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岁平安回过头,龙震宇炯然的眸,直直地撞入她的心里。
又来了!又是那种焚燃人的视线,好像她岁平安是他眼中的唯一。
可她知道任何人都不会是龙震宇的唯一。有了百花楼里诸多的奇珍异卉,谁要孤守着一花一草或是什么……一瓢饮呢?
岁平安想起龙震宇曾说过的话,纤纤玉手握住了汤勺,佯装正专心守着粥品,不许自己脸上露出任何受伤神色。
「为什么不穿我在龙绸为你订作的袄袍?」龙震宇逼问,又跨近了一步。
「我穿旧衣袍自在些。况且新衣袍着实过分华贵,与我大夫身分不甚相符。」岁平安淡淡地道,心中暗暗祈求负责拿药的小厮能勤快些,快点回到无忧轩。
「我待会便让龙绸那边裁几件朴实点的衣袍过来。」他要岁平安整个人都在他的照顾之下。
「不需费心。」岁平安微一颔首,姿态万分有礼,却也万分疏离。
岁平安转过头,不再看他。她望着锅里那如涛翻滚的粥品,感觉那滚腾的声音就像她的心,乱得无法无天。
不一会儿,她听见龙震宇走动时窸窣的衣衫声,朝自己靠近。
「待会儿熬药的僮仆会来,你最好避嫌。」岁平安揪着胸口衣襟,头也不回地道。
「如果我不呢?」
龙震宇站在岁平安身后,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容不下一张纸,于是,龙震宇身上的热度确实地传到了岁平安身上。
「如果阁下不愿避嫌的话,那么您强迫欺侮玉华佗的名声便会传遍长安……」
一双大掌霍然将岁平安转过了身,岁平安咬住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龙震宇盛着怒气的火眸锁住岁平安的水眸,修长十指全陷入岁平安肩膀,即使隔着厚厚袄衫,他的力道也是揪得人发痛的。
「我不在众人面前踰矩的原因,并非是怕我欺侮玉华佗的恶名传遍长安,而是因为不想有任何好男色之徒,因此对你纠缠不已。懂吗?」龙震宇的话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龙爷真是用心良苦哪!」岁平安讥讽地说了一句,恼自己一看了他深邃的眼,便差点要相信龙震宇真是深情专一之人了。
「你不相信我。」龙震宇嘴角不悦地抽动了下。
「你现在对我所做的行为,不也形同好男色之人吗?」岁平安的眼眸不屑地瞇起,只想戳破他那表里不一的假相。
「你现在是存心惹恼我吗?」龙震宇灼热的气息直逼到岁平安面前,深邃黑眸因为怒火而焚亮如星,「你明知我不是好男色之人,我对别的男子从来不曾有过此种怜慕感受。我要的不是什么男子或女子,我要的人只有你!」
龙震宇石破天惊的咆哮声,响亮得让岁平安心惊。
岁平安伸臂环住自己,清瘦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阵阵的颤抖。他那深深长长的注视,他那掏心挖肺的吶喊,像一株千年老参植入了她的心窝,一下子灌足了她最好的精气神。
可她现在虚不胜补,这样的补益只会让她呕血而亡。
岁平安转身想逃,却被他的铁臂勒住了腰身,只能困在他因怒气而躁动的怀抱里。
「你明明也为我心动,为何还要拚命逃开我身边?」龙震宇瞪着岁平安,必须要强压下怒气才有法子不咆哮。
「我并非对龙爷心动,我只是想逃开一段不合我意的纠缠。请龙爷自重。」岁平安脑中充塞的全是他在百花楼中左拥右抱的景象。
「为什么要一再地惹恼我?」他自认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岁平安对他的闪躲,却总是轻易地让他失控。
「是龙爷自个儿来招惹我,不是我去招惹你。」岁平安板起脸,表情凛然地看着他。
「我说了不许叫我龙爷!」
龙震宇扣住岁平安的颈子,双唇狂乱地落在岁平安的唇上,岁平安一惊,重重咬住他的唇,欲让他吃痛而退开。
他看中了便要招惹,未免过分无礼。
龙震宇睁大了眼,尝到唇间的血味,却不肯松手,灵活舌尖硬是撬开那冰凉的唇。
「别让我恨你……」岁平安的泪水在说话之际,滑下了脸庞,滑入他的唇间。
龙震宇的唇尝到了泪水的咸味,他皱起眉,握住岁平安的肩,将之推到一臂之外--岁平安憔悴脸上的泪水,让他的心揪痛。
他伸手拂干岁平安脸上的晶莹泪珠。
「承认事实,有这么困难吗?」龙震宇低语,歇手不再苦苦追逼。
他能理解岁平安的心境,自己先前不也挣扎了许久,想跳脱这男子相恋的难堪处境吗?
岁平安望着他眼中的深情温柔,她转过身佯装忙碌地搅拌着火炉上的甜粥,以免自己又掉下泪来。
「你在烹煮什么?」龙震宇随口问道,只想让岁平安自在些。
「今儿个是吃腊八粥的日子,师父应该会来。我数日前已泡好红枣,今日刚好有空,正好可以好好料理一番。」岁平安看着锅里的栗子、胡桃、松子、菱米、核桃仁、白果、粳米各色果实在锅里滚动着,就是不肯多说些与食物无关之事。
「在妳心中,吉祥壬是最重要的人吗?」龙震宇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是自然。」岁平安想也未想便回答。
「当真没有比你师父更重要的人?」他凝视着岁平安的侧脸,伸手想握住她的肩。
「没有。」岁平安马上侧身闪避他的碰触,屏住呼吸不去呼吸他身上的龙涎香气,「若真要说还有什么重要之人,我是有一中意的女子人选。不过,此等大事,还是得等师父答允了,我方会成亲。」
怕龙震宇又来撼动自己的心,岁平安在慌乱之间,编派了个谎言,只盼自己的表情够镇定,能骗得过龙震宇的眼。
「你有中意的女子?」龙震字眼眸微瞇,脸上尽是不信。
「正是。」岁平安简短回答,免得语气露出破绽。
「这种别脚的谎言,你也说得出口。」他冷笑一声,那笑意未达到他的眼里,反倒让他的脸孔显得阴晴不定且骇人,「你心仪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秦玉。」岁平安马上回答,完全没有迟疑。
「你们如何相识的?」龙震宇再追问,眼神凌厉。
「她今年年方一十四,年纪虽轻,却事父至孝。」岁平安说道,眼神不闪不躲。
她知道龙震宇真的己心惮了,因为他正不知不觉地咬紧牙,颊边肌肉绷紧。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怎能理会你灵捷的心思?」龙震宇倾身向前咄咄逼人地道。
「年龄并非问题。你的年纪已过十四,怎么偏生不懂『拒绝』二字之意呢?」岁平安的目光往他身后瞄去,只盼小厮快些回到无忧轩。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挡龙震宇的追问多久,他那双利眼没有一刻不瞧着人。
「我这人确实不懂『拒绝』二字,我只懂得若你还能将你师父的地位排在你所喜爱的女子之前,那么你便不是真的喜欢那女子。」龙震宇眸一瞇,嗄声说道。
「龙兄带着我师父出入百花楼,身边女人多矣,又怎能体会何谓真正的喜欢?我对秦玉是真正的喜欢。」岁平安看到他妒火中烧的眼神:心里稍感欣慰了些,「秦玉才是我心中唯一挂念之人,请龙兄切勿再强求于我。」
龙震宇瞪着岁平安,脸上、颈间的肌肉有着强自压抑怒气的紧绷。光是想到岁平安即将和别的女人成亲,他便觉得有股怒焰在他的五脏六腑里闷烧着。
他倾身向前,陡地握住岁平安的肩,让二人的呼吸顿时交融,并能清楚感受到岁平安鼻息的颤抖。
岁平安这种不近女色之人,当真只对秦玉有心吗?若真是如此,岁平安又何须闪躲他的眼神、何须在他面前绯红双颊?
「走吧!」龙震宇突然拥住岁平安的肩,大跨步便要走出无忧轩。
「去哪儿?」岁平安惊喊出声,拚命想稳住脚步,可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被迫跟着往前。
「你若当真要娶秦玉,便该多见识一些女子,这样你方能知道秦玉对你而言,是不是重要到足以让你娶她。」龙震宇瞪着岁平安微喘的模样,黑眸里有着铁了心的坚定。
「我毋须多见识什么女人,我只要秦玉一人,便已足矣!」岁平安固执地道。
龙震宇停下脚步,大掌牢牢握住岁平安的手腕,嗄声忿然说道:「那你更该和我一同进入百花楼。若能证明你在众多女子之间亦能坐怀不乱,我方相信你只心系秦玉一人。」
「我毋须对你证明什么。」岁平安挣扎着想扯回自己的手腕,因为他的霸道而愤怒不已。
「你当然需要证明!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对你彻底死心的方式!」
龙震宇在岁平安的耳边低吼,震得岁平安心口一疼。
岁平安颓下肩,手滑落身侧。是啊,倘若他一日不死心,自己不也要因此为他悬着心吗?
「你可以放开我了,我自己会走。」岁平安低声说道,挺直了背脊,坚定地拨开了龙震宇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无忧轩。
龙震宇望着岁平安的背影,恼怒与心碎同时袭上心头,弄得他心情沉重地闭上眼。
他不相信岁平安对那个秦玉真有那么钟情,但他又不能强迫岁平安承认这点,否则他只会弄巧成拙,更把岁平安更加推向秦玉。
上天为何要如此作弄他的感情呢?龙震宇张开眼,仰头看着天,悲哀地苦笑了一声,也走出了无忧轩。
他与岁平安之间,何时方能无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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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无忧轩后,岁平安和龙震宇一块儿坐上马车,离开了龙府。
岁平安原以为不过是一小段路程,没想到由于天雪路滑,马车行驶的速度其慢无比,是以二人对坐在马车内,徒然成了一种煎熬。
马车里的空间就那么点大,左看右看都会看到龙震宇,岁平安只好闭上眼,佯装闭目养神。
龙震宇拿起马车里二个把玩用的白玉珠子,在掌间转着,清脆的玉击声是马车内唯一的声响。
「你跟着吉祥壬学习医术多久了?」他闲聊似地问,想把握每一寸与岁平安相处的光阴。
岁平安原本不想回答,可她也着实不想再闭着眼胡思乱想了,因为他的每一次移动,都会让她紧张得随时要蹦跳起来。
「十年了吧!」岁平安扬眸,看着窗外回答。
「喜祥壬说你聪明,任何医术、药草,你都是一点即通。」龙震宇望着岁平安纤雅的侧脸,静静地说道。
「我不聪明,但我认真。」岁平安笑得有些无奈。
师父总是沾枕即睡,根本不知道他的徒儿挑灯看医书,对着小木人认穴、认经络,费了多少心思。
她后来养成了倒头就睡的习惯,便是因为疲惫到了极点,再也没有法子失眠了。
「这阵子在济世堂里看诊,可有人觊觎你的美色?」龙震宇问出心中介意许久之事。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岁平安不悦地瞥他一眼。
「早知无人同我一般胆大妄为,我便毋须在众人面前自毁名誉了。」龙震宇放下手中的玉珠子,自嘲一笑。
「自毁名誉?」岁平安蹙眉望着他,微有不解。
「那日济世堂开张之际,为了不让人以为你对男子有偏好,无端招惹来好男色之徒,我只好当着济世堂掌柜的面,说我要去百花楼,以撇清我俩之间的关系。是以,龙府当家白日于花楼荒淫之言便甚嚣尘上,自然是对我名誉之破坏。我娘听闻了艺言,也召唤了我二回。」不过,娘亦如他所愿,没疑心追问起他与岁平安之间的关系,倒是件好事。
龙震宇是故意去百花楼的?岁平安蓦地坐直身子,心湖陡然被他扔下了一颗石子,咚地一声,水花四溢,溅得她心口七上八下。
都怪他!岁平安轻咬着唇,微恼地瞥了龙震宇一眼。
偏偏岁平安这一眼又怨又瞋又是风情万种,这一眼,像把利刀砍断了龙震宇的最后自制。
龙震宇没多想,双臂便已揽住了岁平安的肩,用他灼热的唇抵住岁平安那二片微启的樱红。
岁平安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他渴望了许久的仙丹妙药,安抚了他焦躁的心情。龙震宇吮着那甜美纯净的滋味,舌尖勾动岁平安的丁香小舌,几番纠缠之下,二人的呼吸都乱了谱,岁平安的粉唇逸出一声低吟,龙震宇的唇则滑下了岁平安的柔美颈项。
龙震宇才轻含住岁平安那散发中药香气的肌肤,便着迷地发现岁平安雪白的肌理变成了梅花一般的红粉。
「古人形容女子肤如凝脂,他们真该来看看你的肌肤……」他舌尖轻滑过那滑腻的肌肤。
岁平安闻言如遭雷击,忽而单手护住了自己颈间,一手抗拒地擂在他的胸前。
「我不是女子。」岁平安低语。
龙震宇眼眸一瞇,大掌霸道地扣紧岁平安的腰,不许她逃脱。
「不是女子又如何?我要知道的是,你为何总要抗拒你心中的真情感?」他失去耐性地嗄声逼问。
「我有中意的女子了,请阁下言行务必自重。」岁平安百般抗拒,仍然不愿松口。
「别又是这套话!我能理解男子相恋有多惊世骇俗,但你为何在我面前也要自欺欺人呢?你分明就对我有心啊!」龙震宇灼热的呼吸吐在岁平安雪白脸上,逼红了岁平安的双颊。
「自欺欺人者是你,你分明说了要对我死心,我方允了和你一同外出,现在才才经过多久光景,你便借机轻薄我,如此行径,令人不齿!」岁平安圆睁着眼,希望自己的话听起来够铿锵有力。
龙震宇咬紧牙,望着岁平安颤抖的双唇,他伸出大掌抚上芙面,长叹了一声。
「你究竟还要闪躲我多久?我像是等待了一生一世才等着了你啊!」
岁平安的贝齿深陷入唇瓣之中,她霍然别过眼,完全无法阻止眼中的水气氤氲。
就算龙震宇当真是个专情之人,她也决计无法成为一个宜室宜家的妻子哪!她是个大夫,有救人的使命,除此之外,她亦有探访各地、观察各地病情之必要,这样云游四海的人,哪能成亲?
「别哭。」龙震宇的大掌接住岁平安眼中滑下的晶亮泪水。
「我哭是因为我自觉对不起秦玉。」岁平安不想说实话,以免自己的心真的踌躇了,那她会无计可施的。
龙震宇瞪着岁平安,脸庞痛苦地抽动,神态更是严峻得有如想将人大卸八块一般。
「龙爷纵横商场,是以一时之间无法坦然接受失败,在下可以理解。」岁平安开始对龙震宇说理,只盼他能露出厌烦之色,莫再用如此愤怒的眸子瞪着她了,「精明如龙爷,定然也能最快洞烛最有利之局势,不是吗?你我皆为男子,注定只有兄弟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