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饭好了,可以吃了。”汪怀玮解下围裙,坐到餐桌旁。
汪笙吃了一口炒饭,小脸忽然一皱,“哥……”
“别跟我说你不吃!”汪怀玮刚拿起汤匙,哀叫一声,这丫头超级挑嘴的!
“不是啦!”汪笙侧头瞪著窗外,“外面好像有人,我看到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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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双芸颓然缩回按门铃的手。没有回应,家里大概没人,平常这时候,至少李秀慧会在的。她的钥匙跟书包都留在学校,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呆立在门外。
她望向汪家,里头的灯亮晃晃的,汪家人应该正准备吃晚餐吧?她眯起眼,望著一个娇小身影从光亮中跑向她。
“双芸!”汪笙扑到她身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你怎么不进去?忘记带钥匙吗?那去我家好了!”哇,终于让她等到机会了!
汪怀玮撑著伞急急赶到,“喂,阿笙,你当心淋雨会感冒……啊,邢同学。”他尴尬笑著,回避与邢双芸的目光接触。
早上在训导处外偷听被她发现,现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跟她面对面,但小妹已拉著她往家里走,他只好帮两个女孩打伞,三人一起回到家中。
进了屋子,汪笙才发现邢双芸全身湿得不像话,立刻上楼去找衣服让她替换。
“你先披著,比较不会冷。”汪怀玮倒了杯热开水过来,又拿了外套披在她肩上。
“谢谢。”她接过杯子,看著安静的客厅,“你爸妈不在吗?”汪父讨厌他们邢家人,若非他不在,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登堂入室。
“他们带公司员工去垦丁玩,公司每年的秋季旅游。”
“哦?听起来你们‘四境’的福利还不错。”
“我爸说公司是个大家庭,总裁就是家长,当然要把员工当成自己的子女好好照顾。”汪怀玮细心地注意到她眼睛微微红肿,是哭过了吧?发泄过内心的痛苦,此刻的她看来不复倔强,添了几分柔弱。
“这么说来,你们家人的感情应该也不错了?”从兄妹俩闻朗的个性看来,不难猜测这是个和乐的家庭。
“还不错啦,我爸有时候很凶,不过人很好,一碰到我妈和阿笙就没辄。我妈虽然管我们很严,其实很疼找们。阿笙有时候很任性,但是我妈的话都会听──”
她轻轻打断他的话,“你妈管你们,也是为你们好。”
“也对啦,我妈──”注意到她神色凄然,汪怀玮蓦然噤声。他这笨蛋,邢双芸的母亲过世了,他偏偏又勾起她的伤心事!赶快转移话题,“其实你有空可以常常来我家,阿笙一直很想邀你来,有你作伴,她会很高兴……”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邢双芸直直看著他,看得他心慌。他又说错话了?
“我以为你很怕我,根本不希望我来你家。”经过学校后门事件后,本以为他会跟她画清界线,跟所有得知她真面目的人一样,莫非他神经太大条,没感受到她的危险气息?
“还好啦。”被她一语道破,他有些尴尬,“不过阿笙很希望你来,真的。”
“你不怕我带坏她?”
他一愣,继而笑了,“你若真的要做,就不会说出来了。”
“只要我想做,没有做不到的,说不说不是问题。”果然神经太迟钝,竟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我要带你妹妹去做坏事,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见她神色认真起来,倒教汪怀玮一愣,“那我当然会阻止你啊。”
“哦?说说看你要怎么阻止我?”
“……总是会有办法的。”他眼神飘了飘。
“其实是想不出来吧?”一眼看穿他的假装镇定。
汪怀玮狼狈万分,“总……总之,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忍俊不住,“与其到时候想不出办法来,不如干脆禁止你妹妹跟找接近,不是比较简单?”看起来不笨,怎么头脑却单纯到这种地步?
“问题就是阻止不了啊……”头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疏离的眼转为慧黠顽皮,唇边有著浅浅笑涡,很……好看,他看得有些出神。
她本性应该不坏吧?只是心里藏了太多事,负面的情绪没有出口发泄,所以化为种种叛逆的行为,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心里的痛苦却没有消夫过……一股淡淡的情绪油然而生,就像他看到小妹哭泣时的担心和怜惜,还多了些……陌生的成分!
“找到了!”汪笙拿著衣服冲下楼,带邢双芸进更衣间换下湿衣胀。
汪家的更衣间很大,还有扇窗子,可以看见对面的屋子──却依旧没有灯亮起。
邢双芸脱下湿衣,在穿衣镜中见到弯起笑意的唇,愣了半晌,才醒悟那是自己。
她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对父亲的冷汉、对继母的厌恶,就连稚龄可爱的妹妹也不能让她有好脸色,却是“敌人”家中的他逗笑了她。
他像太阳,耀眼、温暖,即使习于冷漠疏离的她,也很难不被他的光芒吸引。
“不过,别以为你阻止得了我。”她对著镜子轻喃,微笑褪去,又复冷然。说要带坏汪笙只是玩笑话,但他说要阻止她的表情却很认真,令她联想起那天在学校后门,他认真劝诫她的模样。
明知他是好意,却总不能抑制心里的反感,很自然涌起排斤的冲动。
汪笙拿给她的T-SHIRT大得离谱,她的手像两支芟白笋晃荡在衣服外,短裤SIZE也大了些,她得用手揪著,以免从腰际滑落。
换好衣服后打开门,她问等在外面的汪笙,“可以借一下电话吗?”该联络父亲了,她这样一整天不见人影,父亲八成以为她离家出走,到处找人。
“当然可以!”汪笙拉著她进客厅,拿了无线电话过来。
她瞥见一旁的汪怀玮脸色怪异,会意地离开汪笙几步,走到墙角打电话。
汪怀玮马上把妹妹拖到另一个角落,“你怎么拿我的衣服给她穿?!”
“我找不到妈的家居服,就拿你的啰。反正只是穿一下又不会怎样,小气!”汪笙身形太过娇小,衣柜里最大号的衣服,邢双芸也穿不下。
“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她淋得湿答答的,势必得把原本的衣服全都脱了,再换上干衣服,也就是说,她现在身上穿著他的衣服,而底下……哦喔,他好邪恶啊。脸颊烧热起来,转头不敢多看。
“我爸马上回来,我也该回去了。”只讲了十秒,邢双芸就挂掉电话。如她所料,父亲己经找她找得快发疯,立刻要从市区飞车回来。“谢谢你们借我衣服,我会把它洗干净还你们的。”
“可是外面还在下雨,你不多待一会儿?”汪笙依依不舍。总裁的家里。
她看了汪怀玮一眼。他紧挨在妹妹身边,对上她的目光时,又是呵呵傻笑,刻意转开了视线,却总不离妹妹身边。
汪笙只好拿了伞给她,拖著哥哥直送到门口,期盼地说:“你以后要常来玩哦。”
“嗯。”邢双芸眼角瞥见汪怀玮欲言又止,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教坏她的。”而后撑开伞,踏进幽暗的雨夜里。
第三章
晷优高中大礼堂,半小时前刚敲过放学钟声。
二十周年校庆将届,校内有不少庆祝活动,许多社团都有表演,此刻大礼堂内聚集了不少社团,分头为自己的节目进行布置或彩排。
“是吗?今天终于能给我了?”邢双芸暂停手里的针线活儿,仔细听著手机那一头的声音。
“纳森昨天又去看了一次,保证是最详细的资科。”沙哑的女孩嗓音有些慵懒,“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十五分钟后到。”
“叫纳森开车开慢点啊。”邢双芸关了手机,拿起膝上的白袍。她身属合唱团,几名团员正在另一边做表演当晚用的布景帷幔,边忙边聊天嘻笑,唯独她一人坐在角落,静静缝补团服。
一群男生忽然涌进礼堂,原本还颇安静的空间顿时热闹起来。
身边的嬉闹声一变,细语声传进她耳中──
“是汪怀玮欸……”
邢双芸头也不抬,继续缝了几针打个结,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双芸!”
她剪断线,才抬头微笑,“篮球队今天不练球吗?”
“教练说最近没有比赛,基本功练一练就可以了。”刚打完球的汪怀玮满身是汗,拉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你在做什么?”
“有几件团服的扣子掉了,要缝回去。”见他拿起矿泉水猛灌,她从书包中取出一小袋糕饼,“这是早上家政课做的,给你吃吧。”知道他的食量大,尤其打完球很容易饿,光喝水喝不饱的。
“谢谢。”他早饿坏了,连吃了几块才道:“校庆那天,你们合唱团是在晚上表演吧?”
“是啊,接在阿笙泄们钢琴社表演完之后。”她顿了顿。“阿笙有表演,你爸妈都会来看吧?”
“嗯,他们已经决定那天提早下班,要来献花。”厚实的唇几不可见地微微嘟起,“其实,我也要上台啊,我爸却说花没我的份……”
“篮球队也有表演?”她讶异。
“不,是我话剧社的朋友要我客串一个小角色。”至少也算是表演啊,哪知老爸一听到他所扮演的角色,当场脸色发青!若非话剧社当晚排在钢琴社之前演出,他老人家是不打算来看的了。
“我听说话剧社这次演的是白蛇传现代版,而且……都反串演出。”也就是男生要演女角。邢双芸隐隐明白为何汪父会拒绝献花,笑问:“你演白蛇吗?”
“主角才不会分给我这种跑龙套的,我演……”他声音好小,“许仙家隔壁卖豆腐的老太婆。”身高将近一百八的老太婆,怎么想都很怪异。
邢双芸喷笑出来。
他抱怨,“你也笑我!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我朋友是社长兼导演,他自己演白蛇,却分这种角色给我,还说我不演的话,以后就不印笔记给我了。”
她极力忍笑,“你功课又不差,还需要跟人家借笔记吗?”
“其实……是生物课的笔记。”
她微怔,“你还是想当兽医?”听他提过几次,知道他喜欢动物,将来想当兽医,但“四境”这份家业不容他抛下。汪父为防儿子跑去念兽医、不肯接公司,逼他在升高二时选了第二类组──将来不论念资讯或管理科系,都能沾到边。
“想想而已,真的去念,我爸会捉狂的。”只好跟人家借笔记影印来望梅止渴,还被要胁演老太婆,呜。
“其实,你念资讯科系的话,不是可以修兽医当双学位或辅系吗?”
“不行啊,我爸不准我修任何关于动物的课。”老爸对员工宽厚,对他却是铁腕作风。他沮丧道:“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啊。”从小就听从父母的安排,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情当兽医,为何刚好卡在家业这道难以跨越的关卡上?
“事情没有两全其美的。你想当爸妈的乖小孩,就趁早放弃梦想;想完成自己的梦想、跟他们摊牌是迟早的事,最重要的还是沟通和争取,不为自己的想法努力,梦想永远只会是梦想。”说归说,但他一直是顺从父母的,总把自己的意愿摆在第二位,全心为家人付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实际行动。
她欣赏他这份近乎傻气的善良,也羡慕他的家人,以及……将来能让他如此对待的女孩。有他如此重视与呵护,那女孩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吧。
他是个凡事以他人为重的好人。
她则是游走在好与坏之间、无法安定的灵魂。
“如果我是阿笙,当然没什么不敢讲的。”但他只是汪怀玮,一开口怕是得去墙角跪主机板了。
她轻笑,“下辈子投胎记得告诉上帝,你想当女孩子。”
“我……你要回家了?”汪怀玮诧异地看著她站起身,收拾白袍和针线。
“我爸要来接我,我要先走了。”她早已练就说谎面不改色的本事,微笑道:“那天我会带相机来拍照,你记得打扮漂亮一点啊!”不慎踩到白袍下摆,她踉跄了下,往后倒去。
“小心!”汪怀玮正好站起,反射性地揽住她的腰身,以防她摔倒。
“我……没事。”刚打完球的身体还留有阳光的热度,像块烙铁忽然贴上背脊,她被烫到似的连忙挣开他。“啊。”掉落地面的白袍又多了个脚印,是他不小心一脚踩上去。
“糟糕!”汪怀玮懊恼地捡起白袍,“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带回去洗就好了。”接触到的分明是背脊,热起来的却是她的脸庞,她不自在地垂首,收好白袍。“我先走了。”
待邢双芸离开礼堂,两个篮球队的男孩才溜到汪怀玮身边。
“队长,你认识那个女生喔?”队长真是奇怪,平常练球时,一堆女生围在场边对著他尖叫,也没见他多加理睬,总是练完球便早早走人,怎么今天特别跑来找这女生?还是长相普通,学校里随便走都会碰到一堆的类型,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是我邻居。”她……很轻,压在他胸口时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可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心跳也快了许多。
“哦就说嘛,她又不漂亮,队长你怎么会跑来跟她说话……”忽见汪怀玮一怔,抓起一旁地上的蓝色提袋就跑出礼堂:“喂,队长,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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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东西。”叼著烟的甘纱美递出一袋资料。
她身边长相俊美的金发混血儿纳森歉然微笑,“我尽量快了,但是他们防备很严,多花了点时间。”
“辛苦了。”邢双芸接过资料袋,“人找齐了吗?”
“照你说的,一共三十一人。”甘纱美吸了口烟,“不会太少了吗?”
“够了。”她话声虽轻,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笃定,“你也知道我从不出错,不是吗?”
该算不打不相识吧,她没想过白几张考卷所引起的机缘会延续下去,让她和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甘纱美走在一起。
甘纱美的父亲创立了“广海盟”,数年前她父亲在械斗中身亡,“广海盟”分裂为二,她父亲的弟弟率众出走,另外成立的帮派也叫“广海盟”;甘纱美这一方因为地盘主要在城市东区,反而被叫作“东广海”。
数年来,两方为了谁才是正统而争夺不休,近来更恶化到三天两头便展开械斗的局面,紧绷的关系犹如地雷,只等谁先一脚踩爆。
甘纱美这一方决定先发制人,将在这几天采取行动,就由邢双芸负责筹画。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