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月瞧着亭里的每个人,大伙儿都笑容满面,她掩嘴窃笑着,觉得很有趣。
「妙心这孩子很怕生人,所以很少到外头走动,人情事故也懂得不多,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宗夫人叹口气。
「如果妹妹喜欢,可以常来这儿走动,有个人作伴我也开心。」敖龄芷顺着话说。
宗妙心抬头瞧了敖龄芷一眼,小声道:「谢谢姊姊。」当她的视线与赢瑾萧接触后,便害羞地垂下头来。
见状,葵月迸出笑。
「怎么了?」倪彩鹃抬头看着葵月。
「奴婢只是为少爷高兴。」葵月甜笑着。
赢瑾萧转头瞥她一眼。「高兴什么?」她的笑看起来真刺眼。
「以后有佳人相伴,岂不快哉?」她高兴地提议道:「园子里的花开得正红,少爷要不要陪宗小姐去瞧瞧?」
「这主意好。」薛氏立刻附和。「瑾萧--」
赢瑾萧立刻接口。「宗姑娘肯赏脸吗?」
宗妙心红着脸点了点头。
赢瑾萧起身。「请。」他在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葵月一眼,见她眸中闪着淘气的光彩,他微笑地扬起嘴角,心头有了底。
宗妙心优雅地起身,螓首低垂,跟在赢瑾萧身后离开。
「他们两个真是相配。」倪彩鹃欣喜地说,看来这次一定能成。
「是啊!」薛氏也道。
「如果这亲事真的成了,那我……我跟她爹不知会有多高兴。」宗夫人欣慰地说。
「原本她爹是不赞同的……您别误会,不是少爷有什么不好,而是我家老爷那边都是读书人,不喜欢商人,再加上心儿生性害羞,也担心她无法适应。」
葵月瞧见沂馨端着茶盘往这儿走来,她走下阶梯接过茶盘,为众人换过新的茶水。
「府上的茶真是好喝。」宗夫人微笑地说。
「这都是沂馨的功劳。」薛氏抬手示意沂馨过来。「她跟葵月两人,一个会泡茶,一个会选茶制茶,自从她们来了之后,茶喝起来比以前还香。」
「谢夫人夸奖。」葵月高兴地笑着。
「谢夫人。」沂馨也很高兴,她今天依旧穿著深蓝的男仆服饰,头上还带着仆帽。
「有个会挑茶的人真好。」宗夫人羡慕地说。「现在假茶这么多,若是能辨茶,也不会受骗,我家老爷前些天买了片茶回来,一泡之下,发现里头掺了许多树枝充数,骂了好久呢!」
「您放心,以后若是结为亲家,好喝的茶可不会少。」倪彩鹃笑着说。「再说,前些日子送往京师的漕船翻了,听说后来救起了一批贡茶,这茶好象流到市面上了。」
「贡茶流到市面上?」宗夫人疑惑不解。「那不是进贡给皇上的吗?谁敢买?」
「进贡给皇上的是龙凤茶,饼茶上有龙或凤的图案,一斤龙凤茶就值黄金两两,虽然贵得吓人,可还是有不少人想尝尝,那是虚荣。」倪彩鹃摇摇头。「我说什么茶不都一样,有的人连一斤五十文钱跟五百文钱的都喝不出有什么不同,就算买了龙凤茶,他也没那舌头享受,但人啊!就是虚荣,皇上能喝的,我也能喝,这话听起来多威风。」
「这话没错。」薛氏赞同地点头。
「但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卖吧!」宗夫人又问。
「自然是暗着来。」薛氏解释。「这我多少听过一些。龙凤茶自然是不会碾碎了卖,碾碎后不值钱,不过风险大,若是让官府知道了,那可是条大罪,他们自有一套销赃的办法,可散茶就好卖了……」
接下来的话语葵月没有细听:心头一径绕着方才她们谈论的话题。原来漕船翻了,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赢府,甚少出门,所以一直没听闻这件事,这么说来,黎大人现在一定在补凑贡茶,希望能再运进京师,他现在一定忙得焦头烂额,肯定不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夫人。」葵月开口。「奴婢的头好象又有些疼了。」
「要紧吗?」薛氏关心地问。
「休息一下就行了。」
「那妳先退下吧!」薛氏宽容地说。
「谢夫人。」葵月朝沂馨使个眼色,要她跟上。
沂馨立即福身告退,跟着葵月离开。
「小姐,妳头又疼了吗?」沂馨小声地问。
「没有,不碍事。」葵月沉吟一会儿才道:「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
「等我想得具体些再告诉妳。」为了能安静想一些事,她还是回赢瑾萧的房间才不会受到干扰。「妳去做妳的事吧!万一让王嫂瞧见,又要找麻烦了。」
「哦!」沂馨点头。
葵月在经过花园时,瞧见赢瑾萧与宗妙心的身影,原想绕道而过的她,忍不住好奇,悄悄地靠近两人,想听他们说些什么,但令她失望的是,两人好象都不太说话,只是不停地走着。
「怎么搞的?」葵月更靠近些,躲在花丛后。
赢瑾萧随意浏览园里的花朵,偶尔抬头瞧着晴朗的天空,隔了一会儿才开口。
「宗姑娘离开过扬州吗?」
葵月挪动耳朵,想听清宗妙心说了些什么,但仍是没听见半点声响,她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半蹲了一会儿后,葵月就觉得好生无趣,他们交谈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而且都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更无聊的是,她只听得到赢瑾萧说话的声音,宗妙心的声音则怎么也飘不到她这儿来。
她决定回房睡午觉都比蹲在这儿好,正当她转身要离开时,赢瑾萧的话语让她止住步伐。
「宗姑娘,有件事在下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据实以告。」
葵月好奇地睁大眼,屏气凝神。
宗妙心疑惑地看着他。
「葵月,也就是我的奴婢……」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葵月拨开树丛想听得清楚些。
「两年前我到建州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对我一见倾心,苦等了我一年多……」
葵月张大嘴,他在说什么呀!
「后来她舅舅为她许了门亲事,她也回绝了,只身一人毅然决然地来到扬州,为了接近我,到我府上做奴婢,她本是个千金小姐,没想到为了在下,竟这样纡尊降贵、卑躬屈膝,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让这样的真情感动--」
「你胡说什么!」葵月从树丛中火冒三丈地跳出来。
宗妙心让她吓了一大跳,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葵月,妳怎么躲在那儿偷听!」赢瑾萧故作惊讶。「我不是说了会与宗姑娘好好说清楚,妳怎么就信不过我。」
「你这个王八--」
「好了,过来。」赢瑾萧一把揽过她,打断她意欲脱口的咒骂。
「你--」
「我说得有假吗?」赢瑾萧再次截口。「妳不是为了我回绝黎大人的婚事吗?」
葵月涨红脸,都要七窍生烟了。「你明知道那是--」
「我知道。」他捏一下她的腰,将她锁在身边。「宗姑娘,请妳见谅,葵月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躲在那儿偷听。」
宗妙心眨眨眼,似乎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你放开!」葵月挣扎地打他。「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
「闭嘴。」他斥喝一声。
「你才闭--」
赢瑾萧低头咬了一下她的上唇。
葵月僵在当场。
「啊--」尖嚷的是宗妙心,她双手掩着羞红的脸,奔跑而去。
葵月扬起手,当场就要甩他一巴掌。
彷佛预料到她会如此,赢瑾萧拦住她的手。
葵月怒喊一声,决定跟他拚了,她提起全身的力量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赢瑾萧一边制止她,一边道:「够了,听我说。」
「你这个无耻的癞痢狗,该死的黄鼠狼,好诈的山猴子--」
赢瑾萧开始大笑。「什么山猴子?妳可以对黎大人说我们有婚约,我就不能对宗姑娘说我们有私情吗?」
「你--」他的话让她一时语塞。
「当我知道妳对黎大人撒这些谎时,可没像妳这样跳脚,还拳打脚踢的。」
「你……你轻薄我,咬我的嘴。」一想到这儿,她又激动起来。
「我是不应该。」他承认。「我也打算负责到底,我们选个日子成亲吧!」
她再次楞楞呆立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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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妙心,妳怎么了?」宗夫人见女儿尖叫着跑回来,吓得脸色发青。
「怎么了?」众人都起了身,一脸诧异。
「他……他……」宗妙心仍是捂着脸。
「瑾萧怎么了?」薛氏紧张道。
「他……他亲……亲……」
「亲……什么亲?」倪彩鹃猛然醒悟。「妳是说……瑾萧亲妳吗?」
宗夫人大惊失色。「他……他真……」
「这个不肖子!」薛氏怒嗔一声,气冲冲地往园子走,倪氏与敖龄芷也急急跟上。
「不……」宗妙心拚命摇头。
「妙心,快跟娘说,他是不是轻薄了妳?」宗夫人拉下女儿的手。
「不是我,不是我。」妙心羞红了脸。「他亲葵月。」
「啊?」宗夫人愕然,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赢府的人已不在这儿。
☆
园子里,葵月总算回过神来,他的话像浇了一盆冷水在她身上,她打了个冷颤后才道:「其实你不用负责,没这么严重,我是说……我也被狗舔过嘴,还咬过脚,流了血。」她顿了一下。「你咬我也没流血,没什么严重的。」她宽大地说。
「妳拿我跟狗比?」他应该生气的,可却笑了出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好了,你赶快回去朝翠园,我也要去休息一下。」
「这么不想嫁给我?」他不放过她。
「你为什么要娶我?」她反问,他怎么会提出这么荒谬的事。
「瑾萧--」薛氏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你是不是丧心病狂了!」
母亲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赢瑾萧疑惑地挑高眉。「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还有脸问!」薛氏走到他面前,手指着他的脸。「你真要气死我!」
「怎么了?」赢瑾萧转向鹃姨。
倪彩鹃大摇其头。「你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而且连亲都还没订下,你就……怎么这样猴急啊!」
「到底什么事?讲清楚点。」赢瑾萧皱眉,快失去耐性了。
「你竟然轻薄人家姑娘!」薛氏话一出口,便再也忍下住地哭泣出声。「娘乎常是怎么教你的,你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娘,您别难过。」敖龄芷拿出帕子为婆婆拭泪。
「姊姊,这没什么好伤心的,咱们赶紧把亲事订下就成了,也对人家姑娘有个交代。」倪彩鹃建议。
「说的是,说的是。」薛氏振作精神。「就把亲事订了。」
葵月一听,紧张道:「事情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
「什么没这么严重。」倪彩鹃斥喝一声。「那可是关系到一个姑娘家的名节。」
「鹃姨说的是。」赢瑾萧附和。
葵月瞪他一眼。「我不在意这个。」
「妳当然不在意,又不关妳的事。」倪彩鹃说道。「姊姊,咱们还是快回去跟宗夫人商量亲事。」
「宗夫人?关宗夫人什么事?」他这才领悟到她们是不是弄错对象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薛氏火道。「都这节骨眼了,还耍嘴皮子!」
赢瑾萧微笑。「是不关宗夫人的事,儿子亲的是她。」他一把抓住打算开溜的葵月。
惊讶的三张脸在葵月面前立现,她不由得长叹一声,事情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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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昏头啦你!」薛氏焦躁地在厅堂上来回走着。「怎么吻错人了呢?」
赢瑾萧微笑。「孩儿没昏头。」
「你不会是故意要给宗姑娘难堪吧!」倪彩鹃蹙起眉头,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实在是出乎她们的意料。
「不是。」他耸耸肩。「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你真喜欢葵月?」薛氏在儿子面前停下。
「孩儿还没细想这个问题。」他老实回答。
「什么叫你还没细想?」薛氏不悦地瞧着他。「我真是愈来愈不懂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如果你真喜欢葵月,就早点告诉娘,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样的事,都把宗姑娘请到家里了,你竟然当着她的面干出这样的事,那不是存心给她难堪吗?」
「是啊!宗夫人告辞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倪彩鹃也训道。「你若早点说,鹃姨也犯不着为你牵线,你真是……唉……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还答应呢?」
「外甥……」赢瑾萧顿觉一言难尽,当时他怎么晓得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更没料到母亲会把宗姑娘请到家里来。
「算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还是想着现在该怎么做才是。」薛氏又开始踱步。「你若想娶葵月,母亲没意见,毕竟你祖母也是奴婢出身,再说娘也喜欢葵月这孩子--」
「葵月不想嫁孩儿。」赢瑾萧打断母亲的话。
「什么?」薛氏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不嫁你?」
「她若不愿,孩儿也不想勉强。」
「天啊!」薛氏无力地瘫在椅上。「现在是反了吗?怎么你说的话我都不懂了。」
「这事有些复杂,孩儿会处理,母亲不用担心。」赢瑾萧说道。「我这就去跟她谈谈。」
「到底是怎么回事?」倪彩鹃一头雾水地目送外甥离开。「她不想嫁他,他不想勉强她,那他为什么亲她?」
☆
葵月拿着铜镜,脸蛋左右转动,一会儿噘唇,一会儿抿唇。「痛痛的。」她抬手轻抓上唇。
「真是太可恶了。」想起赢瑾萧的无礼举动,她又恼又羞。「竟然咬人,跟狗有什么差别。」
她放下铜镜,右手托腮,赢瑾萧走进来时,就见她在坐榻上神游四海,三不五时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想什么?」
葵月回过神,对他横眉竖眼。「你来做什么!」
他好笑道:「这是我的房间。」见她自在地吃着核桃,他摇摇头。「妳倒愈来愈有大小姐的模样了,见了我还不起来。」
「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是个冒牌奴婢,我还装模作样做什么!」她冷哼一声。
他在榻上坐下,两人中间隔着凭几,他顺势瞄了一眼几上的糕点,挑眉道:「妳倒挺会享受的。」
她没说话,像是要故意气他似的,拿了糖李子就口。
「我已经跟惠文说我们择日就要成亲。」
她差点呛着。「你……你为什么……」
「我不过是在圆妳的谎。」他自在地说着。
「我没要弄假成真。」她激动地说。「两个月后我就要回建州--」
「妳还是能回去,回娘家。」他明理地说。
她瞪他。「你是在说笑吧!」
「不是。」
「我不要嫁你。」
「为什么?」
「我没想过要嫁给你。」她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只能说荒谬。
「现在想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