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看到,她跟病床一起来,进去绿色帘子里面了……”
白色身影已急冲而出。
讨厌!竟然不听她说完。小女孩生气地抆腰,瞪了一旁持续目瞪口呆的男子一眼,转身跟著父亲出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病床上,头发半黑半白的壮硕中年男子正在呻吟。
“我说朱叔,人老了就要服老啊。”甘纱美斜倚在墙边,一头微乱的红发左右摇著,带笑消遣著床上的人,“吃宵夜也要有个节制,别酒好、菜好就吃个不停,看,现在吃出问题来了吧?”
“我……我不老……”朱叔可怜兮兮地抱肚呻吟。
“是是,你不老,只是人家老板娘太漂亮,忍不住点了太多菜,还逞英雄要全都吃完……”她皱起眉,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下一秒,康齐猛然掀开帘子,目光落在那头红发上,她好端端地站著,不是躺在病床上!
“你来啦。”甘纱美恢复慵懒的笑容,“刚才医生看过了,只是吃坏肚子,你不必……”柔软的唇蓦然堵上她,就是一个深深的吻。
床上的朱叔痛苦地闭眼,不敢看也不敢出声,假装自己隐形了。康医师脸皮很薄的,他若看一眼,等一下胃肠药被换成泻药就糟糕了。可是,肚子好痛啊……
察觉他身躯的紧绷,她轻抚他细致的容颜,“怎么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每回知道她来,总是心惊胆战。
“有谁敢和广海盟的阿美子为敌,我倒想认识认识。”她自负地扬起野性美丽的脸庞,看著他时又转为深情,“别太担心了。”
“爱上你,注定一辈子都要担心。”
她挑眉,“后悔了?”
“你说呢?”若会后悔,就不会担心了,偏偏随著时间过去,他只有愈来愈爱她,也愈爱愈不甘心。今天他非要个结果不可──忽地又封住她的唇。
“唔……”
想提醒他旁边还有人,但密实的唇舌不留一丝空隙,她由喉中逸出一声轻叹,纵容他的放肆,也让自己放肆回应,贴紧的身躯只容得下两人之间的火花……忽觉有什么硬物要套上手指,她手掌一翻,轻易从他手里夺下,拿到眼前。“这是什么?”白金钻戒?
被发现了。那就直说吧。“嫁给我。”他在她耳边低语,吻著她的耳垂。
“没兴趣。”甘纱美数年如一日的回答,倒是好奇地拿高戒指,左看右瞧。
康齐微微咬牙,“嫁给我,我用这间医院下聘。”
“我要医院干嘛?拿来改建成酒店吗?”嗯,简单的款式,她喜欢。
“娃娃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有爸爸也有妈妈。”
“她是有爸爸也有妈妈啊。”她不太懂钻石,不过这折射的光芒挺漂亮的。
“你……”康齐快要无计可施,“你总该对我负责吧?”
“负责什么?”她一脸无辜,“你终于怀孕了?”
他为之气结,几乎狂吼出声:“你难道不担心我变心去找别的女人?!”
“你会吗?”
……不会。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无论他软求硬逼,她就是不和他结婚──他气得说不出话,骤然转头走到一旁。
甘纱美又看了戒指一会儿,愈看愈喜欢,顺口问:“多少钱?”
他重重呼吸著,“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例如──他的心意!
啊,生气了欸。甘纱美搔搔红发,“呃,我真的不想结婚嘛,就维持目前这样,不是满好的吗?”
“有什么好?!”少了一个仪式,总觉得她随时会从身边溜走。
“娃娃跟你姓,晚上没事我都回你那边陪你们,我妈当你是半子,这样还不好吗?”修长身影仍是背对著她,显然怒气未消,她上前环住他身躯,低语哄著,“我答应你,等我想结婚那天,新郎一定是你,这样可以吧?”
康齐身子动了下,似乎软化了,“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一脸冤枉。
“上个月去南部,你说是全家人一起去玩,结果三天两夜的时间几乎都看不到你,你说是怎么回事?”
啊!“是刚好的啦,就南部帮派之间出了点问题,我去帮忙调解,本来以为丰天就能解决,没想到事情太复杂,才没时间陪你们。”她安抚地轻吻他洁白的后颈,“我答应补偿你们,所以下礼拜去外岛玩,这次保证经对不会有其他人了。”
“如果又有呢?”
甘纱美举手作投降状,“那就顺你的意,我们结婚吧。”
他一哼,“最好是这样……”咦,不对,那他是应该期望有帮派来搅局,还是期望假期安安稳稳地过完?!
这时广播响起,催促康齐回到急诊室。他瞪了笑咪咪的她一眼,“你自己说的话,可别忘记了。”掀开帘子匆匆走出去。
她望著他的背影,脸上尽是无可奈何又宠爱的笑,“真麻烦,一见面就是逼我答应结婚。”可比起仰赖她调解的帮派纷争,她还是钟爱这种甜蜜的麻烦呢……
“妈妈。”小女孩站在帘子外,小脸臭得不得了。
“啊,娃娃。”甘纱美抱起女儿,“怎么啦?心情不好吗?你的玩具枪呢?”
“爷爷和爸爸说,女生要玩洋娃娃,不可以玩枪。”小女孩万般委屈,“他们把人家的枪拿走了。”
“真的啊?爷爷和爸爸真坏。”哄完大的要哄小的,唉。她掠开女儿额前散乱的发丝,轻吻她和父亲一样白皙的脸蛋,“没关系,妈妈再买给你,爷爷和爸爸如果说你不可以玩,你就说:‘妈妈说女生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你们不必管太多。’”
“好!”小女孩心花怒放,在她脸颊上用力一吻,“妈妈最好了!”
“不过呢,你要帮妈妈一个忙。”甘纱美放下女儿,摊开她的手心,“帮妈妈在爸爸的大手里画,这三个符号,好吗?”接著写上了YES三个字母。
母亲微笑而认真的神情让小女孩感到被托付了重大责任,虽然似懂非懂,还是用力点头,“好:我马上去!”转身就跑了出去。
甘纱美笑望著女儿的背影,和病床上的朱叔说了几句话,便愉快地离开急诊室。
她知道,自己已真正掌握了幸福,这份真爱,得来不易啊……
番外篇
番外篇──永远
开了灯,虽是暖黄的色调,一室简单的摆设却仍显得凄清。
纳森的薄唇勾起浅笑,似是自嘲,扔下沉重的黑色手提箱。通常,他一回住处就先清理当日用过的枪枝,一个杀手的好习惯。
但今夜,无法平息的欲望让他烦躁,怎么也没有这心情。
他拿起话筒拨号,接通后只吩咐一句:“二十七号,地址……”随后走入浴室,扭开莲蓬头,任凭冷水淋了全身。
他在冷水中逐一脱下衣物,腰间隐隐作痛,低下头,腰上一道浅而长的伤口,血还在泌出,迅速被水流冲走。
他本可以轻易解决那人,而自己毫发无伤,但却故意让自己受伤;他喜欢受伤的感觉,那一刻,身体和心里的痛楚仿佛重叠起来,而随后的杀戮则有把一切都完结的快感,仿佛从此斩断令他痛苦的一切。
他看著镜中的自己,被淋湿的金发贴在脸旁,所谓杀戮的快感似乎已被吸进他一双黑色的瞳仁中,只余如常的空洞,一种永远无法被填补起来的空洞……
他笑了,像是悲哀又像是快乐。他的眼,和她的愈来愈像啊。
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这样一双深黑、不见任何情绪、空洞的眼,以及一身的黑,数年如一日的黑,寡妇的黑。
当她在首脑的陪伴下,出现在他们这些刚被培育出的“幼苗”面前时,没有人不被她吸引──
她相当美丽,内敛沉静却又成熟冷艳,加上黑道帮派首领的身分,对于他们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幼苗”而言,格外有种神秘的诱惑。
但是,他是被她那双深沉的眼吸引。当她那双幽潭似的眼扫过所有等她挑选的人,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瞬间,他感受到那双眼从他这里取走了什么,教他因为这失去,而疯狂起了想要追随她的念头。
幸运地──或不幸地──她真的选中了他。
他犹记得当时那种宛如被女神选上的骄傲,兴奋而迫不及待地随她离开,带著恍惚的喜悦,走向他的命运。
突地,门铃响了。
他裸著身、滴著水走出浴室,从大门旁的监视器一见到来人,便打开门。
头罩黑纱的女子朝他微笑,婀娜地走入室内。她挑逗似的走得极慢,脸庞在黑纱底下绽露职业性的诱惑微笑,澄澈的眼睛里却微微带著恐惧。
他关上门,一掌推得女子靠上墙,眼中没有半丝欲望,身体却有,撩起她的丝裙下摆就直接进入──
她忍不住轻呼一声。虽然来这里之前早做过准备,他的进入不至于令她疼痛,但仍使她不太好受,咬牙忍住不适的感觉,配合他的动作娇柔低吟起来。
数十位应召女子中,他一向只点她,而且要她穿著他指定的黑纱和黑裙前来。没有前戏、没有温柔,少有对话,而且绝不在床铺上。
她碰过各种客人,除了毫不怜香惜玉之外,他不算太刁钻,但每回重复这种仪式似的过程,教她害怕。
背后的他加快速度,气息仍是沉稳,“为什么……你会选我?”
啊,还有这喃喃自语。她没听过哪个男人在做的时候话会这么多的,而他总自顾自地说,从没要她回应,她也乐得不去听,专心发出男人喜欢的声音就好。
“我不是最强的,你为什么选我?”经验是淬炼一个好杀手的必要条件,当年的他根本没杀过人,为何她会选择他?
他始终不懂,但是在她授命下杀了第一个人开始,他隐约明白了。
为了她,他会成为最强的。
“你第一眼看到我,就明白了吗?”只要是她的命令,他会无条件遵从到底。
他本就是被训练要服从的,但对她──他更放弃是非、道德、友情、良心,就连和他出自同一组织的杀手,也有不少人丧生在他手下。
他从不问自己愿不愿意这么做,只问她是否要他这么做。
因为,希冀因著他这样绝对的服从,云端的女神会有垂怜的一天。
可惜他错得离谱,早在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该对她那身黑有所觉悟──
那是服丧,那个死去的男人化成不褪色的黑,染透了她的身心,沉淀在她眼里,这样的一双眼是容不下那男人之外的任何人的。
“而我,我的眼神已经变得和你一样了。”她已沉淀在他眼里,他的眼只看得见她,却得不到她。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纳森抚著眼前女子弧度优美的背脊,感到柔软的身躯轻轻一颤。与她相似的身材,与她相同的衣物,像她……微微启口,想呼唤她的名字,舌尖却凝在唇间。
想像她就在身下,是一种亵渎。眼前的妓女,不是她。他不过是在自渎。
此时电话响起,他立刻停止动作,抓起话筒,这时间会打来找他的,就只有她。
“人解决了?”声音和平常一样轻柔,冷静而不带感情。
“是。”身下的女子还在呻吟喘息,他不耐地捂住她的嘴,不让任何声音干扰电话那端珍贵的每个字。
女子害怕地不再出声。
电话那头有片刻安静,似乎是对先前听到的声音感到困惑,片刻后才淡淡道:“过来接我,我要去机场。”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凌晨的飞机,目的地是英国。
直到看她坐上驾驶座旁边的位子,纳森还是不太有真实感,主动开口询问:“你要出国?”
“嗯。”轻便的裤装,不改优雅的气质,雷若瑾仍是一身纯黑,除了一只黑色皮质背包,没有任何行李。
“什么时候回来?”
她望著车窗外,“……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他一惊,“那我……我们广海盟要怎么办?”
“有阿美子在,就够了。”凉风吹乱她难得披散的发,几乎吹散她的声音。
“为什么要出国?我……我们还需要你啊!”不,他不接受!他不要连朝夕相见的机会都夫去──
她淡淡诧异地瞥他一眼,“你今天话很多。”
“因……因为,这太突然了,从没听你提过。”他有些慌,回避她的眼神,直视前方道路。
“这件事,我只让阿美子和朱哥知道。”
却没让他知道?跟了她五年的他,对她而言,除了是颗协助除去障碍的好棋子,难道没有一点知晓她决定的资格?他握紧方向盘,听她低柔的嗓音飘在耳畔──
“本来两年前就要走,但是放心不下阿美子,所以多留了两年。现在她已经能独力撑起广海盟,是我休息的时候了。”轻轻吐出口气,“我很累了。”
“很累的话,在国内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阵子也可以,不一定要出国……”
“我一定要去。”她坚定地说;“这是我跟他约好的。”
纳森重重一震,听著她少有的温柔语气又道──
“刚结婚的时候,我们很穷,没去度蜜月。我跟他约定好,将来有钱的时候,一定要补回来。他一直很想去英国,可是……”黑眸迷蒙了些,“没有机会去。所以我要去。”指尖抚过颈间的菱形坠子,里面藏著一小撮丈夫的骨灰,“我要带他去看看那里。”
“看过了,就可以回来了啊,你若不回来,阿美子……会很想你。”他会思念到发狂吧,但她会在乎吗?
“我想离开这里,过我自己的生活,阿美子可以谅解。”雷若瑾靠著椅背,神情疲倦,“去过,才能解脱。”
“解脱什么?”
“我的束缚。相爱的两个人,交换了相守的誓约,这一生就永远会被一个人绑住,即使对方已经不在世上,这份束缚依然在。”爱得太深,一旦失去了对方,连大部分的自己也失去了。“我想完成他的心愿,也许这样能让我忘记他一些。”
“意思是──”他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问出生平最大胆的话,“你会再爱上其他人?”
“不可能。”轻而坚定的三个字粉碎他的妄想,语调似笑,“但我会自由。”伤痛永远不会过去,但是她能活得不那么痛苦。
自由什么?他不懂,见她阖上眼,他却不敢再问。
可是,心在翻搅──她亲口说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他若有点理智,就知道该离开了,女神终究不会看上凡人。他再留著只是折磨自己,反正,优秀的杀手很多,她可以轻易找到人替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