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巾帕或是一些首饰金钿都没有?”
“没有……”她又倒上一杯酒,一边喝一边笑。“爹娘死得匆促,虽然爹爹他这十年总是病着,可是我和娘总认为他的痨症并不会那么快夺走他的命。”
“在你成长的岁月中,你的父母都不曾讲过任何财宝的秘密?”
“什么秘密财宝?”她吃吃地笑。因为她瞧见有三张宋威的脸。
他急了,按住她晃动的双肩。“手绢!我不相信你的爹娘没有把手绢交给你!”
“手绢?你和春天问的一模一样,好奇怪,手绢不是什么稀奇物,随便在街上买一条就成了不是?”
“那条手绢和一般手绢不同!”他用力地摇晃她的双肩。“说!你一定知道,所以你装蒜!你把手绢藏在哪里?”
“停手,我的头更晕了……你停停手,我就把手绢给你。”
宋威猛地放开她,近乎亢奋地注视着她。
润润从衣袖里抽出一条淡桃红的手绢。“喏,给你,你别再吵了,也别凶巴巴的。”不过是几贯钱就可以买到的手绢嘛。
他甩掉可笑的淡桃红手绢,低咆着:“你是醉糊涂了还是耍弄我,我要的是绣有白牡丹的手绢。”
“这容易呀!”她又连喝几杯酒。“告诉你,扬州城有个绣娘拥有一手好绣工。”
“元润润!你到底要装酒疯到什么时候?我不相信元老头子没有把手绢交给你这独生女,我更不相信你完全不知手绢的重要!”
“你好吵哦,我要回饼铺去了。”
“不准走!我找你找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元老头子是藏居在大漠或是荒野之地,没有想到竟然是住在风光明媚的苏州!这几年我和我爹找了多少丛林和深山……”
润润揉着耳朵,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一句半语。
以壶就口,她把一整壶的酒全喝光了。然后她一边哭一边笑。“再过五天我就要披上霞帔喜服,可是我的新郎却和别的女人上街出游,我一天几乎见不着他一次,见了也是叫人难受的冷淡……”
“不必和我谈论单奕阳!我只在意那手……”
“可是我好伤心好伤心哦!和爹娘死去一样地伤心,这种伤心好像是自己快要死去的感觉。”
他问东,她说西!如果不是打着人财两得的算计,如果不是杀了她便断了线索,他真的可能一掌送她归西。
“元润润!你清醒……”他突地噤声,屏风被推倒的巨响使他警觉地闭上嘴。
单奕阳旋风似地跑向润润,一把横抱起醉态可掬的她,怒目如箭地射向宋威。“宋公子请自重,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男女之间还是避嫌的好!”
宋威干笑数声。“单大少爷是吧?你多心了,在下是大大方方地和元姑娘畅谈品酒。”
“品酒?品成这醉样!君子不夺人所爱,倘若宋公子你想行小人掠夺之举,我单奕阳绝对与你搏命一拼。”
这宣示主权的威胁意味十分明白了。宋威敛眉颔首。“单大少爷是出自于爱她的心,或者只是不甘于认输?男人多有一种毛病,自己不想要的也不乐意拱手让人。”
“我是如何与你不相干吧?”单奕阳抱着全身软绵绵的润润走下楼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直冷眼观看的范春天觉得荒谬地好笑。“我早知道他是利用我,他的男人尊严和威仪使他无法控制气恼他最在乎的元润润。”
宋威淡然一瞄,他坐下,叫店小二再送壶酒来。
范春天也坐下。“你不在意这几日我和单奕阳走得近了点儿?”不吃醋是吧,因为他无心于她。
他缓缓地饮酒。“你不是希望和元润润成为姐妹,借机查探手绢的下落?你和姓单的亲近,不担心她视你为可恨的情敌?”
“这几日单奕阳和我说不到几句话。他的温柔举止不过是演戏,当我和他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心思飘游地喝着闷酒。”
“酒后不出乱子?”
“你在意吗?师兄。”范春天急切的口吻泄漏她未灭的渴盼。
“那条手绢藏在哪里?”宋威不答反问。
她失落了,黯然回答:“我找过元润润的厢房,并没有见到白牡丹花手绢。”
“如果你查得手绢下落,你会告知我或是一人独享那些财宝?”
“师兄,你竟然这般看待我?”他的疑虑使她含泪以对。
“我相信的是人性。”人性本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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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拉我!我还要喝酒……”润润挣扎出单奕阳的箝制,薄醉的她走没几步就撞到街旁的水果摊子。
“喂,我的梨……”水果摊子老板扬声大喊。
单奕阳连忙掏出银两为她解决。但见她一会撞翻花粉摊子,一会儿又把玉贩子的玉饰弄得散落一地,而他也就跟在后头赔钱和赔不是!
这会润润差一些跌倒,他适时地伸手扶拉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如果你连走路都会跌伤,别怪我当众抱你回铺子。”
润润眨眨眼,又皱皱鼻,然后她笑了,笑得无邪甜美。
“我知道你是单奕阳,对不对?所以我并没有喝醉,我也清楚你在威胁我……”
“威胁?”他只是担心她跌跤。
她重重地点头,伸张双臂。“你可以抱我,我不怕人言是非,因为我和你是未婚夫妻……”
既然如此,他干脆打横抱起她。
双手搂住单奕阳的颈脖,润润把脸往他胸怀磨蹭而去。他的心跳强而有力,沉稳绵长,是一种安心温暖的慰藉。
街边两侧响起如雷掌声,大伙儿都为这一对佳偶祝福着。
单奕阳加快脚步要赶回饼铺。
不知是酒精作祟或是情感被触动,润润竟然侧贴着他的心口,开始诉说自己灵魂深处的感情——
“单奕阳,我爱你的,你明白吗?可你冤屈了我!明明那一日我是祭拜完爹娘之后在回程的路上遇着宋威,可你偏偏不信!你以为我不贞,以为我和外人做出苟且污事。”
单奕阳无言地听着。
“虽然我还不是单家妇,可是我不可能做出不名誉的事情来辱没我自己,更加不会使老夫人心里难受。况且我好像不只一点点的爱你”
“润润。”他用力地把她的小脑袋瓜压得更贴紧自己的胸膛,直到她抗议地微微呻咛。
他沉黑的眸底浮现水雾,狂情难抑地低呼
“润润,我错了!我不该伤害自己和你,这世上我最不愿意的即是伤害你。”
“你……你你……”他好像非常激动……
“我爱你,润润!”绝对不输给她对他的爱。
“我也……”润润忽而皱起一张小脸,然后挣扎地想离开他的怀抱……
但是来不及了!下一刻,她吐了他一身秽物……幸好她并没有吃下什么菜肴,仅仅是吐出酒液,不过也够他受的了!
“对不起。”
“你刚刚尚未说完的字句是什么?”他在乎的是这个。
“什、什么?”他不气她呕吐的行为?即使她不是蓄意。
“别告诉我你说的‘我也’接下去的不是‘爱你’!”
“哦?”他这样着急和渴盼吗?她的心甜滋滋的。
“听着,”她端起严正的面色。“单奕阳,我也爱你!只爱你……除非你不肯爱我……”也许就算他不肯爱她,她恐怕也收不回如潮的爱情。
单奕阳狠狠地、狠狠地凝视着她,闭上眼睛,把自己的额头轻抵上她的额头。
须臾,润润感觉到她的脸颊上湿濡一片。
这泪水,有她的,也有他的。
第七章
单府结彩挂灯,一片喜气。
今日是单府长孙迎娶媳妇的日子。
单奕阳穿上红色喜服,说实话,他这率性惯了的人居然也有紧张得连脚都在颤抖的时候。他看着身旁的弟弟们。
奕月和奕风似乎是等着笑看他这大哥将为人夫的紧张窘态!哼哼,哪一天等他们穿上这身喜服,他倒要瞧瞧他们的傻笑和呆样。
还有奕辰那家伙,把女人当做换穿衣服的花心男,总也会栽在女人的手上,他呀,潇酒不了多久。
最高兴的莫过于单老夫人了,她的嘴都笑僵了。
“不但有了一个好孙媳妇,那间百年饼铺也找着负责的老板娘!”
“是啊,娘的眼光真好!”单老爷看着单夫人呵呵地笑着。
他们离家访亲多日,回来便见到娘亲促成这门喜事,自然是乐不可支。
单忠开心地忍不住直笑。“元姑娘不仅善待伙计们,更重要的是她的巧手和慧心,做饼师傅们都说她所煎烙的饼火候已臻上乘。”
“润丫头前日拿来的嫩芽叶蒸饼可是我这个老婆子所吃过最特殊的口味!”
“少奶奶当家后,单府和饼铺一定人丁兴旺,财源广进。老夫人,北门口这招牌一定能够重新打响。”
单老夫人笑得眼泪盈眶。“听喜娘说,她昨日到铺子帮润润打点钗钿的时候,润润还在忙着做饼,有什么比赛的?”所以她疼这长孙媳自然是疼人心坎。
“元姑娘说咱们北门口得参加做饼大赛,只要拿得天下第一的名号,饼铺的前景大有可为。”
“做饼大赛啊!好好,这孩子设想周到。单忠,你老没记性,从今天开始你要喊润润一声大少奶奶,不能再元姑娘地胡称了。”
“是的,老夫人。”单忠笑得满脸皱纹。“对了,老夫人,我可否逾个矩,问一声当初你为何会让一个仍算是外人,而且是不知其身家和操守的小姑娘来掌管统理饼铺?”
单老爷与单夫人好奇地凑上前,也想听个明白。
“原本我担忧着,怕你们反对她这不算主也不算是当差的小姑娘呢!幸好她懂得施惠于人,而且在短时日内卖出许多盒圆大饼。呵呵!其实当时我只是因为她身上披穿的乌云豹外褂袍子!”
“啊?那件男人袍子?”他记得,当时的她憔悴脏污,像是大哭过一场。而那件宽大袍子披在身上,与她极不搭调。
单老夫人品上一盅吓杀人香茶,压低嗓,状似神秘。“那件男人袍子是老大的!”
“大少爷?”单忠了悟了。“老夫人当时猜臆大少爷和她之间可能结了缘,所以推波助澜地收留她,并且用激将法设计小俩口?”
“说设计太难听,我这老太婆子可是用心良苦。”
“是、是,老夫人高招。”
“对啊,娘真是姜是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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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口饼铺今日公休,因为单府的花轿即将来到,每一个人都是喜滋滋地笑着。
润润早把一袋又一袋的喜钱分给大伙儿,小毛子和小桩子棒着沉甸甸的钱袋傻笑不已。
小夏子甚至哭了,“大少奶奶真是个大善人,活菩萨,呜……”
内室厢房中,喜娘正叨叨絮絮:“单府喜房中的对剖葫芦瓢是喝交杯酒用的,洞房花烛之前一定得先吃个子孙饽饽和长寿面,还有那个”
润润微笑地阻止喜娘的教导:“如果我的妆容来不及描绘,误了良辰吉时岂不是糟糕?”
喜娘忙说:“那我先到外头打点,让小红和小绿进来伺候你可好?她们的梳头巧艺一定能够让少奶奶你艳光逼人。”
头罩红盖头的新嫁娘根本是“见不得人”,哪来的艳光逼人?润润笑笑,婉言拒绝。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描妆和梳发。”她是要嫁人,可不是浓妆艳抹地唱大戏。
喜娘退下,润润先穿上一身大红的霞衣,揽镜自照,一张素容未点胭脂已经泛了粉娇丽色。
她轻抚臊热的面颊,不禁想起五日前和单奕阳的水中拥吻。当时,他似乎也红了脸,虽然他死不承认他有害羞。
然后,他被单府的管事单仁给“押”回去。据说,成婚前的几日,男女双方不能见面,礼不可废。
门口响起敲门声,她扬声:“进来。”
范春天推门而入,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妆镜里的美丽俏容。
润润站起身来走向她。“明天我就会回到铺子来,你要不要学着做饼?”
“新嫁娘应该多和夫婿聚聚……”
“可是我还得忙着参加两个月后的全国做饼大赛!”
“恐怕你无法参加了。”范春天极轻极轻地自语。
润润没有听见,径自回身往床榻走去。但颈肩处陡地受痛,下一刻,她昏厥地跌趴在榻上。
范春天收起她方才发出的小暗器,将润润搀扶起来。
“得罪了。”她扶着她往后门疾速地离开。
饼铺前头仍是人声鼎沸,没有人料想得到他们的老板娘被人掳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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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地下石室。
范春天扶着润润由城郊一竹屋的密道来到石室。
她将润润交给宋威。
“师兄,我照你的嘱咐把她带来,无论你用任何方式逼问她都无所谓,但是她是无辜者,你不能伤害她的性命安全。”
“如果我存着人财两得的企图心呢?”
范春天浅浅地扬笑,“我早料到了,所以我让她服下大漠的绝情丹,六十个时辰之内与她合欢的男子将会毒发身亡。师兄,如果你愿意成为风流鬼,大可以要了她的身子。”
宋威愠怒斥喝:“女人蛇蝎心!春天,我万万想不到你是如此毒辣的女人。”
“拜你所赐。”当他对她冷硬心肠,她如何不改变?“师兄,你明白我的心意。为了你,我不是把她带来了吗?”
“哼。”他将一身红衣的润润放置在石床上,她的新嫁娘娇色更引动他勃发的情欲。“应该让她如期和姓单的完婚,那么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难以对付的他?”
范春天轻蔑地嘲弄出声:“而且替你除掉情敌。”她到底还要受伤多久?她的似水柔情在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我得走了,否则单奕阳可能砍了我!”也许不无嫉妒,她嫉妒润润的好姻缘。她并不是不如她,为何她得不到那样的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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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不见了?”单奕阳的咆哮几乎震碎屋瓦。
喜娘拼命地求饶,不敢看他一眼,小绿和小红则是只顾着啜泣。
单奕阳飞身奔入内室。
一顶凤冠端端正正地放在床榻上,然而却不见润润的身影。
榻下的女人吸引他的注意,他粗鲁地一下子摇晃她,一下子拍打她的双颊。
“给我醒来!新娘子到哪去了?发生什么事!”
紧合眼睑的范春天一动也不动,像是昏死一般。
他完全疯狂地拍打她的脸,而跟随其后赶来的众人杵在房外,没人胆敢上前劝阻。
小夏子呆呆地自言自语:“大少爷再这样打下去,春天姑娘的漂亮面孔就会肿成猪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