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是老爹,也不一定……”
“接你的电话。”屠杰温和的语气透著威冽的笃定。“无论是谁,在吃饭时候找你,应该都是有急事。”虽然讽笑逐渐淡去,可是,意有所指的字字句句,还是透露出沉淀已久的微怒。
宇文凌波接了。她三言两语便收线,凝望著他的瞳眸中跃进惊惶且无助的慌乱。
“怎么了?”
“老爹说他傍晚就觉得胸口痛,忍了又忍,但抽痛越来越剧烈,所以干脆提早回来……”
这么说,他们的烛光晚餐得提早结束喽?
“有没有人陪他一块儿回来?”
“没有。”
没有人陪的定义就是,她这个女儿得去演出温馨接送情了。
空气凝窒了几秒,旁边轻轻传来酒杯相碰的铿锵轻脆声响,震醒了陷入沉忖的屠杰。
“对不起喔,我……老爹他不是故意的。”
去骗三岁小孩吧!
这句讽刺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屠杰忍了下来,只朝她咧开唇,笑容微微泛冷。
“别提了。”
“你生气了?”
“没有。”
没有?她不信!
“你在口是心非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看不出他的敷衍。
“那你就别再问,省得待会儿我还得浪费精神生气,而你也会浪费力气来安抚我。”
宇文凌波顿时无言。
闷闷地啜著酒,屠杰不想理会她无声的致歉,却也无法潇洒将手一挥,跟她说“到此为止”的分手话。她在他的视线外,也在视线里,眼里无她,心中却是满满的她呀!再长叹一声,索性仰首一口饮完杯中物。
“走吧。”他掏著皮夹,顺便招侍者来结帐。“几点的飞机?”真不齿自己这么快就又投降了,也不懂,为什么他总无法坐视她的无助。
总之,就是孬到彻底了啦!
而这第三个情人节,宇文凌波终究没有让屠杰如愿,也没贯彻自己的决心。
老爹一下飞机,苍白的脸色连屠杰都觉得不对劲,不待宇文凌波说什么,他二话不说,便将车子直驶向医院。
他们的第三个情人节,是在急诊室里度过的;但,手牵手,两人的心却偎得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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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幕高挂,又是一个无聊到会开始犯相思的夜。
“累了就早点休息,别硬撑……你忙吧,我不吵你……好,你先挂。”侧耳倾听,直到屠杰收了线,她这才甘愿将话筒搁下。
慵懒地瘫进沙发,宇文凌波顺手拿起杂志,翻了几页,再翻,心神不宁地瞪著跨页那个只穿丁字裤的惹火男模。
先前是她忙著帮教授整理资料及期末考考题,没空;这个月,丫杰忙著工作,也没空;结果还没到七夕,他们就已经上演牛郎与织女的戏码了。
唉唉唉,一叹再叹。
双目盯著电视萤幕,处在高潮的剧情拚了命的在洒狗血,一堆人哭成一团,可是宇文伟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女儿身上。这会儿,瞧她穷极无聊地在翻杂志看,五分钟过去,还是看著同一页,他憋不住了。
“你换口味了?”
嗄?
“又不是改吃重咸,干么盯著人家的光屁股看得目不转睛?小心看多了,容易长针眼。”
光屁股?长针眼?
“男人屁股这么翘,很花心的。”
“老爹,你在说什么?”怎么句句话,没一句她听得懂。
“我说你啦。”宇文伟胖滋滋的食指往她身前的杂志一比。“这男人被剥得这么光,身上有几两肉全都藏不住,你看得见,一大堆女人也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什么神秘感呀?”
恍然大悟,她这才理解老爹的话中有话,全都是在取笑她。
“要神秘感干么?有看头最重要了。”她将杂志扔回几下,盘腿坐正。“你不看电视?”
他才不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他。
“他又不接你电话?”
“哪有。”
“还没有哩,你这通电话才讲不到一分钟,破纪录了。”他眼睛眨巴眨巴的,脱口又说:“昨天也没见你在热线,害我以为家里的电话是不是故障了,差点要叫电工来家里巡一巡哩。”
“老爹,你别老是在偷听我讲电话,还替我计分,太过分喽!”噘著嘴,她忍不住替屠杰辩白,“他忙呀。”
丫杰真的很忙,新接的案子范围牵涉过广,获利当然也可观,所以,他这个头头好歹也得跳下去身先士卒,做到鞠躬尽瘁给手底下的人当模范,至于她呢,当然得等到有空的时候再加减“按捺”一下……悟到自己的自艾自怜,宇文凌波疾吸了口气,不自觉地浮起苦笑。
再这么情绪化下去,她很快就会变怨妇了。
“他当然忙喽,成天不时忙著骂我、咒我、数落我,哪还有闲工夫陪你嗑牙聊天?”酸溜溜的口气跟不以为然的神情,不必穿上长袍马褂就很有酸儒的老头味了。
“你在搞分化呀?”
“分化?”宇文伟倏地喜形于色。“这一招对你们‘坚贞’的爱情来说,有用吗?”还特意强调坚贞这两个字。
他们初交往时,他就曾绞尽脑汁想离间他们,毕竟两人差了七岁,更遑论丫头又还小,才二十岁哩。结果她用坚贞这两个字来驳斥他的“铁口直断”,而他睖瞪著她稚气未脱的脸上那抹铁了心似的笃定,差点气得没吐血身亡。
这个黄毛小丫头,才刚会走路,就已经懂得回头啄自个儿的老爹了!
“一点用都没有!”
“哼,你还真斩钉截铁哩。”他想想,又忍不住碎啐念。“可是,连著几天抓没见他来找你,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拖住他呀?该不会又被人给打进医院了吧?还是……我就说啦,他一定还在记仇,顺便也将帐算在你头上,谁教你是我的宝贝丫头呢。哼,小眼睛小鼻子,能有多大气候?”
“老爹,他已经有一片天了。”宇文凌波一提到这个就笑逐颜开,完全不掩那份以他为荣的骄傲。“才三十岁已经是财经界的巨头之一,连国外的媒体都来专访他哩。”
唷,丫头还在帮那小子说话?他是在心疼她遭到冷落,这才忍不住对他加以挞伐,结果呢?
“那叫他小心一点,别哪天他头顶那片天垮下来,准砸得他满头包。”宇文伟语气酸得可以。
“你还好意思落井下石,那片天空都还没垮下来,他的脑袋就拜你所赐,破了好大一个洞。”
“喝喔,你这是在指责我!”老眼一竖。“怎么,他跟你抱怨过?”
“老爹你唷……”宇文凌波长吁了口气。“别犯疑心,他才不会这么没口德,是我自己过意不去啦,你别忘了,他脑袋上的那个洞还不小哩。”
想到丫杰所受的罪,她心里就满满的舍不得。老爹跟陈院长也真是狠,明知道脑震荡严重的话也是会要人命,偏就是故意将他留在待产室,摆明了就是想见他被气得哔波跳嘛。
“我已经说过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见你跟别人拉拉扯扯,跑过去是要救你、助你一臂之力耶,你不赏脸也就罢了,还给人家敲那么用力,你以为是在打土匪呀?”
宇文伟张口结舌地盯著女儿的理直气壮,半晌,摇头啧啧啧地大表不满。
“你这是在干么?伸张正义呀?你老爹我才说一句,你就给我顶两句?”
“我……”
“怎么,那屠小姐是教你回来气我的呀?”
“他……”
“你叫那小子别想娶你了,这么小眼睛小鼻子,还想当我宇文伟的女婿?滚一边去等好了。”
“老爹!”她没辙了。
再度成为辩论会的常败军,她无所谓地吞回败绩。反正,老爹的嘴巴向来就刁得很,能说得赢他的人都可以去选总统了。
“喊我没用啦,你这丫头疼来有啥路用呀?都还没成为屠家的人,这心跟胳臂就弯得这么厉害了,往后你真嫁进了屠家,那我岂不是要去墙头站了?!”
听老爹开始自怜自艾,宇文凌波再深的埋怨也乖乖吞回肚腹里。
再多话,别说是嫁给丫杰,恐怕连以后想跟丫杰见个面也是难上加难,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惦惦,她惦惦比较没事。
第五章
真呕!
日以继夜地做牛做马,搞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趁著今天敲定简约,得了一刻闲,正想喝杯卡布奇诺犒赏自己,结果竟窜出个程咬金杵在他桌边,不但破坏了他的闲适心境,还挑起了他满肚子的郁卒。
屠杰重新招来侍者替自己点两杯卡布奇诺,心里却泛起悲哀。这两杯卡布奇诺恐怕会失去往日的香醇诱惑了!
点根烟,他泄愤似地猛吸一大口,再狠狠地吐个精光。
“嗨。”妙龄女郎发觉他无意搭讪,只好迳自采取主动。
嗨个屁呀?
眼角瞟了她一眼,他懒得回应。浓浓烟味中,她身上那抹浓烈香水味仍破空袭来,呛得他受不了。
这年头香水是不用钱呀?
“你好。”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等她说明来意。
“能借个火吗?”
屠杰将桌上的打火机递给她,仍不发一言。
她挑眉微笑,修长而圆润的玉手接过去,状似无心地以指腹轻滑过他的掌心,慢条斯理地替自己点上烟,先优雅地吞吐一口,再娇声言谢。
“谢谢你。”玉手递回打火机。
瞟著她的一举一动,屠杰觉得真是够了。再多的卡布奇诺也无法修复他今天的恶劣情绪了!啐,还是他的凌波赞,淡然却不脱雅致的言谈,举手投足全都是没加料的女人味。
嘴角抿了抿,他接过打火机。
“你不用上班呀?”
“嗯。”
“真的?这么好命?”见他没开口赶人,她的态度更趋热络。“你是做哪一行的呀?”
“打杂的。”
“看你的穿著,应该是在财经界工作吧?”
就算他在总统府工作,也不关她屁事!
“你能不能……”心烦再加上无聊,他再望向她,正想开口赶人,让自己静一静,突然,屠杰的兴趣来了。“你猜得真准。”
“真的?”获得他的正面回应,她不禁掩嘴娇笑。“我向来眼光就准。”
吊凯子的眼光准吧?他相信她的自我评价!
“你的笑声,真特别。”特别到勾起了他的疑惑。
“是吗?你喜欢?”
“多听几次就会忘不了喽。”笑容洋溢,他客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对她没什么印象,可是,她的声音有点耳熟。他不敢说自己的记性超强到能对接触的事物分毫不忘,但也算是不差!先前是他心情不佳,懒得搭理闲杂人等,但多听她讲一句,脑海中的记忆簿就多翻了一页,好奇心也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这个声音,他确定自己有听过,究竟是在哪儿听见的?
见他不但搭腔,甚至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身上,她大喜。
“我能坐下吗?”
这么主动呀?这绝对是来意不善。
不动声色地环视著周遭,没感觉到第二双朝自己打量的目光,屠杰研判,她应该是独自上场诱他入瓮。
“当然,请。”先礼后兵,看她想耍什么花招?
她眉开眼笑地坐下,面对面,直生生地瞅著他瞧。半晌,她轻吁著气,悟到自己失态的凝望,掩嘴娇笑再现。
“你长得好帅。”帅到……她差一点就想假戏真做了。差一点点!
呼,近距离看著他,竟然会让人窒住了气息!他人长得帅,又有钱,这宇文凌波真好命,钓到了这么个人中之龙,她嫉妒了。
如果不是承斌,或者说如果没有承斌……喝,她是怎么了?满脑子邪念?!
“还算能看啦。”淡笑带过,他没忘记目的。“你还没说,姓啥名啥呀?”
“杨淑婷。”笑眉弯弯,她神态更显狐媚了,甚至不经意地倾著上身,让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丰腴的酥胸一览无遗。
让他知道,三十六E的胸部可是不容轻观的!
屠杰合作地多瞧了两眼,也笑了,更笃定她来意不善。
“今晚……”顿了顿,他有些迟疑。
“今晚怎么了?”见他明明就要约了,却又临时打住,杨淑婷不禁心急追问。
今晚,他心底原本有个计画,想约凌波吃饭兼倾诉思念情怀……罢了,打铁趁热,先探出这女人到底想搞什么鬼。
“你有空吗?请你吃饭。”屠杰也不啰唆,一针见血地点出目的。“我想要更了解你。”
杏眸蓦地大睁,杨淑婷点点头,想到计画进行得这么顺利,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乳波荡漾。
看来,承斌的眼光果然独到,他料准只要她出马,屠杰就绝对过不了她的美人计。喏,要钓他上钩,真是轻而易举得很。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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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问他,那天晚上他是跟谁在一起?
夹起碗中的粉蒸排骨,宇文凌波咬了一口,满脑子胡思乱想。
如果不是老爹信誓旦旦地说他会来约她晚餐,她也不会期待过高。可他却只来电话,不见人影……
“橙汁排骨好吃吗?”
“好吃。”
“会不会太肥滋滋?”
“不会。”
橙汁排骨?乍然听到儿子口中的菜色,屠父讶然望著桌面。
“奇怪了,我们不是坐在同一桌吗?怎么我跟儿子吃的菜不一样?”
较上道的屠母眼尖,将小俩口怪异的答非所问看在眼底,见老公问得很白目,她不假思索地往他的大脚丫一踩。
“呼!”屠父诧望著施暴的老婆。“你干么?”
“你惦惦啦。”
“我?我又哪里犯到你了?”
“多嘴多舌,叫你惦惦,你是没听到哦?”
长得雄壮威武的屠父果真闭嘴,迳自夹了块九转肥肠进口,碍于老婆虎威,他不想轻易捋虎毛。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名言他记得最清楚了。
虽然听到父母在叽叽喳喳,可屠杰完全略过他们,心思全放在宇文凌波身上。
每个月,爸妈都会北上跟他们兄弟聚聚,顺便也跟凌波培养感情,结果,他们的感情是越来越好,而他呢,在老爹那儿都触了礁。
宇文凌波依然故我,脑海中一堆想像画面,不过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通电话声音很杂、很热闹,可是,听得出他身边有女人的声音……
“凌波,来碗汤吗?”
那个女人似乎也问丫杰要不要喝汤。
“不要。”
这儿的酱汁板鸭挺道地的,你尝尝呀……那女人听起来就是一味在讨好丫杰,介绍餐点不遗余力!
屠杰瞪眼,好气又好笑地再问:“你要不要来块烧鹅?”
这么殷勤……是谁……
“好。”她自动将碗递过去。“谢谢。”
这次,连坐在她另一侧的屠勋也听见了,笑得很开心。
“喂,你是怎么了?”屠杰偌大的掌心扳住她的脑勺,旋转四十五度,瞧她递来茫然的疑问眼神,他弓指往她额头敲了一记。“回魂唷,有人在家吗?”