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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理女中图书馆自修室
“你跟你妈的‘讨论’又输了?”邢双芸打量著眼前鼻青脸肿的脸说。
“我哪一次赢过?”甘纱美哼了声,“要是赢了,干嘛来这里?”
邢双芸,她的好友兼军师,一年前与她相识,身为明星高中的才女,嗜好却是帮她分析敌对帮派的资料,拥有连她母亲都肯定的聪敏机智。
“也对,你从来不会约我来图书馆。”邢双芸轻叹,“你妈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讨论”者,乃雷若瑾独家首创与女儿沟通的方式:以武力解泱她们意见不合的情况……说穿了,就是母女互殴,输的一方得无异议服从另一方。
反骨的甘纱美正值叛逆期,所以“讨论”是家常便饭,一个月总会来个两、三次。
可惜当母亲的学过自由搏击,甘纱美永远打不赢。
虽然甘纱美每战必败,但屡败屡战,她就欣赏那股绝不退缩的毅力和狠劲!
她笑道:“你跟你妈三不五时这样‘讨论’,不但可以训练身手,还可以帮你妈保持身材,一举两得呢。”
“是吗?”在浑身都痛的现在,甘纱美很难体会好友的幽默,冷著脸又哼了声,“好了,谈正事吧。我妈已经说了,要我对付甘火明,还有,天义道最近跟我们作对,必须给他们一点警告。”
“她真的肯让你去对付你叔叔?”邢双芸诧异不已,“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他做得太过火了,欠人教训一下。”不过她还是觉得母亲当时的神情不对,像在交代一些以后没有机会再提的事似的,却又说得合情合理。母亲总有退休的一天,她是该提早熟习如何领导众人……
甘纱美不再多想,又道:“我想两件事一起解决。目前,天义道愈来愈偏向我叔叔,两帮人还联合起来贩毒,合作得很不错。”
“要同时对付你叔叔和天义道,不容易。”
“既然他们在贩毒,就从这一点下手。甘火明走私毒品进来,加工后和天义道一起贩卖。如果能让我叔叔以为天义道想干掉他,自己做生意,再让天义道以为我叔叔想黑吃黑,拿了钱却不给货……”她深思地隧起眼,“这样还能合作下去,我把头给他们。”
“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邢双芸爷揄地赞赏,“没想到拳头一向比脑袋发达的阿美子,脑袋还没有锈掉啊。”
“要称赞我就干脆一点,不然不如不要说。”甘纱美横她一眼,“可行吗?”
“应该可以,我需要一点时间计画,还要更详细的资料,他们的人、见面交货的地点、仓库或工厂的位置,愈详细愈好。”
“我会叫纳森去查,过几天给你。”脸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甘纱美索性起身往外走,“我去洗脸。”
一干女学生见到她出现在自修室早已吓得落荒而逃,否则此刻她一脸好似妖魔鬼怪的模样,铁定引起一阵惊声尖叫。
冷水一拍上双颊,力道不慎过大,痛得她倒抽口凉气,心里是“妈的”骂个没完。
母亲动手从不留情,完全把她当敌人对付,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练拳用的沙包,或说是纱美牌出气娃娃,尤其老妈近来愈揍愈顺手,昨天虽然有手下留情,上礼拜却把她打昏过去,差点就要送医院。
能让黑道中一干男首领不敢小觑,母亲无疑是很强悍,就如一座挺拔入云的高山,巍峨到几乎无法撼动的地步。虽然她总是故意和母亲唱反调,其实心里相当崇拜她,暗暗以她为目标,期许自己将来成为和她一样出色的领导者。
这回若能让母亲满意,也许她就能窥见那高高在上的人,视野中究竟看见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振奋起来,可转念又想:斗力,她打不过母亲;斗智,她更远不是硕士脑袋的对手,甚至得靠邢双芸帮忙筹画,别说将来能和母亲一样出色,眼下她能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都不知道!
这让她又复郁卒,镜中惨不忍睹的脸孔更形阴沉,“最好有谁能让我海扁一顿。”心情恶劣透了,打不过老妈至少可以打别人,谁都可以,让她发泄一下!
她关掉水龙头,正犹豫著要不要擦干脸,一声突兀的“干”字忽然传进耳中,是男人的声音。
她连忙奔出洗手间,在走廊上张望,“最好是哪个欠揍的混蛋。”
隐约有争执的声音,她循声找去──
“照你这样讲,难道是我女朋友勾引你?”魁梧壮硕的年轻人怒吼著,推了面前俊美的少年一把。
少年往后跄跌几步,撞到围墙,摔倒在草地上。
“事实就是这样。”康齐忍著背脊的疼痛,靠著墙慢慢坐起来,细柔文雅的音调毫无说服力,“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是她花痴,自己过来黏我。”
午后阳光闪耀著他一身米白色上衣加长裤的纤瘦身躯,柔软的黑发服贴在前额,十七岁的面孔异常的俊美,乍看犹如无性别的天使。
此刻他雪白的容颜上唯有冷漠与不耐,细看可见他紧咬的下唇有血丝忽隐忽现,似在强忍什么。
“你说谁花痴?!”悠理高中三年级的女生立刻叫嚷,“我……我才不会看上你这种没用的传三、俗辣!”往高壮的男朋友身边依靠过去,“阿平,你要相信我!是他好几次来找我,还对我毛手毛脚!”
“不怕不怕。”阿平连忙安抚女友,同时向旁边两个朋友一使眼色。
其中一人抬脚正要往康齐身上端去,可一对上那比女人更美的面容却不禁煞住,喝问的声量也瞬间小了许多,“你……你欺负我们老大的女朋友,还不承认?!”
打这小子好像在欺负女人,怎么也打不下手。靠,他们交过的马子加起来都没他漂亮啊!
康齐强忍著下腹的抽痛爬起来,雪白面孔开始泌出冷汗,好不容易倚著围墙站直,他淡淡道:“她这种货色,我没兴趣。”
阿平劈头就给了他一拳,“你说什么?!”
“康齐……”高三女生惊呼一声,想阻止又不敢,因为怕自己不小心泄漏真相──
其实是她自己缠著这个外校学弟,向他示好却被拒绝,恼羞成怒之下反向男友告状,现在看著文弱美丽的他挨打,她心疼极了,偏偏男友又在气头上,根本阻挡不了。
康齐又倒了下去,始终漠无表情的面孔终于有丝怨愤,却只默默抿住冲流到唇边的血腥味,仍是不作任何抵抗。
忍一忍吧,很快就过了,反正不是第一次被揍。早几年的话,他会怨恨自己的懦弱,如今已经习惯了。这本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像他这样的弱者,被人踩在脚底下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为什么刚好是今天……他紧咬住牙,忍著下腹潮水般凶猛袭来的疼痛,逼迫自己不要呻吟出声。要不是碰上这每个月必经的一次,他至少还可以逃,也不会一被这些人拦住就束手就擒……
视线逐渐模糊中,他只听闻一个陌生的声音远远飘来──
“是学姊啊。”甘纱美从图书馆后门探头出来,“我还以为有人打架呢。”看清四周不过寥寥几人,不像有架可打的样子,有些意兴阑珊。
“没、没有啦,我们没在打架。”高三女生害怕地后退一步。
她认得这个以“最强的高中生”出名的二年级学妹,她们只见过几次,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只知道这学妹脾气暴躁,要是不小心惹恼了她,恐怕在场所有人还不够她揍。
“不是打架,那是扁人啰?”甘纱美瞥了草地上已经躺平的人儿一眼,显然寡不敌众,“不过,四个打一个不太公平吧?我看我也加入,二对四好了。”
拜老妈魔鬼式训练之赐,她和男人单挑从来不输,尽管现在身上还有好几个地方痛著,但眼前这四个人倒也不会让她太费事,而且正好让她如愿找人练练拳头。
瞥了眼高三女生惊恐的脸色,她笑道:“怎么样?大家来玩玩嘛,我保证出手不会太重……”
听这沙哑的声音,是……女孩?
抓回一丝意识的康齐努力睁开眼,看见背光的身形缓缓走近,终于在他身畔停下,被夕阳拉出的长影正好落在他脸上,他忍著痛不肯闭眼,凝视这高高在上、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的强悍身形。
高三女生吓坏了,“我们……只是找他有点事情,没有要对他做什么啦?”
“你滚远一点!”阿平还不知眼前这一脸犹似受虐儿的少女是何来头,大声喝斥,“这人太不上道,我要教训他,你最好少管!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会客气……”
高三女生连忙一扯他衣袖,急道:“别惹她,她是东广海的阿美子?”
这一听,三个男人心下大骇,“阿──阿美子?!”最强的高中生!
“那很好啊,我对男人一向也很不客气。”甘纱美摩拳擦掌,把手指扳得喀啦喀啦响。想到母亲与她的广海盟被贬为东广海,叔叔弄出来的假货却被奉为正字招牌,更令她心生怒火,声音绷紧:“还有,我不是东广海的阿美子,是广海盟。”
“是,是广海盟,我说错了。”高三女生陪著笑,一面猛扯男友,一面往后退,“那我们走了,还有事情……”
“咦?不用客气啊,我的脸虽然肿成这样,要打还是可以……”
四人没等她说完,转头就逃,活像背后有人拿枪追赶似的。
“妈的,就会欺负弱小。”甘纱美嗤声说道,低头看向草地上的人,“欸,你没事吧……”不低头还好,一低头就见一双黑幽迷蒙的眼正凝视著自己,如睡美人乍见前来搭救的王子。
“你──”妈的,这女孩比她老妈还漂亮啊,害她有点头晕,八成因为美色遭人嫉妒,才会被围殴。甘纱美一把将他拉起来,“你没事吧?”
康齐摇摇头,又向她点点头,算是道谢。下腹愈来愈痛,他额上又冒出冷汗,想移动脚步,腿却抬不起来。
“哩?”这女的怎么一副要昏倒的样子?难道刚才被打得内伤了?忽见他跨出一步,整个人便倒下来,甘纱美连忙扶住他,“欸,你要不要去医院?”见他只是摇头,甘纱美一哼,“你不会说话吗?你这样不去医院不行……”
康齐挣扎著,想要站起来,突觉背后正靠著什么柔软的东西……一惊觉到那是女孩子的胸口,他苍白的脸顿时转红,猛地跳起来,“不用了──”这一说话,唇角立刻流出一丝血迹。
“真的不用吗?”哇靠,居然吐血了,这样还没关系?“你不要硬挺……”
“我没有……”他脸更红了,条地转头就跑,踉跄的身影不多久已迅速消失在建筑物后。
一阵轻风拂过,托起地上几片落叶。
甘纱美呆了呆,看著自己的两只手,手指蠕动了下,“我手上有什么吗?”干嘛逃走?美女果然多半是怪胎,就像她老妈。
算了,跑得像在飞,八成死不了,也不用她担心了。
唉,打架不成,真是无聊。她转头回到自修室,决定把邢双芸拖离这个安静到憋死人的鬼地方,随便去哪里都好。
第二章
回到家,康齐先装了热水袋,再拿毛巾裹了一袋冰块,来到铺了榻榻米的客厅。他盘腿在榻榻米上坐下,将热水袋搁在腹部,拿起电话话筒按了一长串数字后,才把冰毛巾敷上被打的左脸,耐心地等待。
过了快一分钟,他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不太清醒的女孩声音
“欸……”
“死康茗!”他对话筒尖叫,“你干嘛不吃止痛药?害我痛得要死?”
对方沉默了下,随即破口大骂:“你发什么鸟疯啊!现在几点你知不知道!我明天还要──”
“我管你明天要干嘛!你生理痛干嘛不吃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下腹肌肉又抽紧,他痛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孪生姊姊从电话里揪出,踹她个死去活来。
人家说双胞胎心心相连,在他们这对变生姊弟身上可是印证个彻头彻尾。从小,两个人只要一个感冒,另一个也会发烧,总是忙坏了父母。
而自从姊姊国中开始来潮,每次她生理痛发作,他竟也跟著痛得满地打滚;更糟的是,他也跟姊姊愈长愈像,到现在,两个人真是他妈的像到恐怖,可是──干嘛他要像姊姊啊!
男人长得像女人,弱不禁风、小鸟依人的,能看吗?!
连现在相隔一片太平洋,他却还得分口子她大姨妈造访的痛苦!他吼道:“他妈的你现在给我去吃药!”
“你白痴啊!”海洋另一端的姊姊更大声地吼回来:“现在都半夜了,我本来在睡觉,要不是你这废柴打电话骚扰我,我才不会知道痛!我要继续睡,要吃药你自己丢吃!再打来吵我,老娘寒假回家你就知道死了!”砰地一声摔上电话。
康齐差点被震聋,痛苦地捂住耳朵。
他不是不知道,老姊睡觉时被吵醒就会暴跳如雷,尤其生理期时的坏脾气更有加成的效果,幸好她不在身边,否则这当儿他不是被痛宰一番、丢到马路上去就能解决的。
他叹口气,等耳中的声消散了些,才改拨另一个号码,经过转接,传来诊间护士亲切的声音──
“喂,外科一诊。”
“姚姊?我是康齐,我爸呢?”
“小齐啊,康医师正在看诊哦,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除了他正在生理痛之外。“请你跟我爸讲一声,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一份红豆汤圆,去他平常买的那家店就可以了。”
“好的,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谢谢你。”
挂了电话,他抱著热水袋和冰袋,慢吞吞地理进贮物室,在放药物的柜子里一阵东翻西找之后,才想到家里已经没有经痛的药──因为老妈被公司调到国外,姊姊跟著过去以便相互照顾,走的时候把药全带走了。
他颓丧地坐在墙角,曲著双腿夹住热水袋。跟著姊姊一起痛了几年,他可以体谅她为什么在这几天会特别易怒虽然她本来就易怒。
他深深体会,当女人果然是很辛苦的……
瞄的,可他又不是女人啊!他火大地踢了门板一下。
女人……刚才帮他解围的,就是个女人。
想不到他会沦落到要靠女孩子帮忙的地步,但即使今天身体没出状况,他也不是那三个男人的对手,那些人随便一拳就能打断他小树枝般的肋骨。他每天拚命吃、努力吃,外加晨跑、晨泳,却还是一副转大人转失败的样子,一块肉都长不出来。
而那女孩不知是什么来头,几句话就吓得那些人落荒而逃。论体型,她竟然还比他有肉一点!至少她扶住自己的时候,他……很有感觉。虽然一身掩不住的叛逆味道,心地似乎不坏,还关心他有没有逞强硬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