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笑调情,过了一会儿,赞路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落脚?」
阿比甘莎将原委说了一遍,中途还不忘狠毒地骂了曲比阿乌几句,骂完後心中才觉得舒坦许多。
「你为什么在这儿?」她斜睨他一眼,主人明明说高大人去世了,他不是应该回羊苴咩城吗?
「当然是舍不得你——」
「我才不信。」阿比甘莎冷哼一声扭了一下身体,不过表情却又带著一丝高兴。「你不是该回去处理大人的後事吗?」
「後事自然有人处理,我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处理。「你知不知道这府邸是谁的宅子?」
「不就是曲比阿乌以前主人的宅子,好像还挺有来头的。」她不在意地说。「那贼婆子的事我才懒得放在心上。」
「当然,别管她。」赞路附和她的话,他一边与她调情,一边感谢老天赐给他这个大好机会,如果不是阿比甘莎一路留下记号,他也不会发现原来郑买嗣将妻子安顿在这儿。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他知道高大人一定是被郑买嗣给害死的,这仇他不能不报,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一定要为他讨这条命,至於夕川,等他解决了这件事後,再找他们就成了,有阿比甘莎一路为他留暗号,不愁找不到他们的落脚处,现在当务之急是为大人复仇。他勾起嘴角,一个计画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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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在算塔罗牌?」苗岚勋走进书房,带著和煦的笑容,昨天因为招魂招得太晚,所以他就直接在这儿睡了。
晨风没回答他,只是烦乱地弄乱牌面,不管她换了几种占卜法,算了几次,结果都差不多。
「还在生气?」他探问一声。昨天不管他们两人怎么尝试,就是不成功,他真不晓得问题出在哪儿。
见她没说话,他识相地转个话。「算出什么?」他瞄了一眼凌乱的牌面。
「你又不懂。」告诉他也没用。
「我这几年多少也有研究。」他立刻道,虽说他是个道士,但现在是多元化时代,他有空时也会翻翻一些西洋的东西。
她瞥他一眼,拿出命运之轮、世界与死神三张牌,这三张是她最常算到的。
苗岚勋拉出椅子坐下。「嗯……果然深奥。」他想了一下後,开口道:「我只能说是天意。」
「废话。」她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事都可以用这两个字一笔带过。
他点点头,表示接受她的批评,随口又扯了别的话题,其实他自己私底下也替夕川卜卦过,但结果都不太乐观,为免晨风知道後担心,所以他一直没提。
苗岚勋又闲扯了几句後,手机声响起。
「喂,是,好,我让她跟你讲话。」他将手机递给晨风。「教授。」
晨风立即抢过手机。「喂,教授,译出来了吗?」
「没这么快,不过有些东西大意上是知道了,我知道你心急想知道结果,所以趁著空档跟你说说。」
「您说。」
「这份资料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任何你想知道的咒语,它是一份记事诗歌,由一位毕摩记述下来的,我想这部分你已经知道了。」
当他停顿住时,晨风按捺下心急,静静等著他接续下去。
「它讲的是符氏一族被灭的经过。」
晨风愣住。
「喂?」
「是,我还在。」晨风立即道。
「关於这部分,你可有听你母亲或在任何文献中看过?」
「没有在文献中看过,不过我的母亲似乎提过一点。」
「你能告诉我吗?」
「可以,不过可能没什么帮助,因为母亲说的并不多。在我小时候,她提到过符氏一族好像……」她拧著眉心回想,随即露出讶异的表情。「好像在南诏後期被追灭,祖先一直逃,可敌人紧追不舍,最後只留了一条命脉,当时那位勇士背著毕摩翻山越岭,由云南一路逃至四川,後来这位毕摩使了一种很厉害的咒术,折损了自己二十年的寿命才逃过一劫。」
「那……这资料应该就是当时那位毕摩写的,她写得很急、很仓卒,字体有些凌乱,再加上经过了这一千多年的损坏,有些都认不清了,才会这么难译。」
「能不能请你找找她有没有留下任何咒语?这很重要。」晨风说道。
「好,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晨风道谢後,将手机还给苗岚勋,她的表情凝重,坐立难安。
「怎么了?」苗岚勋问道。
「我有不好的预感。」她烦躁地说。
「你担心夕川会碰上灭你族人的敌人。」
她叹口气,苗岚勋知道自己说对了。「你不用想太多,事情不会这么巧。」话虽如此,他自己也不免担忧起来。
世间上的事便是这样,你愈不想碰到的,偏偏就让你遇上。
第十五章
「怎么又是这种乌漆抹黑的汤,要毒死我是不是?!」
「不是……」
「你一定是来骗吃骗喝的对下对?拿开,难喝死了,我不喝。」少年一把推开眼前的碗。
泼洒出来的药汁烫上夕川的手腕,她倒抽口气,急忙将汤碗放到一旁。
「哈,啊——」
少年由笑转为惊叫,他整个让人从床上拎了起来,圆胖的双颊因惊慌而颤动著。
「你再鬼叫一次,我就直接把你丢出去。」索日冷冽地瞪视著他。「听见了吗?」
少年让他阴狠的表情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你在做什么,快放下少主。」曲比阿乌怒声道。
「索日,我没事,快放了他。」夕川拿起湿巾覆盖在手腕上。
索日冷哼一声,将他丢回床上,这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才十几岁出头,就目中无人猖狂到这地步,若不是看他年纪还小,他真会当场扭断他的手。
郑仁旻一被丢回床上,立刻喊道:「来人啊!快把这个人给我拖出去。」
听见这话,并没有任何士兵进来,倒是闽氏入了房,她一进门,瞧见儿子比昨日有精神,不由得露出笑,刚开始时她实在无法信任这小姑娘的医术,可才过三天,儿子已能从床上坐起,而且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怎么不让她高兴。
「怎么了?」她探问一声。
「母亲,这个奴隶对我实在太无礼了,把他拖出去。」郑仁旻的脸涨得通红一片。
闽氏尴尬地瞧了夕川一眼。「真是抱歉,这儿我来就行了,你跟你的……」她畏惧地瞧了索日一眼。「还是先出去吧!」不知为何,索日冷厉的表情总让她害怕,偏偏儿子又瞧他不顺眼,她杵在中间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好。」夕川应了一声,也没坚持留下。「那药一定要喝下去。」她叮咛一声後便与索日走出房。
两人一出房,郑仁旻立刻道:「母亲,那个奴隶竟然说要把我丢出去,你立刻叫人把他关起来——」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闽氏安抚地说。「等你病好了再说。」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喝药。」郑仁旻坐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任性。
闽氏不知所措地望向曲比阿乌,曲比阿乌立刻道:「如果把索日关起来,主人就不会为您医治了。」
「我已经好了。」郑仁旻说道。
「您的指甲还是青黑青黑的,等毒都排出去了再说。」曲比阿乌安抚道。
「那人到底什么来历?」闽氏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一点下人的样子都没有。」
「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的呷西。」曲比阿乌轻蔑地说了句,呷西是奴隶中最低的阶层,是下等奴隶,也是骂人的字语。
「他的眼神让我害怕。」闽氏不安地说。
那个叫索日的一点都没下人该有的卑微与认知,看人总是这样大剌剌地直视,那眸子像黑暗中的猫眼一样不怀好意,盯得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凉,更令她恐惧的是,他的眼睛让她想起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而那往事是她至今都不敢去碰触的。
「有什么好怕的。」郑仁旻轻哼一声。「他会比戈阿娄厉害吗?」
戈阿娄可是士兵当中力气最大、功夫最厉害的,他参加过十几次战役,身上都是伤疤,砍下的脑袋可以从他房门口排到大门去,戈阿娄可是父亲特地挑选出来在这儿保护他跟母亲的安全。
「索日的力气很大——」
「戈阿娄的力气也很大。」郑仁旻不服输地说,如果不是母亲阻止,他早要戈阿娄去教训索日了,但因为母亲不喜欢戈阿娄,说什么他无礼残暴,所以一直不让他进入内院。
曲比阿乌换个方式说道:「等少主的身体好点再说吧!」
「是啊!你乖乖静养。」闽氏在床边坐下,拿起汤药·「来,把这些喝下。」
「我不喝,苦死了。」郑仁旻任性地说。
「少主,你不喝,不就称了那贱人的心吗?」曲比阿乌劝道。「你会中毒,一定也是她搞的鬼,你可要保重身体。」
「你真罗唆。」郑仁旻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曲比阿乌只得闭上嘴巴。
闽氏哄著儿子将药吃下,郑仁旻拖拖拉拉地不肯就范,等汤药终於喝完时,已过了不少时间。当郑仁旻因身体的不适而躺下休息後,闽氏才与曲比阿乌离开房间。
「曲比阿乌……」
见闽氏欲言又止,曲比阿乌接话道:「您有话直说,主人。」虽然两人已不是主仆关系,可她还是习惯这么叫她。
「索……索日……」
「他吓到您了?」曲比阿乌问道。
「嗯!」闽氏颔首。「他跟戈阿娄一样都让我害怕。」
「我会叫他不要再来内院。」曲比阿乌立刻道。见主人没应声,仍是一脸忐忑不安,她安慰道:「主人,您别担心,我回去会斥责他的。」
「曲比阿乌……」闽氏顿了一下,一会儿才出口说道:「你注意到他的眼睛了吗?」
「我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曲比阿乌大概已明了主人为何而烦恼忧虑了。
「他……」闽氏拧著眉心,忽然叹口气。「你说他会不会是——」
「不需要想这些。」曲比阿乌截断她的话。「您要统统忘记啊!主人,记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
「多想无益。」她依旧是这句话。
「可是他的年纪也相当——」
「主人。」她喝止闽氏再说下去。
闽氏瑟缩了一下。「你说的对,想这些要做什么……」她叹口气。「对了,你回来我身边吧!曲比阿乌。」
她倒是难得的沉默不语。
「没你在身边,我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闽氏又喟叹一声。「反正大人不在这儿,你就留下吧!」
「若是大人知道了……」她停住话语,等著主人给一个允诺。
「那……」闽氏顿时迟疑起来。
见状,曲比阿乌在心里叹口气。「这种事是纸包不住火的。」她顿了一下。「反正我现在这个主人待我也还不错,您不用多担心。」
「可是没你在身边,我想找个人商量都没办法。」闽氏露出为难的表情。自小到大,她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都是曲比阿乌在帮她拿主意。
曲比阿乌拧著眉心,思考著该怎么办,若摸著良心说话,她承认她想回到夫人身边,但大人那边……现在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古
「以後还是我自己来好了。」夕川说道,她很担心索日总有一天会把郑仁旻给丢出去。
「你一个人会被欺负。」他拉起她的手,瞧著她的手腕内侧红了一块。「你以後别喂他药了,要喝不喝是他的事。」那小鬼再猖狂,他会让他好看。
「他不喝药不会好。」夕川害羞地让他握著手。「只要再几天,他体内的毒就差不多都排出了,那时我们就离开。」
与郑仁旻相处的这几日,她发现他真的是被宠坏了,没有同理或同情之心,而且她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可是就是哪里怪怪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不喜欢这里吗?」夕川望著他。
「不喜欢。」他直接回答。
夕川浅浅一笑,仿佛已预料到他的答案。「你不喜欢很多东西。」
「我喜欢你。」他立刻说道。
她脸儿一红,见他往另一头走去,她讶异道:「我们不回去吗?」这不是往他们住的地方去。
「我们的身边太多人了。」他低头俯视她樱红的脸颊。
「你不喜欢阿西木嘎他们吗?」夕川问道。
「不是。」他顿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他们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以前有交过朋友吗?」她问道。
索日对人一像冷漠,就连一起相处了许久的同伴也一样,他不太与其他人说话,互动都很简短,即使阿西木嘎失了一条手臂,他也没去关心过,这情形曾让她很担心,虽然她不认为索日应该为阿西木嘎的事负责,但他的漠不关心却又让她无法释怀,若他真的对人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心肠硬如铁石,她下知道自己该怎么与他相处。
直到前两天阿西木嘎让这儿的奴隶取笑,说他失了手臂是个废物,当时她恰巧与石拍经过,正打算出去驳斥他们时,没想到索日却突然出现将那些讪笑的奴隶全教训了一顿,而且还是用单手教训,说他一只手就比他们两只手有用。
夕川见他一直没吭声,正想著他又逃避不回答她的问题时,他却忽然开了口。
「以前我在丽水淘金的时候……」
她立刻竖起耳朵,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
「有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他长得很瘦小,力气也不大,所以他都跟在我身边,因为我一个人能做好几人的工作,在那里,士兵管得很严,只要有任何人私自藏金,就是死罪,我知道他私底下藏了一些。」他走过园子,在一株树旁停下。
「後来呢?」她不由自主地催促。
「有一天被发现,他说是我藏的。」他冷淡地说。
夕川怔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我被打得昏死过去,让人从丽水上丢下。」他平淡地叙述。「他们以为我死了,不过我又活过来了。」
「索日……」她拧著眉心,虽然他如此轻描淡写,但她可以猜想当时的他内心一定充满怨恨,那些人对他绝不会留情的,他能存活下来只能说是奇迹。
「後来遇到人口贩子,我伤势没好,没力气,才会让他们抓住。」他简短地说完。
「索日,」她抚上他的手臂。「不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除了这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我不在乎,这是人性。」他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不过别人怎么对我,我就会怎么讨回来。」
「你恨他吗?」她询问。
「如果再遇上他,我会把这笔债讨回来。」索日毫不隐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