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那么试著请绍文放过她,或许能得到妥协也不一定。
於是她立刻起身,坐到书桌旁,摊开信纸写信。
绍文: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写这封信?
几个月前我们在曼彻斯特订婚,是的,我们曾经许诺彼此的终身;但是绍文,关於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说,我的角色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祭品,在亲情压力的祭坛上被完整的奉献出去了。
我无意跟你打笔仗,与你在文字上争夺,究竟是谁受了比较大的委屈;请你一定要知道,我之所以对这事件表现得如此沉默,是因为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只要你从不认输的占有欲得到满足,你就会毫不考虑的将我放弃。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在我们念中学,你霸道的向每一个跟我说话的男孩子宣称:
「她是我的!」时,我没有爱过你;在我同意订婚後,你深深的吻著我时,我也没有爱过你;在你可怜兮兮的说我是那个不笑的公主,而你是来逗我一笑的傻瓜时,我更没有爱过你。
绍文,醒醒吧!你可以给我一具枷锁,把我关在牢笼,让我穿华丽的衣裳,给我吃鲜美的食物,然後理直气壮的四处传播你是多么爱我……可是,充其量,我也不过是你的一个俘虏。
我回台湾,目的就是希望你能看清这整件事,也希望你能遇到另一个女孩子,一个你真心爱她、她也爱你的对象,那么对你、对我、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答应我,不要来台湾,好吗?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在我的生命中,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美好,因为有一个男人,我和他彼此相爱。我确定知道这才是爱情,因此,虽然我与你仍有婚约,但我这辈子却只想和他终老了。请你答应我,解除婚约吧!不要勉强在一块儿,酿成悲剧。
你放过我,我会永远感激你。
祝好。
雨桐 上
第四章
在给绍文的信寄出三天後,雨桐接到一通电话。
「喂?」她问了一声。星期天一早,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来问今天的节目了,她直觉的以为会是耀晖。
「雨桐,雨桐吗?这电话杂音好大!」对方大声的喊著。
「妈,妈,是你吗?」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她顿时紧张起来。妈妈要告诉她回台湾的时间了,那绍文呢?算算时间,他应该还没有收到信。
「是啊!雨桐,绍文都跟你说了吧?我和你爸爸要回台湾过年哪!你高不高兴啊?」
「当然高兴,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们。」
「十一月,预定是十号早上的飞机,你看怎么样?」
「好,没有问题。妈,绍文是不是也一块儿回来?」
「喔,忘了告诉你,绍文家需要他,快过年了,他们特别忙,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回去,现在也不确定。你们分开也够久了,雨桐,他要是不能去台湾,你抽空回来嘛!赶快回来把婚事办一办,我和你爸爸也好了了这桩心事啊!」
「妈——你回来再说了。电话费很贵,你去休息吧!」她急切的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好,那我挂断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挂了电话之隆,雨桐稍稍的放了心,至少,绍文还没有决定要跟父母一起回来;妈妈又说,他家需要他,那么也很有可能他根本不会来了。
她坐在电话机旁沉思,让自己陷在一个深不见底的世界之中,静极了,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她像一个完全无法掌握命运的迷途者,想望一颗能洞悉未来的水晶球。
她心中祈祷著,希望在这个事件中,没有一个人是受害者吧!她曾经和耀晖说过一段话:「即使不能将人生的计画通盘拟定,我也不要走一步算一步;走的时候险象环生,走过之後喘口大气,呼——原来危机就是转机!」
但是,照眼前的情况看来,对於未来的日子,她的确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个多小时後,电话铃再度响起,雨桐轻震著将自己从记忆的河流中拔出,稳了一下情绪才拿起听筒。
「我真疯狂,今天是星期天,知道吗?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要怎么叫醒一个从星期六晚上睡到星期天早上的睡美人?」
是耀晖!一拿起电话,就听到他极温柔又带点焦灼的语气,毫不掩饰自己滚烫的热情,她终於给逗笑了。
「睡美人要睡一百年的!我不过睡了一个晚上,恐怕还不够格当睡美人,了不起是条睡虫罢了!」她笑著说,几乎忘了刚才发愁的事了。
「雨桐!当我把你比做睡美人时,请你了解,我这个三十好几的老白马王子是多么欣羡又向往那『两人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结局,尽量努力配合一下好吗?竟然说自己是条虫!我可不相信有哪个白马王子历经千辛万苦要去吻醒一条虫的。」他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雨桐笑得捧住了腹部,直喊肚子疼。
「喂!说真的,我本来想一大早就打一通电话给你,然後大声唱:Morning
hasbroken,後来怕歌声太难听,我们不但没有从此过著快乐的日子,你还从此就被我吓跑了,那可不妙!」他说。
「耀晖,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热衷起扮演白马王子这个角色?」她微笑,心想和他抬杠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喔!我整个晚上都在看童话书。没办法,我得努力压抑对你的强烈思念,虽然昨天才见过你……别取笑我……哦,你知道吗?我归纳出一个结论,在白雪公主的故事中,有一个人大概会让天下男性羡慕死,那就是那个王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从头到快结尾都没有戏分,当白雪公主被整得半死时,他完全不需要出来共患难,直到最後,他才奇迹般的现身,然後给公主一个深深的吻,轻而易举的抱得美人归了。」
「你……很羡慕吗?」雨桐听得心惊肉跳。当白雪公主被整得半死时,王子完全不需要出来共患难的!?她也在险境之中啊!杜耀晖是不是能置身事外呢?「你一定是羡慕的,耀晖。」她不等他回答,迳自下了结论,
「你一定也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公主的,对不对?」
电话那端静下来了,只听到他重重的气息,离话筒很近很近。
「雨桐,我或许应该直接说明这是故事中的不合理之处,而不是玩笑的把它当成男人羡慕的目标,是不是?」他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後,终於出声。
「谁知道呢?耀晖,谁知道你是先羡慕极了,还是先觉得不合理呢?」她受伤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拿这个故事来跟她讨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而且,他竟可以自圆其说。
「我们在吵架吗?」他的声音听来十分阴沉、沮丧。
「我们在吵架吗?耀晖,我不会跟你吵架的。对不起,大概是我今天起得太早了,而且天气有点凉,我觉得不舒服,不过别担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不跟你说了,拜拜。」她说完很快的收了线,不让他有回答的机会。
耀晖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时,整个人愣住了,不知所措了;他开始後悔刚才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怎么办呢?他真的是一个晚上没有入睡,也真的用了大部分的时间在研究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跟她愈亲密,愈幻想两人美丽的结局,於是把这漫漫长夜中难熬的思慕之心,尽可能的寄情在浪漫的宫廷故事。
雨桐却不能接受,为什么?他不过是说了自己的心得啊!况且,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一本书的内容,交换彼此的意见;如果她真是不喜欢他的见解,也可以像往常一样直说出来,不必猜疑呀!他困惑了,而雨桐就这么将电话给挂了,还不希望他关心,这要教他怎么办才好?
雨桐挂了电话之後,双手托著面颊,忽地一阵心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耀晖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她这么告诉自己;但很快的她又皱著眉想,不对,如果感情坚定,不会有是不是时候的问题。
她想著,发现自己一方面也是心虚,听耀晖说白雪公主被整得半死时,王子不需要共患难,她就觉得好像在说他们之间;和绍文的婚约能不能解除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一场难打的硬仗更是不敢预料,不让耀晖共患难却是她自己的决定,怎么能迁怒於他呢?
她惶惶然想:耀晖,我没有恶意,要维护和你的感情都来不及,怎可能反过来伤害你;但是,我做出来的,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於是她很快又拨了一通电话到他家。
「耀晖,我使你伤心了吗?」她声调极低,有一点哽咽。
「你吓死我了,雨桐,我年纪大了,你存心吓我,我会承受不了的。我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整个投入这段感情之中了,你要使我魂飞魄散,那倒十分容易!」他痛心的说。
「我没有存心要吓你。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身体、灵魂在面,挂了电话之後,我同样也吓坏了;耀晖,我不敢为自己解释什么,但我爱你。现在由你决定要不要挂我的电话。」她平静的说,然後悬著一颗心等待。
「要的!但在我挂你电话之前,先告诉你,十五分钟後我会出现在你家门口,不许你用任何理由拒绝替我开门,听到了没有?」他兴奋又蛮横的声音传过来,教她没好气的答应了,准备迎接他的到来。
那天,他们一起上超市买菜,一起下厨,一起吃饭,算是度过了一个幸福快乐的星期大。
当然,较之幸福快乐的永远未来,雨桐知道这还相差太远,但她在心中悄悄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和耀晖发生任何不快了!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考验和试炼,就像嗜血的水蛭,才刚攀到一副鲜美的血肉之躯,正狰狞的邪笑著呢!
Φ 风の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风の谷
十月,路旁的旗海飘扬,这是雨桐阔别台湾七、八年後,记忆犹新的壮观景象。
刚才开会时,欧文为了最近他和客户的疏远多有抱怨,说自己侍在办公室的时间太多,实在不太对;但与会的各部门主管全都不以为然,显然耀轩已经私下向有关部门报告过了,因此欧文提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解决。
後来他一直不太高兴,甚至还有意无意的说,他要写一张传真到原厂。
行政部林经理安抚他说:「欧文,业务部养了这么多人,你总不能让他们都坐办公室吧?业务员本来就是要跑外面的,况且,客户交给他们,对他们也是一种挑战,我不觉得让他们接受这样的机会磨练有什么不好。」
财务部李经理也说:「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欧文,办公室的工作也不少啊!现在已经十月了,我们财务部加班赶帐务赶得天昏地暗,你们业务部的报表就得靠你多费心了;杜耀轩自己跑外务,还要统筹管理业务员,这样的分工,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就这样,一人一语的,弄得欧文也没话说了。
下班後,雨桐自己开车回家;今天晚上没有约会了,因为耀晖到南部出差。本来月华打电话约她到家吃饭,偏又在电话中频频问及她和耀晖感情进展的程度,像审人犯似的,使雨桐大大的怯步了。
塞车的时候,她利用时间回想了一下今天开会时欧文的言语表情,以及大家夹攻他的气势,觉得欧文一定非常懊恼,而正因她发现了他的秘密,又私下揭发他,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她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到达家门前,天已经黑了。上楼梯时,雨桐看见门口有个人影,愈是走近,心跳愈快,她觉得奇怪,没来由的心慌著,到底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到了门边,终於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她惊得站不住,虚弱地靠在墙上。那人过来扶她,她顺势滑在地上。
「绍文,你还是……」她无力的说。
「我还是来了!雨桐,我当然要来。没收到你的信时,伯母问我,我还考虑不来了;但是你的信却是促使我起程的原动力。雨桐,想不到吧!你愈不希望我出现,我愈要出现!」他得意且狂妄的说。
她瞪大了双眼,惊恐的望著绍文,他究竟要怎么样?
「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吗?我的小未婚妻。」他心怀不轨,带著诡谲的笑容。
她勉力撑著开了门,杨绍文亲昵的用双手扶著她进门,一边还说:「雨桐,我不能善罢甘休,那实在很难!我爱你爱得那么深、那么久,好不容易和你订婚了,你想,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呢?傻瓜,用你的大脑想想,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什么时候放过任何已经到手的东西?哈哈,不要期望你和我的婚事只是一出戏,永远不要对我期望!听到了吗?」说完,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掌立刻紧了紧。
她害怕地轻轻抖著,试图挣脱他施加在她手上的压力,但绍文握她握得死紧。
「我想,我知道你的来意了。绍文,你永远不输的,是不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度哀伤。
「雨桐,」他的声调突然变得温柔,乞怜般的说:「你知道我输不起,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配合配合我,不要让我太难看,好吗?」
「绍文,我不知道你预备怎么『对付』我,在信寄出去之後,我曾经抱著一丝希望;现在,见到你,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来吧!绍文,对我施展你最阴狠的手段吧!我不会畏惧的,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终生幸福绝对不是依附在你的面子和自尊当中!」她理智而冷静的说。
「别说得那么恩断义绝嘛!好歹我们也是未婚夫妻,一个未婚夫跨海越洋来感化他的未婚妻,难道也错了吗?而且,别忘了,是你背叛这个神圣的婚约,我可是忠心又坚贞的,令尊、令堂可以做证!」他笑著说。
「背叛?绍文,你用了多好的形容词!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是背叛你的,如果用更正确的说法,我会把它说成:或许我错了,但我不过想在一个逼亲的闹剧中,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她忿忿的说,他竟敢给她定这项罪名?
「一口自由的空气吗?雨桐,你未免要得太少;不要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是我纵容你了,纵容你吸了太多自由的空气。你现在出轨了,却反而回来要求我给你一口什么?好,我很乐意!」他猛然将她捉进自己怀中,在她抗拒之前用嘴堵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