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啥可观。浓浓的云层在天空堆积,透不进一丝阳光,又是春寒料峭,阴雨绵绵的日子。
轻轻的敲门声之后,门口探进一颗脑袋。
「经理,贺总今早没进办公室,她家也没人接电话。有两份公文,麻烦你替她签一下好吗?会计部赶着要的。」
展翼随着问话声转过身。「她没打电话过来交代一声吗?」他回到座位,把公文看过一遍,一边问着。
「没有啊。」李冠伶话锋一转,开起玩笑。「经理啊,你连自己女朋友的行踪都没办法掌握,小心她跑了。」
展翼微蹙着眉,签好公文,没有心思理会她的玩笑。「我去她家里看看,有事打我手机。」他转身抓起外套,随手关掉计算机,往门口走去。
「知道了。」她体贴的回答。「经理也不用急着回公司,可以好好的和贺总约会一天,有什么事,我们都会想办法处理的。蜀中虽然没有大将,个个还是可以做先锋。」超级三国迷,卖弄了几句。
展翼回她微微一笑,他现在可没空去想那些派兵点将的问题啊。「那我走了。」
他很快的把车子开进住处的地下停车场。贺千羽那部小巧可爱的SMART还好好的停在原位,看样子她应该没有出门。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门前按着门铃,老半天没有人响应。
他思索了几秒钟,转身走进自己客厅,从玄关桌的抽屉中取出一副备用钥匙,是之前她交给他以防万一自己掉了钥匙。当初他只觉得她这么轻易相信一个非她的亲人的男人,十分不可思议,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用场。
她下在客厅,不在厨房。他只好打开卧室紧闭的门,迎面而来一阵冷飕飕的寒风,让他忍不住打个寒颤。
床上一个蜷缩的人形紧紧蒙着被子,看不到头也看不到脚。半开的落地窗,风吹得窗帘劈啪作响。他先把门拉上,阻绝窗外的寒风,然后低身在床边轻喊着:「贺总,贺总!」
没有动静,真睡得这么熟吗?
「千羽,千羽!」他着急的加大音量,边伸手去扯她的被子。
被中露出一张沉睡的脸蛋,双眼紧闭,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他疑惑的在她额前轻抚着,竟是滚烫的……
慌乱地再帮她把被子盖好,发现棉被有些湿湿的。她开着窗子睡了一夜,又把床放在这么奇怪的位置,被飞溅进来的雨水打湿,哪能不生病?
又气又急的先打电话叫救护车,他迅速的回到床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爽的棉被替她盖上。她仍没有张开眼睛,两道秀丽的眉微皱着,苍白的嘴唇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字--
「……翼……铃铛……听……见的……」然后又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在梦中和谁对话?他吗?彷佛听见她喊了他的名字。全世界对他最好的就是她了,为什么又对他说对不起?
他把手伸进被中,找着她的手轻抚着,想把自己手上的热度传递到她冰冷的手心。
床头柜上放着一串和送他的那只一模一样的风铃。他想到贺千羽一再叮咛过的话--要记得摇铃啊!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把床放在这个特异的地方,又开着窗睡觉。
这样一来,就算半夜躺在床上,她也可以听见从他的阳台上传来的风铃声。
他哪里值得她这么对他!
他觉得有一扇门在眼前打开了。
有一个人不嫌麻烦,不惜辛苦,甚至不怕生命危险,为他开了锁,等着他走出去……
他走了出去,走向那个一直耐心等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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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前,她先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没有玫瑰那么浓,不像桂花那么甜。像是她种在阳台上的白云花。纯白的六瓣星形小花,和流苏有三分相似,刚刚从叶丛中抽出花茎,已经开花了吗?
她没办法在阳台上种上一棵流苏……
真的是白云花,就放在她床边的矮柜上。这不是她的房间,也并不是太陌生的地方。
她睁开眼睛,呆呆的瞧着那簇小白花,还有一张温柔的微笑脸孔映入眼帘……
「妳醒了?」他问道,声音和笑容一样温柔……
贺千羽想要坐起身,只觉得全身一阵乏力,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
展翼忙坐到她床边,扶着她的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妳得了肺炎,医生说要好好休养几天。」
贺千羽隐隐约约记得寒风夹带雨丝打在脸上,让她睡不安稳。她不想把门关上,怕错过他的铃声……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太眼熟的布置,让她即使身在病中也一眼看出自己身在何处。
虽然没住过院,她却曾在医院中陪一位病人好几天……
「医生说只要妳肯好好休息,又有人可以好好照顾妳,等妳明天体力好一点就可以出院。」
「那好,麻烦你去帮我请个看护,我明天就出院。」她有点不情愿的说。一出院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靠在他怀中。她留恋的更偎紧他一些,可以更清楚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现在她还是病人,理当有这个权利。
「我来应征,好不好?不支薪的。」他诱之以利。「妳一定饿了,我先喂妳吃点稀饭,是我亲手熬的,妳可以试试我的能力是不是够格当一个专业的看护。」他让她靠回枕上,转过身从保温壶中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汤匙伸到她唇边,贺千羽贪婪的把那匙香软的粥咽了下去。
他的话、他的笑容、他的神情,让她胃口大开--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看护了。他的专业能力叫做幸福……
那碗粥当中真的有幸福的味道。那是只有他才懂的调味,是他的独家配方……
她把两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展翼拿了面纸,轻轻擦净她唇边的残渍。「很好吃吧?」
她点头。就算他喂她吃的是砒霜或是鹤顶红,她也会心甘情愿把它吃光的。
「我喂饭的技术也很好吧,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她又点头。
「那我当然是很够资格当妳的看护,不许说不。」他霸道的威胁。
贺千羽觉得他有些地方不一样,很大的不一样……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样她才有勇气拒绝他的好意。「你还要忙公司的事……」
「妳放心,公司有那群娘子军在。」他忽然想到李冠伶说的话。「蜀中猛将如云,足当大任。」那些小女孩讲话真是有趣。
他回想起那些仰慕的眼神,之前只觉得烦,现在却觉得她们真是天真可爱……
这世界多么美好!爱情让他的人生剎那间变得缤纷多彩。
忽然听见他掉了两句文言文,贺千羽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想着他今天真怪……
「你也生病了吗?」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似乎还算正常,肺炎不会传染的吧?
「我和妳得了一样的病。」一种名为爱情的热病。
「你真的被我传染了?」她伸手想把他推远一点,无奈力不从心。「那你快点去找个地方休息,免得愈来愈严重。要不然像这样交叉感染,我们两个不是永远都好不了吗?」
「我不要痊愈,我也不要妳痊愈。」他笑着说道。「我们要一直一直这样交叉感染下去。」他边说着,边贴近她的唇,在她唇上柔柔的游移,不让她有回答的机会。
贺千羽觉得全身热了起来,脑袋中昏昏沉沉的。
她的肺炎一定更严重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虽然他的唇也是热热的,被她双手环住的颈项也是热热的,心跳的频率十分不正常,也和她的一样……
他们得的一定不是肺炎,是心脏病。
这可要严重得多……她忍不住逸出一声呻吟。双手把他拉得更近,交叉感染就交叉感染好了。
只要他们是同病相怜……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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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有点疏远、有点冷淡,十分矛盾的展翼哪里去了?
在他的坚持之下,贺千羽只好顺从的让他抱着走出医院门口,坐进车子。又一路抱出电梯,走进家门,直到她卧室。
他没有先让她在床上躺下,却先把她放到沙发上坐好。
那张大床依然放在一个奇怪而尴尬的位置,离他的卧室阳台最近的地方。
展翼轻松的动手把它挪回原位。贺千羽还想阻止:「喂,你干嘛动我的床,放在那里就好。」
当初她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搬到贴近落地窗的位置。
展翼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没有停手的意思。
贺千羽急了。「你别动它,风水专家说那里是财位,最适合摆床了。」
风水专家这么说?展翼有点好笑她的借口。
不过也没错,那一夜又是风又是雨的,可不就害她得了重感冒了吗?当然是风水专家说的。
不理会她的抗议,他自顾自把床摆好,接着让她在床上安安稳稳的躺好,被子也盖得妥妥当当,才开口说道:「妳不用担心错过了我的铃声,我不会再作恶梦了,用不着那个铃铛,」
被他当面说破了心意,又拆穿谎言,贺千羽不由得羞红了面颊。又若有所思--他不再作恶梦了,他也有了成功的事业,他需要她的地方愈来愈少了……
她的计画只剩一样尚未完成,他的终身大事。
韩婉儿……为什么她结婚时不来问问她的意见呢?她一定上天下地也要帮她找到一个好丈夫,除了展翼之外……
她真痛恨这一部份的计画。
没有韩婉儿,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展翼据为已有。
她还是一样可以把他据为已有啊!她现在已经明白那天他说的什么是和她一样的病了。
她永远也不会痊愈的。
他真的也是吗?
反正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她乐观又自私的想着。
可是和他在一起,她会舍得他心中永远压着一个沉重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吗?
她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吗?她悲观又合理的自问。
「唉。」心中举棋不定,只能叹气。
「是不是很累了?」他体贴的问,一双明澈的眼温柔地凝视着她。这样的眼光是她无法招架的。她垂下头,顾左右而言它:「你去上班吧,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
「公事我也可以在家里处理啊!反正我们家有完整的计算机设备,不会耽误工作的。」他开玩笑的加了一句:「大老板。」
我们家?他忘了这边只是她的家吗?他自己的家在对面,山的另一边……
「哼!」她板起脸,故做严肃的教训。「你别趁机偷懒,告诉你今年的业绩要是达不到预定目标的话,我还是会炒你鱿鱼的。」
展翼可不怕她威胁。「妳现在就炒我鱿鱼好了,那我刚好可以当妳的全职看护。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妳,寸步不离的跟着。」
「我才不要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像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他的笑意感染了她。这就是调查报告中的展翼吧!是她之前来不及认识的……
「病人没有反对的权利。」她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他不怀好意的在她全身上下巡游一遍。她颊上有未褪尽的浅红色泽,棉被底不是隐约可见的优美曲线……
侵略性的眼神看得她心中发毛,又喜又惧的瞪他一眼,却是色厉内荏。
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
「病人肚子饿了,要吃饭。吃……」她竭思尽虑想要找出一样最麻烦的菜色。熊掌?鲍鱼?满汉全席?
有什么是可以让他忙上三天三夜别来理会她的?
「看护也饿了,饿得很久了。」他接着说下去,接得真是顺口。「要吃……」他想吃的只有一样,可不像她犹豫老半天。
露骨的言词让她的双颊烧得更红。「随便你煮什么吧!」她此刻只想将他立即打发出门。
「一定是妳喜欢的,我们两个人谁都不会失望。」他俯身轻吻着她的唇片刻,然后轻快的转身走出房间。
贺千羽望着他挺拔的背影。
他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
之前从医院回来,他一路都抬头挺胸,直视前方,或是低头温柔的凝视着她。以前他总是头低低的,怕别人认出他,又怕看见别人眼中鄙夷的目光……
现在他又是流苏花开,从树下走过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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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一样了,公司所有的人也都看出来了。
现在他们不再只是一对名义上的情侣。
贺千羽不再开她那部小车出门。既然两个人住在一起--生病时为了照顾她,展翼早就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又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似乎也没有理由不同车往返。
至少可以省下一笔汽油钱,展翼说得理直气壮。
敲门声响了起来,贺千羽兀自坐在椅子上发呆。
没等她响应,来人自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两个饭盒。
「吃饭了。」他对于贺千羽的喜好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饭盒是他从一家餐馆买回来的,全是她喜欢的菜色。
贺千羽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无奈的叹口气。「你到底要怎样?」
展翼顺手放下饭盒,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我没怎样啊!」他有点无辜的回答。
这样没怎样?那还要怎样才算怎样?
「我只要你和从前一样就好。」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他伸手轻触她的面颊,柔软的触觉让他流连忘返。「我出狱了。」他一语双关。
「你只要处理好公事就够了。」她靠回椅背上,脱离他手指的势力范围,虽然拖延了好几秒钟。
「我耽误公事了吗?」他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很肯定没有。
「我是成年人,头脑清楚,四肢健全,不需要你的照顾。」这是违心之论。那种被他宠爱的感觉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
「我喜欢照顾妳。」这个权利是她给的,没道理收回去。
「可是我不喜欢。」不喜欢她一步一步继续沉沦。
口是心非的女人。「我们是男女朋友啊!妳不能剥夺我的权利。」
「谁说的?」她反射似的否认。
「妳亲口说的啊!真这么健忘?没关系,我帮妳复习……」他们可以由第一课重新上起……
「哪有……」是有的。她只好改口:「那是为了替你……」
「替我解围?」他接着说完:「所以妳不惜说谎?」
「那是因为公司损失不起你这员大将,在商言商,没别的意思。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公司的摇钱树。」她一副精明的市侩语气。
「妳呢?妳损失得起吗?」
他从来不是她的,哪里谈得上损失不损失?「你忘记我已经有了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