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场穿着黄色露背洋装的女人也只有罗百丽一个。
他和罗百丽死灰复燃了吗?谢凌凌蓦地低头瞪着自己的手,拒绝让任何人看到她脸上的脆弱。
那他刚才所表现出的坚定神态,全都只是作戏吗?
「不可能的。」谢凌凌低语出声,觉得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男人啊哪个不偷腥,妳最好把他管紧一点。」刘美莲说道。
「妳能不能不要这么幸灾乐祸?」一把怒火烧上谢凌凌心头,她不客气地打断妈妈的话,利眼把妈妈逼得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有些女人毫不顾忌男人的已婚身分,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纷纷扰扰。」
「真正坚定的男人是动摇不了的。」刘美莲小声地说道。
「够了,我不想再跟妳谈下去了,妳会让我觉得恶心。」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对于自己介入别人的婚姻这种事,还能感到沾沾自喜。
「凌凌,我是妳妈妈,妳该给我基本的尊重。」刘美莲蹙着眉,满脸的忧伤。
「我是妳女儿,妳不是也该多体谅我一些吗?」她闭上眼睛,咬牙忍住心头的悲痛。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她又是那个冰冷无情的谢凌凌了。
要哭,她会回家哭,她绝不在外头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妳先回家吧,我和黎子维有事要谈,不方便载妳去看我婆婆了。」谢凌凌面无表情地下着逐客令。
「凌凌,妈妈是一番好意。我是过来人,我可以陪着妳--」
「妳的好意我领敦过太多次了,我们之间的虚伪就到此为止吧。」谢凌凌警告地看她一眼,眼里有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心寒。「二哥现在有二嫂的陪伴,我相信妳的真面目一旦曝光,他也可以承受了。」
「妳在威胁我?」刘美莲不可思议地拦住女儿,声音颤抖地说道:「妳就是太恶劣,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妳的老公才会在外头和别的女人勾三搭四的……」
谢凌凌对妈妈的话听而末闻,她径自走回会场,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双腿正常地前进着。
她坐回座位上,挥手叫来侍者,一口气灌了两杯红酒。
酒精未如预期地让她放松,酒精只是让她头痛,酒精只是让她想发脾气!
她颓下肩,酒杯「当」地一声颓倒在桌上。
她太傻了,浪子怎么可能会转性呢?他只是暂停风流的脚步,留在她身边,而她便沾沾自喜地以为她拥有了他的全世界。他是因为一时新鲜吗?或者他只是想让婆婆安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吗?该死的!那他刚才为什么还要和罗百丽表演亲热,而且还该死的正巧让她妈妈看到。
会不会是妈妈又在说谎?谢凌凌发红的眼眸,蓦然爆出兴奋的亮光。
可妈妈为什么要说谎?再者,妈妈对另一个女性的外貌如此指证历历。况且,黎子维也在现场,妈妈决计是不敢如此当众乱扯谎的,不是吗?
谢凌凌愈想,脸色愈是惨白。她举起手,想再帮自己要一杯酒,她需要喝醉!
岂料,黎子维正巧在此时走回到她身边。
「脸色怎么这么差,妳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他担忧地坐到了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想看看她是否身体不舒服。
谢凌凌全身僵硬地冻凝在他的怀抱里,觉得恶心地想吐,他怎么能这么虚伪?
「太冷了吗?怎么连手都冰成这样。」黎子维把她的手放在掌间温热着。
「你到哪里去了?」谢凌凌冷亮的眼直盯着他,声音是一种克制过后的冷静。
「我不是告诉过妳,我去和几个老主管聊天吗?」她知道她此时的漠然,像极了他们新婚时的姿态吗?
黎子维松开了她仍然冰冷的手,后退了一步,为的是想更清楚地打量她。
她怎么了?翻脸像翻书一样,他以为她不是那种情绪化的人。
谢凌凌握紧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忘了眼睛会真实地反映出她的心情。
黎子维蹙起眉,不解地看着她那双怒火勃发的亮眸。
「你真的只是去和老主管聊天吗?」她的话从齿缝里迸出,火眼更是不曾须臾离开过他的脸孔。
她要他亲口承认他的错!
「不会连我上个洗手间都要跟妳报告吧。」凌凌不可能看到他和罗百丽的那一幕吧,除非--
「妳跟踪我?」黎子维沈声说道,眼神却充满了警告意味。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跟踪的事吗?」谢凌凌看着他衬衫上的绉痕,怎么瞧都觉得那很像被手掌抓乱的样子。「还有,我没有跟踪你,我一直坐在这里。」
她为自己的谎言低笑出声,她笑自己单纯的心、笑自己不堪一击的防备、笑自己一贯以来的过分自信。
「妳到底是怎么了?」黎子维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想握住她的下颚端详。
「别碰我!」谢凌凌的手指飞快地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抓痕。
两人四目,互相瞪视着,彼此眼里都有着不谅解。
可他们都是爱面子的人,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再有更多的肢体抗拒或是言语上的对抗。
「我们回家谈。」黎子维冷冷地说道,阳刚的轮廓泛上一层傲慢。
他是爱她,但这不代表他必须忍受她的无理取闹。
铃铃铃、铃铃铃……
黎子维烦躁地拿起手机,才一看到号码,脸色旋即一变。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黎子维抬头看着她,脱口说道。
谢凌凌紧张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马上忘了刚才的所有仇怨。
「喂,我是黎子维。」黎子维接起电话,口气急促地问道。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谢凌凌没听到,她只知道黎子维的手正在颤抖,眼神也正不自觉地寻找着她。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在发抖!
老天爷,千万千万要让妈妈平安,谢凌凌掬起他的手,拚命地祈祷着。
「妈怎么了?」黎子维一挂断电话,谢凌凌便急切地问道。
「妈……她撑不住了,突发的败血症引发心肺衰竭……」黎子维木然地说着话,整个人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
谢凌凌用力地抱住他的身子,因为他强硕的身躯像是随时要倒下了一样。
「我们马上回家--」谢凌凌扶着黎子维,飞快地走出宴会厅,走向电梯。
她按下电梯等待钮,他茫然失措的眼则让她红了眼眶。
她咬住唇,忍住一声啜泣,她勇敢地擦去泪水,知道自己这时候要此他坚强。
她有多难过,黎子维就会有十倍的难过啊。
在电梯尚未抵达前,谢凌凌拨手机给她的秘书,用几秒钟的时间简单交代了一些事。
然后,她扶着黎子维走入电梯。
黎子维眼睛无神地看着她,把她的双手当成他站立的浮木。
他看着电梯的楼层灯一层一层地往下,一时之间却恍惚了。
他伸出手,手指却停在半空中。
谢凌凌替他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我车子停在地下二楼。」他努力地在空白的脑子里寻找一些什么。
「我们坐出租车回去。」她不要他六神无主地开车。
电梯门在一楼大厅打开的时候,黎子维突然哽咽地说:「为什么会这样?我宁愿把我的生命分一些给妈妈……」
「我也愿意这么做,我不想她离开我们……」谢凌凌低语着,泪水已经奔流满面了。
他们的手握得好紧,紧得没有一点空隙。
谢凌凌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女人愿意对丈夫的第三者视若无睹了。
她爱他、爱婆婆、爱他们三人共同营造出来的家,所以她可以假装自己不知道黎子维和罗百丽相拥的事情。
她觉得心里如千刀万剐,她觉得自己好悲哀。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谢凌凌握着黎子维的手,与他一起走出饭店大门。
在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她命令自己把黎子维和罗百丽的拥抱埋到心里最深的那个角落。
她想,他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她想,他最在意的人还是她吧。因为和他一起陪在妈妈身边的人,是她,不是罗百丽,对吗?
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她或者他或「她」。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婆婆有可能离他们远去啊。
「我们一起为妈妈祈祷,好吗?」谢凌凌抬头看着他深锁的眉宇,她平静地说道。
「好。」黎子维握紧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
第七章
心急如焚的黎子维和谢凌凌赶回家,用最快的速度奔进妈妈的房间。
脸色惨白的黎李君兰,罩着氧气罩,手腕插着点滴,医生和护士正神情严肃地站在病床边。
「妈--」黎子维冲到床边,牢牢握住妈妈的手。
黎李君兰睁开眼,氧气罩下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像似有话要说。
医生快步上前,拿开她的氧气罩,让她交代最后的遗言。
「妈……」黎子维握住妈妈的手,心头上的痛苦无法克制地化成了泪水,潸潸落下。
黎李君兰张开口,想说话却说不出。
「妈,妳别说话,好好休息……等妳好了,我们再聊……」黎子维捧着妈妈的脸,短短几句话,却说得泣不成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可他完全没法子控制自己的情绪。
「傻孩子……妈妈要走了……你和凌凌……凌凌……」黎李君兰微弱地侧过头想找人。
「妈,我在这里。」谢凌凌上前握住婆婆的手,透明的泪水从火红眼眶里一滴滴地滑落。
「你们俩要代替妈妈……好好地守着『黎李』和这个家……生几个孩子,让这个家热闹一点……」
「妳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我才愿意生一打孙子给妳玩。」黎子维哽咽地耍赖道,紧握着妈妈的手,想温暖她的冰冷。
「傻孩子……」
黎李君兰伸手抚着他的头,黎子维则把脸埋到妈妈的掌中。
黎李君兰带着微笑闭上了眼,表情相当柔和慈祥。
心电图的屏幕从高高低低的曲线,变成了毫无变化的一直线。
谢凌凌胸口一恸,她双膝一软,跪在婆婆的床边,啜泣终于化成了无法自制的哭声,飘散在整个房间。
黎子维蓦然抬起头,看向妈妈的脸。
「妈……妈?」黎子维面无血色地触着妈妈的脸,轻唤着她。
他回头看着心电图,上头平直的一条直线像把剑,狠狠地剌入他的心里。
黎子维悍然摇着头,飞快地回头看着妈妈没有生息的脸庞,缓缓地伸出手探至妈妈的鼻端下方--
没有呼吸!
「妈--妈……妈……」黎子维霍然趴上床边,牢牢地抱着妈妈,不停地低声唤着她。
谢凌凌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背影,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肩膀,哭得视线一片模糊。
死亡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她以为婆婆的精神变好了,应该可以多撑一阵子的。
谢凌凌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身前的他仍然不停地颤抖着,而她的声音也已然干嗄。
此时,医生上前了一步,向他们低声解释大致的情形,黎子维充耳未闻,只是怔怔地看着妈妈。
谢凌凌掐着手臂,命令自己忍住哭意。在听完医生的说明后,她挺直身子,主动送医生和护士走出房门。
回到房内,她站在床边看着黎子维,他像座被诅咒的雕像,定定地伫在原地,而婆婆静谧的表情却像是在沈睡之中,只是那双慈祥的眼却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谢凌凌别过头,泪水再度汩汩地流出。
流干了泪水,她强打起精神,打了通电话给黎子维的秘书,请她联络并处理一些后事的相关事项。
挂断电话,黎子维仍然一动不动地靠在床边,看着妈妈。
谢凌凌拿过一杯水强迫他喝下,拉了把椅子强迫他坐下,他都像个傀儡一样地由她摆布。
直到礼仪社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神情肃穆地站在门口,黎子维才算清醒了过来。
「你们想做什么!」黎子维像被电到一样地弹起身,对着门口大吼出声。
谢凌凌鼻头一酸,知道现实开始进到他的脑子里了。
「黎先生,请你节哀顺变。我们是来替黎老夫人处理后事的。」带头的主管对黎子维诚恳地鞠了个躬。
「滚开!」黎子维咆哮出声,狂乱的眼神像是要致人于死地。
「他们是我请来帮忙的。」谢凌凌扶着他的手臂,想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我不需要什么人帮忙!」黎子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债张的肌肉坚硬如石。
「你难道不想让妈妈的往生路走得平静一些吗?」她挡在他面前,用最柔和的语气对他说道。
「我不许任何人带走她!」黎子维大吼大叫着,扭曲的五官有如发狂的兽,暴戾的指爪则是直接扫入她的肩膀。
谢凌凌忍住痛楚,她一手按住他的胸口,同时回头对礼仪社的人说道:「请你们先离开一下,好吗?」
礼仪社的人缓缓关上了门。
「妳搞什么鬼?不要以为妈妈疼妳,妳就可以为所欲为、自作主张……」黎子维扳开她的手,固守在妈妈的床边,一脸要和人拚命的表情。
「子维,妈妈是个喜欢干净整洁的人,你忘了她替自己准备了一套深蓝色旗袍吗?我们应该……应该帮她换上的……」谢凌凌掐住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在泪水中把话说完,只是话到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我不要帮她换上旗袍……」换上那套旗袍,就是真的承认妈妈再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了。
「你以为我想吗?」她对着他大吼出声了。「我也难过、我也痛不欲生啊!」
「那妳为什么还叫人带走她?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动妈!」黎子维瞪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却仍然无法阻止自己的咆哮。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可理喻,但他不想克制自己,发脾气至少可以让他不要那么难受。
「黎子维,你给我闭嘴,听我说话!」谢凌凌踮起脚尖,抓住他的领子,强迫他看着她。
黎子维一语不发,兀自凶恶地瞪着她。
「让妈妈安心地走吧。你忘了妈妈提过,她希望有师父诵经陪着她走向光明吗?难道妈妈离开了,你就不打算实现她的希望了吗?」她红着眼眶,口气急促地说道。
黎子维咬紧牙根,像颗泄了气的气球,颓然地瘫在椅子上。他抱着自己的头,猛烈地纵声大哭,强壮的肩臂颤抖得近乎痉挛。
谢凌凌张开双臂拥住他的身子,把脸埋入他的颈间,为自己汲取一些勇气。
她不是不让他悲伤,她是在想办法让他不要那么悲伤啊!
如果妈妈的尸体再不处理,等到面貌变了、温度变了。那么,他眼里的妈妈只会让他更难过而已。
「妈妈……还交代过什么?」黎子维抬起满是血丝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妈妈。
「我记住的部分,我都会告诉礼仪社的人,请他们处理。」她松了口气,知道他已经愿意妥协了。「你要坐在这里陪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