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爱我,为什么却又爱其它女人?」
神情哀凄的美丽女人凝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小男孩,道出至深的沉痛。小男孩酷似他爹的容貌,引出女人雨下的泪珠。
「尘儿,你好象他,好象他……」轻抚着儿子安详的睡脸,纤细的指尖包含无限依恋。
「你也会拋弃我吗?尘儿。」女人的视线开始模糊,丈夫的脸庞和儿子相叠,她惊恐了……
「不能像他,千万不能像他……」女人慌张地摇头,内心的恐惧占据全身。
不!那只会痛苦……
女人颤抖的双手抓起男孩盖在腹上的锦被。
「尘儿别长大,就永远不会像你爹一样。」永远不会移情别恋……
神智恍惚的她,早已被不住的惊惧淹没,把年幼的儿子当成令她万念俱灰的丈夫,唯一的念头就是阻止她害怕的事。
女人将锦被缓缓拉高,覆在儿子毫无防备的睡脸上,使劲闷住他的头。
呼吸逐渐困难的小男孩本能地想挣脱脸上沉重的负担,无奈力气小,根本撼动不了无情的逼迫,从睡梦中惊醒的他马上又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娘……」小男孩困难地发出求救声,双腿奋力地踢动着。
「千万别爱上女人,千万别爱上女人……」她喃喃念着,发红的眼看不见任何挣扎,也听不见儿子渐渐微弱的声音。
是娘的声音!娘呢?
「娘?唔……」您在哪?救救尘儿,尘儿好难过……
「千万别爱上女人,别爱上女人……」她只是拼了命地闷住儿子的头,对于儿子的求救声罔如未闻,眼前的一切都因她对丈夫的恨意而变得模糊。
小男孩的挣扎愈来愈弱,屈曲的双膝慢慢伸展开来,无力地平放在床榻上。
砰--房门被用力推开,撞到两边的木棂,一个神色惊慌的男人匆匆而入,冲上前制止女人的暴行。
「芹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阎毅谦夺下妻子手中的锦被,查看儿子的情况。早知道就不该把孩子和她单独留在家中。
「咳咳……」小男孩重获生机,喘着气猛咳。
女人满心欢喜地看着丈夫回来,她拉开检视儿子的丈夫,倾身投入丈夫怀中。
「夫君,夫君,你是不是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我发誓再也不会哭哭闹闹,我会好好照顾尘儿……尘儿?尘儿呢?」女人急切地寻找儿子的身影。
「找到尘儿了,尘儿,我的尘儿……」女人抱住儿子软软的身子,轻声哄诱,像是在珍惜世上最重要的宝物。
「芹儿,你--」阎毅谦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看到的是妻子无神的眼眸。
「夫君求你别再放下我们母子俩,我会乖乖的。」女人渴求的眼神直视丈夫。
「姜珍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放下她,我要替她赎身,入阎家门。」百般考虑后,阎毅谦说出心中的决定。
「不--」女人哭喊,拋下男孩奔到丈夫面前。「我不许你娶那个狐狸精!」
「难道你要我的骨肉流落在外?」他温顺可人的妻子何时变得这么怋顽不堪!
「你是我的!」女人尖叫着,一把不知何时攒在胸前的剪子就这么硬生生地刺入阎毅谦的心窝,霎时,血溅四方,染红了两人的衣。
「你……」阎毅谦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双膝缓缓跪落,逐渐失去知觉。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来和我抢你了。」女人凄绝一笑,将剪子从丈夫心口拔出,用力朝自己相同的地方刺下。血,染酶炝恕?
「夫君,这像不像我们当初……成亲时……穿的……红衣……」没一会儿,两人双双气绝身亡。
时间仿佛静止,所发生的一切放大在小男孩面前数十倍。
「爹、娘……」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小男孩亲眼目睹双亲的死亡,来不及开口,来不及伤心。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出现在小男孩面前,面容哀严。
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孩子才六岁的时候,也好,这孩子受的折磨够多了……
「阎尘,随老夫走吧!」
后来,相传阎家三口在一夕之间消失无踪,时日一久,亦从此无人问闻……
第一章
北方‧暮冬时分
一抹纤秀的身影轻轻拉开帘幕,全身被氅衣包裹得只露出面容和双掌的女子缓缓步下马车,寒冬的冷风让她瑟缩了几分。
「小姐,小心雪滑。」丫鬟小彩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扶马车上的女子下车。
「雪还没停吗?」女子轻柔的嗓音自樱桃小嘴中溢出,秋水般的烟眸凝望着降雪的天际,淡扫的蛾眉微蹙。
今年的雪下得好久,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得忍着饥寒过冬了……
「我看这雪说不定会下到过年以后了。」小彩跟着主子打量起天空。
韩浣儿在心里喟叹一口气。
天命,是人怎么也对抗不了的。
小彩把眼光调回主子身上,就算长期跟在主子身边服侍,她依然不免被韩浣儿绝艳的姿容给攫住目光,韩浣儿的美,连女人都移不开眼。
「小彩,把炭粮搬下来吧。」韩浣儿回身探入马车。「小彩?」
被韩浣儿叫了两声的小彩回过神来,连忙答应。
「喔!小姐,您别动,我来就好。」
「又在发楞了?」辑浣儿轻笑,唇边仿佛绽开清莲一朵。
「小姐又欺负人家了,您明明知道小彩对您的美最没辄了!」
「贫嘴。」韩浣儿轻摇螓首,苦涩在心里漾开。
美吗?她的外貌在世人的眼中,或许是吧!
尽管大家对她的美貌赞不绝口,她却早在十年前便毫无所觉,对于自己的美,她只有痛恨……
韩家居然还有这么个标致的女儿,就拿她抵债吧!
瞪什么!你爹经商失败,被逼得走投无路自尽,你该瞪的人是你爹!
依你的脸蛋还能卖到个好价钱,不过就是骨架子小、又太瘦弱了些,看起来就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还怕哪天要替你收尸,不知道青楼愿不愿意收?
可惜了这张好脸蛋,自古美人多薄命,不然就是毁在一堆男人手中……
韩浣儿想起十年前的潦倒,家破人亡,让年仅九岁的她尝到了世间的冷暖与残酷。
美又如何?换来的不就是在青楼里苟延残喘吗?
也许她是幸运的,不必断送在「一堆」男人手里……
「小姐,您别忙了啦,我和车夫大哥送东西进大杂院就好。」小彩将纸伞递给韩浣儿,拎了四袋旧衫,后面跟着的是扛了两大包木炭的车夫。
「我也来帮忙。」韩浣儿放下伞,试着想搬起一包米粮。
「小姐,您看您头上都是雪,万一伤风了,小彩怎么跟珍娘交代呀!」小彩丢下布袋,重新替韩浣儿撑起纸伞,拂掉韩浣儿头上肩上的白雪。「您只要待在这儿看我们把东西送进去,我们马上会出来,没问题的,多搬几趟就成了!」
送炭粮和衣衫给附近几个大杂院是主子的意思,其实,身子单薄的主子根本不适合大雪天出门来,更不用说在冷天里做苦力了,一定吃不消的。
「小彩,辛苦你了。」还得照顾笨手笨脚的她。
「小姐,您说这就不对了,小彩是心甘情愿的。」只要是对主子好,她说什么么也会做。
「小姐,伞要撑好,待在这儿别乱跑唷!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大声叫我,知道吗?」小彩叮嘱着,像个唠叨的老妈子。
韩浣儿微笑点首,因冷而略显苍白的唇瓣有些干涩。
小彩这才放心,踏在雪地送东西去,寒冬赠温情,她也很快乐。
韩浣儿看着小彩和车夫来来回回将过冬的物品送入大杂院,她随意浏览雪天中的景致,被对街两个缩在一起的身影吸引住目光。
韩浣儿举步而去,走近才发现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蹲在路边,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轻声问:「你们怎么蹲在这儿?你们有什么困难吗?」
「姑娘姊姊行行好,我们兄弟俩没钱买御寒的衣物,求您赏我们一点钱。」他们虽然惊艳于韩浣儿的绝姿,但其中一个比较年长的大男孩还是开口了。
钱?她身上没有钱,都在小彩那儿。
「我没有钱,」韩浣儿歉道。「等我的侍女来,我再叫她给你们一点钱,好不好?」
等别人来?不成。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看起来容易上勾的人,若是被别人看穿,那不就没得玩了!两兄弟的眼光在彼此之间闪烁交流。
「姑娘姊姊不用麻烦,你身上的氅衣若能给我们御寒就可以了。」纯白的斗篷式毛氅,看样子可以当得不少银子。
韩浣儿不假思索,脱下毛氅送给乞儿。
「还有那把纸伞可以挡雪。」是把高档货。
「你们拿去吧,找个地方躲雪,别--」蹲在雪地里。
话还没讲完,两个乞儿谢也不谢,抱着氅衣和纸伞一溜烟地消失在街角,徒留韩浣儿立在雪中,怔楞地看着他们离去。
怎么回事?
「你被骗了。」不带温度的低沉嗓音在韩浣儿身后响起,宛如冰冻的气流,直射入韩浣儿耳中,引起她一阵轻颤。
韩浣儿转过身,抬头对上了一双如同他冷凝嗓音般的冷漠眼瞳,深不见底,似两池冰潭,刀凿般的深刻俊颜配上高大颀长的身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自他体内散出,只不过,他的眼光很……放肆!
他不像是普通人,合该是高高在上的尊者。
她有双澄澈的眼,不适合沾染黑暗。
以他阅女人无数的经验,她的确很美,不过,美得太不真实。
这是阎尘近距离打量她的结论。
原来就是这个女人三番两次送食物、炭火到他的地盘上来,搞得那些好吃懒做的混帐只等着她的赐予,忘了他们到底替谁工作!
既然他是地主,没道理让田地由着他们荒废,他今天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操控他们命运的主人!
而非她的烂好心所能操控!
「我被骗了?」韩浣儿尚未理解,干涩的唇瓣一开一合。
「他们好手好脚,不费吹灰之力拐走你的东西,不是欺骗你的无知,难道会真的感谢你?」阎尘惯于笑谑的邪美嘴角勾起嘲讽。
「无所谓。」韩浣儿如蝉翼的眼睫轻垂,不知是刺骨的寒风让她无法思考,还是他冷然的语调……
反正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连这身皮囊也是。
「妳冷?」首次被一个女人忽视,阎尘有点不是滋味,在看到她微微发颤的身子,他破天荒地主动关心女人。
方才在一旁就一直观察着她,看不出身着斗篷氅衣的她是如何身段,现在氅衣没了,他看见的是一副纤细的身材。可惜,太瘦,压根不符合他的喜好。
「嗯。」没有氅衣的保暖,她愈来愈冷,俏挺的鼻头红通通的。
没有预警,阎尘一把搂过韩浣儿,将她纳入怀中,刀刻般的薄唇攫住她的粉色唇瓣,强硬的舌刷舔过她的干裂,点起韩浣儿唇上不熟悉的热度。
「你--」韩浣儿自他怀中挣脱,苍白的脸色浮上一抹淡红,替她的出尘之美增色不少。
韩浣儿心湖大乱。她虽然出身青楼,可却是清白的,她捍卫自己,原因无他,她的一切必须献给「那个人」……
阎尘没有为难她,眼中升起偷了腥的得意。就这么一下子的碰触,没想到,她还挺有料的!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韩浣儿害怕地想跑回马车边,无奈雪地阻碍了她的行进,她笨拙地被雪绊住,往雪堆跌去。
「啊!」韩浣儿细细的吃痛声传出。
「小姐!」小彩一出大杂院就见韩浣儿跌在地上,惊呼出声。
原本想拉韩浣儿一把的阎尘听到不远处的嚷嚷,他选择收回手。不多事一向是他的原则。
「小姐,您有没有跌伤哪里?您的斗篷呢?伞呢?」小彩搀起韩浣儿,把自己的斗篷脱下覆在主子身上,当然也注意到韩浣儿身边的高大男子,正想将他臭骂一顿。「一定是你欺负我家小姐--」
「小彩,不得无礼,是我自己跌跤的。」韩浣儿阻止小彩,避开阎尘探索的目光。
「真的吗?」她总觉得这个登徒子一定是觊觎主子的美色,小彩询问的眼光逡寻着阎尘。
不细看还好,一看简直是吓傻了小彩,这个男人感觉好……可怕!她、她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
「如妳主子所言,她自己跌跤的。」她为何替他掩饰?
突然,一阵喧闹声由远而来,打断阎尘等人各自的思绪。
「多谢活菩萨、多谢活菩萨!」大杂院的农民蜂拥而至,都把韩浣儿当成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小彩,这是怎么回事?」韩浣儿压低声音。
「我只是把您在这儿告诉他们,其它的什么都没说。」小彩心虚地吐舌。
「小彩!」韩浣儿责备的眼光落在小彩身上。她不是什么活菩萨,她只是个卑贱的……她终将污秽不堪,怎能污蔑菩萨!
「活菩萨,多谢您帮助大杂院的老老小小,让我们可以过个好年,不至于因为『冷尘堡』的催租而担忧。」代表发言的阿三油腔滑调地说,更因韩浣儿的丽颜亮了眼。
冷尘堡?!他们为冷尘堡工作?不就是为「那个人」……
「你们为他工作,他不该任你们困顿而不加理会。」韩浣儿的眼变得清冷。
阎尘没忽略她的转变。
怎么?他没赶走吃白食的废物就已经很仁慈了,难道还要问他们的饮食起居!而他又哪里惹上她了?
「是这样的,大杂院大伙儿还有点事想请姑娘帮忙。」阿三不怀好意地问。
「但说无妨。」韩浣儿发现,她并不喜欢这人看她的眼神。
「过年前要缴田租了,可是我们……」他装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要她替你们缴该缴的田租?」阎尘冷冷地出声,不容小觑的气势慑住在场所有人。
「我们只是……」阿三怯怯地想说服韩浣儿,却因阎尘的寒眸而头皮发麻。
「我没有那么多钱。」韩浣儿实话实说,她的生活虽不虞匮乏,但她并没有金钱的自主权,她只是活在珍娘的庇荫下。
「我替她想办法。」阎尘邪肆一笑,残佞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很好,他不留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这些人和土地已经被他利用殆尽,他不再需要。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既然有人要想办法,那就把烂摊子丢给他吧!小彩觉得大杂院的人好象愈来愈贪得无餍了。
「嗯。」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身边,她觉得好冷,并不想多待。
小彩扶着韩浣儿上了马车,韩浣儿没再看向那令她心悸的男人,却不断感觉到一道要射穿她的锐利眸光,心绪被他扰得混乱失序。韩浣儿几乎是急着想逃离他。
韩浣儿一行人走后,贪小便宜的阿三立刻朝阎尘算计着。
「这位公子可有什么好办法?」看他穿著华服,应该可以敲上不少。
「有。」阎尘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