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一得到自由,马上用双腿夹着已经肿了一倍的肥手在原地跳脚。周遭的人一来佩服御烜的内力,二来窃窃讥笑起窘迫的胖男人来,然而,有几个姑娘在看到御烜接下来的动作后,莫不惊异地张大嘴。
御烜蹲下身搂住的双肩,柔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玥儿别怕,没事了,师父在这儿,抬头看看,是师父,别怕,没事了。
师父当年在混乱的街上找着她,就是这么安慰她的。
师父?
“师父!”迅速抬起头,试图集中因恐惧而涣散的视焦,对上了御烜略显着急的眼光。
是他!他又出现在她面前了,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在她面前……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为什么……”自从遇到他以来,她没有一天好过,她恨他、好恨……
重回现实的湅玥气愤地捶打着御烜的胸膛,颤抖的声音显示了余悸未退的恐惧,只能漫无目的的发泄自己失序的心情。
看到她有如小动物般惊惧的眼神,御烜的心破天荒有种被人狠狠拧紧的异样感受,他环着她,任她朝自己发泄,轻声安抚,只求她别再害怕。
“乖,没事了,别怕,没事了。”御烜拿出一直由他收着的雪白面纱帮她戴妥,而后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霎时,客栈内的气氛似乎都被他们两人所感染,静了下来,连方才两个意图不轨的男人也动容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相拥的两人。
在他坚实的双臂护卫下,隔着面纱的脸蛋熨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渐渐平息了恐惧,也找回了她的声音。“我要离开这里,让我走。”
“你不要你的书了吗?”她刚刚一定走得很匆忙,连东西掉了都没发觉,难道她就真的那么想逃离他吗?御烜的挫败感又窜升而起。
书?推开他的怀抱,翻了翻自己的袖袋——发现空无一物。
戒慎的眼神重回眼中。“你拿走的?还给我。”他到底想干什么?
“书在厢房里,还得麻烦你跟我回去拿了。”
没有考虑,率先转身举步踏上楼梯。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绝对不能违背师父的遗言,所以,她决定照他的话做。
御烜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疑惑,也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在走上楼梯之前,他扫了眼始终在一旁看热闹又自以为是的众人,淡淡开口。
“相对于她的容貌,我看见这世上更丑陋的是你们。”
御烜的话让众人沉默了,鸦雀无声的惭愧弥漫整间客栈,湅玥的脚步也停顿了一下,刻意忽略心中忽涌而出的感动是从何而来,随即更快步地走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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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只要弄清楚我想知道的,我会还你属于你的‘东西’,包括自由。”
“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名字。”
御烜望进她水漾的眼中,专注的程度令莫名心悸。
“就这样?”没搞错吧?这样大费周章地阻止她离开就只为了知道她的名字?
“就这样。”御烜看出她的不置信,促狭的神情又回到了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不过,如果你高兴的话,当然可以免费奉送我祖宗十八代的名字,我无所谓。”
“不好笑。”她连爹娘的名字都不知道了,还有可能知道其他的吗!
御烜又发觉她眼底浓浓的哀伤了,她到底背负了什么样的过去?但是,她若是和“那些人”有关,他势必不能放过她了。
“湅玥。水,玉,够清楚了吧?可以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部还给我了吗?”
“湅……玥……”好名字,就像她,水塑又玉琢似的人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由他口中念出来,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浮现,心跳加快仿佛失序脱缰的野马……够了!她在胡乱想些什么呀!
“书还给我!”她朝他伸出手。
御烜微笑着把破旧的书册递还给她。“大概是我才疏学浅,书里头还真有不少‘学问’是我没学过的。”
他看过了?抓过秘笈,一句话也没多说,像是逃离灾难似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御烜收起微笑目送离去。
他喜欢猜谜。
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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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匡——
“连个这么大的人也找不到,一群没用的饭桶!”卢咄愤怒地将手中上等的瓷杯往跪在他面前的人身边砸去。
“回门主,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她明明进了客栈——”
“办事不力还想狡辩!通通给我滚!”卢咄忍无可忍,把部属全轰出去。
“是,属下告退。”几个黑衣人纷纷迅速走避。
饭桶!已经两个多月了,却连个影子都没抓到,他养这群人有什么屁用!
“混帐东西!”卢咄用力地拍向桌子,以泄心中之气。再这样下去,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号令所有暗毒门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夺得大唐这只肥羊!
“师兄,别着急,你这么沉不住气,将来如何服众!”低沉沙哑的女音从暗处传来,宛如催命的魔咒,令人毛骨悚然。
“你似乎胜券在握?”卢咄挑眉。
“当然,你别忘了师妹的本事。”
“我的好英雅,将来,这后宫之首非你莫属,荣华富贵让你享用不尽。”
“以后师兄飞黄腾达可别忘了今日给师妹的承诺。”英雅皮笑肉不笑地虚应卢咄,为着将来而忧心。
“好!这事交给你。记住,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哈哈哈!”卢咄狂笑而出,脑中幻想的全都是美好的前程。
第五章
大原北境.官道上
骑马赶了十几天的路,总算进了大唐北疆设军重地,原本打算继续赶路的她,被一摊有几个客人的小茶棚内的混乱吸引住目光,她下了马,牵着马匹上前一探究竟。
“这位老板,我的孙女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求你行行好,给我们一点水和馒头好不好?求求你行行好,求求你……”是一个衣衫褴褛、弯腰驼背的年进老婆婆牵着一个不满五岁、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正向茶棚的老板讨食物。
“没钱想吃霸王餐啊?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茶棚老板不耐烦地赶看起来穷鄙邋遢的祖孙俩走。
“好心的老板,我们不会妨碍你做生意,给我们点水也好,这孩子已经饿得受不了了,我老太婆求你行行好……”老婆婆依然不死心地想为孙女讨点水喝。
“你这老太婆烦不烦呀!我说没钱就别想买东西,你听不懂呀!走开走开!”老板儿不得有人死缠烂打,硬是粗鲁地想把老人推出茶棚。
湅玥看不过去,忍不住挺身而出。“等等,老婆婆只不过想跟你要点食物,你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她?”
“为难?姑娘,我开这茶棚只是小本生意,赚的也是辛苦的血汗钱,我若开了先例让她白吃白喝,那么以后有更多人来向我讨吃的,我是不是都要请客啊?那我还要不要赚钱养家活口啊?”
这……他说的也没错。“可是,你看不出来她们没有钱吗?你忍心让他们就这样饿肚子离开?”
“我是开茶棚的,不是在做善事,要吃东西就拿钱来买!姑娘,大不了你付钱请客,否则我连你一起赶。”
“你——”气不过势利的老板,湅玥还想理论,却被一旁的老婆婆给拉住。
“姑娘,别说了,没用的,我们走就是,别伤了和气,谢谢你呀!”老人连忙向弯腰道谢。
“老婆婆,您别这样……”制止了老人一再的道谢行礼,也注意到被老人牵着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颊上泪痕斑斑,像是哭了许久,眼睛和鼻子全都红通通的,看起来好可怜。
“小妹妹,你一定饿惨了吧?”湅玥蹲下身,心疼地摸摸小女孩的头。
“我要爹娘……爹……娘……呜……”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你爹娘怎么了吗?”
“她爹娘前年染病死了,只剩下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又干不了什么活,也只好把几亩田卖了,可是两年过去,现在连一分钱都没了,只能沦落到沿街乞讨,我老了,再活也没有多久了,可是这孩子是我家惟一的血脉呀,我怎么忍心看这苦命的孩子陪我这个老太婆一起饿死……”老人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看着哭成一团的祖孙,心中的同情泛滥而出。
“别哭了,我还有一点值钱的东西,我替你们换食物。”
湅玥从腰间解下一块从不离身的半月形玉佩,递向茶棚老板。“老板,这些钱可以跟你买多少馒头和茶水?”她也只有这个玉佩比较值钱了,应该能换得不少东西吧!
老板一看手中的湛青玉佩,挥了挥手。“你来闹场的呀?这里是大唐境内,买东西是要用银子,不是用换的!”更何况,这里大家赚点小钱糊口都来不及了,要他去哪里跟人换钱啊!“去去去,通通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不能换吗?”湅玥收回手,失望地看着手中的玉佩,以为关内也可以像关外一样以物易物,结果不是。
“你们若是再闹,我就报官府捉你们,还不走!”老板抓起挂在肩上的抹布朝和老人挥去。
“对老人和女人动手会不会太低级了点?”一只大掌捉住了挥向的抹布,将茶棚老板连抹布带人甩到一边去。
“哎哟,哪个杀千刀的——”跌到黄沙地上的老板唉叫了一声。
又是他!暗暗皱了眉头。
御烜拿出一锭银子丢给老板。“这个能买吃的了吧?”他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
“能、能、当然能买,请问大爷您要吃点什么?”老板一看到亮晃晃的白银和御烜尊贵不鄙的气势,立刻鞠躬哈腰,整个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杀千刀的变大爷?有钱不愧能使鬼推磨!御烜嗤之以鼻。
“有什么就来什么,也给这对祖孙一样的。”
“是、是,马上就来。”
“这位好心的大爷,谢谢你呀,谢谢你,像你这样的好人,好心会有好报的。”老人几乎要向御烜下跪了。
“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不用客气。”御烜这话是对老人说的,但他的眼光却始终盯着湅玥。
一直以来,她的保护色就是冷漠及愤恨,今天看到相反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他有股异样的感动,她不应该是冷若冰霜的女人,那不适合她。
湅玥被他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只好转而对老人说话。“老婆婆,您可以放心了,快喂您孙女吃点东西吧!”
“谢谢姑娘,谢谢大爷。”老人再一次向及御烜道谢,便牵着小女孩到另一旁的桌子坐下。
清风拂进茶棚,将写了个“茶”字的布招牌吹得飘然转动。
他又一次替她解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是她百般想逃离的危险人物,而这会儿又该怎么面对他呢?不对,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一个连姓连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她何必在乎他的所作所为,又何必烦恼如何面对他!
湅玥咬住下唇,毅然转身往茶棚外走去,不想再多和他有所牵扯。
“虽然我不清楚你这么拼命赶路到中原是为了什么,不过好歹也坐下来休息一下,人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若依你这样拼命,我看,到达目的地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御烜发觉湅玥想走的意图,开口唤住她。
赶三天路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居然怕她身子受不了?是了,自从遇到她起,他的思想就没正常过,不但颠覆了他长久以来对“女人”和“美”的定义,而且也试着去考虑她的感受了?不会吧?他一向看不上任何女人,干嘛会在意她?御烜拢起剑眉。
“你跟踪我?”湅玥定住脚步,没有回头咬牙道。
御烜不可思议地盯着的背影。平常女人不是想一睹他这个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真面目、就是抢着他的青睐,只有她避他惟恐不及,她实在是给他太多惊奇了。
“喂!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跟踪我?”湅玥微微撇过脸愤愤地问。
“入关的官道只有这么一条,我要回长安当然得从这里经过。还有,御烜,我的名字。”
她管他是“预选”还是“候选”!她就是讨厌看见他之后那种心湖大乱的感觉,她只想逃。湅玥不再搭理他,往她的马儿走去,眼角余光却瞥见刚才那个小女孩哭闹得更大声,甚至把茶杯拍倒,茶水翻倒在沙地上,染成一片愈来愈扩张的湿濡。
沙地的色泽有异?
茶水有毒!
急忙转身,看到御烜正要以杯就口,她冲上前拍掉他手中的杯子大喊。“不能喝!这水有毒!”
就在出声警告御烜的同时,伪装成茶棚老板的男子见毒害御烜的机会错失,抓起几把菜刀就往御烜和湅玥的方向笔直射去。御烜见状,立刻用单脚勾起木桌挡下了利刃,然后一个侧踢,将木桌踢飞出去,砸向茶棚老板。茶棚老板来不及躲避,当场被木桌砸了个头破血流。
一旁伪装成客人的一群同伙看见同伴被伤,纷纷拔出腰间的配刀朝御烜砍去,御烜随即抽出腰间的黑色软剑,凌厉的剑气刮起了地上的黄沙乱舞,无害的黄沙仿佛成了最尖锐的砺石,他们近不了御烜的身,凡是靠近的人不是被软剑所伤,就是被翻腾的黄沙穿刺过皮肤。
在御烜应战的同时,原本要将那对祖孙带离打斗现场的湅玥却看到令她惊悸的一幕——老婆婆出手自小女孩的天灵盖击下,小女孩当场血溅四方,一掌毙命。
“不”来不及阻止老婆婆残忍的暴行,便看着小女孩在她面前倒地死去,小小的身躯躺在血泊之中,似乎是在埋怨愚蠢的慈悲。
“哼!就只会哭,坏了我的大事,死有余辜!”老婆婆站直了身躯,不再刻意佯装有气无力的老者,眼中显露的净是残佞的暴戾。
这个低哑的声音是……
“英雅师姑?”刷地修白了脸。
这是……一场预设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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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湅玥,算你聪明,居然能认得出我来,难怪翱恩会这么疼你,把好东西全都给了你。”在暗毒门里易容术堪称一绝的就是她,能被这个小贱人认出她来,一定就是声音破了绽。
声音……该死的声音!都是因为湅玥,她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湅玥应该去死!
英雅的愤怒到达极点,喂了毒的银鞭一抽而出,招招都是狠毒的攻势,欲置湅玥于死地。敬英雅是长辈,湅玥只是避开英雅的攻势以求自卫,而不反击。忽然一个回鞭,闪躲不及,银鞭划破的白裳,在她的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