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你不怨我吗?当时我那么绝情的待你,你一定很怨我吧?”
“我没有怨你,是我自己不好。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端康惊愕地搂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的吗?你真的不会抛下我不管,一辈子都不会离弃我?”
“当然不会了,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最爱,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的。”端康捧着他的脸蛋,拉着他的手贴在他的胸口上,眸光温柔的望着他许久、许久……
林嘉麟心头暖烘烘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 * *
康熙十二年
吴三桂建元“周启”,举兵叛乱,自称周王,倡言“兴明订虏”。
吴三桂以破竹之势,由云、贵直冲湖南,驱至岳州,一时间云、贵、湖南、四川尽人吴三桂之手。
吴三桂兵锋甚锐,一时响应者四起,战火蔓延数省。他为自己取了个头衔,叫作“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成了大清的叛臣,做了“反贼”。
吴三桂的反叛传到京城,朝廷里一片哗然,决心以武力讨平叛乱。
他命端亲王端康为宁南清寇大将军,率八旗劲旅前往统筹指挥,命弩泽贝勒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又命安亲王岳乐率领兵重镇压,做好平叛的一切准备。
* * *
十二月初,北京城正式进入严冬,京城已是一片萧瑟,上空都是厚重的乌云,太阳很少露脸。自从降了初雪后,就没有见过太阳,天气冷得令人连话都讲得不灵活。
入夜后,碧轩楼露台的周围还亮着灯,端康对着天际长吁短叹。
林嘉麟刚沐浴过,瀑布似的长发被他以一条白色的丝带系住。他无声的走到端康身后,温柔的以双手环抱他的腰。
“很晚了,怎么还不睡?小心着凉了,”端康柔声询问,并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他的身上。
林嘉麟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我怎么睡得着!是什么事让你烦心?说出来听听嘛!”
“麟儿……”端康欲言又止,他实在说不出即将要离去的事实。
“大哥!”他看错了吗?怎么大哥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无奈与不舍的意味?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哥,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端康见他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僵着身躯不敢动,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咬着牙,心一横地道:“明天我就要出征上战场了!”
抑不住心底的伤痛,林嘉麟紧环住端康的腰际。“我不要!我不要你去,你可能会……”对未来,他感到好不安,强烈的不安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摧毁殆尽,只有在他的臂弯中,才是他救赎的天堂。
他环抱住端康的手更加用力,“大哥,你不要我了?”伤心宛若波涛般猛烈席卷而来,他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能无助地任泪水泛滥。
林嘉麟的泪水轻易地拧疼端康的心,他伸手抹去他的泪水,轻轻环住他的手,“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大哥,我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走掉,不要离开我,我没有办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他睁着蓄满泪水的漂亮大眼哀求。
端康无言地将唇贴近,轻吻他的双眼。
林嘉麟几乎被心底的恐惧所淹没,不知为何地感到极度不安,深深觉得这一别之后便永无再见之日。他泪眼婆娑地抱住端康的腰际,将小脸深埋在他胸口。“万一你回不来呢?我不要你去!我不要——”
“麟儿。”端康将他的头抬起,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我爱你,麟儿。”他慢慢覆住他的唇,用几乎将林嘉麟的身体捏碎的力量紧抱着他,痴情缠绵的吻着。
林嘉麟的美眸闪过一抹痛楚,难掩语调中的哽咽:“大哥……”他再度紧抱着端康,满怀爱意的深吻着。
“抱我……”有了黑夜的幽暗作屏障,他鼓起勇气引诱端康和他一起进入欢愉中。
* * *
激情过后——
端康将林嘉麟拥人怀中。
林嘉麟将耳朵贴在端康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的鼓动声,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也让他不舍。
“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黎明永远不要来。”林嘉麟说着说着,泪从脸颊滑落。
端康用手指拭去他的泪,将被子拉到他肩上。
“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往事历历在目,端康将脸埋在他的发间,无限感慨地说。
“嗯,只是……”林嘉麟忽地停顿不语,之后才慢慢地说:“全都是快乐的事情。”
端康苦笑地低声回答:“我也是。”
林嘉麟闻言,微笑地闭起眼睛。
寒冬中的夜晚,四周寂静得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冷风在两人的发丝间流动。
“大哥。”林嘉麟突然将脸埋在端康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紧抱着他。一想到自己即将与他别离,胸口就像被撕裂般痛苦。
“大哥。”漫长的沉默后,门外突然传来弩泽的声音。“时辰已到,请大哥着装至校场阅兵,准备出发。”
“大哥!”
“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端康俯首在林嘉麟的唇上飞快的印上一吻。“等我。”
“大哥!”林嘉麟泪眼婆娑地望着端康离去的背影,他好想叫他别走,别离开他。
端康走到门口之后随即转身。“别让我舍不得离开。”林嘉麟的感伤,让他也感染了离别的愁绪。
满溢的情感让他不能自己,端康一把抱住林嘉麟,让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别哭,我会舍不得的!”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搜住端康覆着锁甲的手臂,期望他能留下。
“别哭,我的麟儿,别哭!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我给你的承诺绝对会信守到底。”
第十章
清晨。
苍穹浩瀚,号角响起,战鼓震天,在寒冽的冷风吹袭之下,旌旗随风飘扬。
紫禁城外,百万雄兵持戈静立。文武百官一字排开,场面浩大,盛况空前。
士兵们穿戴坚硬的铠甲,手持锐利的兵刃,还配备着雄健的军马,益发显得军容强大,令人不敢逼视。
北京城的百姓井然有序的站在侍卫身后,他们一大早就等候在街道两旁,只为了目睹百万雄军的英姿。
端康肃立在高台上,看着队伍以整齐划一的步伐进行,他的眼神比翱翔在天空中的鹰隼更加锐利,他的身形比稳固的泰山更加难以撼动。
当所有的人马都差不多已经上路,主帅的兵车整装完毕后,端康利落地翻身上马,随着出征的队伍前进。
狂风起,细雪纷飞,林嘉麟立在街道上,望着端康消失的身影凉然泪下,一颗心仿佛也跟随着他飞奔至天涯海角……
落雪纷飞的季节让人格外感伤,林嘉麟抬起头来,不在乎四周的眼光,泪流满面。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 * *
一年后——
由数万人组成的庞大军旅,在隐密的树林间奔驰了好一会儿。突地,数千名叛军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
面对众多的杀手,端康依旧游刃有余,凭借着敏捷的反应力及精良的武艺,制止了叛军们的攻势。然而,不经意间,他瞥见由四面八方射出锐利的箭矢。
“小心!”端康大吼一声,拿起剑挥舞不断朝他射来的箭矢,为了要保护弟兄们,他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这群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路线,而且还事先埋伏在此?莫非军队当中有卧底?该死!到底是谁泄露了他们的形迹?
端康沉着地应付漫天箭矢,然而,弩泽及一些士兵就没这么幸运,有些士兵早已惨死在箭矢之下。
端康瞥见身后的弩泽在漫天箭矢的攻击及叛军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甚至有生命的危险,顾不得自己身边近二十名的叛军环身,端康自马背上蹬足而起,挥刀隔开刺向弩泽的长剑,一个闪避不及,他的腰间登时被叛军的长刀所伤。更教他诧异的是,刀上竟喂了巨毒!毒气在瞬间行至周身,让他的知觉渐渐麻痹,视线也逐渐模糊……
重伤中的端康凭着意志力挥舞手中的长剑,明知早已过了自己的极限,却仍硬撑着不肯放弃。他不能死,他答应过麟儿要平安回去,他一定要守住承诺。
下一刻,端康壮硕的身子无力地自马上落下,在他落马的同时,一枝银得发亮的箭矢由他的背后穿射入他的身体,鲜红的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身子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不,大哥——”弩泽瞪大眼扬声呐喊。
撕心扯肺的呐喊声震惊每个弟兄的心房,他们英勇地挥舞手中的兵器,纷纷赶至端康身边,为他挡开所有的攻势。
没有挣扎、没有哀号,端康静得像具尸体,鲜红的血不断由他身上淌出。白色的雪被染成刺目的红,醒目得教人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大哥,大哥,你醒醒,快醒醒厂弩泽轻拍他的脸颊,不再理会那群欲暗杀他们的叛军。
“麟……儿……”端康无意识地轻呼一声。
“大哥,你撑着点,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你不会有事的,放心,绝不会有事的。”弩泽自我安慰的喃道。他慌张地抱起端康上马,完全不顾叛军的攻击。
“弩泽,别想逃,也吃我一箭!”
为首的叛军不容许他逃走,连忙补上一箭,却被前来护卫的士兵给挡不。
弩泽怒目回首,震惊地道:“李忠!是你?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怪不得叛军会知晓我们行径的路线。为什么?”弩泽恨得咬牙,想不到一同出生人死的弟兄竟足出卖他们的人。
“废话少说,看箭!”
当箭矢朝弩泽飞驰而来时,他不躲亦不闪,只是定定的看着。在箭矢快接近他时,他扬剑借力使力,把箭矢回赠给对方,目标是对方的心脏。
李忠瞠目结舌地望着箭矢刺中自己的心房,再也无法言语地倒在地上。
“将军,将军!”叛军见领头的人倒地,立即慌成一团。
众士兵们乘机反击,未经整合的叛军们一见来势汹汹的攻击,当下顾不得查看李忠的死活,像鼠辈一样地四处逃窜。土兵们乘胜追击,试图将叛军拿下。
弩泽没时间理会那群逃走的叛军,一心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带端康回军营诊治。至于李忠那叛徒的生死他是可以确定的,若非急于救治大哥,他定会教李忠那畜生死得更加凄惨。
倘若大哥有个万一,他定要教全天下跟着陪葬。绝对!
冷汗一滴一滴滑下弩泽的额际,那一箭重伤了端康的要害,他拼命地赶着,催促马儿快跑,别误了时间。他愧疚地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端康,一颗心揪得死紧。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他鞭打着马儿,要它快点。他可以感觉到端康的血湿透了他的衣襟。
端康的呼吸渐弱,弩泽察觉出这一点,焦急地看着端康昏迷不醒的脸。此时,他真恨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不能马上将他救治。
好不容易,终于赶回军营中,他翻身抱端康下马,急忙命令身后的人:“快点叫大夫来。”
弩泽抱着端康上床,让他趴卧着,小心不碰触到犹插在他身上的箭矢,想办法要止住不断由他伤口流出的鲜血;他不敢贸然拔下刺中他右胸上方的箭矢,怕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麟……儿……”剧烈的痛楚逼端康由黑暗中惊醒,他困难地睁开眼眸,便见弩泽焦虑地望着他。
“大哥,你醒了,觉得怎样?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担心。”见端康清醒,弩泽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
但没一会儿工夫,伤口上的疼痛又将端康推向另一波黑暗。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门帐外有人大声喊着。
“快让他进来。”弩择低喝。
大夫赶忙步上前去查看,弩泽让出空位让他诊断。
“箭矢必须马上取出来。”大夫皱眉。“你快准备好干净的白布。”他吩咐身边的侍从。
“是!”侍从马上照大夫的吩咐去执行。
“弩泽贝勒,请你按着王爷,别让他乱动。”接下来的剧痛将连大男人都受不住。
在所有人都准备好时,大夫立刻动手拔除自背后穿透直达右胸的箭矢。
箭矢遭用力拔除的那一刻,端康猛然惊醒睁开眼嘶吼一声,却又因无法忍受强烈的痛楚陷入昏迷当中。
黑色的血随箭矢的拔除流淌而出,众人心慌地望着。
“箭上有毒!”弩泽看到时心都冷了,先前因为伤口所流出的血是红的,他便以为大哥只是受重伤,没想到箭上会淬了毒。
“微臣马上看王爷是中了什么样的毒。”大夫心下也颇为着急,他也是以为端康没中毒。好狠辣的毒啊!若没除下箭矢就不会知道上头有毒。
所有人皆为此慌了手脚。
经过仔细的检查后,大夫眉头揪得更紧。
“怎么样?”眼看大夫神色不佳,弩泽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唉!王爷腰间的伤也是被同样的毒所害。这毒毒辣到没有多少人会去使用,没想到王爷会中此毒。”大夫为施毒者的阴狠低叹。
“大哥他中的是什么毒?”
大夫沉重地道:“王爷是中了‘血魄精’的毒,此毒虽不至于让中毒者马上死去,却会让中毒的人先失去气力,再昏迷不醒,中毒的人昏迷后将陷入犹如冰湖中的寒冷,又会感到宛如火烤的地狱般的痛苦,而中此毒之人绝活不过三日,故血魄精又称三日欲断魂!”
“解药呢?”
“虽然世上有不少类似这样的毒药;但它们还有药可解。然而,血魄精没有解药。”大夫沉痛地摇首。
弩泽失态地惊叫起来:“你是说大哥没药可救了?”他浑身忍不住地颤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没有解药?居然会没有解药!弩泽不敢相信这世间真的没有可以解端康身上之毒的解药。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 * *
端康出征也有一年了。
林嘉麟在房里看着外头漫天飞舞的雪花,原本充满生气的北京城,好像陷入冬眠般。
北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梢,雪被强风刮得掀起十丈高,在园中形成陀螺似的旋风,不断呼啸、回旋,而远方深蓝的穹苍,感觉就像他现在的情绪。
自大哥出征后,他的日子变得更安静,他又变得沉默寡言。白日随着父亲处理布庄往来事务,晚上多半待在书房中念书,不然就只是呆坐,常常呆坐下来就是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