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春天温柔地浅笑,“亲戚来参加这项比赛,我只是跟着过来当小差。”
“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
“好。”
“上回那个掳走我的恶徒没有伤到你吧?他是个疯子,硬是向我要啥手绢呢。”
“只是被他打晕过去,不碍事。”
“后天的比赛对北门口、对单府很要紧,我不陪你了,我想再试做一次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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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有上好的黑宝玉?”
“是,夫人。”
李天香最喜欢旁人敬称她一声夫人了,因为她只是知府的妾,而且还是第三个小妾。在府里,她的地位只比奴仆高一些,知府带着她出席酒宴的场合时,她不知忍受了多少白眼和冷嘲热讽。
而眼前的范春天总是对她必恭必敬,令她心里舒坦极了,也受用极了。
“走吧,后天的做饼大赛上我可是陪着老爷的人哪,不能太寒酸是不?”出身生张熟魏的她,由于屡次打胎而无法生育,所以她能够凭借的就只是老爷子的欢爱了。
她必须装扮亮丽风华,以她的美色压倒大太太和那两个生了孩子的妾。一块黑宝玉一定又可以叫她出尽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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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先等一会,我去叫人来,委屈你了。”
挥挥纱巾帕,李天香像是赶一只苍蝇似的。这范春天亲近她图谋的不就是从她这里捞点好处吗?否则她何必在聚宾楼时故意撞着她这官夫人,借此与她献殷勤?
她轻轻地压抚她的发髻,百无聊赖地在太白楼内走来走去。
似乎有着食物的香气哪!她顺着香气走去。
厨房的笼屉上和饼铛上放置好几片饼食,光是那可爱的各式造型就已经引人注意,更何况是好闻的香味。
她好像忽然饿坏了似的,伸手去拿一片花瓣造型的饼,“嗯,真好入口!”她接连吃上几片,频惊喜呼道:“这滋味简直是天下第一绝!甜而不腻,香得使人脾胃大开。”
她再拿起一堆人偶塑形的饼食,突然腹中一阵绞痛,她流了一脸的汗,“来个人救我啊!春天,范春天你快来救……救……”
李天香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范春天一直冷眼旁观,原本她是要亲自送个饼给李天香,没想到元润润所做的饼竟然香味四溢到吸引她来一尝。也好,省了她还得费口舌哄她吃下……毒饼。
没错,她在元润润的饼食上洒了无色无味的毒粉。
因为她恨,深深切切地恨着。
“元润润,你应该消失在这世上!你死了,师兄就会断了对宝藏的痴妄贪念;你死了,他对你那暧昧初萌的情意也就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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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啦!死了人啦!”
太白楼内一阵喧嚣,没多久,官差已经把这儿团团包围。
掌柜和店小二以及许多参赛的人,异口同声地把罪嫌指向润润。
“昨晚她借用厨房做饼,那些饼不是她做的会是谁啊。”
“昨夜三更半夜的,我看见北门口的老板娘身沾面粉末,还笑着和我招呼呢。”
捕头一声令下,官差们立刻破门而人,几柄未出鞘的大刀架抵着正惊惶着的润润。
“我没有做有毒的饼食,真的没有!我是来参加做饼大赛的呀!”
“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向知府大人伸冤去吧!那位中毒的妇人乃是官老爷最宠的妾室,你啊,距离死期不远了。”
“我不认识她,和她无冤也无仇的,为什么要害她呢?”
“押走。”
十名镖师阻挡在房门外,他们不能让“镖物”受害。
捕头说:“倘使你们出手,自身也是犯了罪,知道轻重吧?除非你们想吃牢饭。”
润润忙不迭出声恳求:“十位大哥,我不能连累你们,你们赶紧让开,千万不能因我而遭殃。”
“单公子出门为你买甜莓果串,如果他回到客栈得知夫人你被抓,一定大发雷霆,我们不能失责。”
“不!别动干戈,否则和官差抵抗可是大罪。”她怕得很,可是她宁愿受罪也不可以拖牵旁人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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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大发雷霆!
十名镖师明明都是威悍大个头,但是面对单奕阳的汹涌怒气,也不禁缩了缩肩。
“浑蛋!竟然敢动我的娘子!”他丢下手中的东西,抢过一镖师的大刀,要闯进官府去救妻。
“单公子请冷静,单夫人的罪嫌恐怕难脱,还是从长计议为上策。”
单奕阳已是怒发冲冠,他咆哮:“计议个鬼!润润一定会被那昏官整治,我不能让她受到丝毫损伤,她的一根头发我也不准有所损伤。”
“但是这天子脚下……”
“玉皇大帝脚下也一样!”单奕阳的青筋暴凸,“身为丈夫的我倘若救不出润润,那么我不如刎颈自杀,和她做一对同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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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公堂之上。
知府重重一拍,“说!你这恶妇下的是何毒药?为什么天香神智昏迷?”
双膝跪在地的润润答说:“我没有在饼里下毒!我做的饼也不可能让人吃了得病,大人,请您明察。”
惊堂木又拍下,“刁妇!公堂上岂容你狡辩!店小二等人皆可为人证,物证则是厨房里剩余的饼糕,你还不认罪!”
“我没罪!”
“大胆刁妇!来人,用刑!”
官差拿出一只夹指的刑具,润润骇凛得全身颤抖。她怕那足以把指关节夹捏出血水的刑具,但是她不能认罪呀!这一认罪不只是她受冤枉,饼铺的未来怎么办?老奶奶的期望岂不是落空?
她闭起双眼,伸出双手,等候着可畏的刑具。
然而公堂外起了一阵刀剑声,官差们纷纷抽出佩刀严阵以待。
片刻,手持双刀的单奕阳以惊人的速度“摆平”一个个官差,他来到润润身旁,焦急忧虑地瞅视面容憔悴的妻。
“润润,你有没有受伤害?这狗官对你杖责?或是恫吓?”他的双刀指向已经呆若木鸡的知府,凄厉如鬼魅的神色震慑住堂中所有人。
“饶了……”师爷躲在桌下,尿湿了一裤子。
润润摇头,再摇头,她的苦苦压抑惧意在瞧见丈夫的顷刻间完全崩溃,她趴在他胸怀里啜泣,发颤。
单奕阳原本想砍了那狗官的头,但是娘子的慌乱不安他知道得先安抚。他拥揽着她往公堂外走离。
捕头拖着身,“禀告大人,兄弟们全挂了彩,但是没有人死亡。”
知府如梦初醒,他气恼地把惊堂木摔下地。
“传令下去,务必捉拿那一男一女!连官府也敢闯,官兵也敢伤,简直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如果本官拿他们无可奈何,百姓们岂不是要笑话,今后本官又如何治理!”
第十章
“不怕,不怕了。”单奕阳带着润润来到一间破庙歇息,他心疼地吻她。她的身子仍然打着哆嗦,可以想见她内心的惶惶然有多么地折磨她。
“有我在,任何人休想伤你毫发。”
“……嗯。”慢慢地,润润哭累了,哭倦了,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单奕阳将她放在软草堆上,往破庙外走。润润必须吃些安气宁神的药,否则她的身子恐怕撑不住。
细微的交谈声令他停住步子,他藏身于小山坡旁的高大草木间。
宋威愤懑的声音传人他耳中——
“最毒妇人心,你竟敢用计害她!你忘了,她对你这假孝女的收留恩情。”
“因为我恨她!”
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他在哪里听过?
“我恨她,我恨她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你的心!你不是薄情的人吗?我可以忍受你不爱我,我可以守着你一辈子,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对那个……”
“你胡说什么?”
女子尖刺地、椎心泣血地悲嚎出声:“前几日我在你的房中点上催情迷香,那是师母独门的方子。”
“你太大胆了!我是你的师兄,你说,你下的鬼迷香意图为何?”
“因为我爱你爱得好累,好辛苦,你对元润润的态度使我怀疑,她在你心中快要追上另外半条手绢的重要性。女人的直觉通常是敏锐的,所以我下了迷香,因为我要你说出你的真心话。”
“那鬼迷香可以令人说出真心话?”宋威的嗓音有异常高亢的兴奋。
“是的,当你昏迷的时候,你对着我声声呼唤着润润我爱你!你可知否,这句话不但伤得我体无完肤,甚至伤了我的骄傲!我哪一点不如元润润,我和你在同一个师门青梅竹马的情谊居然比不上……”
“原来你嫉妒她能够得到我的感情。”
“嫉妒?对,嫉妒可使人疯狂!我不只越来越嫉妒她的幸运,我也越来越希望她可以消失,她是我不可存在的情敌,所以我一定要她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内。她是无辜,但是谁来怜惜我十年的深情无处寄!师兄,是你害她的,你不该舍我就她,她都已经成婚了,你还打着她的主意。”
“给我迷香!有了迷香,她就无法不说出手绢的下落。”
“别奢望了,催情迷香只能逼人说出真情意。师兄,这几天我天人交战的痛苦你可会怜疼?我不是残忍的人,但是当你受了迷香药力把我看成元润润的时候,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的苦恋……哈,元润润凭什么令你对她产生特别的情愫。”
这声音仿佛是……是范春天!他一定要把她千刀万剐。然而她接下来的话使单奕阳勉强忍着气。
“你在意的是宝藏的下落或是她的安危?难不成你要劫牢?她这回死定了,知府大人也许等不及秋斩,那李天香可是他最疼的宠妾啊。师兄,你和我是注定要相依为命的,你不爱我,我忍,但是我绝对不让你爱上另一个女人,元润润若死,你的心也就死了。”
“我想要人财两得有什么不对?那批黄金珠子……”
“宝藏、宝藏!你和你爹为了宝藏找了十几年,元润润就快死了,那条绘着藏宝图的手绢也就永远没有人得知它的去处,你绝了这心思吧。我们找个僻静之处隐居,可好?”她愿意吃野菜饱腹,只要能够和他厮守。
“不!”宋威掐住她的喉口,“元老头抢走我父亲心爱的女人,我父亲甚至把我那夭折的亲妹妹的小名取为润润,他妄想一生的宝藏,眼见就快落入我的手中,你敢坏我好事!”
“你不必妄想……咳咳!那牡丹手绢不是早毁了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他的眼中浮现出妖诡异彩。
范春天低低地笑,咳出了泪水来。“师兄,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一块死吗?我受够了!你怎么也看不见我对你的一片真情。”
“交出毒粉的解药!”
“那样我就是自承下毒嫁祸的罪!知府会砍了我,你一点儿也不会舍不得我死是不是?为了你我用计谋害润润啊。”
“你的死活比得上宝藏,比得上润润吗?”
“放开手,我把解药交给你。”她微笑如春风,如同她的名字。她了然她的心……死了。
他放了她,她将一瓶药交到他手中,同一时刻她快速地吻住他。
他陡睁大眼,击去一掌推开她。“你把什么送入我口中?”
“愚笑药。”呵呵。
“那是什么?又是师母传授予你的鬼药?”
“只要再一会儿你就会很快乐了,任何烦恼都不会再困扰你的……师兄,这个愚笑药没有解药哦!你这一生一世都将愚呆如三岁孩童,不过我会照料你,咱们两人相依为命到白头。无论你爱我不爱……呵呵呵。”
宋威惊惧至极,连忙坐下运气,然而头疼欲裂的脑子使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不停,不及片刻他便昏厥。
“呵呵呵,师兄,你为什么要逼我下狠招呢?我的心也会痛的。”她靠近扶起他,轻轻摇晃着,仿佛他是她的孩儿一般。
单奕阳大跨步越过草木现身,他双眼散发戾光,当她是杀父杀母凶手似地仇视。
“范春天,你和姓宋的是同路人,姓宋的是那个蒙面人!”
“你都知道了呵,”她别开头,“也好,你杀了我吧,我和师兄投胎转世后也许能成为一对有情佳偶,我活得好倦呵。”
他气得一掌击去。
“奕阳……”
他的掌风连忙收住,“润润?”
润润艰辛地喘着气跑过来,“我只睡了半晌,他们的对话我全听见了。奕阳,别杀她,她是个可怜人。”
“可怜?她的可恨……”
“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放她一条生路,她爱得辛苦……”
范春天将一瓶药放在地上,还是笑着,“这药让李天香服下她就会苏醒了。润润,你恼怨我不?…”
润润摇摇头,“你不坏,只是傻。总之,我和你是朋友……”人总会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范春天在宋威的身上拍了几拍,找出他随身收藏的手绢。
“这是藏宝图的另一半,你的爹爹和宋伯父同是前朝皇帝的侍卫,这份藏宝图是前朝皇帝自缢之前撕成两半,分别由他们保管,以便做为
后人复国大业的根基。”
“可我从来不曾听爹娘谈起什么宝藏呀。”
“你的双亲没有留给你牡丹手绢吗?算了,这手绢给你,对我而言全是烟尘往事了。对师兄来说,他也已经不再需要了。”
“春天……”她凄凉的喟叹使她心酸。
“润润,我欠你一份恩,来世再还你吧。”从今尔后她将和师兄隐居野林,生死相从。
这世上再无宋威和范春天,只有一位呆傻男和一位守着他的黯然伤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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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香服下解药后完全苏醒,她的说明无疑是润润无罪的利证。
但是润润却来不及参加做饼比赛。
她沮丧不已,幸赖有单奕阳不时地安慰。可仍是有憾呀,明年也许就没有这赛事了。
她觉得无颜见人……
一回到扬州境内,小毛子和小夏子分别敲锣打鼓的叫喊——
“欢迎大少奶奶回来!欢迎大少爷回来!”
“你们……”应该晓得她有负众望呀,为什么还灿烂地笑开怀呢?
单奕阳点点她的鼻尖,假装吃醋,“这两个小家伙先问候你这大少奶奶呢,我这大少爷好像是你的附属品。”
润润虚弱地勉力一笑,“我失败了,连第三名都拿不着。”
“不准再自责,否则我一把大火把饼铺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