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年纪小,不懂人心的险恶,得有个人提醒她。」曲比阿乌瞄了大伙一眼。
「事情没这么严重吧!」古比皱眉。
「你们也看到他拿刀的样子了吧!」曲比阿乌继续道。「他总有一天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妳倒是看每个人都不顺眼。」阿比甘莎悻悻然地说。
「胡说。」曲比阿乌看向阿西木嘎、普布,以及很少说话的巴里呼玛。「你们的意思呢?」
「主人信任他。」普布简短地说,虽说主人对他们每个人都好,可一开始只有索日能与她沟通,所以她自然跟素日比较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主人喜欢他。」阿比甘莎又添了一句。
「没人问妳。」曲比阿乌不客气地瞪她一眼。
「怎么,我说话还得妳批准不成?」阿比甘莎嘲弄地说。
「好了。」阿西木嘎说道。「讨论事情重要。」
「你们不敢去跟主人说,我去。」石拍说道。
「你一个小孩说的话,主人不会认真的。」曲比阿乌说道。
「妳要谁去说?」阿西木嘎问道。
「找个机会支开索日,大家一起说。」曲比阿乌提议。「这样主人才会听得进去。」
普布交叉双臂在胸前,眉头皱了下来,黝黑的脸是不赞同的神情。「在背后说人是非我不做。」
古比讪笑两声。「怎么?你的规矩还真多。」
普布没响应他的话,只是走了开去。
曲比阿乌也没勉强他,她瞧着其它人说道:「你们的意思呢?」
阿比甘莎扬起下巴。「如果这事不是妳提的,我就赞成,可因为是妳提的,我偏不站在妳那边。」她瞪了曲比阿乌一眼后走开。
曲比阿乌冷哼一声,懒得理睬她。「妳的意思呢?」她望向总是沉默,苦着一张脸的巴里呼玛。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不……不知道,我没意见。」
古比勾起一抹好玩的笑意。「那就把我算进赞成的一票吧!」他想知道事情会进展到哪个方向去。
阿西木嘎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也算我一票吧!」
「我也是。」石拍急忙道,深怕因为自己年纪小就被排拒在外。
曲比阿乌看了大家一眼,果断道:「好,明天我们找个机会说。」
同一时间,夕川在跟了索日一小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他。「索日。」
他停下脚步,他一直晓得她在后头,但不知她跟着他做什么。
夕川赶上他,迟疑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转身面对她。「没有。」他自己也很纳闷,谁会想要一个奴隶的命,这件事实在很诡异。
他抚了一下手上的匕首,觉得一股力量盈满体内,他喜欢伤人的武器,因为那代表了力量。
夕川顺着他的目光瞧见白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那个……刀不好。」
他抬眼注视着她。「我喜欢刀。」
「你拿刀要做什么?」她问。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给我,我放在包包里。」夕川说道。
「妳怕我拿刀对妳吗?」他问。
他的话让她愣了一下。「不是。」她摇首。「我只是觉得刀不好。」
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随着时间过去,夕川在他的注视下,愈来愈不自在。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她轻声问。
「妳的世界……」他举起手平伸到她眼前,在手指碰上她的额头后才停下。「跟我不一样。」
夕川再次愣住,难道……他发现她是从未来过来的?
「妳一定没有被人欺压的经验吧!」
「你说什么?」她追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用白族话。
「我要生存,要活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索日,你说什么?」她有些心急,他用的白族话语都太深了,她听不懂。
「我说我喜欢这把刀。」他改回彝族话。
「但是……」她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服他放弃刀子。
说服与辩论是她最不擅长的,从小到大,除了姊姊外,她与人的关系都不深入,跟姊姊在一起时,她不用做任何决定,因为都听姊姊的,跟同学在一起时,她也是最没声音的那个,没想到来了这儿之后,她变成「主人」,成了拿主意的那个人,对她而言实在是一大挑战。
「索日,刀子不好……会伤人。」她笨拙地想说服他。
他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又想起梦中的情景。「我梦到妳。」
她眨了一下眼睛,张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密切地注意她的表情。「妳能人别人的梦?」他探问。
她愣住,急忙摇头。「不……不能……」
他听后,安下心来,她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治疗能力跟感受力,说不定还有其它能力,因此,他必须问清楚才行,梦里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梦中代表的是他无能的过去,他不愿给任何人窥见。
「但是……」她顿了一下。
瞧见她不安的神情,他立即又警觉起来。
「我……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
与他们八个人在一起时,她感受到最大的情绪能量都来自于他,虽然她也能感受到其它人的,但都非常微弱,或许是因为他的愤恨与怒气最深,所以压过了其它人。
「什么意思?」他追问。
她叹口气。「这很难解释。」只要他的梦境情绪太过强烈,似乎就会把她吸入梦境当中,他的情绪能量一直在干扰她本身的磁场。
「妳可以看穿人的情绪?」他又问。
她摇头。「不是这样,不是看,是感觉。」见他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她不知是否要告诉他关于梦境的事,但又怕造成他的尴尬,毕竟那是属于隐私之事。
「除了愤怒外,妳还感觉到什么?」他试图弄清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没有回他的问题,却道:「索日,你额头上的印记我帮你去掉,我说过要帮你们去掉的。」
见他没有响应,她往前靠一步,抬手碰了一下他眉心上的疤痕。「必须先割一个伤口……」她停了话语,因为他抓住她的手。「索日?」
「我以前很痛恨这个印记。」他握着她柔软没有任何硬茧伤痕的手,感受与他回异的触感。「现在不了,我要它时时提醒我,成为我的决心。」
「什么决心?」她红着脸问,一边想抽回手,却无法摆脱他的禁锢。
他拉近她,虽然她的脸蛋在月色下晦暗不明,但他仍能清楚瞧见她眸中浮现的羞涩。「妳要刀子,我可以给妳。」他将匕首放入她的掌心。「但妳要拿东西来换。」
在他交出匕首时,她松了口气,嘴角扬起笑。「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包包里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给你橡皮筋好不好?你可以绑头发。」
「我不要妳袋子里的东西。」
「那你要什么?」
她没听见回答,怔怔地看着他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他的唇停驻在她的额上,柔软而温暖,凉风拂过她的脸蛋,却无法冷却她烫红的肌肤。
当他退开时,她无法言语,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红着脸看他。虽然他说过喜欢她,可她至今一直不知该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纪的人,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索日,我--」
「我冒犯妳了。」他直盯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抱歉之意。
夕川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是红着脸。
「妳觉得我很可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想知道她对他的想法。
「没有。」她摇首。「或许……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点,但是现在没有,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她信任地望着他。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有很多的怒气,但是……」
「我吻妳妳生气吗?」他不想讨论他的怒气。
她觉得血液都往脸上冲去,热得发烫。
她的反应让他微笑,他再次倾身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
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索日,我……」
「回去睡吧!」他打断她未完的话语。「要起雾了。」
夕川这才注意到周遭开始有朦胧的雾气。
「这里的山林很多雾气,一不小心会迷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走吧!」
她让他拉着,感觉他手上的厚茧与温度,脸儿发烫,沉默的气氛让她觉得尴尬,于是随口说道:「索日,你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吗?」
他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见他脸色紧绷,等于默认,她心疼地叹口气。「对不起?我只能治身整的伤,如果我也能治疗心理的伤痛就好了。」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有更多的能力。
「下要道歉。」他握着她的手不觉用了些力道。「不是妳的错。」
「可是我……」
「妳要强悍一点。」他回过头,语气有些气恼。
她看着他愤怒的双眸,忽然畏缩起来,直觉地想抽回手。「我……我……没办法。」
看见她退缩的神情,他有些懊恼地说:「我不是要凶妳。」让她害怕是他最要避免的。
「我知道。」她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不喜欢怒气、痛苦,还有暴力,它们让我不舒服,它们会影响我……」她不知该怎么以彝族话说「能量」二字,只得换个方式。
「它们像刀一样……」她举起手上的刀。「它们会伤到我。」
他不解地皱起眉。
她以另一个方式说道:「每一个情绪都是有力量的,一个人的脸很难看,我们知道他生气了,那种力量会影响周围的人,就像生气的话语也是一种力量,有的人不会受影响,因为他在他的身体四周建立了坚固的城墙,可以把力量化掉,可是我没有城墙,我很容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那让我不舒服。」
他听得似懂非懂。「情绪是力量?」这他从来没听说过,她说的话很奇怪。
「不是力量,跟力量有点像,但不一样,以我的语言来说是能量。」她以国语说出「能量」二字。「可是彝族话我不会说,人的身体有七个脉轮。」脉轮她不晓得要怎么讲,所以还是以国语带过。「这样说有点难懂,回去我画图给你看。」
他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索日,痛苦的事放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她试探性地说。
他没说话,黑眸直视着她温柔的双眼。
「你就像姊姊一样,个性很强烈、很果断。」她叹口气。「姊姊也常常告诉我心肠要硬一点,别人才不会伤害妳,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又叹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城墙都盖不好,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在这里一定好害怕,可是姊姊不一样,她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我以前很羡慕姊姊,但爸爸说,狮子是狮子,老鹰是老鹰,羚羊是羚羊,兔子是兔子,各有各的好,而我们的社会喜欢像狮子、老鹰一样的人,所以大家才会这么痛苦,因为就算兔子扮成狮子,还是没办法杀戮吃肉,牠只能吃草。」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所以不知该怎么响应。
「以前我很不喜欢我的能力,可是爸爸说,老鹰生下来有翅膀,鹿头上有角,乌龟身上有壳,那都是老天给的,我的也是,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我不信天。」他打断她的话,双眸进出火光。「难道祂给我奴隶的身分,我还得感激祂?!」
见他怒气再起,她瑟缩了一下。「索日……」
他转过身,拉着她走。「别说这些了。」
她低头瞧着两人相握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呢?
第九章
现代
「想什么?」
苗岚勋在草地上坐下,与她一起仰望星空,见她没回话,他也不以为忤,继续说道:「这么晚不睡,会有黑眼圈的。」
他们到这儿已经好几天了,正等着王教授译出一份古爨文的资料,这份古爨文是之前晨风在族人的木箱里找到的,这箱子里放的都是历代毕摩记载的内容,但村子里已经没有人能看得懂古爨文,所以必须麻烦王教授。
晨风依旧没理睬他,只是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他偏头看她一眼。「三年前的妳像朵玫瑰,现在却像刺猬,达尔文的演化论在妳身上发挥过头了。」
「三年前你是个浑蛋,现在是王八蛋,什么时候你才会进化?」她冷冷地反问。
他笑出声。「我真爱妳的嘴。」
她站起身打算离开,他却抓住她的手。「陪我说几句话。」
「我没兴趣。」她抽回手。
「风。」他唤了声她的小名。
她依旧头也不回地走开。
他叹口气,只好使出撒手锏了。「夕川的事我已经有点头绪了。」如他所料,她立刻停下步伐。
「什么头绪?」
「现在好象只有提到这个话题妳才会理会我。」他自嘲地扬起嘴角。
她转身瞪他一眼。「不要说废话。」
「真无情。」苗岚勋摇摇头。「妳说,当时有闪电打雷跟浓雾,我想这是一个关键。」
「这我知道。」她等着他说些新鲜的事。
「我查了一些时空理论的书,虽然只是理论,不过还是能参考,虽然我很想尽可能的为妳解说各种理论,以显示我为妳尽心尽力,妳晓得那种硬邦邦的东西有多难读吧?不过,我知道妳一定会不耐烦的叫我讲重点,妳看,妳现在就不耐烦了……好,别走,我现在就进入正题。比较有名的是虫洞理论,妳应该听说过吧!」
见晨风点头后,苗岚勋才又继续道:「虫洞是指时空歪斜所形成的管状结构,它是利用超空间的短距离,连接真实宇宙中相隔遥远的两个点,有点像小叮当的任意门,你可以利用它到宇宙的另一端,当然,回到过去也包括在内,现在最新的理论是宇宙弦的超弦理论,宇宙弦是比原子核小的弦状物体,它是一种能量团块,可以以强大的重力使周围的时空歪斜,不过,想控制宇宙弦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它是以亚光速,就是接近光速的速度在飞行,要抓住它,以现在的技术来讲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我不想听理论,我要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夕川回来。」晨风打断他的话。
「现在重点来了,注意听。」他故意卖关子的顿了一下。「不管这些理论是真是假,能不能应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量。」
晨风看着他,美丽的眸子闪出光彩。「雷电。」
他扬起笑。「没错,以前的时光理论是只要比光速快,就能让时间相对变慢,进而回到过去,比如美国的电影回到未来的时光机就是要比光速快,但那毕竟是电影,我们现在怎么可能弄出比光速快的东西来,所以我们舍弃光速,试试看能量,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应该能让周围的时空结构扭曲。」
「光是雷电有用吗?」晨风拧起眉心。「如果只要有雷电就能回到过去,那只要一到下雨天,不就大家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