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我背后又没有眼睛,怎么看得到妳会不会摔跤?」真是不解,左家的其它姑娘明明都很可爱,怎么会出了个疯癫女呢?
「你不是会轻功吗?看见我摔倒,也不立即飞过来救我,一定是故意的。」左霜霜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想不到堂堂大丈夫,也这么小心眼。」说到这里,她不禁委屈地掉下泪来。
原本只觉得秀才遇到兵的狄烈,在惊见她落泪的剎那,不由得浑身一震。这么得理不饶人的她居然会哭?再说,刚才不也全是她占上风吗?真是没道理呀!
狄烈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好了,不哭。」唯一只想得到这句话。
左霜霜秀眉紧蹙,长长的羽睫缀着泪珠,一双明一是眼眸盈满水雾,楚楚可怜的模样教人心生疼惜,而直挺俏鼻一抽一皱的,居然还有几分可爱,与平常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不哭了。」狄烈低叹一声,对她有如孩子般的哭泣完全没辙。
「人家痛嘛!」左霜霜每听他说一次,眼泪就掉得更凶。
「我不是已经毫无异议地随妳扣钱了,还痛什么呢?」狄烈以为她还在心疼那些外物,说得很无奈。
他认了,不知为何,这小女人一哭,竟让他的保护欲蓦然发酵膨胀,不愿再见她落下一滴泪水。
「不是那个,是脚痛啦!」刚才那一摔,除了让她吃入满嘴灰尘以外,脚似乎也受伤了,跟他争吵时还不觉得,现在却痛入心扉。
「脚?」狄烈低下头,但见长长的裙襬盖住她的脚,根本看不到什么。
「呜……我的脚大概断了。」左霜霜哭喊着,不得不倚靠着狄烈站起。
狄烈迅速衡量此刻是遵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重要,还是她的脚重要。而后不再多想,他立刻抱起她走进她的闺房,让她坐在床上。
待掀开她的裙襬一看,那白嫩小脚已经肿得像根萝卜了。
「怎么样?」左霜霜看着自己脚踝处又红又肿的,心里不禁害怕起来。「是不是断了?」
「待我仔细瞧来。」狄烈才轻轻碰了下她的脚踝,立即惹来左霜霜倒抽一口凉气。「是脱臼了。」
「哇!救命啊!」左霜霜痛得涕泗纵横,「不不不不不,你不要管它,不要再碰它了。」她真的会痛死哇!
「不管它,妳的脚就会废了。」脱臼不过是一丁点痛而已,有必要叫得像在杀猪宰鸡吗?
「我宁愿以后不走路,也不要你继续碰它。」左霜霜摇着头,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能趁现在整我啊!」
「我还不至于那样。」这种事他才做不出来。
「可是,我真的好痛,不如让我睡觉,可能一觉醒来脚就好了。」左霜霜异想天开地提议道。
「不行!红肿加上擦伤,不处理好会发炎溃烂,甚至夺去一只脚,妳还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吗?」狄烈捺住脾性向她解释。
「可是只要你一碰,我就快痛死了。」错错错,全都是他的错!
「那是妳的心理作用。放宽心让我处理吧!」依他看,到最后她不会痛死,而他却会被吵死!
左霜霜为难地看看脚踝,又望了望他,很是犹豫,然后她忽而想到──「喂!干嘛不请大夫啊?你又不是大夫,怎么会处理呢?想害我是不是?」
「我自小习医,虽然称不上精通,但这种跌打损伤不过是小事一桩,没啥难的。当然,我先行处理过后,还是会请大夫仔细检查并抓药。」她为什么还这么啰唆?要不是看她哭得泪花带雨的可怜样,他的耐性恐怕已尽失了。
「你真的会吗?」眼见伤处似乎又肿了些,左霜霜也自知不能再拖下去,于是含泪问道。
「放心。」狄烈承诺她。
「你真的不是打算报复我?」左霜霜不放心地多问一句。
「放心。」他再次承诺。
「你真的会找大夫来?」左霜霜再问。
「放心……」狄烈已经开始磨牙了。
如果再任由她问下去,到明早两人只怕是还在这上头打转,于是他在说完那两个字之后,蓦地捉住她的脚踝,摸了一下,然后利落一扭,马上将错开的地方接回了原处。
而左霜霜也在一连串的抽气尖叫下,终于晕了过去。
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她只想问:为什么要承受完痛苦才晕倒呢?都是狄烈害的……
狄烈让瘫软的左霜霜轻轻躺下,替她盖上被子,然后步出房门,准备去请大夫前来。
然而此刻他的心里却充塞着一个念头──她的脚踝已经开始发炎了,必须小心调理才行……
第四章
狄烈在经过回廊时,看见坐在后院石椅上的左霜霜。
老实说,不吵闹、不暴躁、不拿着账本拚命算算算的左霜霜,其实还满可爱的。像此时,她微微地仰起头,西斜夕阳在她秀颜镀上一层灿烂的金光,徐徐微风吹过那细滑肌肤,肩后有如瀑布般的发丝也荡漾开来。杏瞳轻轻阖着,掩去原本闪烁璀璨的光芒。而直挺的俏鼻,红润的娇唇,白皙的肌肤……的确如他人所言,像玫瑰般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点清纯。
狄烈在仔细端详一番后,终于承认这一点。
他悄然踱近左霜霜身边,无法得知她究竟是睡着了,抑或只是闭目养神,思量了下,还是决定不打扰她。
「谁?」直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目光,左霜霜敏感地睁开杏眸,望着来人。
「是我。」狄烈将踱出的步伐收了回来,与她对望。
「花梨木桌椅送来了吗?」她的脚实在伤得太重了,虽然大夫说幸好及时处理得当,可因为有发炎迹象,必须小心护理,所以她现在才会坐在这里疗养,而不是在柜枱后头。
「两日后送达。」从扬州运送原木过来,再加上制作工时,也得耗费几日时间哪!狄烈的眼角余光瞄到有人走来,他立即上前。「左夫人,让我来。」
「好。」左母让狄烈接过自己手中的托盘,转而望向女儿。「霜霜,快喝药。」
左霜霜瞥了眼那碗黑不溜丢的苦涩药汁,对母亲假假的笑道:「呃,好好,先放着,我等它凉一点再喝。」
左母却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昨天我好像看见妳把什么东西给倒了,不会是药吧?还是看着妳喝下去我才安心。」
左霜霜暗自叫苦。「没有没有,这是娘辛苦煎出来的药,我怎么敢倒掉呢?」她一脸无辜又说得诚恳的模样,很快便博得左母信任。
「那就好,大概是我一时眼花了吧!」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啦!娘请放心,我等会儿就喝。」左霜霜目光真诚地瞅着母亲,努力藏住自己的心虚。
「那──」左母有些犹豫。
「左夫人请放心,我会看着她喝下药的。」狄烈适时的开口。
「是啊!娘,您就先回去吧!不好好看顾三姊怎么行呢?」左霜霜又搬出左雾雾当挡箭牌。三姊现在是一个人两条命,比她重要得多啦!
闻言,左母终于点头。「狄烈,你一定要帮我看着她把药喝下去喔!」左母还是不忘叮咛一句。
「是,请左夫人放心。」狄烈承诺道。
左母这才安心地离开。
左霜霜是个赏罚分明的人,随即对狄烈说:「谢谢你帮我解围,工期就减少十天吧!」
这几天以来,她的心情还算不错,虽然茶居里被砸坏了不少东西,所幸那恶霸的老子尚称明理,也觉得自己理亏,赔了不少银两。加加减减之下,总计居然还小有盈余,所以她也大方地将厌恶他的情绪给先抛到一边去了。
狄烈仅是扯扯嘴角,似笑非笑,但终究没多说什么。
「喂!你知不知道恶霸他老子为什么会赔钱?」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前天他们登门来,她以为他们还想闹事呢!可后来他们百般认错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当天本来就想问狄烈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后来却给忘了。
「狄烈。」他吐出一句。
「啥?」左霜霜一愣。
「我叫狄烈。」
她会不知道他的名字吗?「我当然知道你叫──」左霜霜这才顿然明白,「好啦!不准叫你『喂』是不是?那么狄烈,狄少爷,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嗟!叫他的名字会有钱拿吗?叫不叫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又没有其它人,不叫名字也不会搞混是在跟谁讲话嘛!
「是孙成帮的忙。」狄烈在脑中总结了这几天从各方面听来的消息,下了结论。
「他?」左霜霜不禁失笑,「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有什么能力帮我们?难道他上书给皇上,央求皇上作主不成?」
「虽不中,亦不远矣。」狄烈说道。
「嗄?」左霜霜又愣住了。
狄烈为她解释,「孙家世代皆居朝廷要位,孙成的父亲曾是钦差大臣,前一阵子才告老回乡,孙成无意官场,于是跟着回来,而孙成的兄长则是当朝的吏部尚书。那么妳说,王大虎他们能不怕孙成吗?况且上次孙成被羞辱一事,也加倍讨回了公道。」
「哇!真是想不到!」左霜霜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无论怎么看,温和斯文的孙成完全没有一丝富家子弟该有的高傲及纨袴味道。
「妳也有想不到的时候?」狄烈忍不住揶揄她。
左霜霜瞪了他一眼。「当然啰!没想到通州竟然住了这么一号大人物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他今天来找过妳。」狄烈突然想起这件事。
「是吗?」她睁大杏眸。
「不过因为妳现在的形貌太丑,为了不吓着他,所以我借故让他走了。」狄烈故意这么说,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那个时候才喝下药,正睡得香甜,而他不忍吵醒她。
「我哪里丑了?就算我的手也受伤了,还是丝毫无损我的美!」左霜霜从上到下审视自己一眼,完全不认同他的话。
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把「丑」这个字冠到她身上,由此可证明,他真的是瞎子一个。
「如果连妳的手也给伤了,现在妳就不会这么得意地在我面前笑了。」而是肯定会天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既伤脚又伤手的,恐怕跟个废人没两样。
「要你管!」左霜霜皱起眉头,朝他一吐粉舌。
狄烈见状,差点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他轻咳一声,藉以掩饰自己的狼狈。「喏!」并顺手将药碗端给她。
「哦!」左霜霜接过药碗后,连忙手一转,作势要倒上身旁的树根。
狄烈大步一跨,把药碗抢了回来。「妳要干嘛?」
「把它倒掉呀!」
「谁准妳这么做的?」难道她刚才没听见他已经应允左夫人,要亲眼看她喝药吗?
左霜霜有些错愕。「莫非你刚刚是说真的?」
「没错。」狄烈把药碗凑近她唇边。
「我不要。」左霜霜嫌恶地撇开脸。光闻到药味她就快受不了了。
「一定要喝的,这是药。」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我当然知道这是药。」左霜霜往后仰去,避药碗唯恐不及。
现在她不正像个不肯安分喝药的孩童吗?狄烈心里忽地漾出笑来。
「知道就喝吧!」狄烈捺着性子陪她任性。
「很苦的,我不要。」这么苦的药她已经喝了三天,再喝下去,她绝对会吐出来的。
「良药苦口。」不苦怎么能快速痊愈呢!
「可是我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喝了吧?」左霜霜试着和狄烈打商量,大大的圆瞳可怜兮兮地瞅住他。
是心软了吗?否则在她杏眸的注视下,他的冷硬坚持竟似难以持续下去。
「不行!」狄烈最后还是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还没完全痊愈之前,可不许妳漏掉任一碗。」
「可是真的很苦嘛!我喝不下。」左霜霜锁紧秀眉,对那苦涩药汁始终很恐惧。
「要如何妳才肯喝?」狄烈无奈地在心底叹气,拿她没辙。
左霜霜眼中转动着秋波,蓦然间闪烁出光彩。「给我通州最有名的玻璃糖,我就喝。」
「什么地方能买到?」狄烈立即问道。
「城西。只和这里相隔十条街、九个巷弄而已。」呵呵,不远不远,因为城西根本没有,那家老字号是在城东啦!如此一来,那碗药就不用进她的口啰!
似乎不太远,来响应是不需费时太久。狄烈思忖着。
左霜霜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会轻功又如何?现在天色已晚,就算最后他真的找到那家老字号也没用,因为他们的玻璃糖都是即做即卖,门一关,任你敲破门也买不到一颗。
「我马上去,妳等着。」狄烈交代道。
左霜霜笑得甜美。「好啊!我等你回来。」赶快去吧!你走了,我就可以倒掉苦到让人作呕的药汁啦!
狄烈走了几步,旋即转过身来对她说:「不许倒掉药汁!我很快就回来,要等我。」
左霜霜对着他边笑边点头,心里却犯起嘀咕──为什么要等他?说得好像他是她相公似的……咦?她在胡乱想些什么呀!她相公?呸呸呸!又不是倒了八辈子楣!
待确定狄烈已然走远,左霜霜便迫不及待地将药汁倒得一滴不剩。反正他又不可能买得到玻璃糖,留着也没用。
然而,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药碗,她的心虽然掠过一丝不安,但很快便调适好心情,继续安然地享受这悠闲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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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的糖。」略带粗嗄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小睡的左霜霜。
她从枕着的手臂上抬起头,夜幕低垂,天边升起了许多繁星,闪闪烁烁地与跟前的男子相辉映着。
「你是谁啊?」睡到迷糊的左霜霜只觉得这男子很眼熟。
「狄烈。」他有些无奈地回答。「妳没事吧?」他凑上前去。别是摔了脚,又伤了脑袋吧!
狄烈……啊!狄烈!
左霜霜被吓得全然醒了过来,反射性地弹跳起身,却与他凑上来的脸拉近了几分距离,近到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了。
「呀!痛……」随即袭来的痛感令左霜霜惨叫不已,她竟忘了自己的脚伤!
而此时的狄烈已早先一步搂住她的腰,助她稳定平衡后,才扶她坐下。
「小心一点,难道妳真想做铁拐李吗?」又不是见到鬼,反应那么大干嘛?
「呃,你、你回来啦!」她尴尬的笑道。
「玻璃糖。」狄烈指指桌上的一包东西。
左霜霜呆了呆。「你──买到玻璃糖了?」怎么可能?那老字号的老板是个老头子,脾气很古怪,天一黑就关门,绝对不会再卖东西给别人的。他怎么买得到呢?
狄烈淡淡地瞟她一眼。「很意外吗?城西的店,居然跑到城东去了。」
左霜霜窘得一张粉嫩脸蛋更是嫣红。「呃,我记得以前它是在城西的嘛!大概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