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
独自走在偌大湖畔边的唐君’以,无心于眼前足以媲美枫岸寥堤的砌石绿水,手里捧着寻亲信物的她,心里满是帐然与疑惑。
回想起日前袁磊答应帮她寻找摺扇的拥有人,她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过,纷乱的思绪宛如滚滚浪涛直袭而来,她根本想不透袁磊让人摸不清的做法。
若只当她是个袁家故友所托付的包袱;那他大可将寻亲之事吩咐下属去做,而不需要亲自来看她、与她讨论摺扇之事,闲暇之余更是日日派人来问候她的生活起居……
他所做的,显然已经超过了她所能推想的界限。
如此的对待,是对一个客居于此的客人,还是对一个曾有过亲密的女人?
唐君苡边走边想,一个没注意,踏到了湖畔边的青苔,脚一滑眼见重心不稳的身子就要掉入水中——
“啊!”
“笨女人,闭嘴!我抓住你了啦!”童稚的嗓音急急响起,一双小手出现在唐君苡身后,紧紧拉着她的手,顿时。唐君苡陷入了下半身在水里、上半身挂在岸边石阶上的窘境。
“瞿之……”唐君苡虽暂时兔遭灭顶,但脸色也吓白了一半。
老天!这笨女人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可怜的眼光看他,害他浑身不对劲!
当他在湖边小憩时,她的出现引起他的注意,只见她拿着把摺扇坐在湖边的石阶上发呆,原本不想理她的,却又看见她不知发了什么疯在石阶上走来走去,她不知道石阶上有很多青苔吗?果然!她滑倒了。笨蛋就是笨蛋!
要不是他眼明手快,她铁定完蛋了!可是现在……
“笨女人,你怎么愈来愈重……”他快拉不动她了。
“瞿之,你放手,不然也会被我拖下水的……”衣裙被水浸湿,导致她的身子下滑的速度愈快,唐君苡看着袁瞿之愈发涨红的脸色.于心不忍。
“笨蛋!我要是放手,你不就死定了厂袁瞿之吃力地咬牙忍住手臂上传来的酸疼,小小的身躯发抖着。
感觉到手里傅来的颤抖,唐君苡了解袁瞿之已经撑到极限了。“笨蛋,你快放手,你想变成残废吗!”唐君苡也回骂他一句。
被她骂,袁瞿之反倒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溜过心田,竟然不觉得讨厌。
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人骂过他,袁府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把他当宝侍奉着,这没有让他觉得骄傲,反而是一种孤单。
如果他有娘的话,他一做错事,娘是不是就会像唐君苡一样会这样骂他?
“你能不能试着爬上来?”他现在只知道,不能让唐君苡死掉。
唐君苡努力试了几次。“……湖底好滑,根本踩不稳。”
“可恶!”袁瞿之低咒。
”瞿之听好,府里你熟,快去找人求救。”再这样下去,这固执的孩子会被她拖累的。“这把摺扇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能弄湿,替我拿着。”
“我一放手你就会滑到湖里,你知不知道!”空出一只手来拿扇的袁瞿之,只剩一只小手死命地拖住唐君苡一寸寸下滑的身子,脸色由红转白。
“这样也好过两个人一起掉进湖中啊!”唐君苡开始挣开袁瞿之紧抓的小手。
“笨蛋!你在做什么!”已经筋疲力尽的袁瞿之,没料到唐君苡会来这一招,小手被她甩开,人跌到一旁去。
“啊!”唐君苡就这么滑人湖中,心里却还暗自庆幸着摺扇没跟着她一起掉入水里。
“救命呀!救命呀!”惊恐的袁瞿之扯开喉咙大声呼救。
* * *
正往唐君苡暂居的客房而去的袁磊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嚷的声音,定神一听,听出正是袁瞿之的声音,没有考虑,随即往声音的来源飞奔而去。
一赶到湖边,袁磊看见袁瞿之苍白的小脸满是泪痕,惊慌的目光紧盯着湖中一点……正在水里挣扎的——唐君苡?!
刹那间,袁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几乎停止跳动,长臂一捞,捞起了在湖遏载浮载沉的唐君苡。
“咳咳……”被救起的唐君苡难受地大咳了好几下。
“还好吧?”袁磊焦急地审视浑身湿透的唐君苡,大掌拍手她背后替她顺气。
“咳……我没事,只喝厂几口水。”湖水并不深,只不过湖底很滑,站都站不稳,才会在水里“浮浮沉沉”。
“瞿之,你没事吧?手疼吗?”唐君苡连忙来到袁瞿之身边,蹲下身,检查着他的手臂。
见袁瞿之仅是惨白着一张小脸默不吭声,脸上的泪痕末干,唐君苡心知他是受到惊。下了。她一个大人到现在都还手软脚软,更何况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唐君苡倾身环抱住袁瞿之,轻声安抚他,还不忘温柔拍抚着他的头和肩膀。“别怕,我没事了,谢谢你。”
一股突然涨满的感动同时盈满了袁磊和袁瞿之的心头,袁磊只是静静地感受这股平静,而袁瞿之更是贪婪地汲取这从未有过的温暖,忍不住更加偎进唐君苡的怀抱,
“好孩子,快去找你娘,让她帮你把这身湿衣服换掉。”唐君苡忘了自己浑身湿答答的,还弄得袁瞿之—身湿。
袁瞿之一愣,立即推开唐君苡,看了眼一旁不作声的袁磊,眼底有不平、也有落寞。他把手中的摺扇恶劣地丢到唐君苡身上,留下一句话。“我没有娘!”随即跑得无影无踪。
静默环绕在四周,湖边的翠柳随风轻扬,只有风声飘过……
“我还未娶妻。瞿之不是我的孩子。”袁磊率先打破沉默,把前因后果告诉唐君苡,怎样都不希望她误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现下,唐君苡对袁瞿之有了同病相连的怜悯,对袁磊的感觉却更难言了……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理该知道袁府的事。”瞿之的身世是个秘密,他却选择让唐君苡知道一切,只因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同。
他的女人……
唐君苡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斗大的四字回旋在脑海当中。
发觉唐君苡在风中微微瑟缩着,袁磊一把横抱起她。
“你……做什么?!”突然离地的唐君苡回过神来。
“抱你,看不出来吗?“袁磊挑眉。水都灌到脑于里了吗?
“我当然知道!我问你抱我做什么?”
“回房去换下衣服。”
“我可以自己走啦——”唐君苡的抗议被袁磊全数吞入。
直到彼此气喘不休,袁磊低哑的声音才缓缓传入唐君苡的耳里。
“什么都不表态吗?”吻她的感觉太美好,但他更想知道她的想法。
“如果你是因为迫不得已要了我而过意不去,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唐君苡的话又被袁磊的吻打断。
“我这些天来的努力,你都视而不见吗?”袁磊发觉自己很想狠狠敲开她的脑袋,看里面到底装下什么。
“那是因为我舅……爹的托付,你才像对待个上宾对我。”这点说实在的,她正硬逼自己承认,但心中一角早就背离了她自以为是的初衷,暗暗期盼着在袁磊的心中,她会有那么点的不同。
“上宾?就算皇帝来此,我露个脸已经算大不了了。”袁磊狂羁的气质不减。
“你的意思是……”唐君苡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仿如要进出胸口。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这辈子只当我的女人。”
第七章
“爷,颐亲王的货已全送到商行。”梓桓又交上一个只有半掌大的青瓷瓶。“这是颐亲王派人交给您的。”他虽然好奇,但依然尽责地不过问主子的私事。
“把那批货全烧毁,这事交由你亲自去办,不得让第二人知情,再放话让霍荏知道顺利卖出货物。”如此一来,霍荏便会在最短期内准备好下一批“货”。
袁磊转而看向桌上的青瓷瓶,复杂的思绪在心中流转L
霍荏会差人送来棼魂香,想必是离药瘾发作的日子不远了吧。
“爷?”好好的一批药材为何要全烧掉?梓桓直觉事有蹊跷。
“那些药材里混有能致人上瘾的迷香,经由提炼,成了这瓷瓶里的东西。”
那颐亲王派人送来的这瓶……莫非?!
“爷,您……”
“你猜对了,我是中了棼魂香。”袁磊说得云淡风轻。
“可有解药?”梓桓急问。
“娶了颐亲格格,就会有解药。”
原本在书房外打算敲门的唐君苡,听到书房里的对话,放下了淖在半空中的柔荑,默默地转身离去。
当他的女人又怎样?他照样得娶妻的。
也唯有贵为格格的女子才有资格配得上叱吒商场、赫赫有名的他吧!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小老百姓,凭什么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他要她留下的原因或许只在于个责任,他从未说过喜欢她的话呀!
不知不觉中,她总能很自然地在他面前表现她最真的一面。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在意起袁磊的种种。
不知不觉中,袁磊霸气中带有的温柔早以悄悄镌人她的心,她心底深处甚至兴起子他能喜欢她的企望。
是的,不知不觉中,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说不出为什么,她已经悄悄对袁磊倾心了,也许是在他救她的时候,也许是更早以前。
但,清醒一点吧,不该是她的,想又有何用?
唐君苡任由自己的心掏空, 已经付出的,就当是落花飘于流水之上,让它付之东流,还未萌芽的,就把它深埋了吧……
只是,她不解——
掏空的心,为何还会感到疼痛?
* * *
这天,昭王府贝勒戈尔常或为好友袁磊口中的“信物”而来,”信物”的持有者唐君苡也在场。
端详过摺扇上头意韵绵绵的诗句和洒脱的落款,常或若有所思的眼神望向急切不安的唐君苡。
袁磊的顾虑果然没错,“信物”上会有龙型雕刻,肯定非一般人所有,难怪之剪袁磊会找他商谈,否则以袁磊这左右逢源的红顶商人的能力来讲,要在茫茫人海中寻人理应不难,但若是皇亲国戚,以袁磊这平民的身份,就有点棘手了。
“唐姑娘,这把摺扇的所有人是你的?”
“一个亲人。”唐君苡不想多说。
“此摺扇能否让我带回?我阿玛或许能知此摺扇为谁所有。”而且恐怕来头不小。
“民女不懂贝勒爷的意思?”不就是把题了字的白玉骨扇吗?袁磊为什么需要大费周章请昭王府的贝勒来此,贝勒爷竟又提出要王爷亲自查鉴?
唐君苡真的不明白。
“老实说,唐姑娘千万别吃惊,依我看,此摺扇的主人必定非富‘即贵’。”常或把推想告诉唐君苡,是希望她能有心理准备,并非想拿皇亲国戚的身份吓她。
非富即贵?“那个人”有可能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说不定就是了,听说一些显贵人家的爷总爱至外地拈花惹草,一夜风流之后拍拍衣袖就走,就连当今圣上风流之名不也传布民间吗!
要是她拿着信物去找他,他和他的家人会怎么看她?一个想攀亲带故的小孤女吗?
“唐姑娘?”眼尖的常或发现了唐君苡脸上的不确定。
“民女心领贝勒爷的好意,这事……就作罢吧。”唐君苡福身行跪礼。
“唐姑娘?”常或本想扶起唐君苡的手,被袁磊一个瞪视又缩了回去,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唉!看来袁磊也变得像十阿哥永璋一样,爱吃干醋了!自从永璋理清自己的心意后,常带他那位由皇上抽签指婚的丫头般的福晋出宫游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冷落了他们这些好朋友。
咦?等等,难道袁磊也……
常或暧昧的眼光在好友与唐君苡之间来回。
袁磊不理会常或,直接扶起跪在地上的唐君苡,却被唐君苡躲开。
她又在搞什么?
唐君苡突如其来的拒绝和生分让袁磊很不是滋味,大手一捞,从她的腰际将她搂起。
唐君苡挣不开袁磊的蛮力,只能被迫贴在他身边,懊恼地抡起衣下的粉拳。
哈!有趣、有趣!
常或看得直在心里叫好,很想拍手,但也知道不能太明目张胆。
“你不打算寻亲了?”袁磊问。
“放开我,这样别人会……误会……”唐君苡低叫。
“还能有什么误会吗?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女人。”袁磊不讳言他们之间的关系,等于霸道地宣示她为他的所有。
“我不是!”
“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敢说不是!”
“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
“咳咳!”常或作势咳厂几声。被晾在一边的感觉不好受,要是再不阻止他们吵下去,待会说不定连“那档事”都会被般出来当证据了。
呃,大庭广众之下的,不大好……
“唐姑娘,关于这把摺扇……”
“你究竟把我那天说的话当成什么?”愠怒的暗影在袁磊脸上扩散。
“你过说什么我从没放在心上。”唐君苡硬逼自己撂下狠话,却无法忽视心中难忍的酸楚。
“呃……你们……关于这把摺扇?”常或再试一试。
“你要就拿去,可以滚了!”衰磊将唐君苡手中的摺扇丢给常或,敢指使一个堂堂大清贝勒滚的,也只有袁磊了。
“姓袁的!你凭什么拿走我的东西!”拿走了她的信物,也拿走了她的心……
唐君苡想挣脱袁磊的箝制,拼了命在挣扎。
看她不惜伤了自己正要挣开他,袁磊只好放开地。“再我看来,你也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才不是!”唐君苡不满地瞪着袁磊。
很好,这正是他要的答案,衰磊继续说下去。
“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寻亲,结果很可能找到个达官贵人,所以你担心自己只是个平民老百姓、担心那些个显贵看不起你,所以你怕了、退缩了,这不是懦弱的胆小鬼才有的行径吗?”
“才不是、不是!”唐君苡倔强地不承认被袁磊说中的事实,为什么他总能轻易窥知她的内心、朝她最脆弱的心底深处下手?
“不是?那又为何要不打算寻亲了?”
“我……”袁磊一句话堵得唐君苡哑口无言。
“不怕的话就把东西交给常或,你意下如何?”引君入瓮,他最擅长。
“给就给,有什么好怕的!”唐君苡一说完就后悔了,肩膀随之垮下。她厌恶自己老是被袁磊激得团团转,连整颗心都给激丢了……
“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唐君苡转身就要走。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袁磊只是定定地道出这句话,他要忽略她小脸上的苦涩,那令他的胸口没来由地揪成一块,很不舒服。
“你都已经要娶别人了,请你别来招惹我了。”背对着袁磊,唐君苡说出最在意的事,努力地不让滚在眼眶边的泪水滑落。
眼泪聚集在眼角,视线却模糊了……
他们就这样看着唐君苡跑离了书房,袁磊只是盯着唐君苡离去的方向,默然不语。
“磊,外头盛传你即将迎娶颐亲王的婵仪格格,真有此事?”沉吟了半晌,常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