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令予张开眼好笑的瞥了她一下,“当然不可能!”不过她或许有兴趣当一晚的姐 儿,试试那卖弄风情的情况。
“对了!你会下符吗?”
“符?”她又不是驱魔的道士。
青媚娘疑惑著,“可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呼喊符啊符的?”
朱令予先是不解,恍然了悟之后不禁羞恼一阵。
难怪她在黑暗中一直看见班扶风那一张阴魂不散的俊容。
***
心急如焚,班扶风已经两日两夜未曾阖眼。
不为皇命,为了他自己!
他不能容允令予受到丝毫的伤害!她再强,终究是小女人。
她应该待在他臂弯里,受他呵疼保护才是!
由于不能惊动太后,也不能扰民,所以他只能派出精兵,易装藏刃的找遍整个京城 。
突然,门外总管来报。
“一小兵听闻秋烟阁里今夜有一名扎著男人髻,脂粉末施,气色略显苍白的姑娘和 鸦婆、窑姐以及嫖客一起掷骰子、玩纸牌,由于公主……”
班扶风一凛,打断总管的话。
“秋烟阁是青楼?”他非要教训那任性妄为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么公主!
“是的,那是男人去的地方,所以这传言才会沸扬开来,毕竟没有好人家的闺女, 会待在那里和鸨婆谈笑。”
***
“豹子。”
“哇……”
青媚娘垮下双肩,“侠女姑娘,咱的银子全输给你了啦。”
翠翠娇啧的靠向她身边的嫖客,“王员外呀,您帮人家杀杀她的好运气嘛。”
嫖客们你看我、我瞧你,苦笑著不敢应。他们的银钱也输得差不多。
朱令予豪气的把她面前堆叠如小山的银钱推向前,笑道:“嗟,全还给你们。”
“真的呀!”几位妓女尖叫。这座小山可以买一处田地和大屋耶。
点点头,朱令予一边喝酒,一边等著他们分好银钱。
好半天后,她环视同桌的妓女和嫖客,“喂!本侠女有训诲示下,仔细听。”
“是的。”青媚娘带头笑应。
“秋烟合所做的营生虽是不入流的皮肉生意,但是身为妓女也应该分别等级。”
翠翠茫茫然,“妓女就是妓女,分什么等级?从未听闻这怪论调。”
朱令予以严肃含笑的眼眸扫视全场,“难道你们没有上进心?虽然歹命,沦为飘零 黄花,但是与其低贱的迎来送往,还不如使些手腕为自己谋取利益。”
“上进?利益?”众妓女懵懂,一旁的嫖客爷儿则是兴味盎然的催促。
“侠女姑娘快说吧,别吊胃口了,我们愿闻其详。”
“好的妓女应该是在赚得足够银钱之余,对你们的嫖客劝慰一番,让他们回到家中 对妻妾多些愧疚和温柔。
“厉害的妓女则是要以绝妙的手腕在短时间内对那些为富不仁、凌虐妻妾奴仆的嫖 客榨干银钱,然后洗心革面,到另一处去开展自己美好的,不必再折损骄傲的人生。”
众妓女个个张口结舌,这一番话不但新奇,而且说入她们的心坎里。
青媚娘急迫的直问:“那我这鸨娘又当如何作为?我自认我是个好鸨娘哦,从来不 逼良为娼,对女儿们也是慈善温和。”
“可以再进步一些。”
“怎说?”
“难道你甘愿一世孤独寂寞?攒够银两,赶紧找个好男人过活吧。”虽然她从来不 认为女人只有出嫁的选择。
一个嫖客突然呵呵笑,“该不是连我们也分等级吧?”
“当然。”
嫖客乙满脸懵懂,“啥?我们是花钱的大爷耶!客人至上。”
“哼!你们自甘堕落想当个烂嫖客,不欲求个文雅虚名,愚蠢得只想把银子砸在妓 院里?男人可以花,可以应酬交际,但是和你们白首偕老的妻妾必须照料妥当,才不枉 费男人本色。”
两嫖客恍然大悟的附和,“对!对极!妓女毕竟是外人,家中的婆娘才是内人。”
啪啪两声鼓掌声响起,“姑娘好兴致!竟然在妓院里高谈阔论,教导妓女和嫖客如 何恪尽个人的职责。”
好俊的男人。青媚娘连忙起身,笑脸热呼呼的迎上。“官倌,请上座。”
“不了。”他是来抓人的。
然而他所要抓的那个人居然连个正眼也不瞧他。
“这女人是我的娘子,因为和我闹别扭所以跷家……”
“胡说,住口!”谁是他的媳妇儿?露出白牙说浑话。
“娘子,和我回府吧。”他走向朱令予,并且低声威胁,“除非你的公主身份想露 馅。”
以为她会受制于他?未免看轻她的能耐了吧。
“谁会相信堂堂的公主会待在妓院里和他们喝酒、玩骰子?”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的逾矩妄为。”
“班扶风!”她跳起,横眉瞠目仿佛要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这小狮子难驯的程度他最是清楚,所以他不与她舌枪唇战,干脆点住她的哑 穴,直接将她扛在肩背上。
她拼了劲的握拳揍他,双腿也不安份的在半空中踢打。
他对著在座的众人笑言,“我家娘子正和我使小性子,让各位见笑了。”
“呃不、不会啦。”青媚娘怔怔的瞅著他令人炫目的笑容。
“叨扰了。”欠欠身,他扛著背上的“媳妇儿”离开秋烟阁。
***
将军府的下人全傻眼了。
总管跟随其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爷,您扛在身上的姑娘是哪家的闺女?她、她好像十分生气。”
“她是朱家的么女。”
愣上半晌,总管颤抖著声道:“这个穿著男子功夫装和梳男人髻的姑娘是十四公主 ,怎、怎么可能?”
“全退下,我要和她算算帐。”
“这……呃,是、是的。”爷儿疯了吗,怎么可以和皇家娇女“算帐”呢。
将朱令予放在椅上,解开她的哑穴,班扶风冷冷的凝视面前这张因为困窘和饮酒而 覆上红晕的俏颜。
她微微吓了一跳,“干么?我惹你呀!想打上一架吗?”
“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她可知他为了她的失踪担了三日的心。
朱令予理直气壮的驳斥,“我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抢拐骗,何必悔过?倒是 你这大将军,任意抓人对是不对?”
“三日前你不是接到圣谕,应该到将军府向我这师父报到吗?但是尊驾你竟在妓院 里,这像是个公主的行径?”
“你管!”她气不过,连皇帝老哥都不曾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待她……她倏地起身, 往厅外走。
几步冲上前,他的怒火更炽,他擒扭住她的臂膀——“你太可恶了!从来不为旁人 著想,枉费我为你吃睡不好!”
朱令予瞠圆瞳眸。
他是不是哪里发病,竟说他自己为她吃睡不好?
这算什么啊!震撼中又夹带著喜悦的甜蜜感觉叫她如何咀嚼消化?玩她啊!
他仍然怒急攻心的愤然道:“而且你还和一票妓女、嫖客一块饮酒作乐,那成什么 样子?”要命的是她居然鬼扯出一堆如何做个好妓女、好嫖客的大道理。
“我……我……”该死,她居然结巴,居然乖乖听他训话。
手劲一使,他将她扯向自己的臂弯内,低俯下头,咬牙切齿的撂下狠话。
“如果你再玩一次失踪的把戏,我以性命起誓,即使你是多么尊荣的么公主,我一 定痛揍你一顿!”
“哦!”她的喉口溢出痛苦的轻吟。他弄疼她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势。
他面色一凛,慌张的卷起她的衣袖。
那渗出血渍的包扎布条使他既心疼又气愤。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觉得委屈的抿著唇,他干啥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继父脸孔?以为她好欺负。“本 公主必须事事向你这位大将军报告吗?”
“你!”她就喜欢叫人担忧,自己实在不该为她煎熬。“没心少肺的女人!”
忍著痛,她倔笑的附和,“对!太后总是说我是个小没良心的东西。”
“但现在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一定将你五花大绑丢到柴房。”
“你敢!”
“有何不敢?”
这就是人人称赞的斯文儒将?可她怎觉得他比任何人还要狂气强霸?
“别忘了,我是大明公主,私自囚禁我乃是犯上大罪。”
他轻轻淡笑,“但是我不怕。”
这人软硬不吃!真恼人。
若依她平日的性子早早和他对打起来,然而情势不由人,余毒方解的她功力只恢复 三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
“膀子上的刀伤剑痕是遭歹徒袭击的战绩,你满意了吧!”竟然冤枉她!
“对方是何人?”
她耸肩,“天知地知,我怎么知道?五个男人都蒙了脸。”
“他们在哪里动的手?”
“一出宫门没多久我便发觉有人跟踪,所以故意引到他们一间人迹罕至的大屋后院 。”
“那间大屋即是秋烟阁?”
“对,所以我的命是鸨娘所救,所以我得用上三天来休养。”
“所以你体力一恢复,便不顾公主之尊和妓女、嫖客一起玩闹?”
我高兴。“你管得著吗?”
他低吼,“该死的!你真的以为你是武术高手,丝毫不把自己安危搁在心底?”
“我的功夫你见识过,算得上高强。”她也吼了回去。
“人上有人。”深吸口气,他的怒气稍缓,“对方能够伤得了你,除了人多势众以 外,必定不是三脚猫的小角色。”
“他们在刀剑上抹了毒,而我的随身软鞭忘了带,自然双手难敌。”
不服输的倔公主。他突地朗笑出声。
“笑个鬼。”她咕哝。
他爱宠的抚抚她的嫩腮,“你很可爱。”
可、可爱?
他说她可爱?噢,朱令予顿觉头皮发麻,她一向男孩野气,何时和这字眼勾挂上干 系!
他从裤绑带里取出一柄三寸鱼肠剑,交放于她的手掌中。
“保身防危用。”
她想拒绝,但是他的眼光柔柔暖暖的撼动了她的心墙。
其实那片心墙早已塌陷,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时间仿佛凝止!
直到他坏坏的勾起邪笑,“这柄鱼肠剑就当做是订情信物,不离不弃。”
耳边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自己所听见的……爱的誓盟!
他是正经的吗?或者只是玩笑戏谑?老天!她怕她自己错当了真。
久久,她从齿缝间迸出低沉的嘶喊,“班扶风,如果你是随口说说,立刻收回。”
“不,我从不收回我说过的话。”君子不打诳语。
“不收回去?”
“绝不。”
她瞪住他,他也直视她的灼灼眸光。
好半天,她一把揪紧他胸前的衣襟,口气极坏。“是你坚持不收回去的,那么听仔 细,你是我朱令予‘亲定’的东床驸马爷。”
他挑挑眉,笑意深深。“不!”
“不?!”他敢反悔?
“正确的说法,是你朱令予即将成为我的娘子,将军夫人。”
“班扶风,你很傲。”
“朱令予,你也很骄妄。”
“这么说来,你我是半斤八两,最对味的互属?”
“深表赞同。”
第七章
朱传香手心冒汗,颤抖的端著一盅汤品。
她勉力扯出一抹笑,“妹妹,今儿个阳光甚烈,你要到班将军府邸去练习马上杀敌 的武术技巧,这盅汤品是我为你熬煮的,补补元气。”
“谢啦。”朱令予接过盅碗,一口气呼噜噜的吃下。“时候晚了,我要出宫去,改 明日再闲聊。”
“嗯。”目送著她的背影,朱传香充满自我憎厌的罪恶感。
改明日闲聊?她不禁泪流满腮,恐怕已是相见无期。
而这一回不可能失手了。
“啊!十三公主,怎地泪眼汪汪?”小苔惊问。
“嗯没!是风沙吹入眼眶……”
***
眼前模糊一片,几乎看不真切。
熙来攘往的市井街道怎么好像旋转飘浮起来?
朱令予倚著墙,眨眨眼,努力想恢复渐渐迷乱的意志。
“公主!”
“你是……”
“奴才是小袁子,在宫里当差的啊。”呵!药效开始发作了。
“你是太监?你怎能私出宫门?”
“奴才是奉主子的命令,出宫采买脂粉。公主您凤体违和吗?奴才扶您到附近的客 栈坐一会儿吧。”
“也好。”手脚似乎瘫软无力。该不是受了风寒?
她将身体的重量交由他负荷,安心的闭上眼。
***
“么公主,得罪了。”
惊觉异样的朱令予想撑起身子,却是一点力也使不上。
她浑身瘫软的靠在树干旁。
“小袁子你把我扶到这荒郊野外,有什么企图?”
“我要你的命。”
“本宫并没有得罪过你吧?”
“你只是无辜的代罪羔羊。”
她的手移向腰间想抽出那柄三寸鱼肠剑,然而真是见鬼了,她竟然连抬手的力气也 没!
袁公公恶笑两声,“甭费力了!十三公主端给你吃的汤品里下了特制的药散,两个 时辰之内你就和婴孩一样,毫无自保能力。”
“传香?”她蹙紧浓眉,不愿相信他的指控。
“么公主啊,你只是只天真的金丝雀,不解人心险恶。”
“传香没有理由谋害我,我们是手足姐妹。”
“姐妹?呵呵,那是你认为!她恨你、憎你、怨你、嫉妒你!而且她暗恋班扶风, 你便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她要你魂飞魄散的理由足不足啊!”
“那么她大可以在汤品里下致命的毒药,何必兜上一圈,让你这太监杀我。”
“哎,如果你死在宫中,她也得陪葬啊!最重要的是你的死必须嫁祸给班扶风,只 是她被我拐了。”
朱令予的心跳猛地加快,她急怒,“为什么要嫁祸给班扶风?”
“因为他把御史大夫的通敌叛国证据交给皇上,所以远府一家全遭了死劫。”
“这与你何干?”
“我是远程禄的儿子!亲生儿子!”他握著拳胡乱挥舞。
“不可能!当朝重臣的儿子怎么可能送入宫中,去势降尊!”
袁公公龇牙咧嘴,一张笑脸扭曲著,“因为我是他和婊子所生的私生子!他的元配 把我送到宫里头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远程禄毫不知情?”否则应当阻止才是。
“哈哈哈,他到死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野种的存在!我的娘亲不过是个供人泄 欲的婊子,他怎么会挂心?”
“你对远程禄却存有依亲之情,所以要为他报仇?”
“他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啊!”他哀哀的哭了,“所以班扶风该死!”
“即使你杀了我,班扶风也不可能获罪。”
“是吗?”袁公公蹲下身,对著她厉声狂笑。“倘若你的尸首被丢置在将军府呢? 他可能保住他的项上人头吗?”“你……”她急呛了气,低咳起来。但是天杀的,她仍 是连握紧拳头的力量也没有。
难道她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么公主,你放心,奴才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偿还你。”
“你不怕被人发现你的恶行?”朱令予第一次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