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日讽刺地勾起嘴角。「那就快长大吧!小鬼。」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他离得远远的。
石拍气愤地瞪着他,看着他又蹲回河边,自顾自地泼着水,他往林子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即偷偷摸摸地往回走,蹑手蹑脚地来到索日身后,双手往前推上他的背。
可才碰上索日的背,他的手忽然被他抓住,他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天地在一剎那间颠倒过来,下一刻,河水已经钻进他的鼻口。
「啊……」他在河水里大叫,随即让河水呛到,他慌张的拍打着水。
索日单手将他拉起,瞧着他一脸惊恐的表情。「没力量又没脑袋,就只有死路一条。」语毕,索日又将他压入河里。
「嗯……」石拍在水面下惊恐的抓住索日的手。他要杀他,他要杀他……
见他快不行了,索日又将他拉起,嘴角藏着嘲讽的笑。「好玩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咳……咳,不要……」石拍攀着他的手想上岸,脸色发白。
「下次敢在我背后偷偷摸摸,我会淹死你。」索日严厉地看着他。
石拍点点头,索日这才拉起他。石拍狼狈地撑在地上,大声喘息,索日听见他啜泣的声音,于是瞧他一眼,听见他吸鼻水的声音。
「你要哭就一个人到一边哭去,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索日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石拍大声道:「我才没哭。」他抓起沙土,生气地丢向他。
「你再丢一次,我就把你丢到水里,这次我不会再抓住你。」索日厉声道。
石拍抓起沙土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苍白。
索日拍掉胸膛上的尘上,起身道:「如果不想人家溺死你,就学好怎么游水。」
「我会告诉主人说你要淹死我。」石拍大声地叫着。
索日没理他,只是穿好上衣,听见他仍继续叫嚷着,「你是坏人,没人喜欢你,你走开,主人不应该买下你的,你--」
「你们在吵什么?」曲比阿乌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大吵大闹的,声音都传到林子里去了。」
索日没费事回答她,因为石拍又嚷叫起来,他弯身捡起方才收集的树枝,径自往林内走去。
「他把我丢进河里,要淹死我。」石拍气愤地嚷嚷。
曲比阿乌瞄了离去的索日一眼,拿着主人给她的塑料袋到河边装水。「他不是好惹的人,不要跟他太接近。」她对着一身湿的石拍说道。
「我只是跟他说主人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打个喷嚏,随即脱下衣裳拧干。
「他是做得太明显了。」曲比阿乌说道。「好了,快去把衣服烤干,不要生病了,索日的事,我们会找个时间大家讨论。」
石拍又打个喷嚏,这才急忙跑回林子里,曲比阿乌瞧着他奔跑的模样,忽然想起他现在与之前的胆怯判若两人,她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他必定因为他的眼睛而受到欺侮与漠视。
在这年代,不能做事的奴隶就跟废物没有两样,主人会买下他,也算是他的造化,想到这个主人,曲比阿乌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是好,可没一点判别是非的能力,怎么会去信任索日这种人。」她哼地一声。「要我说,他迟早会害了我们大家。」
第八章
「阿母,喝药。」男孩抬起瘦弱的母亲,将碗中的草药灌入她嘴中。
妇人张嘴喝了一口,才咽下去就呛了出来。
男孩放下碗,以袖子拭去她嘴边流出的药汁。「再喝一点,喝下去就会好了。」他再次拿起地上的陶碗。
「阿母……有话……有话跟你说……」妇人抓着儿子的手。
「妳喝药。」他又将碗塞到她嘴边。
「阿母……不行了……」
「妳会好的,巫师说妳会好……」
「索日,听阿母说……」妇人虚弱地咳一声。「这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等妳好了再告诉我。」男孩执拗地说。「妳快喝药。」
一这件事很重要……」她喘气。「你到墙角……墙角……那里有东西……」她指着破屋的一角。
「妳先喝药,喝完药我再去……」
「你不拿,我不喝。」妇人抿紧嘴。
「好,我去拿。」他小心地将母亲放在草席上,快速地走到墙角,拨开放在墙边的茅草,果然瞧见有个洞。
「你伸手进去,里头有东西。」
他立刻将手伸进洞里,这洞下大,他困难地以手指摸了一番,发现洞上好象有东西,他往上揠,将一块布料挖出。
他看着奇怪的小布,不明所以的回到母亲身边。「我拿出来了,妳快喝药。」他扶起母亲。
「我说完话,就喝……」她喘口气,将布料摊开。「这是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穿的,就穿在胸前……」她拉起两条细绳。「这绑在你的颈后……你看这布,不是一般人家的。」她抚着上头精细的绣线及上好的绸缎。
索日不感兴趣地听着,不明白母亲说这些做什么。
妇人抬手抚过儿子的脸。「你跟阿母的这些年,吃了好多苦……咳……以后你不用再吃苦了,你……」她喘口气。「拿着这个去找你亲生的父母。」
索日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阿母生的,十一年前我听到外头有婴儿哭声……」
「阿母,妳在说什么?!」索日惊讶地瞪大眼。
「那年阿母流产,捡到你时心里很开心,我想是天神看我可怜,所以把你送来给我,却没想到……阿母害了你,害你……变成了奴隶,这几年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是阿母……咳……」
「阿母,别说了。」他激动地拿起碗。
妇人抬起手,抚着他额上的奴隶印记。「阿母害了你……」
「不要说了,妳喝药……」
妇人听话地喝了一口。「你的父母一定是贵族……」
「我不要听。」他摇头。
「一定……」她抓着儿子的手。「一定要去找他们,以后你就……不用再吃苦了。」
「阿母……」
妇人张嘴,无力地说:「我喝不下了……」
「再喝一口。」索日心急地又灌了一口。
她轻咳一声,视线牢牢地锁着儿子的脸。「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找他们,你不是奴隶……」她无力地垂下手。
「阿母。」他心急的摇了她一下。
她看着儿子的脸在她眼前愈来愈模糊,小声叮咛,「记得去找他们,去找他们……」
「阿母,妳说什么?」他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她唇边。
「记得……去找……找你父母……」
突然,木门让人踢开,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还不起来干活,是不是想偷懒?」
索日没理会他,只是喊着母亲。「暍了药妳就会好了。」他强行打开母亲的嘴,将药汁灌入。
「还不出来!」工头进入屋内,鞭子一甩就往索日的背上打去。
索日转头瞪他一眼。「我今天不做工,我要照顾阿母。」
「你说什么!」工头怒斥。「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要命了!」他又抽他一鞭。
索日挺了一下背,继续喂母亲喝药。
工头走近,一脚踩上他的肩。「不要在这里跟我哭死哭活的。」他瞄了眼一动也不动的妇女,弯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你做什么!」索日挥开他的手。
「人都死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他一把抓起索日,将他拉离地面。
索日被他一抓起来,手上的碗掉了地,剩下的汤汁洒在草席上,染成紫黑,像母亲唇上的颜色。
「怎么了,小鬼,死了娘就要哭啦……哈……」工头大笑起来。
索日的视线由母亲死灰的脸移至工头臃肿肥胖的脸,他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索日抓着他仰笑的头,用尽力气撞向他的头,笑声戛然而止,他听见两人脑袋撞击的声响,就像远方的雷声。
工头的尖叫声像被扼颈的公鸡,他的手松开,索日掉到地上,鲜血由额头流至眼前,他抓起地上的砖块打上工头的肚子,将他击倒在地,再伸手抓起鞭子绕上工头的脖子,嘴角的血腥味像母亲咳出的血飘散在空中,带着一丝腐臭,他勒紧鞭子,-寸寸收紧……
「不行、不行……快松手、快松手……」
遥远而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索日、索日……」
杂沓的脚步声盖过遥远的女声,他的身体在剎那间感受到剧烈的痛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被打到一旁,撞上母亲的身体,木棍重重地打上他的腰背,他呻吟一声,本能地抬手护住头。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伴随着怒骂声,木棍不停地打在他身上。
「不要打他,快住手……」
女人的声音愈来愈大。「索日,没事了,不要想了。」
他喘息着躺在地上,闻到泥土的草味。
「索日,没事了。」
温暖的手碰上他的手臂,他睁开眼,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是……
索日倒抽一口气,浑身一震,倏地从梦中惊醒,双眸瞪大,一双惊吓的眼睛也正盯着他,白亮的匕首在月色下发出慑人的光芒。
两人同时惊讶地瞪视对方,这时夕川的大叫声让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索日小心!」
拿匕首的汉子往前刺去,索日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抖将他甩到一旁,汉子的手臂立刻脱臼,他的痛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索日,不要伤他。」夕川大叫一声,她的表情在汉子的痛叫声中扭曲了·一下。
索日将他脱臼的手反转到背后,他立刻痛得哀哀叫。
「他是强盗吗?」石拍害怕地问,他张开双手对身后的夕川说道:「主人妳别怕,我会保护妳。」
「还蒙着面。」古比好奇地走近,拉下他的面罩,就见一个脸长得像大蒜的男子,小小的眼睛,扁扁的鼻子,鼻子上还有一粒粒的斑点。「嗯……难怪要蒙面,长得是不好看。」
「你是谁?」索日冷声问。
汉子咬着牙不说话,索日又扳了一下他的手,他再次痛得大叫。
「索日--」夕川白着脸,眉心紧锁。
索日抬起头,瞧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梦中的那张脸,他甩开影像说道:「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他差点忘了她见不得别人痛苦。
夕川摇摇头不愿走开,方才的梦让她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先把他的手接回去再问话吧!」
索日心里有万般的不愿,但他并没有花费时间争论,只是按住汉子的肩,拉起他脱臼的手臂转了一圈后,用力将骨头顶回原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咬碎鸡骨头的声音,夕川缩了一下肩膀,汉子则再次惨叫出声。
「你是什么人?」索日问道。
「我……我只是路过的人……」
索日一个字也不信,不过他现在不打算追究,他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要杀我?」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他们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盗匪。
「他要杀你?」古比疑惑地抚着下巴。「这没道理啊!」索日不过是个奴隶,为什么要杀他?
「是啊、是啊……」仍被压在地上的汉子立刻附和。「我没要杀你。」他微抬头,瞧着索日。「我只是……只是……」
索日拉起他的头,低声道:「你再不老实说,信不信我扭断你的手。」他的手劲开始变强。
「别……别……」汉子大惊失色。「是……我是来杀你的。」
「为什么?」索日怒道。「我不认识你。」他不自觉地用了气力。
「有人……有人给我钱……」他因疼痛再次哀叫出声。「哎哟!别用力。」
「谁给你钱?」索日又问,淡眸显现杀意。
「啊……我不知道,他蒙着脸……哎哟!手要断了……」
「索日,」夕川白着脸大叫一声。「放开他!」
他抬起眼,眸子里盛着怒气,对上她不忍的神色,他捡起匕首站起身,一脚踏着汉子的背让他起不来。
「主人打算拿他怎么办?」他盯着她。
夕川瞧着其它人,寻求意见。
「把他绑起来吧!」阿西木嘎说道。
「明天再把他送进城交给官爷。」曲比阿乌接着说道。
夕川听得似懂非懂,看了阿西木嘎的比画后才明了。「好,绑起来。」其实索日与那汉子的对话她只听得懂三成,她打算一会儿再问索日。
「我们没有绳子。」石拍说道。
普布拿下蓝色腰带,弯下身拉起汉子。「过来。」
索日拿起匕首细细端详,拇指指腹滑过锐利的刀锋,刀光白亮的由他的左眼斜横至他的右脸颊,映照出他带着肃杀之气的目光。
在场的人无不让他凶恶的表情吓住,石拍害怕地后退一步,却踏上夕川的脚。
「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石拍的声音让索日抬起眼,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看他,他回视众人,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开。 ·
「没关系。」夕川对不停赔礼的石拍说道,随即跟上离开的索日。「索日,等我。」
「瞧见他拿刀的表情吗?」曲比阿乌沉声道。「像恶鬼一样。」
「别说这些吓人的话。」阿比甘莎抚了一下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他在这儿对我们都不好。」曲比阿乌又道。
「什么意思?」古比敏锐地问。
「他不过是个奴隶,竟然会有人想要杀他,你们不觉得很不寻常吗?」曲比阿乌锐利地扫了众人一眼。
「等会儿他回来再问他就好了。」阿西木嘎说道。
「他会老实告诉我们吗?更何况他一向不太搭理我们。」古比说道,他摸摸下巴。
「他唯一会理睬的是主人。」阿比甘莎冷哼一声。「刚开始还一副硬骨头的样子,现在只差没跪在地上舔主人的脚趾头。」
她酸溜溜的语气引来众人的目光。「怎么,我有说错吗?」她扬起下巴。
「没说错,就是让妳来说不对头。」曲比阿鸟一如以往地不忘刺她一句。「如果主人是个男的,现在跪在地上舔脚趾头的就是妳了。」
石拍笑了一声。
阿比甘莎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她。「妳说什么--」
「好了好了,不是要谈正事吗?」阿西木嘎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我到底哪里得罪妳了?」阿比甘莎尖叫一声。
曲比阿乌冷哼一声,没理她的话,只是将话题导回。「我们总得有个人告诉主人,要她小心索日。」
「对啊、对啊!」石拍立刻附和。「他今天差一点就淹死我。」
「不是因为你从后面偷袭他,他才给你个教训的吗?」古比说道,这件事晚餐时石拍已经提过,据索日的说法,是石拍想推他下水,他才会给他一点教训的。
主人知道后还要索日以后不要这样做,说石拍还是小孩子,难免调皮,别把他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