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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郎 page 10 作者:黑洁明

  「不要进来,待在外面!」玄明厉声道。

  「才……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灵儿鼓起了勇气,说着就要进门去,谁知那红色的大门突地砰然关上,发出了巨大声响,还露获了几片红漆。

  「啊?!灵儿一惊,扑了上去,又慌又急地推门,谁知这回门却怎样也推不开,她忙拍打着门叫道:「玄明?玄明!」

  「我没事。」他在门内握紧了剑把,依然看着前方,不敢稍有松懈,只开口交代道:「灵儿,听我说,回去找你的爷,千万别进来,懂吗?」

  「不懂!」他的话让她更加惊慌,灵儿着急地道:「算了,我不想看鬼了!你出来!快出来啊--」

  一片红雾从宅院的南方拢聚。

  该死,他太小看这妖怪了!

  因方才一时大意吸进了毒香,他本以为可以靠一己之力除掉这小妖,他没把握能同时保住自己和灵儿,所以才不让她进到这妖怪所下的结界,可现在看那红雾……

  若他没将水玉拿来封印炎儿,那这妖根本不算什么,但如今,只怕他会被对方一口吞了。

  玄明盯着那越来越浓的红雾,冷汗从额际冒出,道:「我不行。」

  「为什么?」灵儿惊恐的趴在门上,不解。

  「因为那不是鬼,是妖。」他一咬牙,道:「走!我中了毒,维持不了多久,你快走!」

  「我不要!你不出来,我就进去!」灵儿听了又惊又气,她退了几步,决定放弃这破烂大门,直接飞过墙去,谁知她住上一跳,却被某种东西弹了回来。

  「唉呀,好痛!」

  「快走--」

  灵儿小手直颤着,她捂着嘴,恐惧地看见绿瓦白墙内缓缓逸出了淡淡红雾。

  「你等着,我去我爷,我马上把爷找来!」她说完转身就险,急慌慌地去搬救兵!

  玄明听见她远去,心头总算放下半颗石头。

  金蛇天生百毒不侵,他知道只要他挡住这妖怪,只要她跟着那人,她就不会有事!!

  红雾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异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凝重,将他团团围住。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渴盼不安的女音。

  回来了?你回来了吗?

  无数条红色的丝线从后随风拂过他的脸庞,他一惊,忙回身举创斩去那些红丝,断线的红丝飞散,一个红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被那红影一抱,突然没了力气,长剑虽仍握在手中,却无力举起。

  「放手……」他奋力推开那具身影,咬牙回身,冷声喝问:「谁?」

  我啊,是我啊……

  你忘了吗?忘了吗?

  「灵儿?」一见那张脸,他不由得一愣。

  红色的身影靠了过来,偎进他的怀里,伸手楼着地的颈项,靠近、靠近、再靠近。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她星眸半闭,昂首贴着他,渴望地轻声说着。

  擦了胭脂的唇,红艳动人。

  「你……胡说什么?」

  没见过她如此柔媚的这一面,不觉有些迷惑,握剑的手,更松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呀……

  她贴着他耳鬓厮磨着,吐出红唇的语音,带着哀切的爱怨。

  「是吗……?」

  头好昏,他声音嘎哑、气息粗喘地想维持清醒,但她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我爱你呀……爱你……

  她另一只小手贴上他的胸膛,红色的衣袖在空中飘荡。

  「真的?」

  他双眼迷茫地瞧着她。

  当然。

  她的唇贴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唉呀!」

  才刚冲到林子外,灵儿就撞到了人。

  「怎么?又遇到了妖怪?」

  好熟的声音?

  灵儿闻言一抬头,看见的竟是爷,不觉呆问「爷?」

  她跟了他三年,她的习性,他还不了解吗?

  他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不过在看到她无恙时;心下还是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她没回去,反而找着了他要找的人,所以从长安附近追踪玄明时,一时间还差点追错了方向,只因这小金蛇叫玄明改变了行装。幸好地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到长安重新找起,遇到了卖马给他们的人,才知晓她竟跟了他给拜兄弟。

  接下来才一路跟上,结果灵儿跟了那人,他反而好追踪,不过若非他知道她爱管闲事,只怕方才在前头又要错过。

  「怎么回事?他人呢?」不见玄明身影,他不觉皱眉询问。

  震惊过去,她被他一提醒,猛然又想起危急情况,忙抓着他的手,焦急地叫道:「爷,你快救他!他中了毒,被关进那屋子里了,我进不去!快呀--」

  他一惊,沉声询问:「在哪?」

  「这边这边!」灵儿转身就往回冲,在前面带路。

  他们很快回到宅院前,红雾如水般从屋檐上漫出,他闷气抽出蚩尤刀,挥刀一砍,大门应声而破,红雾也被刀风逼边散开。

  两人双双冲了进去,庭院中却不见人影,只是处处飞散着红褐色的破碎布条和丝线,有些挂在树上,有些则在地上,另一些则在空中翻飞。

  灵儿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宅院内处处是那奇异的暗红色,白墙上像是遭人恶意喷洒,这边一块、那边一片,连她脚下的青石板上都有那种诡谲的色泽,那颜色像是被拖行过,

  她顺着那颜色瞧,只见那颜色一路进到了草丛里,草丛间则露出了数根白骨!

  她倒抽口气,退了一步,脚下似踩到了东西,喀嚓一声。

  她低首,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只手,只是那手掌上没有肉,只有骨头,她踩碎了某人的小指--

  「哇啊--」她惊得大叫,急急退回爷身边,给结巴巴的指着那枯骨和那暗黑暗红的颜色道:「那那那……」

  「是血。」他拧眉。

  「玄明?玄明,」灵儿闻言一惊,焦急的大叫。

  「放心,他应该还没事,那血干掉很久了。」他话声方落,突听宅院南厢的位置传来轻微声响,不觉一凛。

  灵儿也听见了,两人对看一眼,双双朝南厢飞奔过去!

  ***

  啊--

  一股刺痛从腹中传来,她痛叫一声,退了开来。

  玄明看着她,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衣衫。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抬首,小手捂着腹侧剑伤,眼中尽是伤痛。

  「你不是她……」他紧握着剑,气息依然混浊,但眼中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嘎哑的说:「你不是灵儿……」

  不……不……

  她看着他,摇着头,摇着,用力摇着,红艳艳的唇吐着同一个字,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乱飞舞着,一字比一字凄绝。

  不……你是我的……我的……

  她腰侧仍流着血,原在伤口的手却不再压着,她两手染着鲜红的血,渴求地向他伸着,神态疯狂地朝他走来。

  你说你爱我的……你是爱我的……

  虽然明知眼前的女人不是灵儿,但那张脸却教玄明陷入迷惑。知道自己因那毒陷入迷幻中,他一咬牙,划了自己大腿一剑,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再望去,红衣女子已是另一张脸,但那神情却同样哀绝。

  你说你会带我去看海的……

  你说你会守着我一生一世,永远对我好的……

  她一句句诉说着当初所听到的誓言,泪如断线般的珍珠滑下白玉般的容颜。

  你不是最爱我穿红衣吗?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你怎能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

  她眼中的爱,成了恨。

  她步步进逼,神态凄厉地嘶喊着,伸出利爪朝他扑来。

  玄明一惊,侧身闪过了她,长剑随即挥砍过去。

  灵儿和霍去病在同时闯进南厢庭院,红衣女子回身,和灵儿打了个照面。

  「红姊?!」灵儿看见她,一呆,惊叫出声。

  红衣女子一愣,停下了动作,她看着灵儿,有些迷惑。

  玄明闻声也一征,剑势也为之一顿,长剑停在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仍瞧着灵儿,她气焰全消,恍若醒觉。

  恍惚间,过往记忆都在眼前飞逝而过,昆仑的山、大漠的沙、瀚海的风,相遇、离别,相遇又离别,一幕幕在眼前流窜着。

  男人的脸。

  她的男人的脸,无数个男人的脸,一张张惊恐的脸……

  「红姊……?」灵儿往前踏了一步,惶惑地确认着。

  再回神,眼前只有那闪耀着银光的剑,看来像大漠的骄阳。

  红衣女子看着灵儿,笑了。

  笑得凄凉,也释然。

  下一瞬,她投身长剑,让那银白的剑,穿透她的肉、她的骨、她的身……

  和她那早该死去两百年的心……

  玄明要缩手已是不及,长剑早已刺穿她的胸口。

  「不!不要啊--」灵儿惊叫,跑了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哭叫着:「红姊。红姊!」

  「对不起……」她开口,抬手轻抚着小金蛇的脸:「我只是……不想活了……」

  「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做人比做蛇好吗?你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一起去过幸福的日子吗?赤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灵儿抱着她,啜泣着。

  「我……错了……」她嘴角逸出了血丝,凄楚地苦笑道:「做蛇还是比做人好的……别听我的……忘了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忘了,红姊你不要死,我们回昆仑去!回昆仑山脚下去!」灵儿激动地哭喊着,热泪滑下了脸庞。

  「嘘……乖,别哭……」她拭去灵儿脸上的泪,嘴角逸出了更多的血,眼神逐渐涣散、迷蒙,吐出了最后」句:「别学我……别……和我一样……」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微弱的语音消散在空气中,白玉般的手从灵儿脸上滑落。

  「红姊、红姊!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要丢下我一个啊!」她痛哭失声,抬首仰望玄明,抓着他的衣角,跪着求他:「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玄明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艰涩地道:「她已经……死了……」

  「不!没有的,没有!红姊还没死!」灵儿攀着他的衣,急迫地站起身,满脸泪地哀求道:「你看看,看看呀,她还没死.」

  「灵儿……」他伸抚着她的脸,咬牙狠心道:「她死了。」

  「没有!才没有!你骗我!骗我!」她捶打着他,用力推开他,回身蹲下抱着红姊,哭喊着:「红姊!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她一直哭一宜哭,不肯承认红姊已经死去,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她再也无法不去面对怀里逐渐僵硬冰冷的身躯已真的没了生命……

  寒风吹过,旭日逐渐升起。

  灵儿抱着红姊的尸体摇晃着,埋头啜泣。

  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肩头,她抬首,看见玄明不知何时半跪下,陪着她。

  「放手吧!让她安息。」他哑声说。

  灵儿泪眼迷蒙,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呜咽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他的剑尖滴着血,她的脸上流着泪。

  她的泪光反射着朝阳,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

  像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滚烫滑下的液体,她伤心困惑的伸手触碰脸上的泪,茫然地看着他。

  他喉咙紧缩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能心疼地将她拥入偎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水远不懂……不懂泪是什么呀……

  他紧紧拥着她,直到不远处一道银亮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一把刀,反射着晨光。

  他反射性地眯眼,顺着刀光往上看,这才看见了那男人。

  对方一脸沧桑,那历尽风霜的面容不再像十三年前那般年轻,却更像他数千年前的那位结拜兄弟。

  他们沉默对视着,在对方脸上看见过往记忆。

  日头爬上天际。

  天,亮了。

  第八章

  早已忘了最初的最初,甚至忘了生命里的第一个千年,但他怎样,也忘不了那场战争,更忘不了那应是敌人的女人。

  轩辕魃,是神;炎儿,是人。

  两者,都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从没想过她之于他的意义是什么,直到灵儿出现,直到她逼他面对自己。

  敌人?恩人?主人?朋友?

  抑或是……情人?

  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说他只是逃避,不肯面对自己。

  等到真的快失去她了,他才晓得她说对了,也说错了。

  紧握着她的手,他一遍遍轻唤她的名,希望她能听见,希望她--

  能醒。

  ***

  「睡了?」

  当玄明从房里走出来,蚩尤,或者该说是霍去病挑眉询问。

  玄明点头,在桌边盘腿坐了下来,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霍去病看着他,替自己和他倒了杯热茶,再开口,却不是预料中的问题:「你身上的毒如何?」

  玄明先是一愣,跟着才摇头道:「暂时不碍事。」

  「虽然不再是妖,总还有记忆。」看见玄明的反应,他嘲讽一扯嘴角。

  玄明无声苦笑,吸了口气言归正传,定定看着他,直切重心:「你找我。」

  「你知道。」他陈诉着,因为晓得这是事实。

  玄明点头,仍不偏不移地看着他。

  他没有闪避言明的视线,只沉声道:「我要见她。」

  「何苦?」玄明暗暗叹气,疲惫地道:「你现在不管说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见。见了又如何?」

  他板着脸,冷声道:「那是我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玄明一脸平静的说。

  他一僵,搁在桌上的手不觉紧握成拳。

  「为什么?」

  「我欠了她一条命。」看着杯中茶水,玄明以拇指抚着杯沿,道:「她受的苦够多了,这几千年,在大漠,真的够了。」

  闻言,他下颚紧绷着,久久才重复道:「我要见她。」

  玄明抬眼看向他,扯着嘴角,缓声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话完,玄明起身离席。

  「腾--」他一怒,斥喝出声。

  听见那久未被唤起的旧名,玄明一震,却未回身,只是握紧了拳,头也不回的沉声道:「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这是我欠她的。」

  他哑口,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无言。

  玄明在心中再叹,开口道:「你好好想想,否则就算有机会清醒,她大概也宁愿继续沉睡。」

  他全身紧绷着,只能看着玄明回到房里。

  紧抿着的唇,还是抿着。

  桌上的茶冒着烟,久久……

  然后,凉了。

  ***

  他盘坐在席上逼毒,回神时,床榻上的人影已无踪。

  匆忙起身,却隔着窗棂见着在庭院月下独坐的灵儿。

  他走出去,来到她身旁。

  夜凉如水,风吹池中荷莲摇曳生姿。

  「红姊说……」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水池中,皎洁的睡莲在月下绽放,缓缓道:

  「睡莲分两种,一种是子时莲,一种是午时莲,子时莲在子时开花,午时莲在正午开花,因为是观赏莲,所以没有莲蓬,不会结莲子……」

  「是吗?」他陪她在石上坐下。

  「我爱喝莲子汤,她跑到山下村子里学,拿那当奖赏诱惑我,一日不变回原形,就有一碗喝。」她缓慢的说着,像是刚学会说话一般迟缓,语音因清晨时哭过头而干哑。

  他牵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听她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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