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列将箫凑近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她只觉得曲调柔媚,月色溶溶花香幽幽,一颗心似乎也随着箫声婉转起伏,身体飘飘荡荡的,说不出的舒服,但却突然调子一变,转而凄凉而呜咽,婉转而清冷,奏了半晌戛然而止。
因为他见她容颜惨白,毫无血色,虽然不说话,眼中却充满绝望和愁苦,叫他如何能再继续吹奏下去。
“早知道咱们就在那个溪涧里不出来了,多好!”她含泪笑道。
“回去吧。”
“我要走了,你别尽是催我。”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泪珠儿缓缓流下,“我多跟你待一会,心中就多一分欢喜。”她说这话时,神情已是凄婉欲绝。
“我送你回去。”
明天,一切就能结束了,海宁所受的委屈他会加倍的补偿她,明天就可以让一切结束了!
他明天要成亲了。
“你要成亲了,我没有贺礼送你。”她从怀中拿出那朵一年不凋的红花,递到他手里,“以前我没跟你说过,这花代表着坚贞和不悔,原是你冒生命危险摘来的,如今理应配在你的妻子发边,晓春姐姐戴起来一定很好看。”她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包住那朵红花。
在他们的掌心里,金线红花快速的枯萎了,原来……一年不谢的红花也可以凋落的这么快速。
第十章
棠列娶亲的事乃是一件大事,因此一早就是贺客盈门热闹非凡。
贺客不断的—门来祝贺,齐聚在大厅里同声祝贺,尤其是在太子殿下亲自驾临之时,更是热闹非凡,里里外外都挤满了好奇、看热闹的人。
眼见吉时已到,炮声连绵不绝,棠列站在厅中红毯之上,接着丝竹之声大作,晓春在八名喜娘的陪伴下,身穿大红礼服,凤冠霞帔,头罩红巾,婀娜多姿的缓缓走出。
众人猛烈的鼓起掌来,大声喝采。新郎新娘并肩而立,礼赞生朗声道:“一拜天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一枚斗大的烟花在晴朗的天空中爆开了。
贺客们、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从衣服底下抽出兵器来,一阵忙乱之中将大理的人马打个措手不及,全都制住。
晓春撕裂身上的大红礼服,露出底下的黑色劲装,从属下手中接过她的双剑,“好不容易呀。”她一改柔顺的温婉,变得狰狞,“吓到了是不是?新娘子不是好人!”
“的确吓到了。”棠列轻蔑的看着脖子上架着的利刃,“我还以为你有多高明,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哈哈大笑,“此时我皇已经杀入皇宫,逼段宣平让位成功,你等着成为壮士吧!虽然我舍不得你,不过养虎为患,还是杀了你比较安心。”
他眼神一冷,一抹微笑浮上他的嘴角,“想杀我?要不要试试看谁会先死?”
他右臂一撞,迅速的脱出钳制,反手夺过长剑,一剑刺死原本架住他的人。
“你想凭一人之力跟我对抗?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还有我呢。”段智晖不慌不忙的说,也轻易的脱出钳制。
“找死!”她双剑一扬,领着手下夹击两人。
她的优势就是人多,不管他们武功如何高强,双拳难敌四手是铁的定律,情况虽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还在掌控中。
她惊骇的看着棠列,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他出手如狂,长剑飞舞又狠又准,肆无顾忌的狠下杀手,像是相当享受杀人的快感,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从容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太低估棠列了,她应该先除掉他的。
“这么热闹,我也来凑一脚。”燕十三飞身入厅,一剑刺入一个白脸汉子的心窝。
“你来干吗!”棠列吼道,“你不是应该保护海宁吗?”
“逮到东平王了,我想应该没事了。”
他在宫里闷得慌,海宁心情不好失魂落魄的,一下子找刀子想抹脖子,一下子想上吊,害他又是偷刀子又是偷割绳子的,看见她那样他实在难受。
所以他赶快将海宁丢给宣平皇帝劝慰,自己跑出来抓反贼。
“你想!”他继续击杀敌人,一面分心跟他说话,“你给我回去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发这么大火干吗!”
他可是尽忠职守的顾着海宁,否则她早见阎王去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他当然想出来砍砍几个反贼出气也好。
晓春见他们说话分神,趁隙逃出,只要她能联络上宫里的大军,这群人一个个都要死。
她一奔出门,才发现墙头上搭满了弓箭,门外似乎有重兵部属。
“发现不对劲了吗?”棠列冷笑着追了出来,“要不要我解释一下?”
“闭嘴!”她咬牙急攻,聪明如她知道是掉到对方的圈套里了。
“龙,我不想留活口。”这些叛逆个个该死,以他嗜血的个性是从不宽待的。
“全杀了。”段智晖悠闲的站在一旁,似乎下令将这些人杀害是一件小事。
恶狼棠列之所以是恶的,便是因为他的本性邪恶,平常他掩饰得相当好,但只要一握剑,嗅到鲜血的滋味,就会大开杀戒。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招惹五杰里的龙、豹、狮、鹰,或许会受伤或是断了胳臂少了腿,但绝不能招惹狼,他的剑下从来没有活口,跟狼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若有必要,他连亲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
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只剩下晓春一人奋力苦撑,余下的人早已尸横就地,地上黏糊糊的都是鲜血。
晓春浑身是伤,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因此使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棠列长剑反挑,疾往她小腹刺去,她连忙回剑自救,谁知他这招却是虚招,他半途变招,一剑插落透体而过。
他冷冷的放开剑,“死在我的剑下,你也该瞑目了。”
晓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那柄兀自颤动的剑。
“为什么!”她喃喃的说,“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计划。”话一说完,便气绝身亡。
“狼,你退步了,瞧瞧你身上的伤,起码有十来个。”他以前可以潇潇洒洒杀得漂漂亮亮,然后全身而退。
“你试试一个打四十几个看看,况且这个依芳武功不低。”龙这么一说他才发觉身上有几处伤口受创颇深,有如火烧般的疼痛。
“狼,你一定要弄得这么糟吗?”
雷昊走了进来,他一直混在东平王的军中,此次也是因为他做内应与武扬内外夹击,才能这么快擒住东平王。
他就知道他们兵分两路行事,他和武扬那边一定是干净利落,以少杀生为主,而恶狼和狡龙这两个人一定会大开杀戒,弄得满地都是尸首。
“又没人要你善后!”一回来就训人,这只鹰还是飞远一点好了。
“不用我善后?才怪。”
“别吵,这件事圆满达成,还多亏了棠列的美男计。”段智晖说道。
“什么美男计!”他总算可以把不满都发泄出来了,“都是你这个烂计划把我给害惨了,我都还没找你算账!”
“我可是龙头老大!你想打我?”
“管你是谁,照打!”
“害惨你的人是狮,你是不是找错对象了?”
“我?”燕十三无辜的站在一旁,居然也被牵累,“不关我的事呀!”
他看棠列来势汹汹,连忙拔腿就跑。
“是兄弟就给我站住!”
段智晖和燕十三互看一眼,“不跑的是笨蛋,还不走!”
“给我回来!”棠列也跟着追了出去。
“喂。”雷昊非常难得的大吼,“给我回来善后!”
他们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把善后的工作丢给他了!
每次他都是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人,他还不够累吗?卧底、侦察、追踪都是相当耗心耗力的。
那几个人每次都会有开溜的方法,顺理成章的让他收拾残局。
下次,下次他一定不会再让他们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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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晓春不是晓春,她是依芳?”
“没错。”
“我弄糊涂了。”海宁一脸迷茫,刚刚他们一人一句的抢着说,她根本听不懂。
“很容易。”棠列说道,“还记得在摆夷的那几个人吗?要抓你的那几个人?”
“嗯。”那些人说要抓她威胁爹爹。
“那些人是东平王的手下,晓春也是,她是特意要接近你,在宾江的那一切都是演戏。”
武扬道:“我们早就怀疑东平王有谋反之意,只是没想到他会打你的主意,还好棠列发现得早,这才让我们把矛头都指向他。”
她摇摇头,“还是不懂。”
“有那么难吗?”燕十三受不了她那么笨,“东平王谋反,棠列反过来利用依芳传递假消息,让东平王带兵进京,然后武扬假借要出京操练,从他背后包抄。我呢在宫中放出烟花,引另一路人马露出马脚,好一网将他们的叛逆全数捕获,一人都没漏。”
“所以棠列没有真的喜欢晓春,也没有要娶她?”她只是要问这件事,谁叫他们啰里巴唆的说了一串,那都不是她关心的,她又怎么能听懂?
“那只是一个诱敌之计,他怎么可能喜欢晓春。”
“真的吗?”她盯着棠列,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他微笑着说,“绝对是真的,我三番两次想跟你说,可是又怕坏了大事。”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全身突然无力极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她还以为她再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她还以为她没希望了。
她哭了这么久、烦恼了这么久、伤心了这么久,原来只是一个骗局呀!
太好了……等等,她怎么能觉得高兴?她应该生气呀,她被骗得团团转,这些人一定都在笑她、看她的笑话。
“你们全都知道这件事?”她的语气还没有显出异样。
“当然,这是大家一起策划的。”
“只瞒着我一个人?”她有点不开心了。
“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武扬安抚着说,直觉的感到不安。
“还说大家是自己人!都是骗人的,”她气得脸都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开心吗?”
“冤枉呀!哪有人耍你!”燕十三无辜的喊,“谁知道你会喜欢棠列。”
“谁说我喜欢他的!”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说我就打你!”
“干吗喜欢人家又不承认。”女人心海底针,他永远也弄不明白,所以他讨厌女人!
“海宁!”棠列尴尬的说:“我们私底下谈好不好?”兄弟们都在,就算他想跟海宁赔罪也拉不下脸来。
“谁跟你我们了!不要脸!”她转过头去,看到段智晖在笑,火气更往上冲,“你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结果呢?帮他们来骗我!”
“还有你!”她一手指着武扬,“我还以为你是好人,还让你叫我的名字,没想到你居然跟他们同流合污,一起来骗我!”
武扬苦笑着,他哪有骗她,他只是没有说出实情而已。
海宁的怒气不减,“你这只臭狮子,大男人心眼那么小,老记得我打了你一鞭,看我碰棠列的钉子一定让你乐不可支吧!”
燕十三只能自认倒霉,亏他当时还觉得相当的内疚呢!
她的眼光接着来到雷昊身上。
“我可没跟你说过一句话。”他倒想知道她能找出什么理由来骂他,第一次他发现那四人也有有苦说不出的时候,看样子这坏脾气的姑娘可是把他们吃得死死的。
“就是这样才坏!”海宁怒道:“你是他们的好兄弟,他们这样使坏你居然不来告诉我,你坏透了!”
雷昊彻底的愣住了,她还真的能寻到理由来骂他。
棠列首先忍俊不住,大笑出声,接着一个传一个,满室都是男人的轰笑声。
“还笑,你们还笑!”她气得浑身发抖,哭道:“太过分了!做错事还不反省,光是笑我。”
“别哭、别哭!我不笑就是了。”一看见她的眼泪,棠列只能举双手投降。
“来不及了,笑都笑了,我讨厌你们!”海宁哭着跑了出去,满心的委屈一肚子的气。
“怎么办?她真的气坏了。”武扬担心的说。
“都是你们的馊主意。”棠列懊恼的说。
燕十三不服气了,“明明是你带头笑,把人家气跑了还怪别人。”
“你笑的最大声,还拍桌子又跺脚的。”段智晖提醒他,“你也有错。”
“谁能哄的公主开心?”雷昊说道:“我对女人的眼泪没辙。”
他们同时叹了一口气,眼里都写着三个大字:怎么办?
燕十三突然笑道:“海宁可真有本事,能同时让我们几个大帅哥为她伤神。”
“无聊。”其他人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狮!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武扬拍拍他的肩膀,同情的说。
“为什么?”
“还记得吗?‘留这什么胡子,难看死了!墙边的杂草都比他整齐些!’,这几句话耳不耳熟?”
当然耳熟,这么伤他男性尊严的一句话,不就是海宁讲的吗!
燕十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这是豪迈粗犷的象征,哪一点像杂草了?”
轰笑声又传了出来,看样子这五个大男人一点都不烦恼,他们依旧笑得很开心。
海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心里跟她爹道歉。
“我可要走了,这个烂地方谁待得下去呀!”
那五个臭男人太过分了,尤其是棠列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她一甩头,潇洒的走了出去。
“要去哪呀,海宁?”段智晖倚在红柱旁,淡淡的问。
“不要你管!”她不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还在生气?我特地来跟你赔罪,你不会不赏脸吧?”
“赔罪?”她眉毛一挑,“你有多少诚意?”
“百分之百。”
“好,要我不生你的气可以,五年内你不能迎娶新娘子!”这够为难他了吧!
“可以。”他豪爽的答应了,“那么我走了,晚安,出去走一走没关系,别太晚回来了。”
“谁说我去走一走而已,我不回来了啦!”她对着他的背影吼。
“还是回来比较好。”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做什么?你吓我一跳。”这个雷昊来去无踪,比鬼还神秘,迟早有一天被他吓出病来。
“劝你别生气,不值得。”
“你替他们求情啦,那不管用。”她昂起下巴,骄傲的说:“要我不生气也可以,四五个月前我丢了一匹胭脂马,你得帮我找回来。”这下他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可以,就这么说定了。”追踪可是他天赋的本能,别说是一匹马,就是一只鸡他都能找出来。
“怪人!”她自言自语的道:“多说几句会怎么样吗?跑得倒挺快的。”
“海宁。”
“哇!”有人一掌拍上她的肩,把她吓得腿都软了。
“吓到你啦?”武扬一脸抱歉的笑容,“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