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总会嫁人的。」他实事求是地说。「妳舅舅总会替妳安排婚姻大事,难道妳要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他讲得愈是有理,她就愈不舒服,像要吃定她似的。
「至少妳见过我,跟我相处过。」他继续说。
「我不会跟卖假茶的人结婚。」她回绝。
「妳是说那天妳在朝翠园喝的宝云茶?」
她点头。
「之前我以为妳是奸细。」
「奸细?什么奸细?」她疑问。
「记得惠文来找我那天,妳走到我的院子吗?」
她颔首。「你那时在怀疑我对吗?」
他微笑。「之前就觉得妳不对劲,那次更加深我的怀疑。」
「我哪里不对劲?」她好奇地问,她自认演得还不错。
「妳根本没有下人的样子,眼神也不对。」
「眼神?」
「妳若真要当奴婢,眼神得谦逊怯懦点,不能大剌剌地回视。」她的眼神是引起他怀疑的第一点。
「原来如此,」她顺手拿起铜镜,打算好好来练习一下。「谦逊点。」她顽皮地挤眉弄眼。
他让她逗笑。「现在学不嫌晚?」
她放下镜子。「也是,就因为这样,你怀疑我进赢府的目的?」
他点头。「后来妳在茶行发现假茶,我以为是妳策画的。」
「我?」她惊讶地指着自己。
「当然,还有个内应。」
「你是说朝翠园的伙计?」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还不晓得是谁,我还在查。」他将话题就此打住。
「我帮你。」她立刻道。「反正我在屋里也没事做,不如到朝翠园--」
「不用了。」他拒绝,她的个性这么莽撞,一定会惹麻烦。
她原想与他争辩,不过后来想到惠文,决定先谈这件事。「你到底跟惠先生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说我们会尽快完婚。」他甩开扇子。
「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先自作主张的是妳。」他不客气地指出。
她气得涨红脸。「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我的计画本来很完美的。」她起身踱步。「都是你害我摔下楼。」
他笑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她瞪他。
「过来。」他朝她摆手。
「做什么?」她立在原地。
「妳的嘴肿肿的。」
她哼一声,双颊酡红。「假好心。」
他起身。「我瞧瞧。」
「不用了。」她退后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皱起眉头。「你别过来。」
他停下,露出笑。
「你笑什么?」看起来满肚子坏水样。
「妳怕我。」他惬意地又坐回榻上。
她哼一声。「我才不怕你,除了老虎,我什么也不怕。」
他想起惠文说过她小时候遇过老虎。「妳真的遇过老虎。」
「你怎么知道我--」
「惠先生说的。」
她又对他皱眉。「你们在我背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笑而不答。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老虎。」一想到这件事就让她心情不好,她又开始走来走去。「你觉得黎大人会对舅舅不利吗?」这是她最担心的事。
「他会等接到惠文的信后,再去思考整件事,不过我想他已经认定妳骗了他。」他想,在黎京谓跟许九谈过话后,就已经起了疑心,说疑心还只是小事,恐怕已认定葵月骗了他,但在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我知道。」她的谎言现在已经可以说是被戳破了,就算现在再去圆谎,也是修得坑坑洞洞。「我有个想法……」
「妳又在乱想什么?」他还没听就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喜欢。
「什么乱想!」她不高兴地瞧他一眼。「我打算直接回去见黎京谓。」
他大吃一惊,不自觉地站起来。
「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她坚定地说。「所以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你帮我拖住惠先生,我想先他一步回建州--」
「妳回去做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不能告诉你,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她愈说愈觉得可行。「我得去准备一下。」她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等等。」他抓住她。「妳别胡来。」
「我没有胡来,你别拦我,我有事要忙--」
「妳给我乖乖待在府里!」他严厉道。
他的口气让她不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别忘了妳现在还是我的奴婢。」他提醒。
「你知道我不是。」她扬起下巴。
「妳签了契约,就得遵守。」他又加一句,「如果妳敢离开,我会送妳进官府吃牢饭。」
「你--」她怒目以对。
他拿出藏在腰带内的纸张。「约可是妳自己签的,怨不得任何人。」
葵月反射性地要去抢,他扬高手,让她扑了个空。
她恼得红了脸。「你不要太过分。」
「我哪点过分?」他反问。「没人逼妳签这张约。」
「好。」她深吸口气,希望能压下怒火。「既然不能离开少爷身边,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她咬牙切齿地说。
「妳别再--」
「你跟我一起回建州。」
他一愣,随即大笑。
「怎么样?」她磨着牙,目光凶狠。「少爷想去建州看看吗?」
他低头瞧着她,露出愉快地笑容。「好。」他爽快地答应。
这回换她一愣。「真的?」
「有一个条件。」
「什么?」她防备地说。
「一切都得听我的。」他缓慢清晰地说着。
「这是什么条件!」她叫道。「这不是一个条件,这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条件。」
「答不答应都在妳,我不勉强。」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她气嘟嘟地又开始走动。他由着她去,再次坐回榻上吃东西,顺手拿起书籍随意翻阅,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就听见她不情愿地说:「好,我听你的。」
「什么?」他从书上抬起头来。
「我说我听你的,大少爷。」她不甘愿地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他感兴趣地扬起眉。
「在我听你的之前,你要先跟我商量,不可以自作主张,刚刚在园子里,你实在太可恶了。」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嘴。
「过来。」他瞧着她的唇。
「做什么?」
「我还是妳的主子。」他又说一次。「过来。」
葵月走向他,他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她原想争辩,后来又作罢,顺从地坐在他身边。
「大少爷、大老爷有什么吩咐?」她装出谦卑的模样。
他扯开笑。「一逮到机会,妳就不饶人。」他突然抬起手,拇指画过她的上唇。
葵月惊跳起来,背脊窜过一阵寒颤。「你干嘛!」她搓着自己的手臂想把疙瘩抚平。
「妳的嘴有点肿。」他示意她坐下。
「男女授受不亲。」她摇头。
他好笑道:「妳有胆量说跟我私订终身,没胆量让我瞧妳的嘴。」
「这是两回事。」她皱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他虚心求教。
「你想亲我,对不对?」她的脸蛋嫣红一片。「我瞧你的眼睛就知道。」
「我的眼睛怎么了?」他笑问。
「像狼一样。」她退后一步。「我瞧过奴婢偷偷摸摸的幽会。」
赢瑾萧吃了一惊。「在这儿?」
「不是,在建州。」她继续说道。「我在河边看到的。」
话题实在该就此打住,可赢瑾萧却听见自己问道:「河边?」
她点头。「我瞧蜜儿鬼鬼祟祟的,所以一路跟她到河边,那男的可猴急了,像狼扑羊一样,我以为他要欺负蜜儿,所以拿石头丢他,没想到把他的头砸破了。」
赢瑾萧哈哈大笑,很像她会做的事。「后来呢?」
「蜜儿哭得满脸是泪,跟我说他没要欺负她,只是想跟她亲近,幸好没大碍,不然可惨了。」她顿了一下。「王嫂说你会弄大我的肚子。」
赢瑾萧瞠目结舌,王嫂在胡扯什么,他非得好好训斥她一顿不可!
「我跟她说,我不会让你骑在我身上的。」
他手上的扇子掉到地上,嘴巴张大,生平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他骇然的表情让她赶紧改口。「我忘了不能用骑这个字……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是不会让你爬到我背上的。」
「哈--哈--」赢瑾萧毫无预警地爆出大笑。
葵月瞪着他。「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哈……」他笑得前俯后仰。
他夸张的模样让葵月皱眉。「你笑什么?」怎么他的反应这么怪?王嫂气得要打她,夫人则说那是粗俗的字不能用,可他却笑成这样。
「哈……」他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谁告诉妳……谁告诉妳这些事的?」他应该就此打住话题,毕竟他们讨论这样亲密的事并不合礼教,更何况她还是末出嫁的闺女,但她说的话实在太有趣了,他不想现在就停止。
「我看到的。」她不高兴地皱眉。「你到底在笑什么?」
「妳看到?」他收起笑意。
「我在马厩看到的。」他的反应让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这回在马厩?」他惊讶地问,建州的民风也未免太开放了。
「我听到马厩传来可怕的声音,所以就跑去看--」
「妳的好奇心真的太过剩了。」他忍不住评论一句。
她不高兴地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大家都去看了。」
「大家?」
「对啊!我们都围在那儿看。」
他惊讶道:「他们没发现有人在看吗?」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马儿哪管这些!」
「哈--」他又开始大笑。「是马,哈--」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看他一眼。
「没,没有。」他极力压住笑。「继续说。」
「我瞧着公马骑在母马身上,母马叫得好凄惨,舅舅说这样才能有小马。」她蹙眉。「那时我就在心中发誓,绝对不让人任何人骑到我背上。」
他忍不住又笑了。「那时妳几岁?」
「八岁。」为免让自己显得无知,她又补充一句道:「除了马,我还看过猫、狗,猴子之类的,都是一样的。」
他噙笑道:「没人跟妳说……」他顿了一下。「人有很多方式……」
「什么?」她追问。
「跟妳说这个实在很奇怪,妳毕竟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他微笑地瞧着她。「过来。」
「我不过去。」她摇头。
「那只好我过去。」他起身走向她。
「你想仿什么?」她喝止他。
「妳的勇气跑哪儿去了?」他在她面前停下。
「你不需要用激将法,我是不会上当的。」她才没那么笨。
「我只是想做点补偿。」他安抚地说。
「补偿?什么补偿?」她下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费事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弯身,快速地在她唇上亲一下。她惊讶地瞠大双眼,随即气愤地扬手要打开他。
他抓住她的手,黑眸炽烈,唇角衔着诱惑的笑。「我是一个很有良心的商人,如果顾客对商品不满意,我一定会双倍赔偿。」
「你在说什么--」
「如果妳对赔偿不满意,到时再赏我一耳光。」
见他逼近,葵月这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涨红脸,抬脚踢他。「我才不……呜……」
他的唇覆上她,掩盖她未说完的话语,她恼火地想用指甲撕裂他的脸时,他舔了她一下,害她惊喘一声,吓了一大跳,脸颊热辣,连胃都骚动起来,她立刻认知到他舔的方武和狗非常不一样,引起的感觉也不一样,当他搔过她的嘴角时……她决定等一下再用指甲抓他。
赢瑾萧轻柔地吻她,感觉她柔软的唇贴着自己,她尝起来带着淡淡的茶香,他温柔地拥近她,分开她的唇齿探入她口中,茶的香气更浓,他像在品味一盏好茶般,舌尖先是浅尝,再慢慢加深,他低吟一声,感觉她的指甲掐入他的上臂。
葵月觉得全身痒热起来,她轻声叹息,好奇地开始回吻他。他的手臂在她腰后收紧,呼吸浓重急促,她热烈的回吻让他更加贪婪,血液滚烫,当他觉得身体像有火焰在烧时,他急忙离开她的唇,大声喘气。
葵月全身软绵绵、热烘烘的,她舔着肿胀的唇,试着整理乱纷纷地脑袋,她清清喉咙,抬起脸,发现他也正低头看她,眸子闪着光芒。
「这个补偿可以吗?」他露出笑。
她在他眼中瞧见洋洋得意的表情,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鼓励了他,她突然对自己,也对他生起气来。
「你的舌头割下来卖,一斤也只值五文钱。」她讥讽道。
他放声大笑,她生气地推开他。
「如果把牙齿嘴唇一起算进去的话,也抵不过一斤二十文钱的下号茶。」她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瞧着他。
赢瑾萧勉强止住笑,沉声道:「妳的舌头可比我值钱了,一斤黄金两两。」
她涨红脸,又羞又恼。「无耻。」
「怎么妳说就成,我说就成了无耻?」他笑问。
「如果你以为你可以随便轻薄我,那就错了。」她怒目而视。
「我没有轻薄妳的意思,我说了我要娶妳。」他认真地说。
「我没答应。」她蹙眉。
「嫁给我真有那么令人厌恶?」他沉思地看着她。
「我说了我要回建州的。」她依然坚持想法。
「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他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折扇。「回建州的事,大概得再等几天,我必须把一些事情先处理完。」
「其实我一个人--」
「我说了会跟妳一起回去。」他打断她的话。「有点耐性。」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葵月立在原地,朝他离去的方向皱眉。
「耐性……」她咕哝。「在这儿五个月还不够有耐性吗?谁晓得你答应我回建州是不是缓兵之计?」她走到榻上坐下,顺手拿起糖李子入口,瞧着几上的铜镜,她禁不住好奇地对镜审视,目光锁在艳红的双唇上,脸蛋随即嫣红一片。
她轻哼一声,恼人地放下铜镜,想起刚刚的事,她突然觉得有些热,心头小鹿乱撞。
「不晓得马儿会不会亲嘴?」她一手托腮,一手又拿起铜镜,镜中的人回望着她,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不小心点,他可会爬到妳背上去。」
第七章
一连几天,葵月的日子都很难捱,倒不是因为做了什么劳累身体,或遭人毒骂狠打,而是夫人成天绕着她问东问西,甚至不断且不放弃地想说服她答应亲事,直到她冲口说出自己订过亲,薛氏才不再提。
「葵月,快过来。」薛氏在瞧见葵月走近凉亭后,热切地招着手。
「夫人找我?」当她瞧见倪彩鹃也在时,她在心里大叹口气,希望不是又要提婚事。
「来,快过来。」薛氏笑意满满。
葵月走上阶梯,来到石桌旁。「夫人、鹃夫人、二夫人。」她朝三人福身。
「我们今天要去宁国寺上香,妳也跟着来吧!」薛氏说道。
在京城,相国寺是最负盛名的寺庙,在扬州当属宁国寺,每月的初一、初八、十五、十八、二十八对外开放,因为地方大,所以除了上香的香客外,也成为百货杂物的交易所,寺中广场的两侧廊廪可容纳数千人左右,所以买卖非常旺盛,非常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