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得了不能说谎的怪病,那是什么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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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潋夏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问道,“念一念。”
宫化蝶接了过来,端详了半天,缓缓的摇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把纸换了个方向再放回他手里,“这样有没有觉得认识一些了?”
拿反了呀,这个学生老是让她这个先生教得很无力。
“没有。”他老实的说:“陌生得很。”
“那么这个呢?”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宝钞,在他面前晃了晃。
“大明通行宝钞、钞四贯折合黄金一两、永乐五年八月初七制印、天字柒拾玖号。”他连旁边的朱红宫印都不放过,“宝钞提举司行。”
一字无误。
“你实在很奇怪,为什么《百家姓》念了三天一字不识,这张宝钞上的字不过教过一遍而已,你就已经会了。”
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写了几个字,“这是什么?”
“很面熟。”他摸着下巴,“真的很面熟,不过记不住。”
“宫化蝶啦!”真要命喔,名字他就是记不住呀!她不死心的换了一张,“这个呢?”
“黄金五百两。”他斩钉截铁的说,一点都没有犹豫。
潋夏拍拍额头,喊了一声天哪,“你的脑袋就只能记住跟钱有关的字吗?”
他不笨是吧?也挺认真的,至少懂得怎么拿笔,认得的字也有百来个了,但就是脱离不了钱哪。想到他写得最好、最顺的字是黄金限白银,她就觉得头痛。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当然的,干吗浪费时间学一些用不到的字?”
她懊恼的看着满桌的启蒙书,对他说道:“我看这些东西用不着了,你搬账本过来,我教你读比较快。”
“这方法不错,那就这么办。”这贾先生还挺聪明的,他都还没有想到呢。
“真的要这样做呀?”那只是她无力之下随口说的,没想到他还当真啦。
来了宫家五六天了,她每天忙着教他读书写字,根本没空偷溜去勘查地形,翻箱倒柜寻找她的南海明珠。
她又不是真的要来教他识字的,呜呜。
“怪了,说要也是你、说不要也是你?”他横了她一眼,斟了一杯茶给她,“我说就这么办,喝茶少啰嗦。”
这贾先生到底混进来做什么的呢?熊勇说城里的人从没听过贾授业这人,他就像是平空冒出来的。
就算是外地来的,也该有迹可寻才对呀,例如说他刚到风华总有个落脚的地方吧?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他怎么看都觉得这贾先生根本就是个女的。
声音细细的不说,脖子的肌肤娇嫩白皙跟脸色可就差多了,况且又没有喉结。
怎么看都像个女的,一个女孩子装成了老头子,混到男人家是想做什么?
他曾考虑过投怀送抱、主动勾引的可能性,可是这几天下来,她的举止却又规矩、正常,除了教他识字之外,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她到底是来干吗的?
潋夏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注意到他有些奇怪的眼光一直绕着她打转,心里不免开始紧张了。
怎么?
是她今天锅灰涂得不够黑吗?还是胡子黏歪了、缠胸缠得不够紧?还是靴子里忘了塞棉花?
“先生。”宫化蝶说道:“这几天委屈你睡柴房,实在不好意思,毕竟你教了我这些天,我也的确识了不少字。”
这可不是谎话,人家他真的还蛮感激她的,所以说起来一点都不别扭、难过。
“所以我决定把家里最舒适、最宽敞的屋子拨给你住。”
“四爷太客气啦。”真是太好了,那间柴房不是她爱说,会渗风兼漏雨,住在里面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四处都是柴薪,是人都没办法久住的。
“很高兴你也同意,我待会就叫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咦?搬过来?”她有没有听错呀?
“是呀,家里最舒适、最宽敞的屋子,就是我这间了。”他就不相信住在一起还逼不出她的马脚来,“先生该不会赚弃吧?”
“嫌弃是不会啦。”她在心里叫苦连天,“不过四爷这么大方,我有点受宠若惊,害你要搬到别的屋子去睡,有点过意不去。”
“不用感到抱歉。”他一笑,“我没打算搬走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老天总是站在坏人那一边的啦!
“不好吧。”她连忙推辞,“宫家这么大,随便一间屋子我都能住,不一定要跟四爷你挤吧。”
“话是没错,不过你跟我住比较方便,我一遇到生难字立刻就能问你呀。”他笑咪咪的看着她唇上那圈雪白的肌肤。
她大概慌了,所以猛喝水将唇上一小圈黑颜色给洗掉了,露出原来的肤色。
“我……”她急得双手在桌面下互相绞着,有些慌张的说:“我的习惯不好,怕会影响到四爷的作息。”
“这样呀,那就只好算了,我到别的地方去住好了。”她脸上八成是用煤灰涂黑的,她绝对是个女人没错了。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能硬要跟她同处一室,况且他又不能说谎,要是不小心漏了口风,给她察觉到他对她起疑时,那就查不到她混到宫家做什么啦。
他一不坚持,她才松了一口气,偷偷的呼了一口长气。
真要命呀,她得想办法赶紧找到南海明珠,然后走人,再这样待下去她迟早给他吓死。
干吗那样看着她呀,看得她、她……唉!看得她浑身都软啦。
第六章
“唉,没有。”
潋夏有些沮丧的仰躺在拨步床上,放松了四肢大声的叹着气。
搬入宫化蝶屋里的她,天一黑,就立刻在屋子里小心的翻箱倒柜,希望能够找到她的南海明珠,可是忙了一个晚上,她却一无所获。
“贵重的东西一定不会放在屋子里,绝对是藏起来了。”
就像老爹一样,家里的珠宝都藏在最隐僻、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她白忙了一个晚上,现在才想到……
她跳起来,有点烦恼的在屋里乱走,“得想办法到别间屋子去找找。”
“先生。”一个婢女在外面敲门,“我给你送晚膳来了。”
“好。”她连忙去开门,接过了食篮随口说道:“咦,怎么又换人了?你新来的喔,以前没见过你。”每餐帮她送食膳的婢女都不一样,让她不禁有些好奇宫家到底有多少奴才可以使唤。
“先生才是新来的吧?”婢女抿嘴一笑,“宫家的婢女、奴才太多啦,就连我来了一年多了,也不能全部识得,何况是先生你呢?”
“说的也是。”她也礼貌性的一笑,坐到了桌子前面拿出饭菜正想吃时,突然大叫一声,“有啦。”她太聪明啦,有办法了。
既然宫家来来去去的都是些奴才,那么她扮成婢女在里面走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才对呀。
一想到这个绝佳妙计,她饭也不吃了,赶紧打水洗脸、梳头,换上包袱里的女装,提着食篮就出门去了。
她没有目的的四处乱走,走上了一条绿竹相夹的碎石子路,又走过了弯弯曲曲的长桥,到了一个小巧的庭园,里面种满了繁花百草,在月下看来显得特别清幽。
没想到到处都是铜臭味的宫家,居然有这么雅致的地方。
她看屋子的门处掩着,里面又黑漆漆的,显然是没有人,因此大着胆子晃了进去。
“先从这间开始里。”
藉着窗外斜斜射入的月光,她好奇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屋内都是上好名贵的紫檀木家具,北窗下设着书案,案上的土定瓶里插了几支新挑,书架上满满的书,看起来倒像是间上好的书房。
“还说宫家没书房,骗人。”这不就是一间雅致古朴的书房吗?
玛瑙石的琴桌上还摆着一具焦尾桐琴,旁边的熏香炉里的馨香依然弥漫着整个屋子,使得屋子里充满了一种宁静而舒适的味道。
“如果我要藏东西,会藏在哪呢?”她正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时,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似乎是往这个屋子走过来的样子。
现在出去一定会撞个正着,可是不出去又不行,还是随便编个藉口说她走错了们?
正打算这么做时,她却从窗缝中看见了走过来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认得她的宫如雪。
这下走错门的婢女那套说词是用不着了。
还是先躲一下好了。
可是这里毫无遮障物,她要往哪里躲才不会被发现?脚步声愈来愈近了,门已经要被推开了……
她心里一急,往画屏后面一闪,连大气都不大敢喘上一口。
点亮的烛火驱走了室内的幽暗,宫化蝶不满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我叫你嘴巴闭紧一点的。”宫似风肩一耸,“我又没答应你过。”
“让我知道会怎么样?”宫如雪道:“这种事都要瞒我,你也太见外了吧?”
“你喝了酒就跟疯子没两样,谁敢跟你谈正事?”宫化蝶哼了一声,“都是老二多事、多嘴。”
“我是替你着急,想说老三见多识广,说不定有办法帮你呀。”
宫如雪皱眉不解,“不过小蝶儿这毛病也真奇怪,怎么会突然就说不得谎了呢?”
“就跟你说是做了那个怪梦之后,一切才变样的。”宫似风解释道:“我看八成是撞邪。”
“你才撞邪。”宫化蝶大骂,“好端端的怎么会撞邪?我今年又没冲撞到什么衰神、恶煞。”
“不是撞邪就是怪病啦。”宫如雪思索着说:“要真是病,那还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宫化蝶有如在黑暗中见着了曙光,连忙抓着不放。
“我有个朋友,他有个女儿身上有件宝贝,听说能治百病,各种稀奇的症状都难不倒她,如果是真的,那你就有救了。”
于是宫如雪把君昀得女的神奇过程说了出来,还顺便把城里一些关于她们的传说也告诉了他们。
“流泪会变珍珠?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宫化蝶双眼马上发亮,一脸很羡慕的样子。
“你应该关心的是那片能治病的银鳞吧?”宫似风摇头问道:“你说老四潋夏的银鳞真有那么神奇吗?!”
“不神奇就不会有传说了,毕竟无风不起浪。”宫如雪认真的说:“掉泪成珠我见过,所以银鳞治病我相信。”
“潋夏?”这名字还真熟悉,宫化蝶苦苦的思索着,“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么就上君家一趟,说不定老四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宫如雪又摇头了,“没那么容易,君家对外一致否认关于女儿的传说的。要拿这片银鳞,我看只能来暗的。”
“潋夏!”宫化蝶猛然一拍桌子,大声道:“我知道了!”
“你这人也太坏,又戏弄我女儿潋夏,又为恶乡里,我要罚你从今后都说不得谎,做个老实人。”梦中的银衣美妇是这么指责他的。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就是她!就是这个叫潋夏的臭婆娘害我的。”
“怎么说?”他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脸的迷糊。
“那个梦!”他咬牙切齿的想起,“那美妇的女儿就叫潋夏。”
“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宫似风觉得不可思议,“太神了也太玄了。”
“这么说来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得找君潋夏弄个清楚啦。”宫如雪说道。
“不啰嗦,马上就去。要是这臭婆娘治得好我便罢,若是治不好我就把她砍成八块。”
潋夏愈听愈奇,眼睛瞪得大大的。当她听到宫化蝶说不得谎,而深深为此烦恼时,还觉得好笑,没想到扯着扯着,居然扯到了自己身上来。
关她什么事呀!她还一头雾水时,就听见宫化蝶要把她砍成八块,陡然吓了一跳,轻轻的喊了出来。
“什么人?”三兄弟一听到这声惊呼,同时跳起来踹倒了画屏。
只看到一名黄衣女子踩在紫檀光素绣跨上,攀着窗子正打算开溜。
“站住,不许走。”宫化蝶大喊着往前一扑,抓到了她的小脚。
潋夏急得往后乱蹬,一脚踹在他的眼窝,他吃痛不过只好放手,他这么一拉、她这么一缩之间,一只绣花鞋就被拉脱了下来。
她根本不敢回头拿鞋子,跳了窗没命的逃,可是身后的人穷追不舍,随时都要逮住她的感觉,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瞥见了墙上靠着一架高高的木梯,没空细想梯子怎么来的,她只好先爬上去,用脚踹倒了梯子,然后跳到隔壁院落的树上,再灵巧的爬下去。
一阵没命的狂奔之后,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七手八脚的把自己弄成贾先生的模样,然后慌张的把换下来的衣服和一只鞋全塞到床下去。
她拿起剪刀来剪下一些些头发当胡子时,手还微微的发着抖呢。
才刚黏好了半边胡子,外面已经吵闹起来,到处都是喊抓人的声音。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宫化蝶不能说谎的怪病会扯上她的名字呢?
他们觊觎她的银鳞,这下可糟了。
“只能来暗的了。”如雪大哥这么说。那是不是表示,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们都要拿到这片银鳞呢?
她怎么这么倒霉呀,难道五年前的噩梦还要再次重演吗?
她的左肩胛下一小块银光,有时候她会背过手去摸到那块别人没有的小突起,那是一片银色的鳞片。
就像鱼一样,她一生下来背上就有一块银色鳞片。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块鳞片不但怪异,而且难以见人,她曾以为只要揭下它就能摆脱它,没想到痛得死去活来就算了,过了一年多又再长出来。
全家一直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怪病,到处延请名医治病。
后来老爹做了一个梦,梦到分女给他的龙鱼夫妻来跟他说,她背上的银鳞是神物可治百病。
本来老爹也是将信将疑,可是有一次娘患了重病,药石罔效眼看就要一命归阴,她立刻动手揭下了银鳞,血流如注痛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娘亲已经完全好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相信了老爹做的梦是真的。
揭下银鳞之后的她变得异常的虚弱,在床上整整躺了年余,一直到银鳞重长出来之后,身体才好起来。
但这段时间里,她银鳞救母的故事,却在下人的讨论之中悄悄的传到了大街小巷,一时之间人人趋之若骛,上门求医的人都快把君家门挤破了。
人人都想要她的银鳞治病,君家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阻止不了有心的人。
为了银鳞,坏人们将她从病床上掳走,在发现她并没有银鳞时,狠心的把她丢在荒郊野外等死。
历经此劫的她差点没命,却也因此粉碎了银鳞神奇的传说。
这些年过去,大家几乎都要忘了君家老四的银鳞了,而她也乐得摆脱过去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