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身边,都是这些心高气做又不好摆平的家伙啊?!
☆ ☆ ☆
把时间稍稍拉回。
昨夜在谢维克与伊凡藏身的某间小客栈内,秉灯夜话的几人。
在场者,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业尔、纳希,同在西伯纳的伙伴哑哥。清一色的男性聚会,虽有些杀风景,但此时此地,大家有的只是严肃的神情,早已没有轻松谈笑的空间了。
「你说……革命?」
从业尔口中得知他多年的「计划」,让伊凡与谢维克面露错愕。
「你该不是疯了吧?业尔。好端端地,你学人家搞什么革命?想要找死,你跳河还快一点!」谢维克不假辞色地怒道。
「哼!你们这些贵族子弟,哪懂得我们做人奴才的辛苦?我正是要让女王陛下看清目前社会上的不平等,才揭竿起义的。」摆摆手,业尔说:「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们两个加入我的旗下,我们虽是朋友,但并不是举凡朋友都得帮朋友赴汤蹈火地冲锋陷阵。我只集合与我有同样理想的伙伴,你们并不在我所需要的人才名单中。这也是我到现在才把这件事让你们知道的理由。」
事实上,那也是不可能的。伊凡光是要拯救渥夫便已经豁出全力,哪有其余的精神与业尔为伍?况且……自己拥有奥古史坦的姓氏,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与奥古史坦家族有关,伊凡不能私自牵连家族成员。
而渥夫……不管他与女王陛下有多不和睦,他毕竟是女王的儿子,要他参与革命这种事,无异是要他逆伦弒母。
谢维克更不用说了。现为丹玛王国子爵的他,有何理由参与他国的内战?
「那么你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的理由,是为了什么?你不怕我们泄密?」攸关生死的重大问题,谢维克不觉得业尔会莽撞地说出,必定有什么理由。
「……不怕,因为这件事现在和你们也有了关系。」
「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想救出渥夫吗?在得知他面临断头的威胁后,你们两个无论如何都想要把渥夫从牢狱中弄出来吧?」
「所以?」
谢维克看了伊凡一眼,伊凡也还摸不着头绪地摇了摇头。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懂啊?」业尔咋舌道。「我是在提供你们一个救出渥夫的大好机会!我的目的是在城内引起动乱,杀禁卫军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威胁到女王陛下,能绑架她,逼她签署解放农奴的同意书,之后我们便会和平地释放她。你们则是要找警卫森严的卢凯监狱防备松动的时机,再进去救人。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你们没有看见一道曙光降临吗?」
姑且不论业尔夸张的形容,但伊凡总算捉到他说的重点。他蹙起眉头。「禁卫军在王宫四周布阵,女王身边更是重兵层层。这和卢凯监狱根本凑不到一起。还是你已有打算,想到该怎么做才能把禁卫军弄到监狱来?」
「不必我想,而是女王陛下自己会出现在监狱中。」
谢维克嗤鼻道:「你在说笑吧。女王没事跑去监狱做什么?她--」接触到业尔胸有成竹的目光后,谢维克收起嘲讽,认真地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知道女王会到监狱去探望渥夫?」
「呵呵,小声点,这可是我想尽办法,从女王身边的侍女那儿打听到的情报。女王刻意在处刑的前一天晚上,空出几小时的空档,什么会面、行程都未作安排。你们想想看,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做母亲的当然不会不去探望吧?」
戳破他得意的笑容,谢维克不齿地说:「八成是你在床上探听到的情报!这种消息可*吗?」
「啧啧啧!你就不懂了。男人在床上的花言巧语不可信赖,但女人正好相反,她们只在床上说真心话。」
谢维克冷哼一声,这点自己没多少经验可和他辩驳。
「确实,女王如果移驾到监狱去探望渥夫,你们攻击监狱是比攻击王宫要来得容易多了。毕竟王宫占地广大,且宫内的禁卫军又多。况且,女王不可能会带着大队人马去探监的,否则将会引起外界的注意与传言。」
这时,伊凡不得不佩服业尔的脑筋动得真快。
「还是你懂状况。」灰眸男子笑说。「神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才会赐给我这个大好良机。」
「那么剩下来的,只有想办法弄到渥夫牢房内的钥匙了。」一顿,伊凡看向业尔说:「你该不会正好也有法子或门路吧?」
「很抱歉,就这一点我实在无能为力。不是我没试过,但收买的狱卒曾说,他那间牢房的钥匙被某位高官贵人收着。我曾推测那会是女王陛下,但根据我认识的侍女的说法,她并没在女王的物品中,看到类似的东西。」
「如果钥匙真在女王手中,想必是随身带着,不会轻易放在别人能找到的地方。」谢维克抿唇说。「你可别拋弃那位可怜的侍女,瞧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
业尔一笑。「如果革命过后,我还活着,我就去向她求婚,这总行了吧?」
「嫁给你,也不知该同情她,或是庆幸天下万民从此不遭受你的荼毒。」
「好说、好说,等哪天你有了对象,我也会送上奠仪一份的!」
见他们又要起争端,伊凡连忙介入说:「我知道了,如果拿不到钥匙,只有另想他途。现在还有些时间,我们一定会找到能开启牢笼的法子的!」
好不容易两人总算平和收场。
讲定了计划,也演练过一次该怎么安排好伊凡与渥夫逃亡的路径后,剩下的便是等待以及祷告。
愿神子能保佑他们,达成各自的使命与愿望。
第十章
革命夜
晚膳时分,一辆漆黑且没有任何徽章的马车,以及二十多名的护卫,借着夜色
的遮掩,自王宫中疾驰而出,目的地除了马车夫外,护卫们没有人知道。
洛琳女王坐在车内。
她苍白的脸蛋,未曾让复杂的思绪浮于表面,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的颤抖着。现在,她正要去见亲生儿子的最后一面。
最爱的、最疼的,天底下没有一人能及得上他在她心中地位的儿子。
然而,是她写下了儿子的死刑状。
审判日过后,女王没有一夜不是在无眠中度过。
一合上眼,儿子凄惨的死状彷佛梦魇般反复上演,自己也总在尖叫声中惊醒。
母亲,您好狠的心肠啊!
反复不断地,梦中心爱的儿子总是以一双指控的眼,纠缠着她不放。
是我做错了吗?
女王一天总要问自己这个疑问上百次。
渥夫是否非常怨恨我所作的决定?他会不会怪我不放他一条生路?他能谅解我虽是一国之君,却反而更是无法对他伸出援手的处境吗?
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唯一会告诉她答案的人,她却一直不敢去见——直到这最后一日。
女王深怕自己太早去见儿子,会忍不住要收回成命。若是不去见他,女王也知道自己必会后悔终生。
因此,她拖延到这无可挽回的最后一刻——明日清晨就要执刑的死囚,是不可能再给她自己任何伸手救援的机会了。
想着过去自己不曾怀抱过婴儿时期的爱子,如今也不能去送他最后一程。洛琳不由得悲叹神对自己的残酷。
至少,现在让我瞧瞧你最后一眼,渥夫。
马车很快地就会到达卢凯监狱了。
埋伏在通往监狱道路上的几名男子,在确认过皇家护卫的制服后,立刻骑上另一匹快马,奔向预先准备好的飞鸽,将它放出。
鸽子展开翅膀越过车队,迅速地飞向被端。
未几,抵达。
男人扣住鸽子的脚,取下上头的红线头,这是约定好的记号。
「大家听好了,女王确定是朝这边而来,做好准备,依照我们原先的计划各自去进行吧!」
「是!」
黑鸦鸦一大片不知有多少人的群众,在夜色中四散开来。
男人转头对身后的黑发青年说:「你也是,该去预备了,伊凡。祝你好运,希望渥夫那家伙强悍的运势能在这一刻发挥关键作用,让你们能顺利脱逃。」
「你也是,业尔。没有你们,我一个人绝对无法办到的。虽然我不能加入你们,但我知道你是为了理想在奋斗,我希望你能达成你的梦想,真正地解放奴隶的身分。」伊凡伸出手,和男人交换了「恩重不言谢」的一眼。
「我的祖父是奴隶,而我的父亲因为不满这点,对主人反抗,反被流放西伯纳。从小我就尝尽被人欺侮的滋味,而我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子孙面临和我同样的痛苦。所以,我一定要改变这种一代为奴,世代为奴的制度!没有人该是被奴役的!」慷慨激昂的男人,脸上不再轻佻,只有对即将要挑战威权的亢奋。
握握伊凡的手,业尔说:「再会了,有缘我们必会在某处重逢的。保重!」
「再会。」
跨上骏马,伊凡只身上路。
在这之前,他和谢维克经过彻夜长谈,终于让学长同意先踏上归国的路途--
「为什么非要我先离开不可,伊凡?」
「坦白说,要救渥夫,我一个人就够了,学长在身边也只是碍手碍脚而已。」
「什么?!」
「学长你懂得如何开枪、懂得如何以刀子在敌人的致命之处下手,让人在呼救前便先断气吗?或是懂得怎样夺取对方的刀子,躲开枪炮吗?」
「……我又不是杀手。」
「但我受过如何杀人的训练,也深知保护自己的法子。在军校中、在我成为鹰眼团的一员后。不只是训练,这双手为了替女王陛下除去威胁她的人,我也曾杀人。相信我,那不是光凭义气,就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学会的事。」
「可是,我想我还是可以帮上忙的,好比帮你们在外头把风之类的……」
「万一你先让人逮住,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了。」
「……」
「学长,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渥夫离开牢狱的。你在丹玛还有着你所爱的人,不是吗?不要在这儿冒险,不要让爱你的人为你担心。在业尔他们发动起义后,你想想这消息会让你的家人有多担心?不值得的。要活着才能爱,要活着才能去拥抱与亲吻你所爱的人,不必为一点小义气而死。」
「……伊凡,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不是一个人。只要把渥夫救出来,我们便有两个人了。我并不打算和他死在一起,所以我们会一起活下去,并且保证一定会到丹玛去找你,也会去找娜娜与乔的。」
「……好吧,我知道了。看样子我坚持跟来,反而给你增添麻烦了。」
「不,没有学长的话,我或许无法走到斯科城。沿途上,学长的机智也救过我们俩不少次。」
「不,你错了,就我现在所看到的伊凡.爱,我相信不管在哪里,你都能活得很精彩、很活跃,也绝对是生气盎然的。这样的你,让我想到初次见面时那个顽固又可爱的孩子。你会没事的,渥夫也一样。我知道,我可以安心地回去。」
现在伊凡没有其余需要挂心的人,只要一心一意的,把「他」从监狱中救出来即可,然后……会有不一样的未来在前方掀启序幕。
「喝、喝」地催促着马儿快跑,恨不能转眼就奔达彼端。
☆ ☆ ☆
他瘦了,也憔悴多了。
但是那双绿瞳还是一样的炯炯有神。
「陛下。」以出乎想象的平静、沈稳,金发男子缓慢地走到她身前,单膝曲下说:「非常感谢您今夜前来看我。」
过去未曾有过的宁祥映在他的面容上,几乎要让洛琳怀疑这是她的儿子吗?是她那傲慢不可一世、始终对这世界怀抱嘲讽、反抗,甚至不驯态度的儿子?是什么改变了他……这座监牢吗?
「您似乎憔悴了许多,希望您的龙体无恙。」
她愕然,对儿子竟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
不,不是这座监牢使得我儿懂得谦卑。一顶王冠都不能让我儿子服从的话,一座监牢又怎么能让他懂得这些?一定有什么其它的理由,改变了他。
渥夫起身说:「往后,也希望您能多加保重自己。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您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恨母亲的作为吗?」她清了清喉咙,总算能开口说。
「陛下是一国之君,您的判决是公正且无私的,我何来憎恨?我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不会将这罪推到其它人身上。陛下也不必为我而伤心,虽然知道这么说会令您伤心,但请您当作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母亲。」
最后那两个字令洛琳动容,她哽咽地说:「为何你总在最糟糕的时候,才愿意喊我一声母亲?上一次你这么喊朕,是在你背叛朕的时候,如今你又这么喊我,难道是要让我抱憾终生吗?」
「假使您不希望我这么叫喊,往后我也不会再有机会喊您了,陛下。」渥夫静静地说。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知道我有多么地渴望成为你的母亲,让你成日成日地这么喊我,只是你从不肯……」向来坚强的女王,也不禁泪下。「再多喊我几声,渥夫,让我……让我抱抱我儿……」
伸出手,女王正想取出打开牢房的钥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可怕的爆炸声响,接着守候在门外的侍卫们冲入了牢内。
「陛下,外头有乱民骚动,您必须立刻离开此地!」
洛琳女王脸色一变,有过上次动乱的经验,她已如惊弓之鸟。
「快点走吧,陛下。」
「等等,让朕再和吾子多说两句……」心中的母爱仍是胜过了恐惧。
「陛下!」
「请您快些回避危险吧,母亲。」在监牢内,渥夫出声道:「您还记得吗?方才我说过,您必须为了国家而保重自己。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快些前往安全的地方。」
女王哀恸万分地被手下强行拉离了。
吾儿、吾儿……
你说得对,母亲是如此的愚昧……我永远与爱失之交臂……我总是让责任走在我的心之前……我伤害的也一直是我最爱的……是我对你不起……是我让你出生在这世上却又不亲自抚养你……从头到尾都未尽一个为人母的责任……我让自己为了国家而要抹杀你!
而今我却救不了你!
越行越远的女王,不住地回头望着那扇牢门,如果有谁能救救吾儿的话……握在手心的这把钥匙,或许可以……她不经意地松开手,让它掉落在地上。剩下的,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渥夫很高兴能在最后与母亲相见。
假使就这么地「离开」,自己恐怕永远都无法告诉母亲,他并不恨她。渥夫知道,自己被囚禁于这座铁牢内的同时,母亲也一样受着无形的牢狱之苦。像自己这样不肖的儿子,母亲却依然是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