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萧潇知道自己这份不该有的情感,他一定会厌恶的离得远远的。
不要,她受不了这样啊。
她一直哭到睡着,梦里不断浮现萧潇无可奈何的温柔笑容--
竟是那样的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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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唐恬精神委靡的起床,整理过家务后,她到外面打扫庭院。
她突然害怕外出,连永嘉那儿的豪华厨房都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她想永远躲在这个空中楼阁,守着萧潇,这样就好了。
她哪里也不想去。
「今天请假一天好了,我帮妳跟永嘉说,就说……妳不舒服。」萧潇关怀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好些了吗?妳气色很不好。」
「我没事了。」她勉强的笑了笑,正在喂鸟儿的她,头上、肩上又停满了麻雀。
他还想跟她说些什么,对讲机却无预警的响了起来,惊飞了鸟儿。
唐恬的脸孔更惨白了些,「……我去看看。」
迟疑的拿起对讲机,液晶屏幕显映出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孔--
「妈妈?!」
萧潇嘴角略勾。嗯,唐兴国这老狐狸,自己不亲自来,倒是请了唐夫人过来。
亲情攻势吗?
「请唐夫人上来。」他唇畔含笑,「妳们母女俩很久没见面了,没关系,我去请她上来。」
他支开唐恬去准备冰咖啡,自己则亲自下楼迎接。
一开门,穿著华贵却满脸局促的唐夫人跟他打了照面,丈夫教自己讲的那些话,突然忘得一乾二净。
「唐夫人,很热吧?请进。」萧潇的态度非常友善。
「呃……那个……我来接恬恬回家。」糟糕,丈夫交代自己一定要凶一点的,但是,这男人这样客气的招呼,她……她实在凶不起来。
「不用急,天气这么热,先进来喝杯咖啡吧。唐恬正在准备,不差这么一点时间的。」他亲切的将唐夫人迎进门,「这里不住人的,我们住在楼上。」
这个男人有种让人听从的力量……和丈夫的严厉不同,但是效果却是一样的。唐夫人不知不觉地照着他的话做,乖乖的跟上楼。
来到顶楼,满园的绿意让她呆了呆。恬恬……这段日子都住在这绿荫森森的花园中吗?
唐夫人走进美丽得令人赞叹的玻璃屋,唐恬刚好端着冰咖啡出来,激动的扑上前,「妈妈……呜……我好想妳……」
唐夫人红着眼眶,拉住离家半年的女儿,有满腔的话要说,可一想起丈夫的交代,她硬下心肠斥道:「坏孩子!逃家这么久,妳都没想过我们会担心吗?!快点跟我回家去!」
「唐恬不能跟妳回家,唐夫人。」萧潇婉转却坚定的轻轻拿开唐夫人的手,「唐恬跟我签订了工作契约,现在她是我的管家。我想妳也知道,在法律上,她是成年人了,签订的工作契约是有效的。在这段期间内,她不能离开萧家。」
「她是我的女儿!」她心虚的嚷着,「违约金多少,我们照付就是。孤男寡女的,她怎么可以跟你这个单身男子住在一起?未来的名声都败坏了!这样教她怎么嫁得出去?我身为她的母亲--」
「妳身为她的母亲,却要眼睁睁看着唐先生将她『卖』给印尼的方志山?我想我们都清楚方志山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在台湾有三次婚姻纪录,每次都是因为暴力而以离婚收场。妳要看看法院的纪录吗?事实上他是逃去印尼的,他最后一任妻子告他谋杀未遂!」
「……那都是误会。」唐夫人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兴国说了,那是别人不了解方先生,随便诬告的。我们当父母的会害她吗?兴国不会……不会害恬恬的。他当然认识那个人,知道恬恬嫁给他是好事啊!做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的子女,故意害她一辈子的?没有这种事情……」说着,她热泪盈眶,几乎要哽咽了。
唐恬默默的坐在一旁,无声的啜泣着。
「妳想说服谁呢?唐恬?还是妳自己?唐夫人,如果妳真的相信,为什么要掉眼泪?」
「我没有……」唐夫人哑着嗓子,「我……我……」她抱住唐恬,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萧潇没有说话,等待唐夫人冷静下来。
等她哭得差下多了,他才缓缓的开口,「唐夫人,我需要唐恬留下来照顾我,我们相处得很好。我想,当她的保护人……萧家应该够格了。请妳回去告诉唐先生,萧家有意跟唐氏企业合作,不过,合作的内容还需要好好的讨论。」
他的微笑显得冰冷,「我想,绝对不会比跟方氏企业合作差。」
如果唐兴国一定要卖女儿,他买。为了让这个少女不再掉眼泪,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
唐夫人看看这个莫测高深的俊秀男子,又回头看看怀里的女儿,「恬恬……妳……妳要留下来吗?他对妳……好吗?」
「妈妈,他对我很好很好,我要留下,我只想留在这里……」她埋首在唐夫人的怀里哭了又哭--为自己哭,也为可怜的母亲哭。
唐夫人垂首,沉默了一会儿,凄然的回答,「我明白了。」拖着脚步欲离开,又可怜兮兮的回头,「请你相信……我非常爱我的女儿。」
萧潇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我了解。」
这个男人眼中隐藏的冷淡,像在谴责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保护女儿的责任……
「我只是没有办法……」她喃喃着,「真的没有办法……」
「我送妳。」他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绅士风度。
送走了唐夫人后,萧潇发现唐恬仍然坐在餐桌前,无声的掉着眼泪发呆。
「我想,妳父亲不会再来烦妳了。」按了按她纤细的肩膀,「放心吧。」
「他不想要我。」她小小声、沮丧的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不想要我。因为他很信任的一个风水师告诉他……我的八字会克父。」
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要不是祖父严厉的警告爸爸,说我们唐家绝不拋弃自己的孩子,这是命,要他好好承受……要不是妈妈哭到眼睛差点瞎掉,我可能早就被送走了……现在想想,说不定当别人家的女儿还比较好……」
眼泪像是停不下来一样,点点滴滴的落在餐桌上,有如一颗颗凄凉的珍珠。「……只要爸爸的生意受到一点点损失,或者生了病,就会大声的骂我,还常常为了很小的错打我……我有五个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独生女备受骄宠的滋味。」
她饮泣,「别人都说我是千金小姐,但是千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七岁就开始跟妈妈一起下厨,要煮全家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吃的饭菜……家里有佣人,但是爸爸不让佣人整理家务,佣人只负责照顾爷爷、奶奶的生活起居,所有家事都是我跟妈妈在做的,做不好还会挨骂。我比佣人还不如……爸爸从来不骂佣人的……
「外出吃饭,只有哥哥们可以跟爸爸一起去,妈妈和我必须留下来看家。佣人跟司机可以放假,但是,我连跟同学去看场电影都不可以。我下课得马上回家,连塞车都不能当作是借口……哥哥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却不能……什么都不能……千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我不知道……在我们家,只有男人是人,女人根本不算是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多年的委屈,她只能啜泣着跟萧潇倾诉。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听,一再的拿起面纸,温柔的擦拭她的眼泪。
说到最后,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潇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做了件他不该做的事--
他紧紧的拥抱住她,几乎是痛苦的,轻轻吻去她颊上的泪。
她的泪,是世界上最短也最长的河流,不只是在她脸颊上蜿蜒,也深深的在他心里流过,慢慢积聚。
瞧见她惊愕的看着自己,他居然害怕起来。若是她逃开了,该怎么办?
他不该这么做的,不该跨越这条危险的界线……
不自然的将脸别开,他想松开手,唐恬却紧紧的抱住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意。
「……我……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微弱得像是耳语叩,却在两个人的心底引起夏雷般的强烈回响。
拒绝她!快拒绝她!不管她的告白是如何让他欢喜得几乎窒息,不管他也是多么的爱她……部下可以,也不能够……
但是,这是多么残酷的决定,他做不到啊!
「不要说对不起。」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像是要将她融入体内似的紧紧拥抱她,「我也爱妳,很爱妳。」
这绝对是错的。他会为了这样的纵容,永远的谴责自己。
像是被名为狂喜的飓风袭击,唐恬整个人都呆掉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那美丽的偶然--爱人与被爱,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再紧一点,抱紧一点。」她终于……不再孤独了。
萧潇没有犹疑,用尽所有的力量,拥抱这个不该属于自己的少女。
第六章
这一夜很长,也很短。
他们互相拥抱了一整晚,蜷伏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害怕天一亮,这美好的瞬间就要消失,近乎绝望的想要留住这一刻。
「亲情是一种……很暴力的关系,因为无从选择。」萧潇的声音低低的,「但是我们可以彼此选择。」
「我选择你。」唐恬喃喃着。
「我知道。」他将严厉谴责自己的理智推进心房上锁,就这一次,就这么一点时间,让他纵容的爱上她吧。
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恋情。
「我不会让妳孤苦无依。」他再次的承诺了。
一夜没睡,他抱起窝在怀里倦极入眠的唐恬,轻轻的将她放到床上,拉好被子。
留恋的看着她甜蜜的睡颜,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就这样守着她,直到天地毁灭。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沐浴更衣,准备去见自己的母亲。
亲情,是种暴力的关系,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亲。忙碌的父亲生前和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事业奋斗,连死都是死在办公桌前。
而他的母亲,在萤光幕前看到她的次数,比见到真人还多。
他母亲是所谓的「教育专家」,主持广播节目,经常在电视上侃侃而谈亲子教育的问题,还在大学里开课。
年轻的教育、心理双博士,多么讽刺!从他懂事以来,都是长他五岁的姊姊在照顾他。
所谓的豪门,往往是家未破、人未亡,彼此间却形同陌路。若不是还有个古怪而热情的姊姊,这个家,早就没有实质上的意义了。
一直到父亲过世,才让母亲卸下「教育专家」的职衔,却转而投入父亲庞大的事业。他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能力非常强。
「你要原谅爸爸妈妈。」立人常对他摇着食指说道,「他们都是人,而且是勤奋的好人,只是不太会当『爸妈』而已。你怕什么?你还有我这个姊姊让你靠啊。再说,我是哪里没做好『爸妈』的工作?你有什么好埋怨的?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啊……」
他没办法跟姊姊一样豁达,直到他渐渐长大,经历的事情多了,才和父母亲真正的和解。
不过,也仅止于和解而已。
就算他从研究所毕业,接掌了父亲的事业,和母亲还是保持着友善却疏远的工作伙伴关系。
当年他重病住院,母亲只来探望过一次,皱着眉问:「你对你的工作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他对母亲没有任何亲情的寄望,但是现在……他得求母亲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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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潇走进豪华的顶楼办公室,他之前的秘书并没有离职,继续留下来为母亲工作。
看到他,刘秘书激动的站起来,「萧总裁……我是说,萧先生。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刘秘书,谢谢。」他客气的说,「我没有预约,但是我想跟赵总裁见个面。不需要太多时间,五分钟就好了,请妳帮我安排一下。」
跟自己母亲见面还得通报?他自嘲的笑了笑。这就是职场,没有亲情,只有公事公办。
「赵总裁正在开早餐会报,我帮你拨电话进去。」刘秘书赶忙拿起电话。
「不忙,我等她开完会。」他坐了下来。
刘秘书没有吩咐助手,亲自泡了上好的白毫鸟龙。
「谢谢,还是妳懂我的口味。」他含笑地道谢。
刘秘书眼眶红了。这个客气体贴、能力高人一等的主管,一直让她很悬念。
一年前,听说他得了不治之症,她惊讶得连工作都做不下去,前去医院探望,却只能在加护病房外徘徊。
当时,她看见萧夫人站在病房外,跟主治大夫低声讨论--
「……血癌吗?」萧夫人的声音依旧镇定,只是拿烟的手有点颤抖。想到医院不能抽烟,又把烟收了起来。「他父亲也是因为同样的病猝逝的。」
「是,这恐怕是家族遗传。幸好发现得早,不过,除了化疗以外,还必须等待骨髓移植……」
「请帮我安排比对。」萧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我是他的母亲。」
后来又过了几天,终于可以进病房探视时,她和萧夫人一起去医院。
病房里,萧夫人望着病重的独生子好一会儿,开口却是--
「你对你的工作有什么要交代的?」
犹记得回程时,她偷觑着萧夫人,瞧见她神情失去了镇定,越来越苍白。
「对不起……」萧夫人有礼的轻声道歉,「我开一下车窗,抱歉,我想抽根烟。」
她的手抖到没办法把烟点上,最后是她帮她点上的。
这个外表冷漠的萧夫人,其实深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是,她说不出口,一直到现在,还是无法表达。
想到他们母子俩疏离的关系,刘秘书不禁叹息。
就在这时,开完早餐会报的萧夫人出现了。
看到自己的儿子,萧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的总裁身分,她点了点头,「有事?进来吧。」
萧潇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母亲进入总裁办公室。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刘秘书送上茶,退了出去,萧潇才开口,「妈妈,好久不见。」
「近来还好吧?」萧夫人望着他,「有什么事情?」
「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萧氏企业可以跟唐氏合作,至于具体的合作事项,得等唐兴国提出。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请不要拒绝。」
「……和唐先生合作,利润都不太高的。」萧夫人迟疑了一下。
「所以说是不情之请。」萧潇垂下眼。
「为了唐小姐吗?」萧夫人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温柔,不过却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