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儍雨苓……别哭,乖,别哭,你怎么这么儍呢?要过怎样的生活,我可以自己决定,今天就算不是因为你,我都决定不回美国了,我只想留在属於自己的土地上,留在我的亲人和心爱的人身边。」
「可是……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你为了我放弃美国那边的高薪工作,一定会怪我的……」
「不会的,你看不出来我爸妈有多喜欢你吗?唉!你不了解我在美国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那种孤单寂寞会把人心整个腐蚀掉,就算你拥有了全世界,可是没有人可以真心地分享你的成功和喜悦,那也是没有任何成就感可言啊!」
雨苓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心疼地看著他。
「我只是单纯地想有一个遮风蔽雨的家,一个可以让我完全放松的甜蜜小窝,有属於自己的可爱小孩……雨苓,我只有这个单纯的心愿,你愿意帮我完成吗?」
雨苓在纪方温柔深邃的眸光中,读出了满满的真诚爱意,如果这一生,她错过了他,难道她不会感到遗憾吗?她真的一点都不会舍不得吗?不……她不要与他各自天涯,她不想再错过了……雨苓的心绪突然整个清明起来,终於含羞带怯地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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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全亮,窗外还是灰蒙蒙的,雨苓便被公鸡了亮的叫声给吵醒了,转身看著熟睡的纪方,想起昨晚戏剧性的转折,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人将是她的丈夫呢,她将可以一生一世栖息在他宽广的臂弯里,不用再惧怕孤独寂寞了,这多么令人满足啊!她忍不住想攫取那抹停驻在他迷人唇角的温柔,於是偷偷地凑过去,在那薄唇点上了一吻,没想到竟还是把纪方给吵醒了,他惺忪地睁开眼,大手一伸,把雨苓揽入怀里,口中喃喃地说:「哇,被心爱的人吻醒,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一件事呢!」
啊!被逮到了!「对不起,把你吵醒了。」雨苓调皮地吐吐舌头。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是不是这床睡不习惯?」
「不是啦,是被一只早起的鸡给吵醒的。」
「可恶的鸡,自己失眠就算了,为什么来吵我老婆?哼!没关系,晚上叫我妈把它宰了,替你报仇!」
「嗯,我昨天为了一只鸡,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终身给卖了,今天一定要多吃两块,以泄我心头之恨!」雨苓放开心中的纠结,配合著纪方俏皮幽默起来。
纪方失了魂似的盯著笑靥如花的雨苓,忍不住又是一阵狂吻……
「方……哦……方,不要闹了,我好像听到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你……不要又让我被取笑了。」
「好、好,我们赶快起床,差点忘记我们在乡下,我父母都习惯早起,而且耳聪目明得很,让我老爸逮到机会又要糗我了!」
来到饭厅,纪父正和几个孙子吃著早餐,见到他两人,忙招呼起来。「起床啦?乡下地方简陋,雨苓,你睡得还习惯吗?」
「伯父早!我睡得很好,谢谢!」
纪方盛了两碗稀饭过来,一面走还一面嚷嚷。「地瓜稀饭耶!我最爱吃了,在美国想地瓜稀饭想到流口水,甚至连作梦都会梦到呢!雨苓,吃吃看,这可是爸爸自己种的喔,别的地方可吃不到呢!」
「你不要在那儿献宝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看你神气的,别教人笑话了!雨苓,粗茶淡饭的,你千万不要客气了。」纪父笑骂著,眼神中却也有著一丝宽慰。
「爸,您一早去田里忙完了?」纪方边吃边和父亲话家常。
「是啊!去巡巡看看,这两天若有下雨,就不用再抽水了,今年应该会有不错的收成吧,唉,老喽!都做不动了,都是你大哥在忙,我也只是帮著看头看尾而已。」
「伯父才不老呢,您还很硬朗,而且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住在乡下真的对身体比较好。」雨苓想起父亲晚年为病体所苦,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哇!你这是绕著弯在说我嗓门大,对不对?阿方有没有跟你说,我有个外号叫做雷公?我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嗓门更大,没办法,我们家老太婆太会生了,他们几个兄弟年纪相差不多,小时候,如果不吼大声点,根本就制不住他们,就这样吼著吼著,嗓子就愈练愈大了!」
「纪方小时候也会调皮吗?」不知道外表斯文的人,童年时是什么样子?
「皮唷!哪有男生不皮的?还不是要拿著棍子在後面追?还有一回啊,他自己一个人偷偷爬到那棵芭乐树上乘凉,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睡著了,还跌下来,跌了个狗吃屎!哈哈——」
「爸!那些陈年糗事就不要再提了,说说我的优点吧!」
「去!小时候哪有什么优点?愣头愣脑的,就长了个脑袋会念书,搞到三十好几了还不娶媳妇,还好雨苓不嫌弃你呢,否则我看你去哪里找个这么好的媳妇儿给我!等一下吃过饭,记得带雨苓到村子里走走看看。」纪父笑著望向雨苓。「雨苓啊,我们庄里的三太子宫可是全省知名的喔!常有一大堆人包游览车来进香呢!」
「真的?那我一定要去瞧瞧!」雨苓高兴地应著。
「嗯,你还可以去烧个香,再求支签,我们三太子可是很灵验的喔!」
「好!我去求支签,保佑伯父伯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哈哈——谢谢、谢谢!你也要拜托三太子,保佑你婚姻美满,早生贵子!」纪父笑得嘴都合下拢了。
「哇!雨苓,我都不知道你嘴巴竟然这么甜!你看我爸被你哄得飘飘欲仙了!」纪方愈来愈喜欢这个活泼俏皮的雨苓了,他知道,以前那冷漠的外衣只是她的保护色,只是为了拉开与别人的距离,真实的她一定也有著热情开朗的一面,他会慢慢的将那一面都挖掘出来。
「你怎么这样说?好像我很虚伪似的,我是真心地希望伯父伯母身体健康耶!」雨苓嘟起了小嘴。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知道我的雨苓最好了,心地善良,宅心仁厚,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呃……还有世界大同……」
「停!你在写文章啊?还是在背书?」雨苓快听不下去了,急忙出声制止他再继续歌功颂德下去。
「咦?你听不出来我是在称赞你吗?枉费我这么卖力!吃饱了吧?我们去散步吧,我怕我再说下去,会害我爸把刚刚吃的早餐又吐出来。爸,我们先出去了喔!」
纪父看著小俩口打情骂俏的走了,脸上高兴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剩下这个儿子尚未成家,说不担心是骗人的,现今看到他们感情如此融洽,心头唯一牵挂的事终於有著落了,看来家里很快就可以准备办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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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早晨的空气清新得令人忍不住想多吸两口,纪方牵著雨苓的手,来到了纪家的田边,远远地就只看到纪大哥一个人正在忙著。
「这一大片田地就只有你父亲和大哥在忙?那不是很累吗?」
「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所以还好,真的碰到农忙时,全家大小都要出动,有时候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呢!」
「你会吗?」雨苓怀疑地瞅著他,不能想像他站在田里,卷起裤管,满脸污泥的庄稼人模样。
「小时候当然做过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不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唷,你可不要小看我了!」他们和大哥打了招呼,聊了几句,才继续沿著田问小路往下走。
走著走著,纪方突然有感而发。「其实我觉得,我大哥是这一大家子中最伟大也最辛苦的人,中学毕业以後,他就完全投入农家的工作,总是埋著头苦做,从来也没听他抱怨过什么。我常常在想,不知道他心中是否也曾经有过梦想?是否有著没有完成的抱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生命中也有所缺憾?」
雨苓深深体会到纪方的感触,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我不觉得他心中会有遗憾,虽然我昨天才认识他,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爱著这片土地、爱著他的父母、爱著他的妻儿,他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可能比较不会表达心中的感情,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很满足他所拥有的,那就是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没想到你的观察这么细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其他的几个兄弟姊妹呢?你又是怎么看他们的呢?」
「哪有这么厉害,短短的时间里就一一看清?只是凑巧看到你大哥几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才有的一点看法而已,你以为我是半仙啊?倒是你的小妹令人印象深刻,她真是可爱又率直开朗,与她相处,让人觉得轻松极了!老实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事先跟她串通奸的?」
「冤枉啊!老婆大人,谁知道她会突然如此神来一笔?我只是顺著她的话说下去罢了!她啊!真是我们家的活宝,平常就聒噪得很。其实她已经订婚两年多了,只是爸妈一直舍下得把她嫁了,你别看昨晚妈那样子取笑她,其实妈最疼她了。」
「老么总是得到最多的疼爱,看你们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生活,真是教人羡慕。」想到自己孑然一身,不禁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儍雨苓,他们现在也都是你的家人了,所有的快乐欢笑也都会有你一份呀!我倒觉得我的父母亲现在比较疼你了,我都忍不住要吃醋了!」
雨苓轻轻地笑了,是啊,她也将拥有这一大群的家人呢,她也要像爱纪方那般的爱著他的家人!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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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纪母要纪方开车带她到镇上采购清明拜拜的用品,雨苓不好意思跟著,只好独自留下了。
小睡了片刻,她觉得房里有点闷热,想到後院去坐坐。记得那儿有一张凉椅,可以斜躺著看绿油油的稻田,晚一点说不定还可以观赏到乡间的落日呢!打定主意,她遂顺手拿了一本纪方旧时读的小品往屋後走去。
来到後院,她意外地看到纪父一个人在那儿泡著茶,怕打扰了老人家,她正想转身回房去,纪父的叫唤声却响起了,那音量教人想忽略都很难——
「雨苓啊!来,过来陪老头子泡个茶,好不好?」
「伯父好悠闲,在这儿泡茶?」雨苓礼貌地走了过去,点头笑著。
「是啊!每天都要喝上一、两泡茶,否则就全身不对劲,平常时候,会有一些老厝边来这儿和我泡茶打屁的,这两天可能是大家都忙著清明祭祖吧,也没看到半个影子,害我一个人泡得好无趣,还好你愿意陪我,坐啊,真是谢谢你了!」纪父一面替雨苓斟著茶,一面喃喃地笑怨著。
「伯父,您太客气了,在家我也喝茶的,只是自己一个人,没这么讲究……」雨苓啜了一口清茶。「嗯……这茶好香,又甘醇顺口,真好喝!」
「呵呵——不错吧?这茶可是纪方上回去台北带回来孝敬我的,还说是比赛得奖的茶呢!我们阿方啊,不是我夸他,我们这一庄从庄头到庄尾,可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博士而已ㄋㄟ!在古早,这可就像中了状元一样溜!」纪父一脸得意地炫耀著。
「小时候,我就知道他跟几个兄弟不一样,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在念书,该他做的家事也不曾偷懒,功课还一直都是顶呱呱的!在我们那个时代,饭都要吃不饱了,哪有能力栽培小孩念书?可是念完国中,他要求我让他继续升学外,还发誓一定不会给家里增加负担。他也真是争气,从没让我操过心,前几年他开始赚钱後,就马上寄钱回来,他大哥二哥的新房子也都是他出钱盖起来的哪!我知道没帮我分担农事,他心里一直耿耿於怀,其实,他付出的不会比别人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而已。」
雨苓想起那两栋像是守护神的透天厝,简直就像是纪方,正默默地捍卫著他深爱的家人!
「我们庄里有一户人家的儿子也是出国去念书,家里还卖了一块田地才有办法送他出国,後来也没见他念出什么名堂来,倒是娶了一个洋婆子,从此也就没消没息,再也下跟家里联络了,前两年,他老头偶尔还会在我这儿发发牢骚,这一阵子就没再听他提起了,唉,可能也是看开了吧!」
雨苓静静听著纪父对儿子的夸耀与自豪,不禁想到,如果他知道……
「伯父……呃……如果……我是说如果,纪方不想回美国了,想留在台湾工作,您会不会怪他?」雨苓忐忑地问出她心中最大的隐忧。
「真的吗?他真的这么决定了吗?那真是太好了!雨苓啊,我是个乡下人,世面见得不多,说话也比较直接,我觉得人在哪儿并不是重点,心里踏实快乐最重要啦!我年纪也大了,虽然每个小孩长大了,都有属於他们自己的天空,但我还是希望儿女都在自己的身边啊!」纪父像是看透雨苓的忧心,了然地笑著。
「阿方是个有主见的人,他从小到大都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如果决定要留下来,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怎么会怪他呢?我好几次看到阿方的妈妈偷偷对著他的照片掉眼泪,她如果知道阿方要回台湾,一定最高兴了!」
听了纪父一番肺腑之言,雨苓胸口的大石总算完全落地了。也许她真的是多虑了,这个家庭与家纬那个「不同凡响」的家是不一样的,她可以态意地享受纪方所给予的爱了……
「呃……雨苓,对不起,我听阿方说,你父母亲都不在了?那你还有没有什么长辈或是亲人?」
雨苓摇了摇头。
「这样啊……没关系,以後我们这一大拖拉库的家人也都是你的家人了,就怕你会嫌我们太吵喽!」纪父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反而爽朗地笑著,却更令雨苓窝心。
「雨苓啊,本来我是想要找个日子去向你的长辈提亲下聘的,现在看来……呃,不过,其他的可就不能免了,聘金礼饼还是要照规矩来,这两天我找人看看日子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婚礼办得热闹隆重,绝对不会让你觉得委屈的!」
「嗄?什么?伯父!没……没这么快吧?」怎么这家子老的小的都是这么急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