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传香面色微赧,“咱们好歹是姐妹,听闻近日你疯狂的练功,做姐姐的我不免忧 虑挂怀。”
“谢啦,我死不了,也不可能叫那小人永远得意!”
“小人?”
“不就是班公扶风。”
“你咒他死呀?”朱传香惊诧的倒吸了一口气。
“咒?本公主不愿把口水浪费在他身上哩。”其实她早已诅咒他千万次了。
“妹妹十分不喜欢他?”
“十三姐,你的用词太委婉了,讨厌就是讨厌!”
朱传香按住怦怦然的心口,紧张的问:“可是班将军英姿飒飒,待人有礼,内外兼 备,你怎么会讨厌他呢?”
“哼哼。”待人有礼?屁啦,他对她哪一次不是心存捉弄来著?
朱传香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们俩朝夕相对,难道无波无浪,不生半点儿情愫暧昧 ?”
朱令予嘴快的道:“笨蛋才和他搞什么情愫暧昧!”她可不是笨蛋。
“真、真心话?”
“废话!我干啥骗你!”然而心底深处好大一个声音正在抗议……她咬唇,厌恶这 种仿佛说谎的感觉。
心虚是不?呸呸,她朱令予豪放不羁,不是小鼻子小心眼的里脚千金。
为了印证她不是搞暧昧的笨蛋,她冲口嘶怒道:“那家伙以为他武功盖世,呸!那 是因为我的神仙师父们太吝啬了,总是教授我一些中乘的武功,什么秘笕、密法的都想 保留著。
“不过我已有计策,忍人所不能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没什么了不得,等我把 那家伙的绝妙武术学个齐全,再练得炉火纯青,青出于蓝胜于蓝时,嘿嘿!”
“怎么样?”
“到时候本公主一定叫他跪地磕头,叫我一声祖奶奶,再让他端洗脚水……”
“他是当朝大将军,位阶不输丞相呀!”怎么能生这种糟蹋人的心思呢,这令予简 直使人气结。
“他都可以不敬我这位当朝公主了,我何必以礼相待?”
那是你太骄纵,太没个公主风范!朱传香在心里斥责连连,但是她可没敢把这批评 说出口。
同是大明皇朝的公主,朱令予受尽天大的恩宠,她呢,只是因困于深宫内苑中的活 人偶罢了。
人呀,生而不平等。
***
“十三公主,您甘心吗?”
骇了一下的朱传香惊魂甫定的低吼,“狗奴才!存心吓坏本宫吗?”
袁公公恭恭敬敬的弯腰表示惶恐,“奴才不敢,只是奴才见不得公主您伤心和越来 越受委屈的处境。”
她踹上一脚,娇斥,“连你也来作践本宫?!来人啊!”她非叫他吃吃棍杖的滋味 。
“公主甭喊人了,宫女们都让奴才给遣退下去,她们不是不伺候著您,而是忙著为 您端捧滋补的饮盅。”
朱传香脸色大变,柔美的线条不复存在。她气叫,“什么时候本宫房里的宫 女听你差遣了?你是太监,最低下的奴才。”
“是的!小袁子是太监,但是却是服侍湘嫔娘娘整整两年的心腹人。”
娘亲……她那撒手人寰,枉有一张倾城倾国,却寂寞一生的可怜娘亲。
朱传香黯然了。
“公主,这宫里头只有小袁子是您的人,也只有小袁子为您抱不平,深感委屈啊。 ”
脸色缓和不少的朱传香以巾帕拭拭清泪几滴。
“湘嫔娘娘已过世十来年,公主您虽然是先皇的骨肉,是当今皇上的异母妹妹,但 是比起那名满京城的么公主所受的宠爱却是不及万分之一。”
朱传香拍桌,霍然站起,“本宫到底是个公主!况且除了朱令予,另外十二位姐姐 哪一个是太后亲生的?哼,就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们全是次等品吗?”心中的不满 全翻搅上来。
“但是,除了十二公主与您尚未有婚配,其他的十一位公主已不在宫中。公主,现 在已是攸关您一辈子幸福的时刻。”
“怎么说?”
“太后虽然仁慈,但是私心是人的天性,母爱之所以伟大,原由便是母爱是世上最 无私,也最自私的。”
“哼!太后疼宠令予早是人人皆知!要不,一个公主能够不受宫仪约束到胡乱妄为 的地步吗?”
“恕奴才直言,公主您心仪白袍将军的想望恐怕落得一场空。”
朱传香悲愤交加的摔了茶盏,“本宫当然知道!太后的心里只有令予,但是他们两 人根本彼此相看不顺眼,否则怎会整日打来骂去的像是结了仇似的!!”哪像是师徒的 练功教武?
“如果十四公主消失,那白袍将军的夫人可能就是您了。”
咚咚!她的心狂跳。“可能吗?只要令予……”
袁公公肯定的点头,“班扶风是皇上最欣赏的人才,不管是哪位公主,皇上都会想 招他成为妹婿。”
朱传香大喜过望,但只一刹那,她苦笑了,“令予怎么可能……”死呢。
“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会死。”
“可她是千恩万宠集一身的么公主!况且她还有武功。”
“如果出了宫,同时有几名高手合力夹杀她呢?”
“呀!”她掩口,慌得跌坐而下。
“只要公主愿意,小袁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做得到?有这把握?”
“奴才可以项上人头担保!但是需要您的配合。”
扭搅著巾帕,她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丝来。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值得一试。
可是令予待她不薄,如果不是她,自己这嫔妃所生的公主,恐怕连太后身边的贴身 老宫奴都不如。
自小到大,令予赠送她的昂贵补药、胭脂水粉和进贡的精绣多如繁星,狗奴才们也 因此,对她这庶出的公主恭敬不已,她该感谢的……然而她心仍存著憎恨。
朱令予当她是什么?是乞讨的可怜虫吗?她对她的一切或许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姐 妹情,她不过是在炫耀她叫人钦羡的恩宠罢了。
那些金翠珠玉根本就是朱令予弃如敝屐的废物!她表面上是给予,内心里一定是在 唾弃、取笑她这无人闻问的十三公主。
她揪著自个儿的衣裙,眼光渐厉。
袁公公加紧煽著风,“论美貌,您和么公主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但是琴棋诗书画 和女红,以及端仪举止,您都胜过么公主好几分。”
她恨。“然而朱令予是惟一的嫡出公主,更是皇上惟一同父同母的胞妹。”就是因 为朱令予懂得投胎,出身高贵,所以即使是六宫之首的皇后也得尊她三分。
她决定一搏。“小袁子,你说,要我如何配合?”
“只要公主您赏些银子好买亡命之徒充当杀手即可。”
“一千两,或者五千两?”只是银子,太容易了。
“五千两。因为奴才所请的不外乎是绿林大盗或是千金杀手。”
“行。”就让朱令予早早去转世投胎吧,反正她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白白糟蹋公 主的赐封。
“奴才出宫的时候,兵士们会问明原由,奴才就说是为公主您采买甜香水粉,望请 您答应。”否则他如何私自出宫?
“不过是扯个谎,兵士们也没那个胆子来询问本公主。”
朱传香撇撇嘴,邪恶的笑了。
令予,莫怪姐姐我心狠,是你太叫人嫉妒了。
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好歹你也享尽旁人奢盼不到的至尊至荣。
眼前仿佛看见班扶风那张眼若星辰,温雅文气,又带了点儿淡淡冷冷的迷人气质的 面孔。
她对他一见倾心啊!
但愿皇上赐婚,让她与他凤凰于飞,成就一对佳偶。
蠢货。袁公公在心中暗骂。她真以为他对她忠心吗?
他只是要借她的钱财和身份助自己一臂之力!
该死的人是班扶风!么公主只不过是倒霉的陪葬罢了。
是时候了!
总算让他逮到可以嫁罪给班扶风的大好良机。
么公主今日将前往将军府,据说是要和她的“师父”学习骑术和马上杀敌的功夫。
袁公公诡异的低笑,么公主您甭学武了,今日便是您的忌日。
但是他会每一年为她清坟祭拜的,毕竟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嘛。
第六章
跟踪?
朱令予很想放声大笑一场,不过她倒是好奇跟踪她的人是谁?所为何来?
于是她故意绕著街巷胡走乱跑,直到来到较无人烟的一幢大屋后的空地。
这里挺适合打打杀杀。
“出来!别做缩头乌龟了。”她擦著腰,迫不及待揍上一架。
半晌的沉寂过后——“哈哈哈!姑娘好气魄!”
出声的同时,由四周窜出几个蒙面男子。
“一二三四五!五只黑老鼠。”
“姑娘,你自恃甚高,真当自己是所向无敌的侠女?”
“废话少说,为什么跟踪我?企图为何?”
较为瘦小的男子压低细嗓子,“到阎罗王那儿去问明白吧。”
“很可惜,阎罗王不会喜欢我去他的地盘胡闹。”
“别和她唆。”另一个壮硕高大的男子拔出长刀,他们只想尽快杀人好得谢酬。
瘦小的男子点点头,“动手!”
朱令予完全不畏不惧,她的武功修为已是顶尖的,这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不肖恶 汉何必恐惧。
她将在百招之内摆平他们。
但是太过轻敌,加上双拳难敌十掌,何况五名恶徒的手中皆是锐利刃剑。
一场打斗下来,她身上已是血痕无数,最糟糕的是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血渍明白表示 刀剑上抹了剧毒。
“卑鄙。”她粗吼。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好像听见自己的血水滴在地上的声响。
“哎呀呀!杀人啊!要命哟!光天化日下杀人啊!”
拔高的尖嗓女声是朱令予在晕倒之前所听见的……感觉仿佛有人扶起她后,浓重的 黑暗立即席卷她的周身。
***
“就这么走了?只要再几刀,那姑娘稳死无疑!”
“已经让人瞧见了!”
“那老女人?连她一起杀不就成了。”
“不必多取一条冤魂,况且她已喂了刀毒,加上失血过多,恐怕就快要去九泉报到 了。”
“对啊!还是大爷你先知灼见,命我们四个兄弟在刀剑上抹毒,绝啊!”
瘦小男子将五千两的银票丢甩过去,“你们可以走人了。记住,忘记今日所铸下的 罪孽。”
“不过是杀人嘛,这可是我们四兄弟常干的事。呃,不对,我们是杀手,惟一要干 的活儿便是杀人,送人去重新投胎。”
另外三名杀手闻言放声大笑。
“走人喽。”四人为首的劳子一吆喝,四人一同爽快离去。
扯下黑巾,袁公公阴阴笑了。他迫不及待想瞧瞧班扶风被打入大牢,斩头的那一刻 。
***
皇帝震怒。
“令予失踪?朕不是让她到你府上去习武吗?”
班扶风敬禀道:“微臣等候许久,不见十四公主访来。而府中总管更是一大早便在 大门外静候恭迎,也没有看见她。”
皇帝击拳于龙椅椅臂上,“班卿,你可知你犯下滔天大罪?皇宫内苑只能乘轿,严 禁骑马纵横,就因著这规矩,朕才准了十四公主只身前往你的将军府!”
“臣知罪,请皇上降罪。”
是该降罪!
皇帝怒斥,“朕命你三日之内务必找到十四公主,否则朕绝对不轻饶你的罪刑!”
“遵旨。”如果朱令予故意搞失踪来整弄他,他对天发誓,绝对揍她一顿。
“班卿,这事只有你知情,不可告知第三者,若是惊动太后,朕难保你周全。”
***
班扶风快马奔向云淡别居,所得到的竟是四个白发老头子的诧异。
“徒儿?她没来啊!她说她要过来吗?”
班扶风蹙眉,心揪了个紧痛,“她也不在风清别居。”
难道她不是使孩子气,与他玩闹?
那么芳踪缥缈的她究竟身处何地?是否遭遇危难?
千针穿心、万箭刺骨的煎熬他感受到了,这是生平第一次为情折磨。
***
“大夫,这不男不女的小姑娘救不救得活啊?”
“青媚娘,她的伤口不深,无啥大碍。但是失血过多,加上方才服下的解毒药方并 不能真正的去除余毒。”
“哎呀呀,就一句话嘛,她是死或是活?”
“听天由命,我告辞了。”
“翠翠,送李大夫。”
一旁一位娇艳女子凑上榻前,仔细端详。“这姑娘若是稍加装扮一定具有天人之姿 ,迷晕一票色酒鬼哟。”
四十开外的青媚娘摇著竹扇子,“是呀,就等她醒过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待在咱们 秋烟阁里?”
“哟!她若愿意,我们一票姐妹淘岂不是没位子可坐啦!”
“嬷嬷我不会薄待你们这地不浪蹄子,安心啦!何况我可不会逼良为娼,不是我夸 口,这世道啊,只有我是有良心的器嬷嬷。”
“这话挺入心的!唉,咱们秋烟阁的姐妹们都是因为歹命,为了三餐不得不委屈的 奉承男人……”
青媚娘比比外头,“去接客啦!这姑娘的生死还说不定哩。”
希望仍在和命运之神对抗的小姑娘搏赢这一局。她青媚娘虽然是低贱的风尘妇,然 而她可是心肠良慈的好人咧。现下积积福德,以免下一世仍得抛头露面,陪笑脸。
“班……扶风……”
咦?她在呻吟什么,什么符来著?
算了,她还是去补补粉,华灯初上,她得开大门赚钱好营生。
***
当夜,朱令予在一陌生的房间里苏醒过来。
未及细想,她连忙从荷包袋里取出大小两仙送给她的百毒克煞丸。
幸好她命不该绝!
房门被开启,一名穿红戴绿的妇人走进来,一见她已经坐靠在榻上,高兴的喊叫。
“还好,你没死!”
“是你救活了我?”这声音与她在昏倒之前所听见的非常相像。
青媚娘一屁股扭坐在榻边,笑不可遏的道:“小姑娘啊,你这命可是嬷嬷我救的哦 !”
“谢谢。”
不好意思啦。“其实也没什么,是你和那几个蒙面汉子刚巧在我秋烟阁的后门砍杀 嘛。算你活得还不够,所以让我撞见。”
“秋烟阁?”这名儿……“就是婊子户啦!不过你可别看贱我们里头的苦命花喔, 我们都是善良的小老百姓,差别只在于我们赚的银钱本是皮肉和尊严,脏了点儿。”
“本公……女公子绝不会看贱你们!”
“就是因为白日里姐儿都睡下了,所以合里才安安静静的,换成像这样的夜里,大 门内外可忙和成一团咧。
“哦对了,你怎么称呼?”
体力仍虚,朱令予勉强笑著,“叫我侠女即可。”
“喔侠女啊!我叫青媚啦,大伙都加称一个娘字,热呼些。”
丢给她两张银票,朱令予合起眼打算休憩一下,“借你的秋烟间住上几日,待我伤 愈。”
两百两?青媚娘忙将其塞入裙腰内,热情的笑说:“成!你爱住多久便是多久,反 正间里多得是房间。”
“退下吧。”她得养足体力,好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