红瑰丽,忙碌吵杂的办公室也渐渐趋於安静。家纬自电脑萤幕上移开目光,伸个懒腰,揉揉疲倦的双眼,看看墙上的挂钟——
奸快,又要下班了,又要回到那个华美绝伦的「家」了。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轻笑。
这就是他父母亲为他精心策划的人生啊!一切是那般完美精致,他还有哪里不满足的呢?还有什么遗憾呢?
走到落地窗前,拉起百叶窗,一大片的金黄倏地洒进屋内,每次看著这夕阳,总会让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小岛、他的家乡,那里有个叫做淡水的地方,有著全世界最美丽的夕阳,也有著他最初最美的一份恋情……
七年了,离开台湾已经整整七年,他的女儿贝丝今年都快三岁了。和妻子Amy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客气有礼,没什么感情起伏。他尽到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责任,除了偶尔和纪方到小酒吧喝喝酒、聊聊天,其余的生活不是工作就是家庭。
以前那个热情开朗的家纬已经慢慢消失了,甚至连外表都因为这几年的养尊处优,明显出现横向发展的趋势,纪方就常常拿这来取笑家纬,说他的外表配合著思想,愈来愈有奸商的气势了!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家纬的沈思,他看著窗外已经全黑的夜色,心里纳闷,秘书不是早该下班了吗?
「进来。」
门打开,只见纪方一脸沉重又疲累地走进办公室,那模样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过觉了!
「纪方?坐,有事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你不会是来抗议我给了你超量的工作吧?」家纬笑著走到办公桌前的沙发坐下。「等一下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们也好久没喝两杯了。还是你想到酒吧去轻松一下?」
纪方跟著坐下。「不了,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你现在不急著回去吧?」
家纬闻言,遂对著唯一可以透露心事的好朋友苦笑起来。「你哪一天看过我急著回去了?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我想……请个长假,两、三个月左右。这几年我一直都没有好好休假,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我想回家,回台湾去看看,好久没见到家人了,我心里面一直记挂著……」
「原来是犯了思乡病了?还好不是相思病!」
家纬嘴里打趣著纪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台湾,这两个字牵动了两人共有的一个记忆,一个不堪的记忆啊!
「唉,你别笑我了,最近我总是心浮气躁的,坐立难安又无法人眠,工作效率奇差无比,对周围的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总是有一种非常疲倦的感觉,也许是老了、累了,漂泊多年的游子想要归去了……老板,希望你能体谅属下,让属下好生休养休养!」面对多年好友,纪方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
「去!不是我爱说你,早该成家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当然会寂寞冷清啊,介绍了那么多不错的女孩子给你,就没一个合你意的吗?你也不年轻了,结了婚,有了家的感觉,心里面就不会有不踏实的感觉了。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心里究竞在想些什么?」
别说你不了解,我自己都不见得了解呢!纪方苦笑以对。他只知道,婚姻应该不只是以衡量彼此的条件为前提,总该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吧!
「那好吧,你回去散散心也好,趁这个机会充充电,和家人聚聚。明天你把工作交代清楚,就安心放大假去吧!两个月够了吧?可别乐不思蜀,不知道要回来,你知道公司不能没有你,你放假我可累了,记得要跟我保持联络,OK?」
纪方点点头,算是答覆了家纬,旋即起身离开。家纬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又陷入了记忆的漩涡……
台湾?多么遥远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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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纪方马上动手整理手边的工作,等到公事大致交代清楚,也接近中午了。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看著Linda,他美丽又能干的助理——
「大致上就这样了,有任何的问题可以去请教Peter,我会交代他的。我这一次休假时间不算短,你应付得过来吧?」
linda点头。「嗯,公事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呃……但是,可不可以问你一件私事?」她突然认真地看著纪方。「怎么会突然决定要回去?你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