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滴红酒液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是斑斑血迹呢!他摇摇头,将注意力移回资料的内容上,看着南诏接下来的二十几年都处于纷乱中,虽说郑买嗣篡位改国号为大长和,但二十五年后东川节度使杨干贞杀了郑买嗣的儿子,建国号大义宁,然后又过十年,段思平推翻大义宁,结束了云南最后一个奴隶政权,建立大理国政权。
就像晨风所说的,夕川留在那儿实在不安全,但他们现在又找不到具体的办法将她接回来,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
夕川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待在那儿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或许他们应该先想个办法封住夕川的能力。
他闭上眼开始回想咒术当中是否有能封住夕川能力的,如果夕川的母亲做得到,他们应该也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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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手没事吧?」扎格瞧着她让人打出血痕的双臂和哭肿的双眼。
「有点痛,不过不碍事。」夕川将双手放在索日的肩上,准备帮他治疗。
扎格从腰间拿出一瓶药。「这让他喝下就行了。」见夕川疑惑,他解释道:「这是解药。」
夕川接过药瓶,打开闻了一下。
「放心,没有毒,我若要他的命,就不会救他了。」扎格说道。
夕川难为情地红了脸。「对不起,因为你跟先前不一样,所以我……」
之前的扎格明明是个不会功夫,而且一点伤就呼天抢地的人,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武林高手一般,还出手救了他们,所以她才会不放心。
「会怀疑是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他摇手。「快给他喝下吧!我有话对妳说。」
「好。」夕川将索日的头放在膝上,右手在他的额上触摸了一下。「索日,醒醒,把这喝下去。」她将能量从手上释出,让他从昏迷中醒来。
索日睁开眼,眼前一片蒙眬。
「把这个喝下去。」她将药瓶放在他嘴边。
她的声音像是穿过层层石墙一般传来,有些模糊不清,又有些空洞,但带给他一丝心安。口中有凉水进入,他本能地喝下,虽然她的脸感觉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却紧盯着不放。
夕川再次将手放回他额上。「睡吧!」
他张嘴说了几句话,她听不清,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他嘴边。「什么?」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妳。」
她愣了一下,一时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涨满了一样,眼眶也红了。
「我不会让……」
夕川抬起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她抚过他的脸,泪水溢出眼眶。
扎格深思地看她一眼,不自觉地放软音调。「妳没事吧?」
「没……没事……」夕川急忙抹去泪。「你要跟我说什么?」夕川转了话题,他说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所以连其它人都支开了。
扎格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一会儿后才说道:「妳到底是什么人?」
夕川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劈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很久,可一直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出错。」他仰头看着已暗下的天色。「后来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他将目光移回她脸上。「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夕川惊讶地看着他,没有应声。
「我看过妳的一些东西,不像是这个时代会有的。」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见她仍是不吭声,他继续说道:「妳不用害怕,我不会对妳怎么样。」
「你是谁?」夕川反问他。
「我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的目光移向索日。「我是来杀他的。」
夕川大吃一惊,急忙护着索日,深怕他做出什么偷袭的举动。
扎格微微一笑。「不过经过这些日子,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扎格接话。
夕川点点头,眼神仍然对他很戒备。
「因为我不杀他,二十年后,他会灭我的族人。」
第十二章
夕川睁大眼,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
「我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他替她接续话语。
「是算命……是巫师告诉你的吗?」毕竟这儿的人是如此信任巫师,她相信这个预言一定也是某个巫师告诉他的。「人的命运不是不能变的。」她试著说服他。
「索日……索日不会灭你们的族的,因为我会……」夕川突然红了脸。「我是说……如果他愿意,我会带他回家的。」
扎格在听见她的话时沉默了一下,他低头盯著地上的草,而後蹲下身以树枝挑起一条绿色的毛毛虫。
「扎格?」夕川不安地叫了他一声。
「你说这虫知不知道它今天会让人这样挑起?」他自问自答地继续说著,「我想,它绝不会料想得到。」他让虫爬到他的手背上。
夕川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只能沉默著。
「我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不过必要的时候……」他抬眼瞥向夕川。「我也可以冷酷无情。」他以树枝穿刺过毛毛虫的身体。
夕川皱起眉头,一脸的不忍。「你为什么要这样?它又没有得罪你。」
扎格看看她,又看看虫,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他走到她面前将还在蠕动的毛毛虫递给她。「我这辈子最怕这种毛茸茸又会喷绿汁的东西,帮它治好吧!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夕川瞧他一眼,没说话,随即合起双掌,开始专心的帮毛毛虫治疗。
「这世上有杀戮人,也有像你这样的疗愈者。」扎格仰望星空。
他的话让她想到另一件事。「高大人真的过世了吗?」
「嗯!」他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怎么会,我明明——」
「我说了,有疗愈者,就有杀戮人。」
夕川杏眼圆睁。「你……」
扎格转向她,在瞧见她惊骇的表情时露出笑。「不是,我可是希望他活到百岁的人啊!」
听了他的话後,夕川才安下心。「那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朝廷里的人。」他简短地回答。
夕川心中掠过一抹身影。「是郑大人吗?」
扎格惊讶地看著她。「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他?」
夕川急忙道:「我随口猜的,因为之前他去看过高大人,可是高大人好像不喜欢他。」最主要是之前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在他身上感受的杀戮之气。
扎格看著她,忽然说道:「如果没有你,他一个半月前早死了,我本来以为救活他能改变一切,可实际上根本什么也没改变,他还是死了,让人毒死的。」
夕川惊讶地听著,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於是只能保持沉默。
「你看,月亮又大又圆。」他忽然又扯到别的话题,甚至随性地一边往後退,一边望著明月。「我小时候很喜欢这样一边走一边看月亮,因为觉得月亮会跟著自己走。」
夕川微微一笑。「小时候都会这样想的。」
扎格点点头。「我现在还是这样,我往前走,以为月亮会跟著一起走,可它其实一直高高地挂在天空,动也没动。」
「你说的话,我真的听不懂。」夕川老实地说,他一下扯东,一下扯西,她不明白他说这一长串到底是要表达什么。
「这样说或许你就清楚一点了。」他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蹲下,双眼直视她的眸子。「索日的生命里本来没有你的,可是你却平空冒出来,你到底是谁?」
见她吓得不敢言语,他狭长的双眼眯起,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早就没命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夕川结巴地问。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不是很有趣吗?」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夕川却是一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坦白跟你说了吧!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见她讶异地张大双唇,他却面无表情地观察著她。「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跟我在同一天出现,只是我当时并没有好好的静下来思考这代表什么意义,更别说去注意你当时的穿著,还有,你还到市集问过一位汉人现在是什么年代,对吗?」
夕川闭上嘴巴,嘴唇抿紧,不知该如何回应。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呢?」他又开始自问自答。「因为我一直跟在你们的後头。」
夕川大吃一惊,冲口而出,「为什么?」
他微笑地指著昏睡的索日。「因为我要杀他。」
夕川本能地护著索日,一脸戒备。
「我说过,要杀早就杀了,你不用紧张。」他仍是咧嘴笑。
虽说如此,可夕川还是无法放松下来,他到现在仍尽说些让她心惊的话,而且目的不明,万一他突然改变主意……
他率性地在草地上坐下。「我跟你说个故事,你有兴趣听吗?」
夕川颔首。「什么故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出现,他现在会怎么样?」扎格瞄了一眼索日。
她摇首,听他继续说道:「记得大厘城那个大胖子吗?说要买走阿比甘莎、普布跟索日的人。」
夕川点点头。
「他本来应该在那天的市集上买走他们三个人的,没想到却被你半路劫走。」他以树枝指了一下她的手。「好了吗?」
「啊?」夕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手中的虫儿,她连忙打开手心。
「果然好了。」扎格露出笑,以树枝勾起在她手上扭动的毛毛虫。「我见过你医好兔子。」
虽然刚刚听他提起,他一直跟在他们後头,可没想到他跟得如此之近,这不由得让夕川忐忑不安,脑中不期然的想起一件事,难道……他也瞧见索日亲她了?一忆及此,她的脸蛋顿时绯红一片。
幸好夜色昏暗,他又只顾著玩毛毛虫,所以没注意她异样的神色。夕川整理一下思绪後才道:「请你继续说。」
「如果事情一开始就没出错,买走他的主人会是那个胖子。」他顿了一下。「那个胖子跟你很不一样,他对奴隶一向不好……」扎格啊嘴一笑,「不该这么说,而是说,其实这儿很少有对主人好的奴隶,尤其这奴隶如果又是战俘的话,那就更悲苦了,刚刚那群人就是从别处掳来的战俘,他们要被送到丽江淘金,再不然就是去建佛寺。
「这里大部分的奴隶都很认命,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会有农奴的暴动,不管是奴隶,还是老百姓,在恶劣的环境下都可简单的分为两种,一种是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另一种则会起来反抗。」他将毛毛虫放回草地上。「不用我说,索日属於哪一种,你心里应当很清楚。」
「这里的奴隶制度并不好。」夕川说道。「很多人都在受苦。」
扎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故事还没说完。那胖子有一次生气,拿烧红的铁在奴隶身上烙印,结果他的左脸被烫坏了一半。」
夕川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抱紧索日。
「他的脸毁了一块,而那个胖子被他扭断脖子。」他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大概是发生在胖子买了他一个多月後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夕川不安地动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吗?」扎格紧盯著她。
「什……什么……」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无法确切的说出哪里有问题。
「高大人原本该在一个多月前过世,结果你救活了他,可他最後还是被毒死了;索日原本应该被那胖子买走,然後在一个多月後杀了他,可你改变了他的命运,买走了他,但跟著你一个多月後,他在今天杀了一名士兵。」
夕川的脊椎窜过一抹寒意,脸色微变。
扎格的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你发觉了吗?这命运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
「我……我不知道……」她紧张地说。
「如果我的想法没错,那胖子应该在近日就会死掉,也或许已经死了。」扎格随意捡起小树根咬著。
「你……你说得好可怕……」夕川发现自己起了鸡皮疙瘩。
「我自己也觉得很可怕,所以要找个人一起来害怕。」他笑著摸了一下自己嘴上的胡子。「这些话我又不能对其他人说,只好找最可疑的你讲,谁要你扰乱了这一切。」
「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夕川著急地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起,回到过去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如果一切都不能改变。」他忽然叹口气,仰望星空。「我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即使现在杀了索日,但如果老天存心想灭他的族人,另一处必会再出现一个取代索日的人来亡他的族人,若真是这样……杀不杀索日都不会改变这一切。
「扎格先生。」夕川拧紧眉心。「我相信上天是有情的,人的命运是能改变的。」
「你真这么想?」他将视线移回她身上。
她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後才透露道:「我的姊姊……她是个有预知能力的人,简单地说,就是她能瞧见未来发生的事,因为这样,她救了不少人,这些人後来也都活得好好的。」
「是吗?」扎格露出满是兴味的表情。「你的姊姊现在人在哪里?」他很有兴趣见她。
「她……」夕川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她现在不在这里,但我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我也认识能看见未来的人。」他说道。
「是他瞧见索日灭了你的族人?」夕川采问。
「不是。」一提到族人,扎格忽然沉默下来,不晓得他们现在如何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下吭声,夕川只得出声唤道:「扎格先生?」
「叫我扎格吧!没人叫我扎格先生。」
夕川点点头。「请你告诉我索日後来怎么样了,我是说,他杀了那个胖子以後。」
扎格将小树枝从口中拿出。「他在山林里藏了一年多,後来一些因缘际会,他有了一批手下,又过几年,他的势力愈来愈大,成了这儿的三大势力之一。」他简短地说。
「三大势力?」她不解地问。
「现在都还没崛起。」他闭眼算了一下时间。「不对,一个已经蓄势待发了,未来二十几年,都会在这三大势力下。」
夕川不自觉地顺著他的话走。「然後就是大理国了,对吗?」她对中间的过程不甚了解,只晓得局势不稳,不过她有印象南诏之後就是大理了。
扎格忽然睁开眼。「什么国?」她刚刚说的不是纳苏话。
「大理,」夕川以国语说道,「我不知道纳苏话叫什么。」
扎格眨了一下眼,强记下她说的「大理」二字。「没错,第一位国王叫什么名字去了?」
「段……」夕川努力回想,她以前有念过,而且前不久姊姊才在梦里又跟她说了一次。「段思平。」
「什么?!」扎格一脸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