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苓发现家纬眼中不小心露出的异样神采,她淡淡地笑著,刻意转移了话题——
「对了,听说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这次有没有跟你一道回来?」
「嗯?喔,有啊,她叫贝丝,已经快三岁了,我们……还有她妈妈都一起回来了,这是我那年离开你之後,第一次回来。」
「家纬,你是不是还气你母亲?别这样,其实仔细想想,她也没有错。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不了解麻雀变凤凰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两个人要相处一生,也不能只靠爱情。现在你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就应该珍惜,别再回头看了。」
听完雨苓一番肺腑之言,家纬心中豁然开朗。是啊!他们两人之间,再无任何可以遐想与企盼的空间了!除了缅怀这段早逝的年少情怀外,又能如何?如今他已有妻有女,雨苓也将拥有属於她自己的幸福。当年他没有勇气争取自己想要的,如今又有何资格要求什么?
「我听纪方说,你们要结婚了?」沉默了一会儿,家纬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问著。
「嗯,就在这个月底。」
「他……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雨苓的脸庞洋溢著幸福与喜悦。
家纬点了点头,笑著说:「其实,在我们当室友的时候,他就总是关心你,还常常叮咛我要记得给你写信,有时他还会坐在我的书桌前,盯著你的照片发呆,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种下情根,偷偷暗恋著你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迟钝,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雨苓笑了笑,低下了头。由别人口中再次证实未婚夫婿对自己的爱恋,真是倍感甜蜜呀!
「雨苓,看到你能找到属於你的幸福,我真是为你感到高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是我没有那个福分,没办法拥有你。过去的事你不怪我,是你太善良了,我真的感谢你对我的宽容,雨苓,谢谢你!」
「不要这么说,很多事情不能只怪你,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冥冥之中,好像老天爷把一切都安排奸了。」
「嗯。纪方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很珍惜跟他的友谊,只是我和你之间有那些过去,我猜他心里面一定会有芥蒂,可是又不想失去他这个好朋友,所以我想跟你把一切坦承,希望你能原谅我,我……是不是很贪心?我真的希望能同时拥有纪方和你两个好朋友,我可不愿和你们老死不相往来!答应我,让我们三个人维持很好的友谊,让我像一个哥哥关心、疼爱你,可以吗?」
「咦?我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在意呢!他从美国回来以後,并没有跟我提起和你谈得如何,只有说他辞职了,其他几乎都没说什么啊。」
「你唷!还是这样单纯得可爱!你不了解男人的占有欲,吃起醋来是比女人还要可怕的。」
「可是……感情不就是应该要互相信任的吗?」雨苓怀疑地问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只不过有时候真正碰到了,理智往往就会被蒙蔽啦!毕竟爱情的世界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不过偶尔吃吃醋,也是会增加一点热度的,毕竟,如果不在意的话,就不会吃醋了。」家纬真的像个兄长般的开导著雨苓,随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
「好了,雨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嗯。」雨苓也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此时,家纬突然走到雨苓面前,轻轻抱住她——
「雨苓,对不起,你不要乱想,我只是想拥抱你,也真的感激你的宽容,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过,整个人像得到了新生一样,真的,谢谢你!」
雨苓被家纬的动作吓到了,一下子愣在那儿。她不能习惯这种感谢的方式,正想推开他时,忽然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而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
「你们……你们……」纪方一开门,便看到了雨苓和家纬相拥的画面。他整个人如遭雷殛,全身的血液更像是全部冲到了脑门,他无法反应自己所看到的,更完全无法思考!
他只想立刻消失!
这个下意识的想法,让他转身就往楼下飞奔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
「……方!方!」雨苓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以後,立刻回过神来叫唤著,赶忙追出了门口,却已经看不到纪方的人影了。
家纬知道这下误会可大了,连忙对雨苓说:「你在家等著,我去追看看,你放心,我会奸奸跟他解释清楚的!」
家纬一路追出去,在附近转了两圈,也没见到纪方的影子,这附近都是住宅区,又是在郊外,而这个时间几乎每户人家都准备休息了,街上根本就冷冷清清的,哪有半个人影?家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又转回到雨苓的住处——
「雨苓,怎么样?纪方有没有回来?」一进门,他赶紧又问著雨苓。
「没有……呜……怎么办?我……我打他的手机,可是他不开机……」雨苓已是满脸的泪痕。
对著泪流满面的雨苓,家纬也慌了,只能拚命地安慰她。「你不要急,纪方是一个理智的人,这是一时误会,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想通了。你先去休息,我开车子回去,沿路再仔细找一找,一有他的消息,我就马上打电话通知你……」唉,事隋怎么会变成这样?
家纬走了,雨苓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中千愁万绪。每隔一会儿,她就去拨那组熟悉的号码,得到的却是永远千篇一律的回答……
她将惨白的脸庞疲惫地埋入抱枕内,悲哀地发现,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外,她竟然下知道该怎么找纪方,她竟然忽略他至此?
今晚,目睹纪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撕裂一般!即使在多年以前,家纬离开她前往美国时,她也未曾感受到这般椎心刺骨的痛。莫非,真的是她不小心拥有了太多不该属於她的快乐,老天爷决定要收回她短暂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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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三点,纪方面无表情地坐在丁逸杰住处的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约略知道自己在街上晃荡了好久,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不断重复播放著同一幕景象……
「同学,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歹也说句话嘛!」潇洒不羁的丁逸杰尽管大半夜被吵醒,还是很够义气地一直陪著纪方发呆。
「呃?!逸杰?我不是叫你去休息,别理我了,我静一下就好了……」纪方赫然发现坐在一旁的奸友时,疲惫的双眼中下禁有著深深的歉意。
「拜托,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睡得著?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如此失控?你……该不会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吧?」
「没事……没事了,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没有考虑到时间就冲到你这儿来,对不起!」纪方终於找回神智,慢慢恢复了正常。
「都认识几年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喂,我记得昨天晚上我们聚餐结束时,你还很正常啊!怎么几个钟头以後就变了?是不是跟孟小姐吵架了?」逸杰关心地询问著。
「呃……不是……没有!」纪方表情怪异地回答著。他们那样应该不算是吵架吧?他好像根本没和雨苓说到话……
「是啊!我记得你们小俩口很恩爱的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瞧你阴阳怪气的,一定有事!说出来,也许我这个旁观者可以给你一点意见呢。」
「不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不了解……唉,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纪方一脸困惑,为什么他在见到那幕画面之後,竞然是转身就跑呢?他相信雨苓,也相信家纬,只是……他们两人毕竟……
纪方考虑了一下,便把雨苓、家纬和他错综复杂的情爱纠葛大略说了,当然也包括了昨晚他所见到的那一幕,然後就是他飞奔而出,落荒而逃……
「不会吧?你就这样转身跑掉?那他们岂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定罪了?」逸杰一脸下解地望著纪方,这是他所熟悉的多年好友吗?
「唉……那个时候我心里乱七八糟的,哪里想得到要先冷静?我下意识地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里,从那个场景里消失掉,然後……我就跑走了。」
「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认为他们两人旧情复燃?」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是,可是我又害怕那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想到家纬会出现,我一直认为……他们应该不会见面了。」
逸杰将纪方那种恐惧不安、患得患失的表现完全看在眼里,终於了解他为何失常了,他应该是真的爱惨了那位雨苓小姐吧!唉,坠入爱河中的人,果然都会有一点疯癫痴儍呢!
「是你认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还是你不希望他们再见面?」逸杰一针见血的问著纪方。
「我……」这个问题真是把他问倒了,他从未仔细的分析过自己的心态,也许私心里,他真的不愿雨苓再见到家纬。
「我相信你在决定追求雨苓的那时,绝对是认为你不会在意她的过去,你要的只是你们的现在和未来,对不对?」
「没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真的碰到时,我却完全失控了……我真的好怕她心中还有家纬……」他想起在美国时与家纬最後一次的长谈,家纬曾表示他并未忘记雨苓,这个讯息似乎一直让他很不安……
「那是当然的,知道和做到本来就是两回事,雨苓并没有得失忆症,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吴家纬是必然存在的,更何况她是在三个月前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缅怀的一段爱恋竟然是一场骗局,你如何能要求她心中完全没有这个人?重点是,如今她怎么定位家纬?是一个伤她、负她的旧情人,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老朋友,或根本就是个曾经相识的过客而已?」
「我……我不知道,我从不敢认真地问她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不应该给她压力……」
「家纬既然长时间待在美国,个性又本来就比较外向,我想那个拥抱应该只是个西洋礼节罢了。你在美国也待那么久了,再怎么保守,也不会连这点都不能接受吧?再说,就算是雨苓对他旧情难忘,想要重回他的怀抱,你总要听她亲口告诉你,再来郁卒吧?其实,我觉得,也许雨苓和家纬的那段故事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只是为了让雨苓在日後与你相遇呢!」
纪方仔细的咀嚼著逸杰的分析,回想著自他回国以来,他如何走进了雨苓的生命中,如何与她缝蜷相恋。人生漫长,他是经过了多久的岁月才寻到了这一生的真爱……不,他不允许有任何误会阻隔在他们之间,也不能让她轻易地走出他的生命!
纪方终於抬起头来,黝黑的双眸已是豁然开朗,神采奕奕。
「逸杰,谢谢你,我真是太冲动了!」
「呵——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不过好像每个坠人情海波涛的人都会有这些症状,还好,你还不算太严重。赶快回去看看她吧!可别像我,等到失去再来懊悔,就来不及了!」逸杰的眼中不小心浮起了一些掩不住的落寞感伤。
「呃……逸杰,为了谢谢你的开导,我也要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一直看得出来,你对心郁仍念念不忘。既然记挂著她,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呢?」心郁是逸杰的前妻,也是两人的大学同学。
「唉,说别人简单,等到自己碰到就难了。婚姻生活不比谈恋爱,爱情里加上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那学问可就大了……呃,对不起,没有泼你冷水的意思,而且,快别讨论我的事了,怪无趣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逸杰自嘲地苦笑著,不愿再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毕竟,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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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纪方回到了雨苓家楼下,正准备开门上楼时,突然从对面一辆车子里冲出一个人影,没说半句话,对著他就是一拳!
「你就是如此对待雨苓的吗?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家纬怒斥著。等了纪方一夜的他,此刻火气正大著呢!
「家纬?你怎么还在这儿?」纪方抚著吃痛的脸颊,错愕地看著家纬。
「我找你找不到,又担心著雨苓,只好在楼下等你,谁晓得一等就是一夜?你……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在这儿?」
「我……我……」
「你什么你?你对雨苓的信任竟是这么薄弱?你以为我会对雨苓怎样吗?原来在你心中竟是这样评价我的?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心把雨苓交付给你?」
「家纬,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在楼上,别让我觉得你在美国跟我说的话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谎言!我言尽於此,其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像我……放弃了她,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家纬没再说下去,黯然地转身离去。
纪方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屋後,看到的却是一个令他心酸不舍的画面——
雨苓瑟缩在沙发的一角,好像是哭累睡著了,眼角还隐约残留著泪痕,连抱枕都濡湿了一大片。
纪方从未像此刻这般的痛恨著自己,他只想狠狠地打自己几拳!明明才信誓旦旦地承诺要疼宠她一生一世,言犹在耳,今天竟然就让她伤心至此,望著她苍白又哀凄的面容,他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原谅自己了!
他轻轻抱起雨苓,走向卧室,却也同时感觉到她身上传来异常的热度。天啊,不会是因为著凉发烧了吧?他赶紧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薄被,正准备到浴室去拿条毛巾帮她擦拭一下时,大掌却陡地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攫住——
「方,方……不要走……你听我说……」那声音哀凄喑哑,令人闻之鼻酸。
「雨苓,我不走,我永远都下会走!」纪方赶紧坐到她身旁,紧握住她的双手,低声轻哄著。
「方……不要,不要丢下我……」雨苓仍是断断续续地发出呓语,那张被噩梦纠缠的小脸、脆弱无劝的声音、紧蹙的双眉,都一再拧痛纪方的心……
「我在这儿,我没有走,我会一直陪著你……」他以温柔的声调一逼遍地重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